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当时明月照彩云 作者:史小意 文案 少女汪白妙觉得命运一直在逗弄她,总是打她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她想着只要努力就有回报,所以一直拼命爬,不敢停歇。都说登高的人容易失足,没人告诉她,原来平路上也全是坑。她的爱情刚生出芽就枯萎了…… 陆一鸣无数次想过,命运欠他爸爸妈妈也就算了,反正记忆里他们的影子也不多,何况他还有疼爱他的姐姐;但欠他一个汪白妙就太过分了。痛不欲生、痛彻心扉都不算什么,但剜心之后留下的暗疾要怎么办?自古情债最难还…… 人被巨大的幸福砸中,是什么感觉?不是喜悦,是晕眩。但时间终究会推着你从眩晕中醒来,只要坚持,命运亏欠多少就会归还多少……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汪白妙,陆一鸣 ┃ 配角:陆丽娜,何根宏 ┃ 其它: ================== ☆、新学期之战   陆一鸣绕开身前挡着他的大高个,把球传给几步开外的张海洋,张海洋跳起来把球稳稳接住,落地的姿势不稳,扭了脚,疼的龇牙咧嘴一下子就坐在地上。这球是没法打了,陆一鸣和李冬围过来,却不是关心他,嘴巴里调侃道:“张海洋,你这个暑假吃了多少肉,瞧你这肚子,都成皮球了。接个球还能崴了脚!”   张海洋扶着陆一鸣的手咬着牙站起来,“去去去,老子就胖了十斤而已,哪里就成了球了!”   李冬还要再说,陆一鸣打断他说了一句正经话:“活动一下,看要不要去医务室!”可也就正经了一句,接下来又说:“万一成了瘸子,还是个胖瘸子,将来找不到老婆还得赖我们!”   张海洋气的抬起崴了的脚踢他,陆一鸣闪身躲过,笑着说:“嘿,哥们,恼羞成怒啊!”   张海洋气的还有抬脚再踢,突然把脚在地上扭了一下,笑着说:“呃,好了,不疼了!”他也是歪打正着,这一脚踢出去,扭着的筋回了位,虽然还是有些隐隐的疼,但已经不太明显了。   几个人正笑闹着,吴远从远处跑过来。吴远个子瘦小,有点外八字,跑起来像个鸭子一拐一拐的。每次体育课跑步,总是被组团围观。他知道自己跑相搞笑,平时轻易不跑,今天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他脸也不要了,一拐一拐风一样的冲到篮球场来。   陆一鸣几个正要取笑他,他气喘吁吁的说:“哥们,咱们班这学期有转校生,美女呢,还是双胞胎!”   “双胞胎?有多美?”   “我刚才报完名去交暑假作业,在季老师办公室看到的。长发,长的一模一样的,漂亮!”   吴远的话勾起了几个人的好奇心,张海洋脚也不疼了,拉着几个人说:“走,瞧瞧去!”   陆一鸣甩开他汗唧唧的手说:“没意思!明天上课就知道了,我不去!”   张海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切,你家里有个天仙一样的姐姐,对别美女就看不上眼了?”又鬼头鬼脑的低声问吴远道:“有丽娜姐漂亮吗?”不待吴远回答,陆一鸣已经跳过来揍他。虽然姐姐陆丽娜对他溺爱太过,有时候让他很烦,但外人谁也不能说姐姐一个字,拿来作比较也不行。   张海洋闪身躲过,拉起李冬和吴远就跑,“不去拉倒,我们几个去看!”陆一鸣冲着他们勾肩搭背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冲他们喊道:“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几个见色起意的家伙头也不回,“明天见!”   陆一鸣拎起地上的书包向校外走,快到校门口停下来,拐到围墙边,探头探脑从花窗向外张望。姐姐的司机老丁正在校门口徘徊,身后不远处停着的宾利车后门半开着,隐隐露出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他懊恼的跺了一下脚,决定先不回家了,去跟吴远他们汇合,看美女去。   陆一鸣幼年的时候父母双双车祸去世,唯一的姐姐陆丽娜当时刚刚成年,车祸后接管了家里的成衣生意,凭着美貌和智慧,在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对于唯一的这个幼弟,她心中十分怜惜,疼爱的就有些过了头。就比如今天,已经是高二年级生的陆一鸣新学期开学报名,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个头都一米八了,她还不放心,非要亲自送他来学校。送到了也不走,在校门口等着接他回家。陆一鸣不愿意,觉得姐姐还把她当成几岁的小孩儿,可陆丽娜在商场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她把弟弟拖上车,吧唧在他脸蛋上亲一口,把他当小孩哄着说:“唉哟,我的弟弟多帅啊!真是个小可爱!让你一个人辛苦的跑来跑去怎么行呢?”陆一鸣随即住口,他太了解她姐,若是执意不让她送,她一定会把他当成闹脾气的三岁小儿,又亲又抱的,一定磨到愿意让她送为止。他有时候也疑心,就是自己这种纵容的态度,才让姐姐的幼稚行为变本加厉。这个家里不是他没断奶,是姐姐的母亲心态没断奶。李冬、张海洋和吴远是他的好哥们,对他有这么个漂亮、有钱又粘他的姐姐羡慕的不行,唯有他知道,爱有多深,负重就多沉。   他折回头走了几步,衣兜里的BB机响了,想也不用想就是姐姐Call来的。拿起来一看——一鸣,姐姐一点有个重要的会议,我等你一起吃午饭哦!他停住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如果不出去,她虽不会进来寻人,但肯定会一直等着不吃饭。下午的会议到不至于就为了他不开了,但午饭肯定吃不上。他烦姐姐是真,心疼她也是真,于是垂头丧气踢踢踏踏的往回走。   出了校门,老丁一看到他就眉开眼笑的迎上来替他拿书包,又侧过头对着车子大喊:“少爷出来了!”坐在车里的姐姐听见了,四周的路人并门岗里的门卫也都听见了。等陆丽娜红色的高跟鞋落地,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来。陆一鸣一把搂住姐姐的肩膀,把她推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砰的关上了车门。   “姐,以后到学校不要穿成这样,你看看你裙子短的!”   光靠漂亮是成不了商界女强人的,陆丽娜除了漂亮还很聪明,她知道怎样利用自身的优势,这也是她的时尚帝国越做越大的资本。她笑嘻嘻的说:“好~下午要跟霓裳谈合作的事情,不穿的时髦点怎么能镇得住艾霓裳那个老妖女。知道你今天必然跟你那几个好朋友打球磨蹭,我怕赶不及回去换衣服,只能先穿出来了!你也觉得好看哈!”   “不好看!”   “那就是好看!”陆丽娜笑嘻嘻的说,又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陆一鸣摆出不合作的态度。陆丽娜也不以为意,她在弟弟这个年纪也是叛逆的很,跟父母除了抬杠就是抬杠。父母的突然离世,让她后悔懊恼了很久,把一腔对家人的爱心全都安放在了弟弟身上。   陆一鸣睡了午觉醒来,兀自发呆呢,电话铃就响了。他疑心是姐姐打来的,挨着半天不起来接。那电话铃不屈不挠的响个不停,他叹口气,只能爬起来接起。“一鸣,你干啥呢?半天不接电话。我和李冬他们在北旺电玩厅,过来一起玩!”是张海洋打来的。   陆一鸣向窗外看了看,有些变天了,乌云堆叠了厚厚的一层。他刚刚睡醒,浑身懒懒的,不想动。“不想来,看样子要下雨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明天就开学了!”   “没劲!”张海洋也不劝他,啪的挂了电话。都是好哥们,他太了解他,陆一鸣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固执的很,做了决定轻易不更改。   陆一鸣拿起BB机看了看,一下午姐姐都没有Call他。他就是这么矛盾,姐姐Call他他烦她,不Call吧又担心她。胡思乱想的坐了一阵子,打开电视机玩游戏。快到晚饭时间时,乌云压的更低了,雷声轰隆隆从远空传来,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被风吹得打落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他又一次拿起BB机看了看,还是没有信息。懊恼的把BB机丢到一边,拿起游戏手柄一通乱按,心思却全不在游戏上面。佣人张妈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少爷把游戏机按的噼啪作响,小心的问道:“少爷,小姐回来吃吗?”陆一鸣得了给姐姐打电话的借口,顿时心情轻松,把游戏机手柄一扔,“我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回不回来吃。”   陆丽娜今天下午的会议很重要,到底为什么重要陆一鸣不知道,但姐姐为了下午的会议准备了快一个月了,今天送他去报名,在车上还在看资料。他心疼姐姐一个女人扛起全公司的重担,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也很怕她在外头吃亏受委屈,但姐姐从来不跟他说公司的事情,她不说,他也不问,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有姐姐的汗水,她的笑容也不全然都是真心。   电话接通了,“喂,一鸣呀~”姐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陆一鸣愣了一下。陆丽娜只有在自己感兴趣的男人面前才会用这种做作到极点的声音跟他说话。他听不惯这种甜得发腻的语气,但姐姐身边的其他男人都很吃这套。   这么说,她应该跟身高一米八以上,身材匀称,长得英俊,声音好听的男人在一起。   “姐,张妈让我问你,回不回来吃饭?”   “哦,都这么晚啦,该吃晚饭了?姐姐的公事还没谈完,今天你自己吃好不好?”虽然看不见,他也能想得到,姐姐一定是淑女的坐着,双腿交叠,还不时用手轻轻的抚弄一下自己栗色的卷发。   “好!”陆一鸣挂了电话。挂了后又觉得还有话没说,忙又拨过去,“姐,不要喝酒,早点回家!”待姐姐答应了,又匆匆忙忙的挂上电话。   张妈听见姐弟两人的对话,一边摆饭一边小声说:“少爷,别担心,小姐不会吃亏的!”   “我没担心她!”   张妈看了看口是心非的少爷,笑着摇了摇头。   吃了晚饭,雨渐渐停了。夏末的暴雨过后,空气湿漉漉的,把暑热散去,倒也凉爽舒适。陆一鸣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电视,看看手表,八点了,姐姐还没回来。他忍不住又想要给她打电话,倒不是他粘姐姐,只是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感情上却多有不顺。三十岁的人了,受了情伤比电视剧里的小姑娘还要死去活来。上次交往的牙医,因她漂亮追求她,又因她太漂亮了要分手。失恋后在家里嚎啕大哭,给那男人打电话扬言要自杀,幼稚的事情没有少干。他总是疑心,姐姐在事业上把智商用完了,在感情里就是一个白痴。少不了他暗自操心。   正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电话到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吴远。“一鸣,快点来,张海洋和李冬他们跟人打起来。李冬都开了瓢了,流了好多的血!”   陆一鸣一听,急急忙忙跟张妈说了一声,抓了几张钞票就向外跑。张妈从屋里追出来问他要去哪里,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跑得过他,就看见他的背影一晃上了一辆出租车。   陆一鸣到北旺游戏厅的时候,看见吴远扶着李冬坐在地上,李冬的脑袋破了,淌了一脸的血,看着挺吓人。一看他过来,吴远连忙说:“一鸣,张海洋追着两个人朝那边巷子跑了!你快去看看,他一个人要吃亏!”   陆一鸣朝他喊了一句,“你快报警,我过去看看!”说完转身就朝黑黢黢的巷子跑去。   巷子里其实有路灯,就是间隔很远才有一个,中间一段只能摸黑。陆一鸣跑了几百米,发现这一带都是破旧的居民区,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破旧的门洞,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这个时候人不多,巷子里一个行人都没有。他终于听见张海洋的吼叫声,奔过去一看,一个男人从后边抱住他,另外一个正从前面跟他对打。张海洋长得壮,一对一肯定不吃亏,但两个对付他一个,就有些吃力了。陆一鸣冲过去用力一脚踢开前面的男人,张海洋喜得大喊一声:“一鸣!靠,两个打我一个,爷爷我现在要你们知道,老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完扭动身体要摆脱身后抱住他的男人。   被陆一鸣偷袭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腰狠狠的说:“靠,又来一个不要命的,敢偷袭老子!”说完就扑上来跟陆一鸣扭打成一团。这男人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壮,应该经常打架,战斗力很强。陆一鸣不是他的对手,张海洋一时摆脱不了抱住他的男人,没人帮他,打不过他只能向前跑。跑过了两栋楼,那男人追上来,把他一把按在了墙上,从后面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他一面用力想要掰开他的膀子,一面用手肘去击打那人的腰。那人受了撞击,疼的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响,面前墙壁的花窗里霎时亮起了几盏声控灯。陆一鸣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栋老楼的楼梯间,墙壁上都是白天采光用的砖砌花窗,而脖子所在的位置刚好是楼梯中间的休息平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那里,她披散着长发低着头缩成一团,面目背光看不真切,脚边是个搪瓷盆子,盆子里有条湿漉漉的毛巾。   陆一鸣被勒的喘不过气了,涨红了脸,出气多,进气少。他觉得胸口疼的难受,就快要死了,手臂也软了,渐渐无力挣扎。花窗里忽然伸出一双手,他视力有些模糊,但还是看清楚了,那双手手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规规矩矩,左手手背上有一颗醒目的红痣。那双手伸过来,把手里握着的一根夹头发的黑色夹子用力插进了勒着自己的手臂。只听得背后的男人嘶吼了一声,脖子上的禁锢松了。气流涌入陆一鸣的肺里,他缓过劲来,一脚把身后的男人踹开,再回头看时,帮助自己的人正背对着自己蹬蹬蹬的爬楼梯,一闪身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受伤的男人扑过来还要再打他,张海洋已经解决了另一个,赶过来帮他。受伤的男人一看要吃亏,扭身就跑了。   张海洋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唇角还留着血渍。陆一鸣虽然武力值不行,但战斗时间短,躲的也及时,除了被勒着脖子外,身上并没有吃太大的亏。他扶着张海洋向外走,心里有些担心帮他的姑娘,又回头看了几眼。楼梯间的声控灯一盏盏渐渐灭了,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张海洋以为他担心跑掉的男人回来偷袭,忍痛笑着说:“放心,有我们两个,他不敢回来!”   陆一鸣没好气的说:“放心个屁!就出来打个游戏,怎么就跟人动起手了?”   “还不是李冬那小子惹的事,他把人踩了一脚,又不肯道歉。这帮孙子也是够狠的,上来就是一凳子,李冬没防备,都被开了瓢了!”   陆一鸣重重哼了一声,李冬的惨样他已经见过了,也不好再狠心责备。两个人扶持着向外走,半道碰见吴远扶着李冬来找他们。一看到他们,吴远笑着说:“出来了!那两个孙子被打跑了?没吃亏吧?”   张海洋得意洋洋的说:“吃亏?有你海洋哥在,吃亏的是那俩孙子!”   “诶,那个纹身男还是挺凶的,打起人来下手狠着呢!”吴远心有余悸的说:“李冬的头就是他一凳子砸破的。”   李冬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靠,要不是他突然那么一下子,哥能被砸着……”   李冬还要吹嘘,陆一鸣打断他:“头有没有事,去医院吧!”   李冬摇摇头,“找个医院包扎一下吧,万一被学校知道就惨了。今天报了名就算开学了,我不要一开学就记大过!”   陆一鸣见这小子脑子还不糊涂,估计没大碍,便由着他在附近寻了诊所处理头伤。   打车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陆丽娜已经回来了,铁青着脸坐在客厅里等他。一见他进屋就喝问道:“这都几点了?跑到哪里去浪了?明天要开学了不知道吗?我给Call了你这么多次怎么不回?”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陆一鸣招架不及,晚上出去打架,他心虚的很,但还是回嘴道:“你不也是刚回来吗?你晚上跟谁吃的饭?男人吧?”   陆丽娜平时对弟弟溺爱的很,很少大声跟他说话,今天晚上也是等的急了,态度才不好。见他安全的回来,气已经消了一大半,这会被他一叠声质问,反而不好意思了。她贼兮兮的笑着说:“你猜到了?跟你说,这个男的真的很迷人啊!他叫艾同,是艾霓裳的儿子。我都不知道她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陆一鸣心中叹气,他都不知道姐姐是怎样把一单单生意做成没有贴的倾家荡产的。他疲累的很,转身回房,把背影留给犯了花痴的姐姐,冷冷的说一句,“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陆丽娜有点心虚,在他身后嘀咕道:“这次这个准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欢迎前来围观,保证甜到塞牙,苦到泪干。急转直下的人生,只要坚持,一定也会急转之上的…… ☆、转校生   汪白妙咚咚咚的敲门,继母何翠打开门,她闪身进来,砰的把门关上,哗啦一声拉上插销。她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跑的气喘吁吁,瘦小的身板,胸口犹自起伏不定。何翠从她手上接过脸盆,揭开毛巾看了一眼,下面是洗过的内衣裤,她从茶几的底下拿了几个衣架一边替汪白妙晾衣服,一边笑着问:“是不是在楼道口碰到王家的狗了?那只小博美,个头不大,凶得很,见人就追着咬!”   汪白妙向前走了几步,灯光下她的脸色格外苍白,脸上有掩不住的惊恐,“阿姨,我把何根宏的手扎了!”   何翠一愣,把衣服放回盆里,站起来说:“他又打你了?”说完急急忙忙过来查看。   平心而论,这个继母待汪白妙不坏,不但不坏反而非常关心她,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女儿。但她的儿子何根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当船员的父亲汪云在家的时候他还有所收敛,等父亲一走,他就常常欺负汪白妙。何翠虽然护着她,但两个柔弱的女人总不是十八九岁大小伙子的对手。近两年汪白妙长大了,出落的胸是胸,屁股是屁股,何根宏看她的眼神渐渐就不对了。何翠整天担惊受怕,时刻关注着汪白妙,生怕她受欺负。好在汪白妙一直住校,只有周末和放假在家,而放假的时候,汪云大都也在家,这才安安生生的没出事。汪云前天就到船上去了,明天新学期正式上课汪白妙也就住到学校里,谁知今天晚上就出事了。   何翠正要上前问个清楚,大门就被拍的梆梆直响。何根宏在门外大声喊道:“妈,开门,开门!”   汪白妙脸唰的白了。何翠忙给他使眼色,让她回屋。她跑回屋里,把门插上,又从门后拿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把门顶上。何翠等白妙弄好,这边何根宏已经快把门拍烂了。她畏畏缩缩的打开门,何根宏冲进来大喊道:“汪白妙,臭□□,给我滚出来!妈的,敢帮着外人对付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何翠生怕儿子发疯做坏事,把门大大的打开,方便一会闹起来好喊人。她冲过来拉住儿子,“你疯了,这么大晚上,你喊这么大声,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欺负你妹妹!”   “妹妹,谁是我妹妹?和我是一个B生出来的吗?”何根宏扯着嗓子大吼,上去就踢汪白妙房间的门。   何翠听他说的粗鄙不堪,气的上去就打他。她那是这个逆子的对手,何根宏轻轻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   何根宏使劲踹汪白妙的门,一边踹一边说:“臭□□,敢拿发卡扎我,老子今天要把你扎成筛子!”   汪白妙听他说的不像气话,知道他发起狠来言出必行,不由吓得瑟瑟发抖。他们住的这栋老楼用的是公共厕所,家家户户也都没有淋浴间,要洗澡就要去大澡堂。今天下午一直下雨,吃了晚饭等雨停了她才出去洗澡,谁知道回来的时候碰到何根宏行凶。她蹲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一走起路来,把声控灯弄亮了让何根宏看到她。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不出声,却管不住打斗两人的嘴,声控灯亮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何根宏眼里闪动的残暴的光。那男孩被勒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鬼使神差的,她就把手里的铁丝发卡插到了何根宏的手臂里。   何根宏踹了一阵子门,见难以撼动后,冲到厨房里拿起砧板上的菜刀。何翠骇的三魂丢了七魄,双腿双腿战战的软倒在汪白妙门口。等儿子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孽障啊,你打骂人就算了,拿刀杀人是犯法的,你先杀了我吧!”何根宏根本不理她,拿起菜刀就朝门上猛砍。好在这楼老虽老,却是货真价实的实木门,几刀下去,刀口瘪了,门上就砍出几个印子来。何根宏一看不行,把菜刀向地上一掷,甩开他妈,跑出了门外。何翠朝门口看过去,只听蹬蹬的脚步声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这一切来的太快,何翠瘫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了好一会,邻居老梁头探头探脑的在门口问:“大妹子,你儿子又发疯了,要不要替你报警!”何翠连连摇头,站起来走过去说:“汪大爷,让你看笑话了!不用报警,谢谢你!只是等白妙爸爸回来,请千万不要告诉他。他要是赶我们走,我跟孽子就要流落街头了!”梁老头说:“你儿子越长越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还要再说,看瘦小的何翠发黄的脸上泪珠子一串串滚落出来,心中不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这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乎都是老头老太太,有什么事情都不敢出头帮忙,虽然平时没少见这娘儿俩受欺负,但对三大五粗的何根宏都很畏惧,只敢事后安慰几句。   汪白妙听着屋外的对话,梁爷爷出来了,那何根宏就应该走了。她刚松了口气,听见窗外咔哒一声,下意识回头一看,何根宏被发卡插过的手臂血淋淋的扒在窗户上。她吓的汗毛倒竖,猛地踢倒顶门的木棒,拉开门栓跑了出去。大门口的何翠和梁老头吓了一跳,看汪白妙夺门而出,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何根宏。这个疯子竟然顺着排水管道爬了四层楼高,从窗户进了汪白妙的房间。他冲出来两步就赶上了汪白妙,一把揪住了她湿淋淋的头发,紧接着就是一掌劈下来。何翠已经跑到跟前,一把抱住白妙,生生替她受了这一掌。何根宏甩开母亲,把汪白妙摁在门口的高低柜上,顺手拿起笸箩里的一把剪刀,就朝她身上扎下去。   “孽畜,你敢伤她,我明天就给汪云打电话,看他回来不要你的命!白妙明天就要上学了,你伤了她弄得人尽皆知,这次谁也帮你瞒不了!干脆我们就报警,把你抓去坐牢算了!”何翠死死拉住儿子的手臂,大喊道。   何根宏愣了一下。他以前调皮被汪云狠狠收拾过几回,现在虽然长大了,但心里对汪云畏惧的很。欺负汪白妙也有泄愤的意思,但从来都不敢留下明伤,大多数时候都是言语侮辱恐吓。今天也是气的狠了,才有如此疯狂的举动。剪子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就朝着汪白妙一大把乌黑油亮的头发剪去,他一边疯狂的剪,一边怒喝到:“贱人,叫你吃里爬外,叫你帮外人扎我……”等他泄愤完毕,把剪子狠狠往地上一丢,捏着汪白妙的脸朝他扭过来,威胁的说:“今天的帐先记着,终有一天,老子要连本带利要回来!”汪白妙脸被他捏的扭曲变形,泪水大颗大颗滴落下来,眼里满是惊惧,却并不开口求饶。何根宏撂下狠话,心满意足摔门而出。走到门口看见老梁头家大门开了一条缝,老梁头正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张望。他朝他威胁的指了一指,嚣张的说:“老梁头,劝你少管闲事!”老梁头吓得缩回脑袋,砰的关上门。   屋里何翠抱住犹自瑟瑟发抖的汪白妙,虽然心里还在害怕,但做坏事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善后的事情还得她来做。她柔声劝慰汪白妙,看她的一头长发已经被剪的七零八落,只能锁上门,带她去理发店剪头发。明天总不能这个样子去学校,还是刚转到的新学校。   陆一鸣洗了澡出来,用毛巾擦头发。润湿的毛巾擦过脸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晚上被那男人按在墙上,暴雨过后的墙面,湿漉漉,滑腻腻,潮湿霉旧的感觉。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在泥腥味中问到了一股清新沐浴液的味道。他有些烦躁的把毛巾丢在筐子里,心中隐隐担忧,怕那男人回去报复那女孩儿。心中担忧,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且不说找人,现在让他回去,他大概连那栋楼的位置也记不清了。他重重的倒在床上,烦躁的关上灯。黑暗并不能缓解他的焦躁,他翻过来翻过去的无法入睡。后半夜终于睡着了,又不停的做梦。梦里自己还被那男人抵在墙上,那蹲着的瘦小身影没有出手救他,他看她的背影,一耸一耸的爬楼梯。昏黄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来,又灭了。她的背影还在不停的向上攀爬,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陆一鸣早上昏头涨脑的起床,姐姐陆丽娜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眼泡浮肿的等他吃早饭。姐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每次她看上哪个男人都会出现这种状态。这种因春心荡漾而辗转难眠的状态大概会持续个三五天,三五天之后要么春风荡漾的发展下去,要么狂风催花的凋零两天再恢复常态。放在往常他逮着这个机会总要奚落她几句,今天他睡得不好,也有烦心事,懒得多说,吃了饭,骑上自行车上学去了。   陆一鸣在校门口自行车棚碰到李冬,这家伙头上纱布拆了,贴了一个纱布贴。一看就陆一鸣,这小子上来搂住他肩膀说:“一鸣,昨天也没细问你,你没吃亏吧?”   陆一鸣甩开他,“吃了亏怎样,没吃亏又怎样?”   “吃了亏怎么行,咱哥们再去给你打回来呀!”   陆一鸣心中一动,问:“你们还能找到那人?”   “我和吴远在游戏厅等你和张海洋的时候打听过,那个拿凳子砸我的孙子叫何根宏,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家就在那一带住,要找他不难。”   陆一鸣听说那叫何根宏的混混家就住在那一带,心中更担忧那姑娘的安全。正要再问的时候,张海洋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上了,挤到他们中间一左一右的搂住他们的肩膀。李冬扭头看到张海洋的脸,捂住肚子就哈哈笑起来,“哥们,你这是要去唱戏啊?”   张海洋气的上去要踢他,“我这样是为了谁,昨天晚上回去还被我爸揍了一顿!”   李冬忙拉住他的胳膊,“为了我,肯定是为了我!”又指了指陆一鸣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哥们,今天中午我请客,请大家吃鸡腿!”   “吃鸡腿啊?我也要吃!”吴远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你是属狗的吧,一说吃的就出现!”李冬笑着说。   “你才属狗……”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教室,唯有陆一鸣心事重重。进了教室李冬和张海洋便被班上的同学们围住,一边参观,一边问长问短。陆一鸣到座位上坐下,把书包丢进桌洞里。脑子里还在纷乱复杂的想着要不要放了学再去打架的地方瞧一瞧。   上课铃声响了,大家各回各位。班主任孔老师推开教室门走进来,后面跟着的三个新生也鱼贯而入。紧跟着孔老师的是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还穿着便服,长发披肩的,很有自信的抬头看着班上的同学。双胞胎的后面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微微低着头,厚厚的刘海挡住了眉目,齐耳的短发搭下来,整张脸就露出白皙圆润的下巴。她身上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校服,校服胸口上印着广成一中几个字。‘广成一中’,同学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可是全城排名第一的中学。这所中学每年高考升学率为100%,其中98%的都是重点大学,清华北大也是一抓一大把。家长们都是削尖了脑袋要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去,从来没见过有进了广成一中又跳出来的,何况还是跳到他们这所二流中学。   孔老师对新生做了介绍。双胞胎叫吴姿和吴眉,是从临县的一所中学转过来的。短发姑娘叫汪白妙,来自广成一中。“真的是广成一中!”下面又有同学开始窃窃私语了。孔老师敲敲讲台,给吴姿和吴眉安排了座位。到汪白妙的时候,他略微顿了顿,对班长李鲁峰旁边的王岚说:“王岚你到白月旁边坐。”   “为什么?我在这坐的好好的!”   “为什么,你天天上课睡觉,带的后排吴远和白贺也一起睡,一睡一大片,其他任课老师早就对你们有意见了!”   “为什么是我带着他们睡,怎么就不是他们带着我睡呢?”王岚反驳说,抬头看见孔老师瞪着她,只得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拿起自己的东西坐到白月的旁边。   王岚让开座位,孔老师转过头和颜悦色的对汪白妙说:“汪白妙,你去跟班长李鲁峰坐吧,好好学习!”   汪白妙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走到李鲁峰的旁边坐下。陆一鸣看过去,发现李鲁峰两眼放着光,面上是一副欢欣的表情。他有些鄙视的瘪瘪嘴,正要转回头,突然就看见汪白妙抬起着手把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脑后。她的手背上一颗醒目的红痣,晃了他的眼。   孔老师给新生安排好了位置,清了清嗓子,要开始上课。坐在最后一排的陆一鸣站了起来,“老师!”   孔老师吃惊的看着陆一鸣。他的姐姐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校长曾私底下打过招呼要孔老师关照他。陆一鸣学习不怎么用功,成绩中下游,虽然交的几个朋友不怎么省心,好在他自己并不怎么惹事,一般过得去,他就不管他了。像今天这样主动跳出来要发言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也不怪他吃惊。   “老师,我想要调换个座位!”   “跟谁调?”   “跟白贺调!”   “为什么?”孔老师和白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陆一鸣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好好学习,跟班长坐的近些问问题方便啊!再则我也可以瓦解他跟吴远的睡觉联盟!”   陆一鸣话一出口,李冬和张海洋带头鼓起掌来,李冬起哄说道:“孔老师,陆一鸣同学是要追求进步,你答应他吧!”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孔老师自然不信,在他看来,陆一鸣就是想跟他的狐朋狗友吴远坐一块罢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理由也算充分。他瞪一眼李冬,呵斥道:“瞎起什么哄,我还没问你呢!你的头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你爸爸是不是又出差没人管你了?这才新学期开学,你想记大过呀!还有你张海洋……”   李冬和张海洋本来就想帮帮陆一鸣,谁知道引火烧身,赶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孔老师教训够了,这才挥挥手说:“陆一鸣,追求进步是好的,白贺你跟他换一下!”   白贺自然是不愿意的,其实跟谁坐他都无所谓,只是被迫跟人换位置太扫面子,但陆一鸣有张海洋和李冬这两个彪悍的朋友,他只能乖乖换了。   换了位置吴远最高兴,他凑到陆一鸣跟前笑着说:“早就该换了,就烦白贺那小子,他一睡我就想睡。”   陆一鸣却不理他,只管盯着前排汪白妙的后脑勺看,心中寻思着要怎么样让她回头,他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孔老师教的是数学,数学公式一写出来,吴远就想睡觉了。他看旁边的陆一鸣盯着新来女同学的后脑勺发呆,就拐了拐他要跟他说话。陆一鸣手上拿着块橡皮,无意识翻过来翻过去的玩,脑子里还在盘算昨天的姑娘明明是长发,今天怎么就变成了短发,会不会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么,那么巧,手背上都长了红痣?还是得问问清楚才好。正胡思乱想呢,被吴远一拐,手上的橡皮咕噜噜从桌沿上掉下去了。他瞪一眼吴远,“有病啊!”侧过身往地上看,那橡皮正好滚落在汪白妙的凳子底下。陆一鸣心念一动,拿起手上的铅笔,就去捅汪白妙的后背。汪白妙正聚精会神的听讲,被他这么一捅吓了一跳。她疑惑的侧过身子,头微微转了一下,把耳朵朝向他。   “汪同学,我橡皮掉你凳子底下了,帮我捡一下吧!”   汪白妙闻言弯下腰从凳子底下把橡皮捡起来递给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发丝挡住她的侧脸,陆一鸣想看清她面貌的愿望落空了。   “谢谢!”   汪白妙的脊背挺的直直的,没有回答他。到是班长李鲁峰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讲话。陆一鸣苦恼的重重靠在椅背上,讲台上孔老师叭叭讲的唾沫横飞,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怪好看的   下课铃声响了,孔老师把粉笔丢回粉笔盒内,合上书本说:“汪白妙、吴姿、吴眉,一会你们不用参加课间操了,去教务处找王老师把校服领了,一共两套。以后上学只能穿校服哦!”   汪白妙忙站起来点头应下,全班的同学都等着孔老师下课,她这一站起来醒目的很,几十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陆一鸣在心中叹气,干什么要对孔老师这么毕恭毕敬的,不知道又要招来多少人的记恨。余光瞟到李鲁峰,这家伙脸上挂着迷弟的笑容,正一脸崇拜的看着新来的姑娘。   下了课,王岚从汪白妙身边经过,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桌子。陆一鸣眼皮跳了跳,王岚开始找茬了。汪白妙正在写字,本子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被撞了一下,她头都没抬,继续写完几个字后,盖上钢笔去上厕所。等汪白妙一走,吴远拍拍李鲁峰的肩膀,“班长,这汪白妙什么来头?广成一中的怎么上我们这里来了?”   “你们不知道她吗?”李鲁峰奇怪的问,立即脸上又挂出了然的表情,“汪白妙,年年都是全市第一名啊,去年还是全省的奥数冠军呢!”   吴远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这么厉害还来我们学校?”   “我们学校怎么了?我们学校很差吗?”李鲁峰板起脸,一副都是你们这些学渣拖了后腿的表情。吴远举手投降,“我说错了,说错了,我们学校也很好的。班长,到底为什么这个女学霸会来我们学校啊?”   “具体的不清楚,你们以后不要欺负人家!”李鲁峰知道的也不多,他曾经在市里的表彰大会上见过汪白妙,对她崇拜的很,做梦都没想过能跟她同桌,如今天上掉下馅儿饼,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陆一鸣默默的听他们交谈,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看,没看到汪白妙,却看见王岚跟吴眉和吴姿手挽手的进来了。王岚外号王男人,是庆海中学的一霸,欺负的对象主要是同年级的女生。此女长得高大魁梧,当得上男人这个外号,但却是又是个姑娘,所以她打人的时候,男生们也不便劝解,到让她打成了老大。以前孔老师把她安排着跟李鲁峰坐一排也是为了约束她的意思,但今天的换座风波让她记恨上了汪白妙。如今下课十分钟的功夫,新来的双胞胎已经被她收服了。王岚疯是疯,但一般不敢折腾好成绩的学生。毕竟好学生都是老师心尖尖上的肉,你折腾老师的心,老师能不折腾你。陆一鸣隐隐有些担心,汪白妙是好学生,但王岚还不知道汪白妙的底细,万一动起手来,她那小身板可不是王岚的对手。想到昨天晚上她握着夹子用力插进何根宏手臂的样子,又不太担心了。虽然她的面目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她用尽全力的形态决绝又坚定,不是个软弱的姑娘。他下定决心,你救我一命,我也要保你在庆海中学平安无事。   陆一鸣这边盯着双胞胎看,那边吴远凑过来说:“漂亮吧?还是我本家!”陆一鸣瞥了吴远一眼,正要接话,汪白妙已经走到位置上坐下了。到底还是没看清她的样子。   早上第二节课后就是课间操。下了课大家一窝蜂的涌向操场,等站好队,陆一鸣扫了班级一眼,发现王岚不在。他心中咯噔了一下,捂住肚子对正在排队形的体育委员李冬说:“哎呀,李冬,我突然肚子疼,操做不了,我要去厕所!”   李冬推了他一把,“你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有纸吗?”   “有,有!”说完捂着肚子就跑了。   他怕碰到老师,不敢直接去教务处,穿过二教学楼,看到蹲在楼梯口的王岚。他正要过去绊住她,王岚已经站了起来,正对面吴姿和吴眉抱着新校服走在前面,后面不远处跟着汪白妙。这次她没有低着头,齐耳的短发被风扬起,露出小小的一张脸,白皙的皮肤,是个精致的小模样。   王岚大剌剌的走过去,双胞胎自觉主动的站到了她身后,形成了挑衅的队伍。汪白妙大概是没料到,她有些微微的差异,但脸上很快就一副了然的表情。这表情激怒了王岚,她交臂而立的向前走两步,一副大姐大的样子,“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汪白妙的人生从来就是冰与火的两个极端,一头是老师同学家长邻居,无不喜爱她的聪敏,称赞她的努力。她是最听话的乖乖女,谦逊有礼,成绩永远第一。另一头是何根宏,这个继母带过来的哥哥,眼睛里都是嗖嗖的冷箭,他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在这个优秀到极点的妹妹的衬托下,更是劣迹斑斑一无是处。他把自己无用的一部分归因于汪白妙,从来都是恶言相向,偶尔也会拳脚相加。汪云也知道女儿和继子的关系不太好,但碍于继父的尴尬身份,他总是劝女儿忍让,然而他并不知道,和谐的重组家庭不过是个假象,在他跑船不在家的时候,女儿宁可待在学校也不愿意回家。   王岚大大低估了汪白妙的承受力,她故作凶悍的样子在汪白妙的眼里简直就是最差劲的表演。但她并不戳破,低着头不说话,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然而王岚并不吃这一套,她见汪白妙没有反应,忍不住上前一步去拽她怀里抱着的新校服。汪白妙下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王岚只抓住了校服的一角,汪白妙一后退,校服从她手里滑走了。一击不中让王岚很生气,认为汪白妙在对抗她,于是上前就一巴掌扇过去。汪白妙微微侧了下身,抬起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王岚肉呼呼的手腕。双胞胎姐妹在王岚的身后惊呼了一声,所有的人,包括躲在楼梯口的陆一鸣都没有想到,汪白妙纤细的手臂一挥就稳稳截断了王岚呼啸而来的气势。   陆一鸣不由自主的就微笑了。   王岚胸腔一团怒气轰的升腾起,猛地就烧到了脸上。她正要发飙,对面的汪白妙把她的手臂轻轻放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要是因为座位的事情,我可以去跟孔老师说,把你换回来!”   王岚扭头嗤笑一声,“座位?谁稀罕你那个座位!但孔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让我腾位置给你就是不行!”   汪白妙又不说话了,她抱紧校服后退一步,跟王岚拉开一点距离。王岚把她的动作当成了一种示弱的表现,于是又说:“说吧,怎么办?”   这回汪白妙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近在跟前的王岚都没有听见。   王岚上前在她肩上推了一把,“你说什么?”   “我说,你只有十秒钟了!”   这回连双胞胎都笑了。   陆一鸣听到背后嘈杂声渐起,不知何时广播操音乐停止,例行的校长训话也结束了。看台上的班主任们监督完本班的学生,当先离开回办公室,他们身后是蚂蚁搬四散开的野孩子。陆一鸣回头一看,班主任孔老师正气势汹汹的快步过来。他眼睛狠狠剜了一眼逃操的陆一鸣,却顾不上他,脚步不停的朝王岚去了。王岚的斑斑劣迹让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她又在欺负新同学。   “王岚!你不去做操,在这里干什么?欺负新同学?”   王岚被抓了个现行,嬉皮笑脸的一把搂住身边的汪白妙,“孔老师,哪能呢!吴眉说她们不知道教务处怎么走,我领她们去呢!不信你问她们。”   跟孔老师一起的其他几个班级的班主任站在一旁看热闹。实话说,这次汪白妙转校过来,同年级的班主任们都卖力的争抢过这一枚超级学霸,最后花落二班,其他班主任都有些不忿。如今逮着个机会看热闹,都不会嫌事儿小。三班的班主任说:“老孔,你看看,当初就说把汪同学放你们班不合适,是,年级前十都在你们班,但倒数十名也在你们班啊!汪同学第一天来就被欺负,我看呀,还是让她到我们班来吧!”   这话刺激了孔老师的神经,他面色铁青瞪了王岚一眼,马上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问汪白妙:“汪白妙,王岚是不是欺负你了?你不用怕,我们班绝不姑息欺负同学的恶霸!”   王岚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汪白妙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不由自主就把自己肉呼呼的手从她消瘦的肩头拿了下来。王岚心想,完了,完了,刚开学就要请家长,免不了要被卖肉的母亲一通狠揍。   “没有,孔老师,王岚没有欺负我,是她领我们去的教务处。”汪白妙微笑着说。   孔老师如释重负,他赞赏的看着汪白妙。要说王岚乐于助人,他是一点也不信,但汪白妙这个回答却正合他的心意。汪白妙到二班这件事上,其他班主任颇有微词,他原本打算让这个超级优等生能把班里的其他好学生都带动起来,可不希望汪白妙在二班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挪到别的班级了。孔老师得意的扫了扫看热闹的其他老师,对王岚笑着说:“帮助同学是好的,要保持,回去准备上课吧!”王岚亲热的挽住汪白妙的手,忙不迭的点头,孔老师笑是笑了,但笑里藏着剑,剑还没出鞘,寒气就伤人了。   王岚挽着汪白妙的手走到二楼楼梯口,回头看孔老师已经走远,便放开手说:“算你够义气!就冲你今天没有出卖我的份上,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我罩着你,有人欺负你我一定帮你出头!”   汪白妙面无反应的‘哦’了一声,抱着校服进教室了。双胞胎姐妹赶上来在王岚旁边说:“王岚,就一笔勾销啦?不报告老师是同学之间最起码的素质,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要我们说……”   王岚打断她们的话,“你们还有完没完,我说勾销就勾销!”王岚的身上冷飕飕的,她直觉老孔没这么容易放过她,她最近得小心点,不能被抓住小辫子。双胞胎对视了一眼,瘪瘪嘴进了教室。陆一鸣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疑惑汪白妙何时跟吴姿和吴眉结下了梁子。   接下来一整天陆一鸣都没找到机会跟汪白妙求证。李鲁峰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问问题,就连中午吃饭时间都一直坐在她旁边。   庆海中学大部分都是走读生,也有少量的住校生。走读生晚上可以只上两节晚自习,住校生要上三节。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李鲁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见汪白妙还在认真的做习题于是好奇的问:“汪同学,你不回家?”   “我住校。”汪白妙头也不抬的说。   陆一鸣在后头听着,故意磨磨蹭蹭的半天不走。汪白妙终于写完一题出去上厕所,他逮住这个机会,把书包丢给吴远,“你们几个在车棚等我,我上个厕所马上就来!”吴远在他身后喊道:“你不是上节课刚去过吗?尿频啊!”   厕所不在教学楼里,需要穿过黑漆漆的小花园,在小操场的那一头。陆一鸣躲在一大丛忍冬的后面,看见汪白妙孤零零的穿过小操场向教学楼走来,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面目又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了。等她走的近了,他跳出来站到她面前。这个时候,大多数同学都是向校门口走,零零散散的住校生大多在教室里,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汪白妙被吓了一跳。小花园的地灯很暗,但她还是看清了陆一鸣的脸。她一句话不说,绕过他要走。陆一鸣等了一天才等到了机会,哪里肯就放她走,一闪身又拦在她前面。   汪白妙抬起头看他。在暗淡的光线里,她面目上有深深浅浅的阴影,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害怕,没有恐惧,连疑惑都没有。目光坦然平静的默说着两个字,“让开!”   陆一鸣很满意,觉得这是她应有的样子,“昨天,谢谢!”   汪白妙没说话。这种沉默让陆一鸣猛然惊觉,她早就认出他了。   夏末的夜晚,花园里虫鸣窃窃,又喧闹又静谧。有蚊子在叮咬陆一鸣的手臂,他啪的拍了一巴掌,说:“我一直担心何根宏回去找你麻烦!他没找你麻烦吧?”   汪白妙奇怪的抬头看他,“你认识何根宏?”   “他找你麻烦了?”陆一鸣紧张的问。   “没有,”汪白妙扭过头,“他是我们那一带的混混……”   “那你昨天还救我?他不会认识你吧?”   汪白妙又不说话了,就在陆一鸣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轻轻的说:“放心,没事的!”说完她绕过他向教学楼走去。   陆一鸣这次没再拦她,他走在她旁边,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短暂的沉默后,汪白妙用手拨了拨齐耳的短发,“凉快!”   “怪好看的!”陆一鸣脱口而出。汪白妙这次再没接话,转身上楼去了。   陆一鸣觉得自己说了冒失话,却一点不后悔,心情大好的看着汪白妙的背影,脚下不停倒退着出了教学楼。他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走廊里,于是朝她挥挥手大声喊道:“汪白妙,我回家了,再见!”说完也不管她看没看自己,转身就跑。   张海洋、李冬和吴远在车棚等的不耐烦了,正要去找陆一鸣,却见他吹着口哨轻快的跑来了。“一鸣,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上个厕所上了这么久!”   陆一鸣一看,车棚里就剩下他们四辆自行车了,于是摸摸脑袋笑着说:“对不住啊,各位,走,我请大家吃烧烤!”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这个家伙的姐姐管束的紧,每次下了自习就回家,除非……吴远八卦的问:“丽娜姐又谈恋爱了?”只有陆丽娜谈恋爱,才会略略放松对他的管束。   “又个屁,吃不吃吧?”陆一鸣长腿一跨,骑在车座上问。   “吃~”几个人翻身上车,风一样的奔出了学校。   吃完烧烤回到家已经快夜里十点了。陆一鸣把自行车朝院墙上一靠,张妈已经迎出来给他开门了。“姐姐还没回来?”陆一鸣奇怪的问张妈。张妈朝里面努努嘴,压低声音说:“七点就回来了。”又在脸上划了两道,比划出流泪的姿势。   陆一鸣推开门进去,姐姐陆丽娜红着眼睛站在卧室的门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几点了,才回来!Call你没听见吗?”陆一鸣搂住姐姐的肩膀把她带进屋里,用脚掩上门,问:“我没听见BB机响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话一出口,陆丽娜又呜呜咽咽的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一鸣,艾同有未婚妻,都要结婚了!”   陆一鸣泄气的扶着姐姐在床边坐下,“我当什么事呢?有就有呗!你才见过他一面,没喜欢到这个程度吧!”   姐姐瞪着他说:“你知道一见钟情吗?我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我的真命天子。长相好,谈吐佳,关键是爱好什么的都跟我一样!这样的男人上哪里去找!”   “你有什么爱好?我怎么不知道。”陆一鸣一本正经的问。   陆丽娜气的喃喃的说:“我就知道,跟你这小孩子说不着。说不着!”   陆一鸣觉得这样挺好,每次姐姐猛一头扎进去的爱情,十有八九都是坑。他柔声劝慰了姐姐一会,陆丽娜收起眼泪,说:“你仔细点,别以为我这几天忙就不管你了。以后不能这么晚才回家。洗漱睡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陆一鸣知道姐姐谈恋爱疯是疯,但拿得起放得下,她想起教训自己了,那就没事了。他满口应下,在姐姐脸上重重亲一口,站起来要回去睡觉。陆丽娜奇怪的说:“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好事?你不会早恋了吧?”   陆一鸣吓了一跳,赶忙说:“瞎说什么?谁早恋了!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猜亲你一下的。早知道就不理你。”说完就跑回房间洗澡睡觉。   窗外月光皎洁,夏风吹得白纱窗帘柔柔飘荡,陆一鸣躺在床上,翻来翻去脑海里都是汪白妙拨弄头发的样子,他又失眠了。    ☆、一战成名   下了晚自习汪白妙回到宿舍,打开凉了开水的水杯,正要喝时,发现里头飘着一个死苍蝇。她盯着苍蝇看了一会,仿佛在研究苍蝇是怎样钻进盖着的杯盖的。看了两分钟,慢慢走出宿舍,把一杯水倒进了门口的水沟里。转身向里走的时候,看见门口上铺的吴眉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她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吴眉却扭过头跟与她头对头睡着的吴姿咬耳朵。汪白妙涮了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太烫,便放在桌子上晾着。夏末的天气,暑意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直到洗漱完,晾着的开水还很烫。汪白妙小小的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躺下睡觉。   八人间的宿舍,除了汪白妙跟双胞胎是二班的,剩下的五个都是一班的。一个叫赵明媚的姑娘跟汪白妙头对头睡在下铺,一熄灯,她就拧亮手电,叽叽咕咕小声的背单词。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还在窃窃私语,大家都没有睡意。汪白妙闭着眼睛听她念了几个单词,发音都不太准确,她坐起来把枕头挪到另一头,正挪的时候,赵明媚小声的问她:“我影响你了吗?”汪白妙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不太影响!”这个‘太’字有些隐晦,可以理解成影响了,也可以理解成没影响。赵明媚叭的把手电筒关上,汪白妙还以为她不背了,结果她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又拧亮了手电。宿舍慢慢安静了,只剩下赵明媚用不太标准的发音翁子哼哼一样一遍一遍重复的背单词。   过了五分钟,吴眉突然翻身,撩开蚊帐,对对面下铺的赵明媚喊:“喂,喂……”   赵明媚顺着声音把手电照过来,光线正照到吴眉的脸上,她被晃的睁不开眼,瞬间就怒了。“我说你,大晚上的,要背单词出去背,别影响我们睡觉!”吴眉不客气的说。   赵明媚上学年一年都这么干,同宿舍的同学没有谁说她,所以她疑惑不解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听不懂人话吗?影响我,我们睡觉了!”吴眉指指自己,又指一指吴姿说。   “我刚才问汪白妙了,她说不影响!”赵明媚还在辩解。   “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别念了!”   赵明媚并不是争强好斗的人,她只是有点笨,有点后知后觉,偏偏还特别热爱学习,所以才会格外的用功。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以前双胞胎没来的时候都没人说她,而她们跟她同宿才十几分钟,就不行了。她执着的把电筒朝吴眉脸上照过去,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吴眉拿手挡着光,大声喝道:“喂~”赵明媚赶紧就把手电筒关了。   汪白妙在心里吁了一口气,正要睡的时候,眼前一亮,赵明媚又把手电筒拧亮了。这回她不念出声了,牙关咬的紧紧的,在心里默念。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吴眉又嚷起来,“不行,你,你,开手电也不行,有光我睡不着!”   赵明媚生气了,心中腹诽,就你事多。也不理会吴眉,继续背自己的单词。吴眉见她不理会自己,翻身坐起来,砰的跳到宿舍中间的桌子上,抓起汪白妙晾的开水朝赵明媚泼了过去。一切来得太快,赵明媚反应不及,虽然蚊帐阻挡了水势,但还是被泼了一身。她尖叫一声跳下床,幸好开水晾了好一会,已经不太烫了,身体没被烫伤,自尊心却烫伤了。一下床,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赵明媚看到吴眉还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不知何时吴姿也下了床,默默的站在桌子的另外一侧。赵明媚向自己的身后看了一下,同班的同学全都默默的躺着,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委屈涌上心头,她没有动,气势上已经输了。突然旁边床上窸窸窣窣的一阵响,汪白妙起来了。她对站在桌子上的吴眉说:“把我的杯子放下!”   吴眉没太听清,她以为汪白妙要为赵明媚出头,于是语气不善的问:“你说什么?”   汪白妙朝她伸出手,一字一字的说:“把杯子给我!”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非常坚定有力。吴眉却认为这是对她的挑衅。从小因为长相甜美可爱,她们双胞胎姐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她们精心打扮,可风头却被这个穿着广成一中校服的女生抢走了。这笔账她还没跟她算呢,她自己还跳出来给人出头。吴眉朝身后的吴姿看了看,姐妹俩会心一笑。她扭身把杯子递给吴姿,说:“小姿,这是广成一中同学的杯子,你给她放好哦!”吴姿笑着应下,假装伸手去接杯子,杯子没接住,啪的掉在了地上,双层的玻璃杯顿时摔成了粉碎。   “哎呀,小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吴眉假模假样的说,眼角却看见,在手电筒的微光里,汪白妙踩着凳子一跃上了桌子,她纵身一扑,抱着吴眉扑倒到身后的下铺里。只听咚的一声,倒下的过程中吴眉的后脑勺磕到了上铺的床栏上,汪白妙刚举起手要揍她,她已经疼的哇哇大哭起来。汪白妙举起的手就没再打下去,她目光冰冷的看着吴眉,眼睛里的厌恶和憎恨让吴眉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吴姿见姐姐受了欺负,抢身上来帮忙。她一把抓住汪白妙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拉,汪白妙觉得头皮一疼,用腿制住吴眉,一手握住吴姿的手腕,一手抓住她的一根手指,用力一掰。这下连吴姿都哇啦啦大叫起来,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抓着汪白妙头发的手。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把一旁的赵明媚并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完全镇住了。没人出来劝架,毕竟这是二班自己内部的斗争,大家还没熟悉到调停说和的地步。   正闹着呢,查寝的舍管老师把门拍的噼里啪啦作响,“怎么回事?这么晚了鬼哭狼嚎什么?打架吗?开门,开门!”   几个当事人站着没动,舍管老师等的不耐烦了,站在门口大声训斥。靠门口下铺的一班王庆从蚊帐里钻出来,怯怯的问:“开门吗?”   吴姿和吴眉哭声渐止,这件事她们两个理亏在先,闹到老师那里也得不了好。吴姿站的离门口近些,她与吴眉交换一个眼神,扭身过去开门。舍管老师铁青脸,看着披头散发的吴姿说:“怎么回事?哭闹什么?是不是在打架?”   吴姿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师,我想家,想爸爸妈妈!”说完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又开始一耸一耸的抽泣。   舍管老师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是吗?我明明听见好几个人在哭喊?”   “还有我姐呢,吴眉她也想家了。”吴姿摸一把脸上的眼泪,回头朝黑黢黢的宿舍里喊:“姐!”   吴眉看着还骑在自己身上的汪白妙,眼睛里全是商量的意思,汪白妙轻轻把自己的腿挪开,向后一靠。身边有人瑟缩了一下,汪白妙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吴眉的战场在别人的床上。吴眉从蚊帐里钻出来,也是一脸的泪水,哭腔浓浓的喊了声:“老师!”   舍管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自己的女儿也就吴眉吴姿这般年纪。想她们小小年纪离开父母住校,第一天确实有可能不适应,心疼她们便柔声劝慰了几句,末了又说:“别哭了,回去睡觉吧,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休息!”   两个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关上宿舍门,别好插销后,两个人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动。汪白妙从蚊帐里爬出来,她对坐在对面床上的张明媚说:“手电能借我用一下吗?”语气十分客气,跟刚才凶悍的模样判若两人。张明媚以为刚才她是为了自己出头,心中十分感激,连忙摸出电筒递给她。汪白妙拿手电照了照地上的一堆玻璃碎片,捡起塑料瓶盖,看着粉红色瓶盖上印着的“白雪公主”几个大字,泪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流。   这个杯子于她又特别的意义。小学五年级那年,妈妈重病在家卧床有半个月了。她奥数得了第一名,开开心心的把成绩单拿给妈妈看。妈妈那天精神特别好,竟然下床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那时候爸爸还在渔船上工作,晚上回来很高兴,喝了好几杯酒。后来妈妈拿出来这个白雪公主的水杯,妈妈说:“妙妙,送给你,奥数得奖的礼物!”   “白雪公主啊!”   妈妈也喝了一点酒,苍白的面色上有了一丝红晕,“咱们家虽然穷,但你就是爸爸妈妈心中的白雪公主!”   她高兴坏了,问:“我也可以做白雪公主吗?”   “当然可以!只要有丰富的内心,人人都可以做公主!”   汪白妙笑了,“爸爸不能做公主,只能当王子!”   汪白妙的眼泪淌满了面庞,妈妈说的不对,王子和公主没能幸福的生活,那之后没多久,小公主的妈妈就过世了!这个白雪公主的水杯,是妈妈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张明媚以为在刚才的打斗中她受了伤挨了痛,连忙问:“哪里疼吗?”汪白妙把手里的电筒塞给她,“帮我照着一下!”说完朝门口走去。吴姿和吴眉吓了一跳,以为她还要行凶,忙警觉得向旁边让了让。汪白妙目不斜视的拿起门后边的扫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到簸箕里,端出去倒了。   每个人都各回位置睡下,宿舍重归于安静。吴眉和吴姿心里很难过,今天晚上不但伤了面子,里子也伤了,心中的一口气几乎把她们憋出了内伤。汪白妙也很难过,她的难过并不流于表面,像大海里涌动的暗流,刮起内心深处的悲伤,那悲伤涌起来,拖着自己向无尽的黑暗中去了。她闭着眼睛不让自己哭出声,把脸上的泪水擦去,睡吧,睡吧,明天天会亮,太阳照常会升起!   陆一鸣把自行车这车棚里停好,今天他到的比往常都早,车棚里稀稀拉拉的还没有几辆车。他有些欢兴雀跃,心情又莫名的兴奋,觉得过了昨天晚上以后,汪白妙跟他有了特别的交集。那种交集除了救命之恩外,还有另外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这亲密是一种被期望的感觉,是渴望进一步发展的愿望。   然而这种期望和愿望落空了。他走进教室,汪白妙早就到了,正在座位上翻看英语课本。他朝自己的位子走过去,也朝她走过去,然而她目不斜视,头都没抬,更别说看他一眼。他泄气的坐下,把书包胡乱塞进桌洞。正此时李鲁峰来了,额头上还挂着骑车的汗珠。他一屁股坐下,摸一把汗以后,就冲旁边的汪白妙说:“汪同学,早啊!”   “你早!”汪白妙轻轻的说道。   陆一鸣看到汪白妙微微朝李鲁峰侧了一下头,从他的角度都能看到她半张白皙的脸,于是他更郁闷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张海洋、李东和吴远勾肩搭背的走进来,李东看见陆一鸣后,便笑着说:“哟,今天到的这么早!”   张海洋说:“我就说嘛,刚才那个肯定是他的自行车,你们还不信!”   陆一鸣:“……”   吴远坐下来问:“怎么啦?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样子。”   陆一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精打采,好在上课铃响了。孔老师抱着教课书和一摞试卷进了教室,“随堂考,小测验!看看过了一个假期,大家有没有把上学期的内容忘记了!”   教室里哀嚎声一片。   接下来几天,不同的任课老师都进行了随堂考,成绩出来全都毫无悬念,汪白妙几乎门门满分,果然是一枚超级学霸。   这天中午午饭时间,陆一鸣先去了趟厕所,没赶上张海洋他们几个,等打了饭四下找不到座位。食堂里人头攒动,他看见汪白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餐盒里二两米饭,一个青菜,旁边还放着一碗免费的汤。再看看自己的餐盒里,一个鸡腿,土豆牛肉,还有一份小炒肉。他看她对面还有一个位子,便端着盘子朝她走过去。刚走了几步便听见李东叫他,“一鸣,这里,这里!”他扭头一看,李东站在几张桌子外朝他挥手,他只得朝他们走过去。刚坐下,张海洋的筷子便伸了过去,“牛肉,我要吃牛肉!”紧接着李东和吴远的筷子也伸过来。陆一鸣眼看自己的鸡腿都被他们叉开,夹跑了一大半了,连忙护住说:“哎,哎,给我留点!”吴远把一大块牛肉塞到嘴里,贼兮兮的说:“别那么小气,你不总说晚上回家的宵夜吃的太油腻吗?中午我们帮你减减肥!”   几个人笑闹着吃饭,吴远又说:“哥儿几个,我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几个人眼睛贼亮的盯着他。   “一班的王庆,知道吧?就是那个跟白贺耍朋友的那个。”吴远看几个人一脸茫然,接着说:“嗨,别管她是谁了!跟你们说,王庆跟咱们班新来的三个女生住一个寝室。”   陆一鸣竖起了耳朵。   “诶,那个王庆告诉白贺,说开学第一天晚上,汪白妙和吴眉、吴姿打架了!汪白妙那个凶啊,把吴眉和吴姿都打哭了!”   “真的假的!汪白妙看着瘦里吧唧的,吴眉她们二打一都打不过!”一听打架,张海洋最有兴趣。   “双胞胎反正没打过!当天舍管老师来查寝,她俩吓得呀,都没敢说实话,跟老师说想家哭呢!”   “这么牛!”李东也来了兴趣。   陆一鸣回头看看不远处正在小口小口认真吃饭的汪白妙,心情突然大好,一边笑,一边用力啃鸡腿。   汪白妙小口小口吃着饭,班长李鲁峰端着餐盘到他对面坐下。她抬头一看,只见李鲁峰餐盘里狼藉一片,显然已经吃完了。李鲁峰小声的说:“汪同学,我听说你昨天晚上跟吴眉她们打架了,还把她们打哭了?”   汪白妙目光坦然的看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李鲁峰想着自己是班长,有责任调停同学之间的矛盾,于是说:“你才刚来,最好不要跟同学闹矛盾,不要没交到朋友,就树立了几个敌人……”他自以为为汪白妙着想,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话。汪白妙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末了端着餐盘站起来,客客气气的说了句,“谢谢你班长,我会注意的!”   李鲁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很有些佩服,不但学习好,打架也挺厉害啊!   下午上课前,汪白妙抱着一摞作业本进了教室。陆一鸣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从她手上接过作业本,说:“班上的同学你都认不全,我来发吧!”   汪白妙也不跟他争,低着头走回了座位。一会陆一鸣把她的作业本放到她桌子上,汪白妙翻开一看,里头夹了一张纸条——你没事吧!吴眉他们欺负你了吗?她脊背僵了僵,把本子合上放到桌洞里。   陆一鸣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汪白妙的回复。晚上第二节自习课结束了,他想着等汪白妙去上厕所,她一定要拦住她问问。可下了自习,她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根本就没有要去上厕所的意思。张海洋和李冬一直催他走,他只得拿起书包回家去了。   汪白妙低着头看书,余光瞟见一双白色的耐克鞋从她旁边经过。她抬头看了一眼陆一鸣的背影,却不期陆一鸣突然扭头看她,她忙低下头,假装是不经意抬头。在周围同学的交谈中她偶尔听到过只语片言,就连李鲁峰都跑来问她是不是欺负吴姿和吴眉,唯有陆一鸣问她——她们欺负你了吗?   是的,她们欺负我了!    ☆、汪白妙的底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很忙,没办法保证日更了。喜欢本文的朋友可以添加收藏,等养肥了再看。   汪白妙的成绩有目共睹,自从在宿舍一战成名后,再也没有谁敢找她麻烦了。她日子过得平静无波,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双胞胎十分嫉恨她,但同时也十分忌惮她,不敢随便找她麻烦。倒是王岚,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汪白妙跟吴眉吴姿打架的事情,忽略掉她是个优等生的事实,把她归为自己的同类,有心结交她,吃饭上厕所便常常邀约汪白妙一起。汪白妙也不排斥她,一来二去,两个成绩天上地下的人成了朋友。有王岚时常陪在身边,这一来,真没人敢找汪白妙麻烦了。   陆一鸣还是很苦恼,连王岚跟汪白妙都成了朋友了,他却一个星期也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转眼一年一度的秋游快来了。庆海中学虽然是个二流中学,但因为所处的位子在全城的富人区,学习成绩一般的富人子弟也愿意在这里上学,一来离家近,二来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也多在这里上学,这里便是最优的选择了。富人一多,学校的福利就好了。就比如春游秋游这些活动,一般都是学生家长赞助的。大家轮流来,除了为学校做贡献的意思,也是一种宣传和竞争,再说的俗气一些,也为了攀比和显摆。实话说,这种活动毕竟不多,也不是随便有点钱就能轮得上的。   今年秋游活动轮到陆丽娜赞助安排。她想了好几个方案,有包邮轮出海、还有到度假山庄看红叶等等。她把方案拿给陆一鸣看,让他选一个最喜欢的。陆一鸣当然选出海了,长这么大,他还没坐过大船呢。全年级二百多人,姐姐怎么也得包个大游轮吧!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家,姐姐正在看电视。看他回来便说:“一鸣,今年秋游就改成到奥海山庄看红叶了,不坐游轮!”   陆一鸣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为什么,你不都定好船了吗?”   “艾同说出海风险很大,二百多个学生,万一天气不好,出点事故就麻烦了!我想也是……”   “艾同?就是那个霓裳公司的?他不是有未婚妻吗?你怎么还跟他联系?”   陆丽娜把眉毛一竖,“我跟他就是合作的关系。怎么,他有未婚妻还不能跟别人谈工作了?”   陆一鸣半天没接话,他仔细的盯着姐姐看,陆丽娜一张好看的脸慢慢僵了。“姐,你不会当第三者吧?”   “谁是第三者,谁是?他结婚了吗?没有吧,我们这是公平竞争!”陆丽娜脸红脖子粗的说。   ‘公平竞争’,这就是要当第三者了。“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公平竞争!”陆一鸣泄气的拍了拍额头。姐姐因为艾同有未婚妻大哭一场过后,就再没有什么异常,谁知她默不作声的就要跟人竞争了。这跟她以往的风格完全不同,陆一鸣隐隐有些担忧,姐姐的反常行为说明她是认真的。   “我的事不要你管!”陆丽娜心虚的说,拿出姐姐的架势来,“倒是你,整天跟张海洋他们混,成绩一个比一个差。你们班最近不是来了一个全市第一名吗?叫什么,汪白妙?你就该跟第一名好好学习一下,把你那吊车尾的成绩提一提。将来让我花钱给你买个大学读,你好意思?”   陆一鸣自动忽略‘花钱买大学’这种往常在他看来是侮辱性的字句,他来了兴趣,“姐,你知道汪白妙?”   “知道啊!上次毛太太做东请你们高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吃饭,我不是陪席嘛,听你们孔老师说的。”   “还说什么了呀?”陆一鸣猴到姐姐身上问。   陆丽娜疑惑的问:“你问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跟她学习吗?那你把她的光辉事迹讲给我听,我好跟她学习啊!”   “哦~也没说什么?好像是说她家庭条件不好,让庆海中学从广城一中挖过来的。许诺她,这两年学费住宿费全免,每年还给五千块的生活费。还说只要考上北大、清华,还给出学费和生活费。”   “喔,校长为了提高升学率,也真是下血本啊!我上次听李鲁峰说,我们学校好几年没有人考上一流大学了,名声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生源都成问题。”陆一鸣感慨的说。   “下血本个屁,还不是搜刮的我们的钱!你知道我每年要给学校赞助多少钱?”说到这里,陆丽娜眼睛一瞪,“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给家里挣钱了,你呢?再这样下去,上大学还要我给你买,你好意思!”   陆一鸣笑了,仿佛姐姐夸的不是汪白妙而是自己,“姐,你喜欢汪白妙这样的姑娘吗?”   “喜欢啊!你要是有这样自强不息的精神,我睡着了都要笑醒!”   陆一鸣面露得意之色,在自己心中说,我也喜欢。   张妈过来问要不要吃宵夜,陆一鸣笑着说:“不吃了!”跳起来去洗澡,走了两步又回头严肃的对姐姐说:“姐,你不要当第三者!”   陆丽娜脸唰的红了,把手中的抱枕朝他丢过去。   一年一度的秋游日终于来临了。陆一鸣一开始就把要包船出海的消息透露给了李冬张海洋几个。大家欢欣雀跃,全都特别期待,这一下换了地方,一个个都很失望。然而年轻人的快乐来的十分容易,只要不上课出去玩,那都没关系。   秋游日定在星期五,想的也是秋游完了就放周末,免得大家把心玩散了,第二天也不能好好上课。一大早上一溜大巴车一字排开,一个班级一辆。集合的时候陆一鸣在人群中看了好几圈都没发现汪白妙,爱跟她呆在一起的王岚正在跟几个男生打打闹闹。等所有的人都上车了,陆一鸣还在车下东张西望的。孔老师冲他喊:“陆一鸣,快上车,要发车了!”   陆一鸣忙说:“孔老师,人没到齐啊,好像汪白妙还没来呢!”   “噢,汪白妙今天不去,她昨天跟我请假,说家里有事,去不了!”   “什么事啊?秋游都不参加!”   孔老师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什么事,人家家里有事呗!”   陆一鸣咕哝一句:“都没问清什么事就批假!”   孔老师没听清,忙招呼他上车:“快点上来,前面的车都开了!”   陆一鸣垂头丧气的上车,所有的位置都坐的满满当当,张海洋和吴远坐在一起,李冬的旁边坐着吴姿,唯有吴眉的旁边空着一个座位。吴眉看陆一鸣的眼睛在车上扫来扫去,就不看她,忙冲他招招手,喊道:“陆一鸣,这里,这里还有座位!”   陆一鸣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拽一把吴远,“你起来,让我跟张海洋坐!”他扭头看了看后几排吴眉热辣辣的眼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低下头小声说:“你不是老喜欢盯着吴眉看吗?我这儿给你创造机会呢!”   吴远扭扭捏捏的站起来,“这不好吧,我们都姓吴呢!”   张海洋和陆一鸣哈哈大笑,陆一鸣在吴远身后推了一把,“去吧!去吧!有什么呀,好得很!”   陆一鸣挨着张海洋坐下,张海洋回身看了一眼吴远,那小子正在跟吴眉说着什么,吴眉一脸嫌弃的扭着头不理他。张海洋对陆一鸣说:“吴眉是不是看上你了?跟你说,刚才李鲁峰要坐那个位置,她还不让他坐呢!还有,还有,我们每次打篮球她都去看,还在旁边大喊,‘陆一鸣加油,陆一鸣加油’,哎,明明是我打球打的比较好诶!”   陆一鸣扭头问:“你喜欢她?”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长得是挺乖的哈?”   “你喜欢你上,我不喜欢她!”   前排的白贺前面都没听到,就听到陆一鸣最后说‘我不喜欢她’。他扭过头大声问:“陆一鸣,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谁?”   “去去去,不喜欢你!”陆一鸣推着他的肩膀说。   周围的同学哈哈哈大笑。孔老师坐在司机的身后,他没听清他们在起哄什么,转回头看自己的学生情绪高涨,于是笑着跟司机说:“呀,年轻真好啊!”   红枫山因秋天红叶而闻名,红叶红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火烧的云彩,淡淡的枫香在林间徘徊,山风吹来,落叶纷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山上大大小小修建了好多的度假山庄,其中数奥海山庄规模最大,档次最高。这次秋游不住宿,中午就在奥海山庄吃自助餐。在车上的时候,生活教导员就把自助餐票发到每个人的手里,让大家注意安全,准时回来吃午餐。   红枫山开发的很好,设施都很完备,安全不是大问题,但保不齐学生们会在山上打打闹闹,所以孔老师特别交代了几个班干部,让一定看好大家,最好不要走散了,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跌倒不要受伤。车都停了好一会了,孔老师还在进行安全教育,最后张海洋不耐烦了,大声喊道:“孔老师,你看,别的班都走了!”   孔老师瞪他一眼,回头一看,可不是,其他班级的学生都开始爬健身步梯了。安全教育匆匆结束,一大群毛孩子从车门里喷涌而出,都撒开欢了。李东跟在吴姿的后面,招呼好兄弟,“走,走啊,吴远、一鸣、海洋,快啊!”说着脚下不停的跟着吴姿先走了。张海洋愤愤不停的骂道:“见色起意的家伙!”又拐了拐陆一鸣,“他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陆一鸣兴致缺缺,“不知道!”   吴眉不理吴远,快步从后面走过来,在陆一鸣旁边站定,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陆一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陆一鸣还没搭腔,吴远忙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走!”   几个人下了车,踢踢踏踏的走在最后面去爬山。吴眉走在陆一鸣旁边千方百计的搭话,陆一鸣不怎么理睬她,问三句也不回答一句。吴远倒是想跟吴眉说话,吴眉又一脸的嫌弃,不怎么搭理他。气氛十分尴尬,陆一鸣犹自不觉,只跟一边的张海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爬了一段距离,吴眉渐渐有些跟不上了。她气喘吁吁,娇汗淋漓,在一个休息平台上停下来,双手插着腰对还在慢慢爬山的陆一鸣喊道:“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吧!”见陆一鸣头也不回,又大声喊:“陆一鸣,等我一会!”   陆一鸣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对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吴远说:“吴远,你等她吧!我和张海洋先走。就这速度,下午也登不了顶!”说完一把揽住张海洋的肩膀,把他的身体扭过来,继续爬山。吴远蹬蹬蹬下了几步台阶,走到吴眉跟前说:“吴眉,陆一鸣不是好东西,他不等你我等你!”吴眉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围着她转,今天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热脸贴冷屁股了。她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一跺脚,推一把旁边瘦猴儿一样的吴远,说:“谁要你等!”说完又拼劲全力向山上爬去。   陆一鸣和张海洋爬得快,一路上超过了很多人。到了半山腰休息的时候,远远看见前面的李东爬上一块巨大的石头,然后弯下腰,把手递给石头下站着的吴姿。迎着阳光,吴姿笑的很甜,她握住李东的手,借着他的力量爬倒石头上。两个人并肩站在巨石上,手还牵在一起。张海洋余光瞟见陆一鸣看的目不转睛,笑着调侃道:“羡慕吗?”   “羡慕!”陆一鸣答的很干脆。   “你本来也可以这样啊!这好事,你非要推给吴远。”   “那推给你好了!”陆一鸣扭头看着他笑。   “不要,不要!这娇滴滴的样子,我消受不起!”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王岚那样的男人婆?”   “哎,不要那么说王岚嘛!她其实挺讲义气的!”   陆一鸣吃惊的看着张海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有了心事。   等他们两个爬倒那块巨石跟前的时候,李东还跟吴姿站在石头上。张海洋冲他喊:“李东,瞧你笑的那样!跟你说,我听老人讲,在山风里笑的久了,明天会眼斜嘴歪,流哈喇子!”   李东自然不信,但吴姿信了。她惊叫一声,急急忙忙从石头上滑下来。还不停的用手拍自己的脸颊。张海洋和陆一鸣哈哈大笑着跑远了,陆一鸣回头看李东还在安慰不停拍脸的吴姿,气喘吁吁的说:“李东喜欢这样的,口味挺特别啊!”   两个人一路爬的很快,爬倒山顶大汗淋漓。山风猎猎鼓胀他们的衣袍,红叶被风吹的摇来晃去,像无数红色蝴蝶翻翩然飞舞。半山腰有同学嬉闹的声音,但细听之下,还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连绵不绝,是不停涌动的潮水,直席卷到人心里去了。在风口站的久了,后背凉飕飕的,尿意就上来了。两个人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地解决,谁知僻静的地方都有手牵手勾肩搭背的小情侣。两人只得向山下跑,去停车场上厕所。   两个人一口气跑下山,中间碰到吴远和吴眉。吴眉大老远看见陆一鸣,以为他们下来接她,高兴的什么事的,谁知陆一鸣长腿一伸,几步就迈过去了。她泄气的在台阶上坐下,对吴远说:“我不想上去了!你自己爬吧。”吴远朝山上看了看,劝说道:“我们现在爬的前山风景比下午要去的后山漂亮,尤其是山顶,大片大片的红叶连绵起伏,白云就飘在红叶间,可漂亮了!你以前没来过,爬上去看看吧,我陪着你!大不了晚点吃午饭。”   吴眉很不耐烦,又怕吴远真的丢下自己一个人在半山腰,于是说:“我鞋子不合脚,脚疼,爬不动了!要不你陪着我下去吧!以后我们再来看红叶!”   吴远听她说‘以后’,高兴的什么似的。忙关切的说:“脚疼啊,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不用,不用,慢慢走就可以!”   吴远小心翼翼的跟在吴眉的后面,也慢慢下山去了。   陆一鸣和张海洋在停车场没找到厕所,两个人跑到奥海山庄山庄大堂里上了厕所出来,看收银台后面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午饭时间了,于是两个人就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休息。陆一鸣把BB机掏出来看了看,没有留言。早上他问姐姐今天要不要上山来,陆丽娜说:“这种事情还用我亲力亲为吗?”话虽这么说,按照姐姐的性子,应该会Call他,问问山上的情况的。他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站起来去前台要了两杯水。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楼自助餐厅的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笔挺,背影风度翩翩。他不由的多看了一眼,那男人侧了一下身,一个红衣女人袅袅娜娜的走出来,不是陆丽娜却是谁。   陆一鸣把水放在前台,朝他们走过去。陆丽娜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合身的红色连衣裙把好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一走一扭风姿绰约。她画了淡淡的妆容,面上甜甜的笑,一边走一边跟旁边的男人说话,连陆一鸣走到跟前了都没抬头看一眼。陆一鸣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男人看,只见他五官深邃英俊,举手投足从容自然,正是姐姐喜欢的类型。   “姐!”都近在咫尺了,陆丽娜的眼睛还专注在身边的男人上,陆一鸣只得叫到。   “一鸣?”陆丽娜吃惊的看着陆一鸣,抬腕看了看表,奇怪的说:“还没到饭点呢,你怎么到餐厅来了?”   陆一鸣指了指坐在大堂的张海洋,说:“我们爬到山顶又下来了,来上厕所!”   陆丽娜笑着说:“你到是动作挺快的!来,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艾同,霓裳公司的总经理。艾同,这是我弟弟,陆一鸣!”   艾同笑着朝陆一鸣伸出手,“一鸣,你好!常听你姐姐说起你!”   陆一鸣听到‘常听’二字,眉头跳了跳。他礼貌的跟艾同握手,问姐姐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早上你不是说不来吗?”   “噢,奥海山庄是艾同他们家的产业。早上他打电话邀请我到来视察一下他们餐厅对秋游活动的安排。我们临时决定来看看的!”陆丽娜笑着说。   “这么小的事情还需要视察呀!艾叔叔对你们家的餐厅不自信?”陆一鸣扭头对艾同说。   陆丽娜斥道:“胡叫什么?艾同比姐姐大两岁,要叫哥哥!”正说着,前台走过来一个服务员,“陆小姐,前台有你电话。”陆丽娜答应下来,用眼神警告弟弟,示意他别乱说话。   陆一鸣看姐姐袅袅娜娜走开的背影,扭头看艾同,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姐姐看,于是说道:“艾叔叔,哦,不,艾哥哥,我听姐说你有未婚妻,要结婚了是吗?”   艾同转过来看他,目光迫人,只一瞬的功夫,面上又挂上事故的笑容,他从容的答道:“嗯,是的!”   “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春天!”   “哇,真好!你跟你的未婚妻感情很好吧?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请我跟姐姐哟!”   艾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陆一鸣自觉在气势上落下了下风,心中一阵气闷。    ☆、泰迪熊   汪白妙一大早上回到家,何翠正在拖地。她疑惑的说:“白妙,今天星期六?”   汪白妙朝屋里看了一眼,何根宏不在家。她笑着说:“不是,今天星期五。我们年级秋游,我没去,回来等爸爸!”   何翠笑着说:“早知道就不提前给你打电话,你爸爸他们的船要今天下午才到。你应该跟同学们去玩,晚上再回来也不晚!”   汪白妙把书包放下,从何翠手里接过拖把弯着腰拖地,“我就是想早点见到爸爸,下午我去码头接他!”   “好,下午你去接他,我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中午何翠蒸了米糕,汪白妙用饭盒装了两块,背上书包去码头。父亲跑远洋运输前在渔船上干活,周末的时候妈妈经常领着她去码头接他。看着爸爸从渔船上下来,妈妈递过去湿毛巾给他擦手,然后一家人一边回家,一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食物。有时候是一块蛋糕一张饼,有时候是洗好的水果,不管吃什么都特别香甜。爸爸的船还没到的时候,妈妈和她就坐在码头堆着的一堆废木头上等,妈妈把紫色的手绢叠成一顶小帽子,戴在她头上遮太阳。那会她穿着花裙子,是父母呵护下无忧无虑的‘白雪公主’。   码头上的那堆旧木头早就没有了,汪白妙找到一块干净的石墩子,坐在上面托着腮望着海面远远的一线。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空高远,海面波光粼粼,像无数宝石闪着光。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大海上除了几首返程的捕鱼船外没有大货轮,时间尚早,于是她拿出英语书默诵单词。等到下午五点钟,还是一艘大船也没有。她有些焦急的站起来,来来回回远眺了一阵,看日头西斜,金乌向大海慢慢坠去。天渐渐黑了,汪白妙心中泄气,尤不死心跑去码头调度室打听。调度室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端着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吃的正香。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今天没有货轮停靠计划。天都这么晚了,小姑娘,你快回家吧!”   “我爸爸打过电话,说今天下午船靠码头的!叔叔,你再帮我看看,是不是要晚上才到?”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给你看计划单。”那人不耐烦的把一本簿子递给她看。   汪白妙接过计划单翻看了一阵,确实没有,不由得大为失望。她跟管理员到了谢,慢吞吞向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从书包里拿出米糕,一边咬着吃,一边学着爸爸以前的样子说:“妙妙,我们回家罗!”汪白妙大口大口的咬着米糕,一直到嘴里都塞不下了才停下来,她用力的咀嚼,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流下来。妈妈走了,爸爸不在,家早就没有了。   走到公交车站,她已经把一块米糕吃完了,情绪也平定下来。她朝车站旁的公用电话里投了块硬币,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何翠接起来,“喂~”   “阿姨,爸爸他们的船今天不回来了!你吃饭吧,我直接回学校了!”   何翠十分失望,看着一桌子的菜,忙说:“白妙,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你爸爸不回来,你回来吃吧!何根宏不在家,他最近找了在录像厅找了份工作,白天晚上都在录像厅,很少回家的~”   汪白妙犹豫了一下,“阿姨,从这边回去挺远的,我还是回学校去了~”   “白妙,回来吧!阿姨……”何翠话说了一半住了口。   汪白妙听她声音渐低,婉转哀求,突然有些可怜她,自己没有家,她何尝不是一样。跟爸爸半路夫妻,感情谈不上多深厚,爸爸还常年不在家。儿子不像儿子,女儿不是女儿,她也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想到这里,她“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就答应回家了。   从码头回家需要转车,先坐7路到海山路转831。831路公交车间隔时间长,汪白妙在海山路公交站等了半个小时还没坐上车。海山路背后就是海山公园,站在山顶上可以远眺大海,白天有很多老头老太太到这里来爬山锻炼,也是十分热闹的。只是海山公园后山凹里是庆海市最大的陵园,所以一到晚上这里就人迹罕至。汪白妙孤零零站在站台上,等的久了没看到有人经过心里微微有些害怕。正等着的时候,一溜大巴车开过来,她巴巴看着车队疾驰而过。   陆一鸣本来在车上打瞌睡,张海洋突然扯了扯他,“诶,诶,快看,那是不是汪白妙?”陆一鸣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他凑到窗户跟前,公交车站昏黄的路灯下,汪白妙还穿着一身校服,背上背着大书包。大巴车飞驰而过,陆一鸣觉得那一团黄色的光晕像漂浮的云团,汪白妙就像这云团里的浮游一般,她轻飘飘的霎时就远了。陆一鸣怔忪的呆了一会,大巴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有同学要在这里下车。陆一鸣突然站起来,抓起书包要下车。张海洋一把拉住他,“睡糊涂了,还没到呢?”他挣脱张海洋,头也不回的说:“我有事,先下了,明天再联系!”   一下车,他就顺着马路狂奔,肚子也不觉得饿了,爬山的疲惫也没有了,他浑身充满力量,一鼓作气的跑到了海山路公交车站。一辆831刚刚开出,站台上空无一人。他一下泄了气,一屁股就坐在马路牙子上。正当他不知所往的时候,又来了一辆831,车子在他面前停下,司机通过打开的门对他说:“上不上车,831七点收班,后面没车了!”   他愣头愣脑的“啊”了一声,慢慢站起来。司机催他,“快上来!”他犹豫了一下,跨上了公交车。公交车从清冷的海山路开到繁华的市区,巨大的广告牌,霓虹灯闪耀。陆一鸣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问司机:“叔叔,我要去北仑,在哪里下车比较好?”   “去北仑啊,早就该下了!下一站就下吧,转375路能到。”   陆一鸣在陌生的车站下了车,这地方看起来破破烂烂,但人流很多,十分繁华。公交车站旁边有好几个烧烤摊,此刻正烟雾缭绕的烤着羊肉串,孜然的香味弥漫开来,陆一鸣眼睛都绿了。他也不着急回家,跑去烧烤摊买了一大把羊肉串。等羊肉串的时候,他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发现这地方他好像来过。摊主把烤好的肉串递给他,他一边吃一边走,大约走了一百多米,拐个弯,一副巨大的广告牌立在路边,灯带勾勒出北旺游戏厅几个大字。陆一鸣了然的在心中 “哦”了一声,回头看了一下公交车站,确认方向。上次是打车来的,一路上心急火燎的,没注意到这个公交车站。陆一鸣一边大口吃着肉串,一边踢踢踏踏走到游戏厅。到游戏厅买了几十个游戏币,玩了一会打地鼠,觉得没意思,又去玩拍娃娃。   汪白妙回到家,继母何翠高兴的什么似的,说:“你爸爸不回来也没啥,难得我们娘儿俩一起吃顿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酥肉!”   继母何翠对汪白妙十分用心,但因为何根宏,汪白妙总绷着神经,对她亲热不起来。今天也许是因为何根宏不在家的原因,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汪白妙突然就放松了。她真心实意的把每一种菜都夸赞了一番,何翠笑的心满意足,这餐饭吃的其乐融融。   正吃的开心的时候,大门被砰的推开了,何根宏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汪白妙看见他东倒西歪的样子,全身肌肉绷紧,不由自主就放下了筷子。何根宏进门看见母亲跟汪白妙在一起吃饭,餐桌上满满一桌子好吃的,走过来流里流气的说:“哟,母慈子孝啊!全是好吃的,咋就没我的份呢?”   何翠被他的‘母慈子孝’刺激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倒是想给你做好吃的,你回来吃吗?”   “老太太,你别发火!”他往汪白妙身边一坐,伸手去搂她的肩。汪白妙闪身躲过,把身体扭向另一边。何根宏不以为意,大喇喇的靠在椅背上,指着汪白妙对何翠说:“你把她给我,我保证天天回家吃饭!”   汪白妙唬的站起来,绕过桌子躲到何翠身后。何翠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这个孽子,说什么疯话,白妙是你的妹妹!”   “妹妹?我们不是一个种吧!不是一个种有什么关系!”何根宏喝的迷糊了,说话越来越放肆。汪白妙慢慢挪到门口,抓起矮几上书包夺门而出。何根宏见她要跑,站起来要去抓她。但他终究是喝多了,一下子绊倒桌子腿上,摔了个狗吃屎。他悻悻地爬起来,混乱中想起汪白妙用夹子扎他的事,他脑子迷糊了,以为汪白妙是刚刚扎了他,于是朝着门外大喊:“臭娘们,算你跑得快,敢扎我!别被我抓到,老子要把你扎成筛子!”   汪白妙生怕他追出来,蹬蹬蹬的快步下楼。听到他大着舌头喊‘老子把你扎成筛子’,吓得汗毛根根竖起,脚下不停,跑的更快了。她一口气跑出小巷子,觉得背后冷汗嗖嗖,脚上卸了力,一条腿开始猛地抽筋。她几乎要站不住,忙扶住身旁的一根电线杆子,咬牙撑着腿,等那股劲过去。   “你没事吧?”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   她抬头一看,陆一鸣站在北旺游戏厅门口,手上抱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   秋夜晚风习习,拂起汪白妙的头发。她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的陆一鸣,霓虹灯招牌变换的灯光在他身上投射斑斓的色彩,就连棕色的泰迪熊也变得五光四色。她在这种软弱的时刻没敢说话,有一丝委屈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湿意渐渐涌上眼眶。她看着陆一鸣在彩色的光晕中抱着泰迪熊过了马路,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陆一鸣定定的看着汪白妙,疑心她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涌动的是泪花,又疑心自己看错了,一眨眼那泪花又变成了璀璨的光。   汪白妙对他笑了。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秋游吗?”   陆一鸣也笑了,他把夹在胳肢窝的泰迪熊抱到胸前,“秋游完了,来夹个娃娃!”   “噢,夹了个娃娃呀!真厉害!”   陆一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泰迪熊朝汪白妙怀里一推,“送给你!”   汪白妙被动的把泰迪熊抱在怀里,她本来想拒绝的,但泰迪熊柔软的头顶抵着她的下巴,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把泰迪熊抱在怀里,十二分的舍不得,她决定任性一次,收下这个没理由的礼物。   她想了想说:“你吃饭了吗?”   陆一鸣忐忑不安的怕她拒绝,听到她突然的提问愣了一下,“吃了几串羊肉串!”   汪白妙朝公交车站看了看,“在那里买的羊肉串?”见陆一鸣点头,她笑着说:“那你可被骗了,他们卖的都是鸭肉串,麻辣咸一调制,以假乱真!”   陆一鸣嘴巴成了O型,鸭肉还能做成羊肉的味道,真是厉害。汪白妙把泰迪熊塞到陆一鸣手上,“帮我拿一下!”说着取下书包,拿出饭盒一手递给陆一鸣,一手从他怀里把熊抱回来,“你肯定没吃饱吧?米糕吃吗?本来有两块的,被我吃了一块。”   “吃!”陆一鸣笑着应下。他从饭盒里拿出米糕,米糕已经凉了,有些发硬,闻起来有一股酒米的甜香。   他大口咬着米糕,一边吃一边问:“回家吗?回家我送你!”   汪白妙把泰迪熊举起来挡住脸,闷声闷气的说:“不回!”   “不回?那你要去哪?”   “回学校!”汪白妙说着顺着大马路走起来,心中祈求陆一鸣不要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要回学校。   陆一鸣没有问她,他无需多问,心中明白,刚才在她眼里看到的潋滟波光是不可回避的痛苦,那是她的,她还不想同他分享。   两个人默默的走了一阵子,陆一鸣把吃完的饭盒还给汪白妙,顺便从她手上把泰迪熊接过来,“我帮你抱着吧!”   汪白妙没有拒绝,“从这里走回学校大约还需要一小时十分钟,你不着急回家吗?”   “不着急!”   “……”   “为什么不去秋游?”   “家里有事!”   “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   间隔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变短,又拉长,又变短。对于无言的交谈,三十二分钟明明那么长,可眨眼间他们就到了校门口。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校门紧闭,门卫室里关着灯,看门大爷已经睡下了。两个人在大门口站了一阵,汪白妙对陆一鸣说:“那我进去了!”   陆一鸣正要问她怎么进去,她已经抓着铁门上的钢筋爬了上去。翻铁门的时候,她身体一仰,刚才放饭盒时忘记拉书包拉链,书包里的书哗哗掉了下来,几本掉在门外边,几本掉在门里边。汪白妙吐了吐舌头,朝陆一鸣做了个鬼脸,屏住呼吸跨坐在铁门上面不敢动,怕惊醒了门卫大爷。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后才轻手轻脚的从铁门上翻下去。陆一鸣看她轻盈的像只蝴蝶,一下子就落了地,心中暗暗喝彩。他把泰迪熊从铁门上面抛给她,蹲下身把散落在门外的书捡起来从铁栏杆中间递给她。汪白妙笑着用口型跟他道谢,末了道了再见,转身朝宿舍楼跑去。   陆一鸣看着她抱着泰迪熊跑远,背上的书包一打一打的,暗淡的光线把她抱着泰迪熊的身体揉成一团,渐渐融入到墨色的黑夜里了。他低着头,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照片来。就着昏黄的路灯,他看清楚,从汪白妙书里掉出来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五六岁的小姑娘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抱在怀里,旁边高大的男人穿着水手制服把她们搂在怀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这是一张有些发黄的彩色照片,他们的身后成片成片的红叶,是红枫山的红叶。   陆一鸣顺着学校门口的大道慢慢走着,白天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校门口的大道如此宽阔,阔到变成平坦的康庄大道,只想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他内心跃跃欲试,仿佛热切的盼望终于落到了实处,然而细想想,他不过是和她一同走了一段,她不过是接受了他偶然得来的泰迪熊。那泰迪熊还那么劣质,绒毛是粗的不得了的化纤,耳朵的比例也不协调,塑料眼珠的油漆都掉了一些。他执着于这些细节,突然就懊恼了,懊恼为什么没有去买一件精致的。送她的第一件礼物,让她笑的第一件礼物,竟然只是从电玩游戏厅用两个游戏币拍来的劣质玩偶。   陆一鸣下意识的向后背摸去,想去拿自己的钱包,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钱,他要买一件像样的礼物,再送给她。他摸了个空,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打地鼠的时候他把书包放到了身边的凳子上,书包丢了。陆一鸣有些慌了,倒不是为了书包,他可不想一个人走上半个小时回家。他把衣服上的每个口袋掏了一遍,从裤袋里掏出了三十块零钱,那是买游戏币剩下的,当时图方便顺手放进了裤袋。还好,打车回家的钱够了!    ☆、大白兔奶糖   在大门口下了出租车,陆一鸣把手掌放进裤袋里摸了摸那张照片。手心有些濡湿的汗,他下意识连忙把手抽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他在家门口站了几秒钟,转身朝向右走去。刚才在出租车上看到,街角处那家照相馆还开着门。照相馆的玻璃橱窗里挂着几张放大的老头老太头像照片,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黑白照片犹如遗像般骇人。陆一鸣推门进去,一个年轻人坐在躺椅上看电视,见他进来忙站起来说:“小弟弟,照相?”   陆一鸣把兜里的照片拿出来递过去,“能翻拍吗?”   汪白妙的全家福虽然有些褪色,边缘也磨损了些,但内容很完整。照相馆老板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说“能!十块钱一张,明天下午来取吧!”   “明天早上行不行?”   “加急啊,那要多加五块钱!”   “五块就五块,明天早上一早我就来取。”   两个人谈好生意,陆一鸣转身要走。照相馆老板叫住他,“小弟弟,你这照片都快花了,要不要加个塑封啊?”说着朝他递来一个塑封好的照片。陆一鸣接过来一看,用透明塑料包起来的照片,颜色很是鲜艳。   “好,原版和翻拍的那张都给我塑封一下!”   “塑封一张五块!”老板笑嘻嘻的说。   陆一鸣知道他在坐地起价,但懒得跟他讲价,“行,明天早上八点钟我来取!”   这一趟耽搁,回到家快十二点了。他掏钥匙开门,想起来书包丢在了北旺游戏厅,扭头朝窗户上看一眼,客厅里亮着灯,不用想也知道姐姐一定在等他。陆一鸣硬着头皮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陆丽娜,她铁青着脸,“这么晚回来,还有脸按门铃,自己不会开门进来吗?”   陆一鸣看姐姐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她从来都不会计较自己开门还是让她开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书包丢了,钥匙在书包里!”   陆丽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书包丢了!你到哪里去混了?你看看我Call了你几次?还有,我给张海洋打电话,他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人家都知道早回家……”   陆一鸣低着头不看姐姐,小声说:“BB机也在书包里。”顿了一下又说:“人家姐姐又没看上快要结婚的男人!”   陆丽娜马上住口,她侧身让陆一鸣进来,把门轻轻合上,走到沙发边坐下,问:“你就是为了这个不回家?”   陆一鸣看姐姐灰白的脸,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没道理回头。“姐,今天我问艾同,他说明年春天他就要结婚了!你别跟他来往了!”   陆丽娜勉强的笑了一下,“我又没有主动找他,今天是他约的我……”   “那就更不应该同他来往了!”   “一鸣,我有种感觉,感觉我们应该挺合适的!”陆丽娜说。   陆丽娜这话说的奇怪,她没再说我喜欢他,也没说他喜欢我。‘合适’这两个字用在她跟艾同身上可以表达很多种意思。但不管是哪一种意思,显然已经跟感情无关了,或者说她已经不去考虑有无感情的一方面,哪怕一开始她很想跟他有感情。   陆一鸣半天没接话,突然他去姐姐的房间,从她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奖杯来,“姐,你明天就把这个市杰出青年奖杯退回去吧!”   陆丽娜一脸错愕的看着他,陆一鸣接着说:“免得等人家未婚妻闹上门来不好看!”   陆丽娜气的猛的站起来,“你是不是我弟弟?”   “我是你弟弟才一遍遍劝你离艾同远点。他就要结婚了,还来找你,那他就是渣男。我不想你被他骗了。”   陆丽娜气呼呼的盯着弟弟,陆一鸣扭头不看她,视线瞟到窗外,对门的邻居客厅窗帘大开,窗户前站着一个穿一身家居服的高个子男人,正朝他们家看过来。陆一鸣朝那男人挥了挥手,咕哝了一句,“金丙相都比艾同强!”   陆丽娜耳尖的听到他的话,扭头看了一眼金丙相,快步走过去。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一指金丙相,收回手表情狰狞的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唰的拉上窗帘,“偷窥狂,偷窥狂!”   金丙相是他们的邻居,职业是是节目主持人,在市电视台主持一档相亲节目。虽然是邻居,门对门住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关系。陆一鸣很喜欢这个私生活很干净的大哥哥,明明也是个帅哥,不知道为什么陆丽娜对他态度很恶劣。   拉上窗帘,陆丽娜又开始数落陆一鸣,“你还是不是学生了,书包都弄丢了。钱包丢了吧,BB机也丢了。我不过是跟艾同去了趟奥海山庄,你就这样负气不回家!那我要真跟他有个什么,你是不是还不认我了?”说到这里,不由得鼻子一酸,喉中已有呜咽之声。   陆一鸣见姐姐要哭了,心中一软,“我不也是怕你吃亏吗?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好了!”   陆丽娜见他低头服软,叹了一口气,“艾同这件事情你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的!你的课本丢了怎么办?”   “丢不了,谁要几本书啊!明天我去找回来!”   第二天陆一鸣早早的起了床,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张妈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少爷,这么早?早饭还没好呢!”   陆一鸣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别吵醒我姐!我有事要出去,她一会起来问我,你就说我去找书包去了!”说完从陆丽娜挂在门口的包里抽出几张钱,出门去了。   天气晴朗空气好,陆一鸣一出门就碰到了晨跑回来的金丙相。金丙相穿着运动服,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很是潇洒阳光。陆一鸣有时候很奇怪姐姐的眼光,自家门口的这个帅哥,长相好,工作佳,虽然有些宅,但从来没有什么绯闻,干净的像一张上好的宣纸。然而姐姐从来不正眼看他,跟他说话也恶声恶气,像个……像个泼妇。   “金哥,跑步啊!”陆一鸣很喜欢金丙相。喜欢就是喜欢,具体为什么也说不上来。   “一鸣,这么早出去?”金丙相一边原地跑动,一边跟他说话。   “有事~”陆一鸣说完,跨上自行车。   “哎,一鸣~”金丙相叫住陆一鸣,“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惹你姐姐生气了?你别惹她生气,她一天到晚的工作多忙啊~”   陆一鸣停下自行车,歪着脑袋看金丙相,“金哥,你那么关心我姐干什么,她又不领你的情!”   金丙相说:“我关心她了吗?我就顺口一说!再说,我关心她又不是为了让她领情!”   陆一鸣朝他竖起大拇指,一阵风似的骑着自行车跑了。他一口气骑到照相馆,早上七点半,照相馆还没开门。陆一鸣把相馆大门拍的啪啪响,一连拍了好一会,照相馆老板才顶着一个鸡窝头把门打开。老板睡眼惺忪,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唉哟,你怎么这么早?”   陆一鸣双手插在裤袋里,“昨天晚上说的是早上来取啊!”   老板一面让陆一鸣进来,一边说:“现在才七点半!照片洗出来了,但还没塑封,你等我几分钟!” 说完从暗房里取出照片忙活起来。塑封很快,陆一鸣等了十几分钟就取上了照片。透明的塑料把照片包的很妥帖,这下再不怕被水泡了。陆一鸣很满意,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虽然才八点多,但在教室里找到汪白妙陆一鸣一点也不奇怪。在无人的教室里汪白妙不像平时那样端坐,她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把身体歪都在胳膊上,姿态随意,整个人都柔和了。陆一鸣从半开的教室门进去,汪白妙看到他,有些吃惊,慢慢坐直身体。   陆一鸣看见她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旧书,说:“周末还在这里用功,难怪成绩这么好!”话一出口,陆一鸣想着汪白妙大概是又要不说话的。   她确实没说话,但把摊开的书合上,给他看封面。   “《红楼梦》!你还看小说?”   “我怎么不能看小说?你当我是书呆子!”   陆一鸣被她十分少女的言语惊到,看来汪白妙不是只会‘嗯’‘啊’的木讷学霸。“你还不是书呆子?从来没看你参加过什么活动,也不跟别人玩!”   汪白妙看了一眼陆一鸣,把合上的小说又翻开,低声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陆一鸣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情慢慢会知道,急迫的好奇心只会让对方远离。“你喜欢看《红楼梦》?我看她们都看什么《还珠格格》《婉君》这些爱情小说!”   汪白妙笑了,“《红楼梦》也是爱情小说啊!”   陆一鸣没有看过《红楼梦》,接触过的红楼梦除了电视剧就是语文课本上为数不多了几篇摘选。他怕说多了让汪白妙笑话,忙从衣兜里掏出塑封好的照片递给汪白妙。汪白妙接过一看,吃惊的问他:“照片怎么在你哪里?”   “昨天晚上等你走了我在地上发现的,估计是从书里掉出来的。我看都磨花了,今天早上去塑封了一下!”   汪白妙被感动了,这种感动不是虚无的感觉,而是被用心对待的喜悦。她摩挲着塑封好的照片,指着照片对陆一鸣说:“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她细细的看了一会,又小声说:“那会才六岁呢!”   陆一鸣在前排坐下,凑过去看了看照片,“嗯,你长得很像你妈妈!这是在红枫山吧?”   “是,红枫山关兰峰!”   “关兰峰的红叶是红枫山最好的,可惜昨天你没去!”   “不可惜,最好的红叶我看过了!”她细声细气的说。   “哦,红枫山你去过几次?”   “一次!”   “就这一次?”陆一鸣指着照片惊愕的问。   汪白妙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让人心悸的平静,一种在同龄女孩子眼中看不到的平静。“我爸爸常年跑船,在家的时间不多,一家人凑齐整不容易。那次红枫山出游后没几年,妈妈就去世了!”   陆一鸣愣了一会,勾起她的伤心事不是他的本意,“你好歹爸爸还在,我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是姐姐带大的!”   窗外秋阳灿烂,平淡无奇的周末早晨,两个年轻人不知不觉互相吐露了身世。   “反正你也没学习,想不想再去红枫山看看?”陆一鸣问道。   “你昨天不是刚去了吗?”   “你没去啊!我可以陪你去的。也许你可以再去看看,今年的红叶有没有当年的感觉。当年你才六岁,老实说,我很怀疑你还记得多少当年的情形!”   “记得的。”汪白妙把书合上放回桌洞,站起来和陆一鸣一起走出去。   陆丽娜睡了个饱,等起来时陆一鸣早跑的没影了。她刚想Call他,又想起那家伙把书包和BB机丢了,不由得一阵气闷。暗下决心,不能再由着他在外头撒欢了,小马也该套上辔头。天气很好,阳光金灿灿的,门口的小花园里一大丛白菊开的正好。今天她不用去公司,穿一身简洁的家居服,拿只水壶给花浇水。金丙相走到院子里隔着栅栏对陆丽娜打招呼,“丽娜!”   陆丽娜白他一眼,“叫谁丽娜,我比你大,叫姐!”   金丙相笑着说,“也没大多少啊!今天晚上我生日,你跟一鸣来吃蛋糕吧!”   “不吃,长胖!”洒水壶不出水了,陆丽娜气闷的朝壶里看了看,明明灌了一大壶水,不知不觉就浇完了。   “不用吃很多,一点点不会胖的!我过生日嘛!”   “过生日?你一年几个生日,上半年你叫一鸣去你家吃过一次吧!”   “那次不是过生日,就是吃蛋糕,今天才是生日!”   “真的生日?”   “真的,不信给你看我身份证。”   金丙相转身进屋,拿来身份证递给陆丽娜。陆丽娜接过身份证的时候心中暗恼,自己吃错了什么药,站在这里等他去拿身份证,等他拿来了,还真的接过来看。陆丽娜看了看日期,确实是今天生日,再看一眼,不由得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这一算怒火冲到头顶,大声喊道:“今年是你二十五岁生日?那五年前你连二十岁都没有?你……”后面的话说不出口,把洒水壶朝地上一丢,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停下来,金丙相还拿着身份证呆头呆脑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平日电视上的那般风度翩翩。他看见陆丽娜又转身朝他走来,面上一喜。陆丽娜气势汹汹走过来,从他手上夺过身份证又看了一遍,冷哼道:“你还是少数民族?”   金丙相说:“是啊,那次在KTV,我不是唱了朝鲜语的歌吗?你还跟我喝酒,夸我唱得好!”   陆丽娜呸了一句:“谁夸你了?不要脸!”   “夸了的,你喝多了,忘记了!”   陆丽娜沉下脸,转身进屋。   金丙相跟在她后面问:“丽娜,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陆丽娜重重的把门掩上,算是对她做了回答。   陆一鸣和汪白妙走到校门口,陆一鸣招手就要叫出租车。汪白妙忙拉住他,“我们坐公交车吧!出租车太贵了。”   “公交车?开那么慢什么时候能到啊?”   “长途汽车站有到红枫山的大巴车,我们坐公交车去长途汽车站。”陆一鸣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长途汽车,新鲜的很。和汪白妙坐在一起,呱唧呱唧聊天。一开始她说什么汪白妙还附和几句,渐渐的她就不说话了。陆一鸣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忙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汪白妙有气无力的说:“我晕车了!”   “晕车?”   “嗯,早上没吃早饭,我饿着肚子容易晕车!”   陆一鸣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吃颗糖吧!”这糖是他临出门放兜里的,原本就是想带给汪白妙吃,现在正是好时机。   汪白妙从他手拿了一颗糖,扒了包装纸放进嘴里慢慢吮着吃。过了一会,陆一鸣问:“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   “那再吃一颗!”   汪白妙伸过手从他掌心又拿了一颗,陆一鸣看到她手背上的红痣,笑着说:“你胆子真大,那个叫什么,何根宏?那人那么凶,你都敢拿夹子叉他!你不怕吗?那天我走了以后,还替你提心吊胆,怕那人回去找你麻烦!开学那天在教室里看到你手背上的红痣,我一下就认出你了!”   汪白妙掌心握着大白兔奶糖,翻过手看手背上的红痣,说:“当时很紧急,我都没想那么多!”又说:“看到这颗红痣就认出我了?身上长红痣的人那么多!”   陆一鸣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呢,反正就感觉是你!”   汪白妙一连吃了好几颗大白兔奶糖,面色渐渐正常了。两个人说了会话,车子来到红枫山脚下,再走一段盘山公路就到目的地了。车子一上盘山公路,汪白妙又开始晕车了。她胃里翻涌,使劲忍住不吐出来。陆一鸣看她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忙问:“又晕车了,厉害吗?”   “想吐!”汪白妙捂住胃说。   陆一鸣忙站起来对几步走到司机身后,“师傅,能停车吗?我同学想吐!”   坐在旁边的售票员站起来,从椅背后的口袋里扯出来几个塑料袋递给陆一鸣,“停什么停,吐塑料袋里!”   陆一鸣刚把袋子递给汪白妙,汪白妙就忍不住了,对着袋子哇哇吐起来。她一早上没吃东西,也没什么可吐的。刚才就吃了几颗大白兔奶糖,吐出来一滩白白的液体。吐着吐着,陆一鸣突然说:“你这个样子就像小孩子吐奶一样!”   汪白妙本来很难受,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想起楼上张大爷孙子吐奶的样子,可不就像现在这样吗?思及此处,忍不住就笑了。吐了一阵子,没那么难受了。陆一鸣递给她水漱口,问她:“要不要再吃颗糖?”   汪白妙摇摇头,“再吃又要吐奶糖了!”   陆一鸣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太忙了,码点文字不容易。请大家将就看吧!可能不能日更,喜欢的朋友请收藏…… ☆、井水豆花   盘山公路终于走完了,大巴车在红枫山停车场停下,停车场里停满了车,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很好,游客很多,热闹非凡。已经十二点了,陆一鸣说:“我们找个地方吃个午饭再爬山吧!你早饭也没吃,中午还吐了!”   汪白妙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好!”   陆一鸣领着汪白妙去奥海山庄。进到山庄里面,汪白妙一看铮亮的大理石地面,服务员穿的笔直板正,男的西装领带,女的一式套裙高跟鞋,忙一把拉住陆一鸣,“别在这里吃了,这里太贵!”   “不贵,饭总是要吃的!”陆一鸣说。   汪白妙执意拉着他向外走,“我知道有个地方饭菜好吃,还很便宜。我领你去!”   陆一鸣大感有趣,笑着问:“你不是只来过一次吗?上次来吃的?这么久了还记得?”   “来过一次我也记得!”   红枫山这几年开发的很厉害,修了好几家像奥海山庄这样的度假酒店。陆一鸣很想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说的那家店可能早就没了,但看到汪白妙期待的样子,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就跟着她出了奥海山庄。汪白妙在停车场辨认了一会方向,领着陆一鸣朝一条林间小路走去。小路是泥路,间或铺了一张石板,一看就是多年前的老路。这里是半山腰,不是正式的景区,树木也不全是枫树,偶有几颗松柏,翠绿的枝叶夹在红色的枫叶中又是另外一种风景。顺着小路走了一段,渐渐开阔起来,前面竟然有一条没有铺地面的泥土公路。几辆车从山上开下来,带起来一股飞舞的浮尘。   “红枫山我也来了好几次了,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陆一鸣笑着说。   汪白妙领着他顺着公路向上爬,“这里原来还有好多人家的!”   陆一鸣向四周看了看,树林里确实有几处荒废的老屋子,门前杂草丛生,藤蔓已经长到屋顶上了。有的屋子塌了半边,只剩下残垣断壁,饶是如此也不觉得荒凉,大自然用另一种方式改造了人工痕迹,不自然的慢慢也成了自然。走了大约十分钟,远远看见前面有农家乐的大牌子,蓝色的底子上写着几个白色大字‘井水豆花’。汪白妙欢呼一声,“就是这里!”看到汪白妙情绪高涨,陆一鸣也很兴奋。   农家乐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土房子,建在绿树环绕的一大块空地上,屋前是几片绿色的菜畦。门口一条窄窄的小路和公路连接。有几个吃过饭的人从小路上走过来,陆一鸣和汪白妙侧身让路,其中一个人笑着说:“又来了两个识货的人,这家的豆花好吃啊!”他们二人笑着点头,等那些人过去了才朝农家乐走去。   农家乐里只有五张吃饭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四张,刚好还剩下一桌。陆一鸣和汪白妙坐下,汪白妙四顾看了看,原木色长条桌子、长条凳子,地板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墙面只刮了层大白,时间已久,显出灰扑扑的颜色。门口砌了一口大灶,灶上一口大铁锅,盖着白铝锅盖儿,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袅袅溢出,豆腐的清香便飘过来了。   陆一鸣看了看周围的食客,几乎都是吃的豆花,再配点小菜。他悄声问汪白妙:“怎么点菜?”   汪白妙还没回答,一个中年妇女拿了两张菜单子过来,硬纸板上印了几个菜名,正面寥寥几行,背面是空的。陆一鸣花了几分钟把硬纸板看完,又推给汪白妙,“你吃过,你来点吧!”   汪白妙看了看旁边桌,对中年妇女说:“阿姨,就那种的,给我们来两份吧!”   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对着厨房喊道:“两碗豆花,再来两碗蒸菜……”中年妇女说完拿着菜单要走,汪白妙对她说:“阿姨,请问有没有油茶?”   “油茶我们当早饭卖的!你等一下,我看看还有没有剩……”中年妇女拿着菜单去了后厨,一会出来说:“早上卖剩下的只有半碗了,我给你多加点花生和炸粉条,算一碗行不行?”   “行,行的!”汪白妙高兴的答道。   等中年妇女走后,陆一鸣小声问道:“油茶是什么东西?你很爱吃……”   “我妈妈是四川人,爱吃油茶,有时候会在家里做。妈妈去世后我再没吃过。刚才看见灶台上的盆子里有炸好的粉条,顺便问一下,没想到真有!”   豆花和油茶上的很快。蒸菜是预先温在后厨的大蒸笼里的,豆花从灶上的大锅里直接舀上来,雪白柔软的豆花装在褐色的土碗里,一人一碟佐料,夹一块豆花沾点佐料就吃,十分香甜可口。陆一鸣大快朵颐,连连称赞。汪白妙笑着看他,说:“豆花水也可以喝,有股淡淡的甜味。”   两人正吃的高兴,中年妇女把油茶端了上来。热腾腾的油茶上面一大把金灿灿的炸粉条,颜色十分诱人。汪白妙拿勺子把油茶和粉条拌了拌,只吃了一口便把勺子放下了。陆一鸣看她明明很期待,却又不怎么吃,不由得问:“味儿不对吗?”   汪白妙摇摇头,“……”   陆一鸣见她只摇头不说话,从她面前把油茶端过来,拿起勺子就舀起来吃。汪白妙忙又拿了一个勺子,“换个勺子!”终究是说晚了,陆一鸣已经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大口,鼓这腮帮子把粉条嚼的嘎嘣响。汪白妙本想说‘那个勺子我用过’,见陆一鸣仿佛没注意到,又舀了一口吃,自己反而不好再说,索性闭嘴,低头吃豆花。   “嗯,很好吃啊!咱们这里好像没有油茶啊!你觉得不好吃?跟你妈妈做的不同?”陆一鸣放下勺子问。   汪白妙笑笑说:“是很好吃,你都吃了吧!”   这中间有很多蜿蜒曲折的心事,陆一鸣不去揣摩,顺着她的意思把一碗油茶全部吃下,还用勺子把碗里头刮的干干净净,就差要用舌头舔了。汪白妙噗呲笑了,“虽然妈妈去世的早,但我还记得油茶的做法,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算是报答你送我泰迪熊,又带我来红枫山!”   “好啊!好啊!”陆一鸣说完左右环顾,从纸盒里抽出一张卫生纸,又拿起桌上一根写菜单用的圆珠笔,俯身在卫生纸上写道‘证明——汪白妙承诺给陆一鸣做油茶吃,兹次证明,以防抵赖。’在上面写好时间,递给汪白妙要她签名。   汪白妙看着卫生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乐的哈哈大笑,干脆利落的签好名字。陆一鸣郑重其事的把卫生纸叠好收在口袋里,“有这个就放心了,就算将来不在一起上学了,也可以拿这个找你!”   汪白妙掩口笑道:“嗯,嗯,收好,收好!丢了我就不认了!”   “就知道你……”   陆一鸣这么一混,汪白妙的伤感一扫而空。   两个人高高兴兴吃完饭,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在头顶,秋日的暖阳把心都暖的通泰了。上山的游客很多,下山的也不少,本来很宽的步梯都显得拥挤。陆一鸣护着汪白妙慢慢爬上山,到了关兰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山风吹过来,毛孔骤然收紧,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颤。这突如其来的相同动作,让两个人都笑了。等观景平台上的人散去,汪白妙小心翼翼的走上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红叶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把眼睛都染红了。   有拍照的小贩走上前来揽生意,“小朋友们,要不要照相,拍立得,拍一下,照片马上出来!”   陆一鸣有些心动,那眼神看着汪白妙。汪白妙本不欲照相,看陆一鸣一脸的‘照一张吧’,于是笑着说:“就照一张,只是刚才你付的饭钱,这次我来!”   陆一鸣笑着应下。   汪白妙和陆一鸣在栏杆跟前站好,真的要拍照了,两个人突然都有些忸怩。站的近了不太好,站的太远了又不像合照的样子。陆一鸣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怎么样放好了。最后还是照相的小贩说:“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就这样,笑一个!”   只听“咔嚓”一声响,照片从拍立得的前端出来。陆一鸣高兴的接过来看,两个人虽然都有些拘谨,但到底是年轻,被那小贩一逗,脸上都有了神采。陆一鸣比汪白妙高了一头,他身体微微朝汪白妙斜过来,虽然没有靠在一起,但也稍微有了点亲密的样子。陆一鸣很满意,怎么也看不够,等汪白妙付了钱,他把照片递给她,“我们再拍一张吧!就一张照片,给你拿着我都没有了!”   汪白妙看凝神细看照片,他们两个所站的位子几乎与当年父母所站的位子一样,关兰峰的背后是浓墨重彩的红,是天然的绚烂大染缸。可那又怎样,景还是当年的景,人却早就散了,当真应了那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把照片递给陆一鸣,“不拍了,照片你拿着吧!”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陆一鸣有些失望,他正想再争取一下,汪白妙已经转身开始下山了。陆一鸣把照片收好,跟在她身后快步下山。下了山转了几趟车,等回到学校已经快六点了。陆一鸣还想要跟汪白妙一起吃晚饭,汪白妙已经跟他告别了。他想着来日方长,没必要弄得大家不自在,去车棚推了自行车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跟陆丽娜说今天要去找书包,在外头晃了一天空着手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可时间这么晚了,爬了一天的山也确实累了,实在不想再去一趟游戏厅。陆一鸣半天编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期期艾艾回家去了。   自行车刚到大门口,自己家门没开,对面金丙相的门倒开了。他白天去烫了头发做了造型,伸出一颗蓬松的大脑袋,朝陆一鸣露出一口白牙,“一鸣回来了,今天我生日,跟我一起吃蛋糕吧!”说完折回身抱着一个大蛋糕走出来。   陆一鸣笑着说:“金哥,你就躲在门后边等着我回来吧?”   “那哪儿能呢!我就是出来看看你回来没有,运气那么好,刚好就碰见你了!”   陆一鸣走到门口按了按门铃,金丙相问:“你没带钥匙?”   “丢了!”   “丢了?也太不小心了!得给你姐姐说换把锁,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捡到就麻烦了!”   “那你不正好可以英雄救美!”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张妈过来开了门。看见陆一鸣后头的金丙相,张妈惊艳的说:“小金,你这个新造型真不错,哎,你很适合卷发呢!”   陆丽娜正在修指甲,一听见金丙相来了,汲着拖鞋快步走过来。看到金丙相的新造型先是一愣,紧接着不客气的说:“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早上跟你说了啊,我过生日,跟你们一起吃蛋糕!”金丙相委屈的说。   “我答应了吗?哎,我说,你没朋友还是怎么的,你找我们干什么呀!”陆丽娜瞪着眼睛说。   “姐!”陆一鸣把金丙相推进来,“你不要对金哥这样,今天他生日呢!”说完扭头对金丙相说:“别理我姐,她一到生理期就乱发脾气!她不吃我吃,张妈吃!”   金丙相一听说陆丽娜生理期,看她穿一双露趾拖鞋,没穿袜子,光着的脚上指甲盖涂着大红的甲油,于是说:“生理期要注意保暖,你还是穿双袜子吧!”   陆丽娜气的柳眉倒竖,当着弟弟的面不好发作,憋的脸都红了。陆一鸣哈哈大笑的对金丙相竖起大拇指,“金哥,能把我姐气的说不出话,你牛!哎,你怎么懂这么多,简直就是妇女之友!”   张妈笑着摇摇头,“小金,你拎着蛋糕来过生日,我今天没煮什么大菜,这样,我去给你煮碗长寿面吧!”   “不许煮!金丙相你快走!”陆丽娜恶声恶气的说。金丙相要是那么容易被打发也不会厚着脸皮拎蛋糕上门了。   张妈去煮长寿面,金丙相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熟门熟路的在沙发上坐下。陆一鸣洗了手出来,问:“金哥,你前段时间去哪里出差了?”   “《玫瑰之约》在荷兰做了几期节目,出差了一段时间!”   “你们相亲都相到国外去了!还是你们好啊,不像我,天天被困在教室里!”   陆丽娜一声冷哼,“谁不是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连相亲节目都上不成!”   陆一鸣今天心情好,“有金哥在,肯定上的成!是不是,金哥?”   金丙相揉揉陆一鸣的脑袋,“我们一鸣长得这么好,喜将来欢你的女孩要都要排到唐家沱了,还需要上相亲节目!”   两个人一唱一和,陆丽娜一边修着指甲,一边冷冷的说:“别拿话哄他,不好好学习,将来老婆都讨不到。还有你,烫的什么头发,鸡窝一样,还染色了!像什么样子!”   金丙相揉了揉头发,“不好看么?我们公司新从韩国请来的造型师,这是韩国最时新的样式,裴勇俊就是这个发型!”   陆一鸣左右端详了一下,“别听我姐的,金哥你这个发型真不错,很适合你的!显得特别时髦!等你们最新的节目一播出,肯定迷倒一大波影迷!”   陆丽娜翻了翻白眼,“影迷?相亲节目还有影迷!”   “有啊!上次不是有影迷翻墙进了小区,跑到金哥家敲门吗?拿了那么一大束玫瑰花!姐你忘了?就那次,你朝门口泼水的那次!”   陆丽娜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张妈已经将煮好的长寿面端上了桌。这餐饭金丙相吃的尤其开心,嘴巴抹了蜜一样夸赞张妈面做得好。   蛋糕是巧克力蛋糕,这是陆一鸣的最爱。陆一鸣一边吃蛋糕一边问:“金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蛋糕?”   “你喜欢吃巧克力蛋糕?我以为你姐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呢?”   “我姐,她就喜欢原味的,最好不要奶油,就吃蛋糕坯子。人家说吃奶油巧克力要发胖!”   “她每次在锦记订的蛋糕都是巧克力啊!”   “那是给我买的呀!金哥,你怎么知道姐姐在锦记买的是巧克力蛋糕?”   陆丽娜杏眼圆睁,气势汹汹的瞪着金丙相。金丙相畏畏缩缩的说:“我也在锦记买啊,碰到过几次!”   陆一鸣抿着蛋糕小叉子笑:“金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你要喜欢她就追她,我挺你!”   金丙相没想到今天的收获这般大,眼睛亮晶晶的说:“真的?”   陆丽娜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回屋。金丙相和陆一鸣臭味相投,吃着蛋糕叽里呱啦天南海北侃大山,陆丽娜在门缝里偷看他们,怎么都觉得这就是年龄差不多的两哥俩,不由得叹一口气,重重的摔倒在床上,烦恼啊,真烦恼!   送走金丙相,陆一鸣回房睡觉。晚上金丙相这么一闹,到让姐姐把书包的事情忘了,他拍拍脑袋,明天还得去游戏厅一趟,后天就星期一了,没书怎么上学。睡觉前他把白天在红枫山拍的照片拿出来,细细的看一遍又一遍。汪白妙小巧的五官像有魔力一般,无论是鼻子眼睛,还是眉毛嘴巴,都让他觉得好看。拍立得的照片小小巧巧的一张,颜色稍微有些失真。他盘算着再去翻拍一张送给汪白妙,属于他们的记忆,不能只有他一人留有证据。他掏出在井水豆花饭馆写下的证据,想着有没有必要也塑封一下,塑封在硬塑料里,就像照片一样,那就不容易弄丢了。时间还长,这个证明迟早要让汪白妙兑现!    ☆、粉红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很慢,对不住大家……   陆一鸣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早上起来把时间都忘了,以为已经是星期一要去上学了,匆匆忙忙跑去洗漱。因为一到周末姐弟俩起的都起的晚,张妈会把早饭的时间向后推一些。陆一鸣洗漱了出来,见餐桌上空无一物,愣了一下,冲厨房喊道:“张妈,你早饭没好,我去学校吃去!”说完回屋拿书包,书桌上空无一物,这下清醒了,书包还丢在北旺游戏厅,今天星期天呢!   张妈手上拿着搅稀饭的勺子,站在他卧室门口问:“今天还要去学校?”   陆一鸣泄气的坐在床上,他双手挠头。得赶在姐姐起床前去找书包,一会要问起来,免不了又要被骂一顿。陆一鸣穿上外套,“嗯,我跟李冬吴远他们约了在学校打球,不在家吃饭了!”说完就向外跑。张妈在后面追着问:“什么时候回家?你姐姐知道吗?”陆一鸣头也不回,“下午回家,你跟姐姐说一声吧!”   张妈看着陆一鸣骑车的背影一闪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得摇了摇头。她在这个家里待得久了,加之陆丽娜和陆一鸣对她很好,她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不知不觉的就操了心。大的那个老是遇人不淑,三十岁了,个人问题还没个着落;而小的呢,成天就知道玩,学习差的没谱,不知何时才能懂事。张妈叹了口气回屋,走到客厅听到厨房传来吱吱的声音,大惊失色,糟了,稀饭扑出来了。她手忙脚乱的跑进厨房,忙把火关了,稀饭已经扑出来,淌了一灶台。   陆一鸣把车骑出小区,找了个公共电话停下来,他把自行车靠在电话亭边,投了两块硬币进去,给张海洋几个打电话。“海洋,几点了,还没起床吗?”他瞅着日头刚刚从远山露出半张脸,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张海洋自然对他没好话,等他抱怨了几句,陆一鸣接着说:“快起来吧,前天我的书包丢在北旺游戏厅了,我要去找,你们几个陪我去!”   “前天晚上的时候?还没问你呢,你前天晚上发什么疯?提前下车就为了去游戏厅?还有,书包前天都丢了,昨天怎么没找?”   陆一鸣被这一连串的发问搞的头晕,“唉,我那天就是睡糊涂了。昨天隔壁邻居过生日,一混就忘了~”陆一鸣搪塞了几句,约好在学校门口见面就挂了电话,又给李冬和吴远打去过,照样是被骂一顿。到底是好哥们,几个人一会都在约定的地方聚集起来。李冬见陆一鸣还骑着自行车,便笑着问:“你是要骑自行车过去?”   陆一鸣说:“我骗张妈找你们几个去学校打球,来学校不骑车怎么行!你们先跟我去车棚把车停好,然后我们坐公交车去!”   “坐公交车,你什么时候坐公交车了?打车,必须打车,你出钱!这么早叫我们出来,还不放点血!”李冬蹦跶着说。   陆一鸣笑着骂他,“就你不吃亏!哦,忘了那天被打的像孙子一样,打电话叫我去救你了!”   李冬瞪着眼睛说:“谁被打的像孙子?要不是那杂种先下手,我能吃这亏!别让我再碰着他,见他一回,老子打一回!”   吴远看李冬像个炸毛的斗鸡一样,想起那天被打破脑袋,摸了一手血后,他扭头对他怪腔怪调的说:“吴远,我脑袋破了!”当时声音都变了,哪有现在的气势,不由得撇着头笑他。李冬面皮发热,指着几个人说:“哥儿几个,不信是不是?咱们走着瞧!”   几个人笑笑闹闹的停好自行车,打了一辆车去北旺游戏厅。等到了游戏厅,发现街边有好几个早餐铺子,陆一鸣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张海洋几个接到他电话着急出门,也都没吃,于是一人要了一碗面条,也学着其他食客,当街而立,呼噜呼噜吃下去。   陆一鸣一边吃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这地方他来了几次,几乎都是晚上来的。晚上灯光亮起来,加之到处都是色彩绚烂的广告牌,破败和肮脏就隐在黑暗中了。白天再看,在太阳的照耀下,陈旧无处遁形。老旧的房屋和街道,到处都是蜘蛛网一样的电线,水泥墙面上满是斑驳的苔痕。他们所站的位置,应该是早餐摊的聚集点,地上到处都是油渍,面摊的老板虽然准备了一个潲水桶倒残汤剩饭,但桶满了以后,也就直接向下水道入口泼去。他们手上端着的面碗和筷子是油腻腻的,但面的味道却很好。虽然环境很差,几个人吃的很欢畅。一碗面吃下去,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陆一鸣问李冬:“哎,你们几个怎么找到这个游戏厅的?这么偏!学校附近不是有几家吗?”   李冬把面汤都喝光了,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白贺他姥爷住这片,他说这家游戏厅便宜,种类也全!”他看一眼周围破破烂烂的环境,“在这破地儿,能不便宜吗!”   吴远问陆一鸣:“一鸣,刚才在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那天你到底怎么回事,中途就下车了,哎,你下车的地方离这游戏厅很远啊?怎么又跑到这里来的?”   “我那天在车上睡糊涂了,看到后面那片山,以为到了南门,我想去南门那边买几张张学友的CD,就慌里慌张的下了车。那里知道下了车还差的远呢,又打不到车,就随便坐了趟公交车,一坐就坐到这里了。到了这里吃了点东西,觉得累了,就顺便进去玩了几把,结果走的时候把书包忘记了。”陆一鸣知道他们一定会追着问,刚才挂了电话就编了这么个借口。虽然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幸好他们的几个好哥们都不怎么用脑,也不追着他问下去。   几个人吃好面去北旺游戏厅。一大早上,游戏厅刚刚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玩家也没有,只有一个卖游戏币的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后面,一脸的睡脸惺忪,还用手捂着嘴巴打哈欠。陆一鸣说明来意,那年轻女人也不啰嗦,起身领着他们来到游戏厅后面的一个小门跟前,拉开门,里头黑黢黢的。那女人摸索着在墙上摁了一下,啪的打开了灯。小小的一间杂物间,只有三四个平方的样子,里头零零散散的堆着一些书、饭盒、书包和口袋等杂物。   那女人说:“你找找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游戏厅里捡到的杂物一般都扔在这里,半年没人认领就丢掉!”   陆一鸣进去翻找了一会,在一个大黑塑料袋的后头找到了自己的书包。也不知道那个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一大坨,一碰窸窸窣窣的响。陆一鸣抽出书包的时候,塑料袋从一摞书上翻下来,口袋散开,从里面掉出一摞一摞捆着的钱来。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那女人分开几个半大孩子,忙抢上前去捡起一摞查看,看了一眼后破口大骂道:“哪个龟孙子这么缺德,把冥币带到游戏厅里!操他妈……”   骂了一阵也不理他们几个,跑到前厅不知道给谁打电话,照例是一通脏话,把在游戏厅丢冥币的人从儿子问候到了祖宗。张海洋几个从没见过这么能骂人的,在一看笑嘻嘻的看热闹。陆一鸣翻了一下自己的书包,书都还在,钱包和BB机不见了。等那女人打完电话,他上去问她:“你好,我的BB机和钱包丢了……”   那女人眼睛一瞪,“没看见!老娘帮你收着书包就不错了,还管你钱包和BB机!”   能把书包和书找回来陆一鸣就很满意了,他拉住李冬几个出了游戏厅,“书找回来就好了,要不然明天去学校老孔还得要收拾我!”   吴远用脚用力踩地上的一根烟头,“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回家么?还早呢!”   李冬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游戏厅,“嗨,回什么家啊!现在游戏厅没人,正好我们几个玩会,想干什么都不用排队!”   几个人一拍即合,转回身又进了游戏厅。那女人见他们进来,以为他们不死心,还要问她找BB机和钱包,她一大早上被那一袋子冥币触了霉头,于是没好气的说:“你们几个有病是不是,他妈的,说了没见过你的BB机和钱包,还要问,还要问!”   这女人天天在游戏厅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上班,时常见人打架斗殴,有时候不凌厉一点气场也盖不住那些混混,说起话来难免有些粗犷。陆一鸣他们虽然淘气,但毕竟还是学生,见过的女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接触过这样的泼妇,一时间都大感有趣。   张海洋笑着说:“姐姐,你生气,生意也不做吗?”   “你们要玩游戏?”   “玩,要二百个游戏币,一鸣,付钱!”李冬说   那女人一看有生意可做,拉着的脸缓和下来,开始数币。陆一鸣苦着脸一边掏钱一边说:“又是我!”   “你叫我们出来的,当然是你!”张海洋和吴远跟着起哄。   那女人把二百个游戏币拿给他们,他们一人分了五十个,开始在游戏厅撒欢。吴远爱骑摩托车,张海洋玩射击游戏,陆一鸣坐着打地鼠。李冬玩了一会投篮游戏,没有人在身后排队围观觉得无趣的很,就在游戏厅里来回转圈。转了一会在拍娃娃的机器前面停下,看了一眼玻璃柜里半人高的泰迪熊来了兴趣。他坐下开始拍娃娃。花了二十个游戏币还是一无所获,于是生气的把按钮拍的啪啪响。陆一鸣抬头看他,李冬垮着脸指着泰迪熊说:“这玩意儿能拍的出来吗?骗钱吧!”   “能啊,我就拍过一个!”陆一鸣说。   “你拍过?你什么时候拍过?再拍一个试试?”李冬一脸的不相信。   李冬拍按钮的声音太大,把张海洋和吴远也吸引了过来。吴远手上还有十几个游戏币,他挤到前面,“我来,我来,我还没玩过这个呢!”几个人就围着看他拍娃娃。投进去一个游戏币,先选择你想要的娃娃,彩灯不停旋转,拍下按钮,只要能让彩灯停在你想要娃娃的数字上就算拍中了。   吴远把游戏币投进去,“拍哪一个?”   “三号,最大的那个!”李冬叫到。   张海洋推他一把,“真他妈的贪心!”   “三号就三号,看我的!”吴远眼睛盯着彩灯转,看的差不多了猛地拍下按钮。彩灯跳到了三号,“中了!”几个人一起欢呼,然而那灯闪了一下,三号灭了,四号亮了!紧接着又都是惋惜之声。吴远不死心继续投币继续拍,把手上的一把游戏币投完了,还是没拍中。张海洋说:“我来,我来!”他剩下的游戏币比吴远还少,玩了几轮,也没拍中。李冬继续上,他运气也没有更好,拍光了所有的游戏币,铩羽而归。   几个人齐齐的看着陆一鸣,陆一鸣玩打地鼠几乎花光了所有的游戏币,于是把手里仅剩下的一枚游戏币举起来,“我只剩一枚了!只能试一次!”   他把游戏币投进机器,笑着跟大家说:“不如我们让老天决定,盲拍怎么样!”说完闭着眼睛选了一个娃娃,等了几秒钟猛地一拍按钮。只听咔哒一声响,陆一鸣睁开眼睛一看,一个半大的粉红猪掉了下来。   “中了!”他欢呼一声,回头一看,张海洋李冬和吴远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靠,什么运气!”张海洋服气的说。   李冬把粉红猪抱在手里,左右看了看,“这猪丑的,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呢!”   吴远问:“谁会不会喜欢?我喜欢,给我!”说着伸手来接。   李冬一把把他推开,“去,去!一鸣帮我拍的!”   陆一鸣笑意盎然的说:“算帮你拍的也行,那你得先说要送给谁!”   “还能有谁,吴姿呗!”吴远瘦小的身板一抖一抖的,一脸猥琐的笑着。   张海洋上来一把抱住李冬的肩膀,“李冬,你小子不地道,天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跟吴姿搞上的?”   李冬跟他们熟悉的可以穿同一条裤子,脸皮早就修成了铜墙铁壁,他笑着说:“说‘搞上’多难听,要说‘好上’。”他把粉红猪抱紧,说:“就前天去红枫山好上的。她以前不老是跟她姐吴眉来看我们打篮球吗,每次都卖力呐喊助威,我以为她也是冲着这个小白脸来的,”说到此处,他一指陆一鸣,“爬山那天她跟我说,去看篮球是为了我!你说我能怎么办,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嘿嘿嘿……”   他笑的猥琐,吴远几个忍不住一阵打趣他。游戏币玩光了,几个人出来踢踢踏踏压马路。他们几个的家都离着庆海中学很近,陆一鸣想起那天晚上和汪白妙一同走回学校,心中一阵柔软,便对大家所:“我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好远的。”李冬说。   “不远,一个小时就能到!”陆一鸣说。   “一个小时?你走过?”李冬疑惑的问。   陆一鸣说:“我没走过,估计吧!你们赶时间么,不赶时间我们慢慢走呗。看今天天气多好!”   “我抱着这个走?多丢人啊!”李冬说。   “我不嫌丢人,给我吧!”吴远笑着说。   “去,去,去……”李冬把靠过来吴远推开。   几个人嘻嘻哈哈边走边聊倒也走得快,十二点前已经到了学校。一起在学校门口的小店吃了一顿麻辣烫,下午本来还想打球,张海洋说:“不行,我得回家,下午我爸出差回来,我不在家学习装装样子,他肯定要收拾我的!前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孔给他打电话了,突然打电话回来问我学习的情况,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得小心点!”   吴远问陆一鸣:“一鸣,你的钱包和BB机丢了,你姐会不会收拾你?”   “BB机丢了才好呢!你看像今天,就没人催我回家!”   “一鸣,你看看你姐对你多好,从来不打你吧!我爸打人老狠了!哎哟喂,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张海洋羡慕的说。   陆一鸣找回书包心情轻松,他骑着自行车回家,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金丙相撅着屁股在他家门口捣鼓。   陆一鸣把自行车停好,问道:“金哥,你在干啥?”   金丙相回头说:“哎,你不是把钥匙丢了吗,我给你家换个锁!”   陆一鸣大感有趣,凑上去问:“我姐同意让你换?”   金丙相抬头对他灿烂一笑,“你姐她不在家,去公司了!张妈同意换!”   张妈听见陆一鸣的声音走出来说:“小金说的有理,换了安全!”   金哥是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唯有陆丽娜不甩他。陆一鸣点点头说:“金哥,你要加油啊!我跟张妈都站你这边,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搞定我姐。”   金哥把新锁的螺丝拧紧,“放心,我一定加油!”。   陆一鸣看张妈笑着进屋了,凑到金丙相耳边悄悄说:“金哥,跟你说,我把书包找回来了。钥匙嘛,当然也找回来了!不过我会假装没找到!”   金丙相抬头朝他会意一笑。   晚上陆丽娜回家,她掏出钥匙开锁,左转右转都打不开。陆一鸣听到动静给她开了门,递给她一把新钥匙。“金哥帮我们换了一个新锁!”   “金丙相给我们换了锁!他凭什么换我们家锁?”陆丽一听,大怒的嚷道。   张妈走过来说:“一鸣丢了钥匙,换了锁安全!”   张妈一帮腔,陆丽娜没了脾气。嘴上不发不代表心里没气,她站在门口重重的脱下皮鞋,对陆一鸣说:“一鸣,你去,把锁的钱给他!顺便告诉他,让他少管我们家的闲事!”   “我不去,要去你去!”陆一鸣咬着一个大苹果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丽娜自然不会主动去找金丙相,重重哼了一声,扭身进屋。    ☆、蝴蝶飞呀   陆一鸣背着书包进教室,看见一大早上李鲁峰又在缠着汪白妙问问题。她正侧头小声讲解,表情认真专注。陆一鸣突然特别讨厌李鲁峰。他走过去,走到汪白妙跟前,打断他们的交谈,说:“汪白妙,早!”   被突然打断的汪白妙抬头看他,微微一笑,“陆一鸣,早!”   汪白妙的笑容像一缕和煦的春风,将陆一鸣心中的乌云一扫而空。他朝她露出大白牙,笑着回座位坐下。李鲁峰觉察到二人奇怪的气场,一起同桌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们说话,今天真是太奇怪了!   “汪白妙,陆一鸣怎么那么奇怪?”李鲁峰小声问汪白妙。   “奇怪吗?”   “他主动跟你打招呼,不奇怪吗?”   正说着,李冬遮遮掩掩抱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进教室,陆一鸣笑着喊:“李冬,你抱得什么东西?”   汪白妙对李鲁峰说:“不奇怪啊,你看他跟李冬也打招呼了!”   李鲁峰:“那不一样,他们臭味相投!”   汪白妙从习题中抬起头,她审视的看着李鲁峰。这目光并不凌厉,审视中带着判断。李鲁峰瞬间就不自在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辩解道:“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差生……”   汪白妙收回目光打断他,“这个加速度……”   她强行结束谈话的态度让李鲁峰尴尬万分,他想他可能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晚上下了晚自习,汪白妙又多做了两道试题才回宿舍。一进宿舍,大家都围在桌子跟前说话,热闹的很。吴姿怀里抱着一个粉红猪,一班的王芳正羡慕的问:“吴姿,你真的跟李冬谈朋友吗?你不怕孔老师知道啊?”   吴姿羞涩的低头玩弄猪耳朵,吴眉在一旁说:“当然是真的啦!你看这玩偶,就是李冬送吴姿的。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孔老师怎么会知道?除非有人告密!”说完眼睛朝汪白妙瞟过来。   高中早恋现象屡见不鲜,只要不太出格,又不太影响学习的话,老师也不会过去干涉,毕竟这种事情强行禁止是绝对行不通的。汪白妙低着头,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王芳又说:“李冬长得还不错啦,虽然比陆一鸣差点,但比张海洋和吴远强太多了!篮球还打的那么好!吴姿你眼光可以啊!”   吴姿还没说话,吴眉听见王芳夸陆一鸣,笑着说:“陆一鸣当然比李冬强啦!陆一鸣篮球也打的很好啊!”   吴姿一听她们抬高陆一鸣贬低李冬,心中不服气:“李冬哪里比陆一鸣差了!”   吴眉斜她一眼,“哎,又不是我说李冬长得比陆一鸣差,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吴姿收到李冬的礼物,被他甜言蜜语一哄,早就被迷得五迷三道。在她眼里,李冬自然是最好的,容不得别人说他,于是冷笑道:“是是是,陆一鸣长得好。长得好有什么用啊,他又不会送你粉红猪!”   众人一见姐妹二人开始内讧,知道她们厉害,怕引火烧身,都散去假装忙自己的事情,留下姐妹二人大眼瞪小眼。陆一鸣对吴眉很冷淡,这让吴眉很受伤。就比如今天中午,她和吴姿去看陆一鸣他们打球。篮球结束以后,吴姿拿水给李冬,她则给陆一鸣递去一瓶。陆一鸣朝她说‘谢谢’,客气又疏离。他抱着衣服招呼吴远他们转身就走,冰冷的态度瞬间就把她的手冻在半空中。而旁边的吴姿,怀里抱着一个塑料袋,李冬正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吴眉负气爬上床,心中气不过,转头对吴姿说:“你,”她指着一众看热闹的室友,“你们等着,玩偶算什么,总有一天,我要陆一鸣送我一大束玫瑰花,一大束!”吴姿冷笑一声,也爬上床去,姐妹二人谁也不理谁。   静谧的夜晚,皎洁的月亮从窗户投进明亮的光斑。光晕中有飘舞的浮尘,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舞蹈跳跃。那是一种细腻的舞蹈,轻盈的前进,飘舞着后退,无声无息的不累不疲。汪白妙透过蚊帐看着这舞蹈失眠了。她后背抵着柔软的泰迪熊,感觉它的大肚子在挤着他,好像在提醒她,回头跟它说话。从看到吴姿手中的粉红猪开始,她内心鼓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这种喜悦像考试得了第一名那种劳而有获的满足。像又不像,除了满足还有灵魂更深处的响应,像小的时候,哇哇大哭就会被妈妈抱起来,她柔声细语的哄她,亲吻她的脸颊,于是她就不哭了。她迷惑了,翻了个身,与占据了半张床的泰迪熊面对面。月光照不到这小床的角落,但她还是伸出手精准的找到了泰迪熊塑料眼睛,她摸了摸它的眼睛、耳朵,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伸出膀子抱住它的脖子,把头埋在它的肩膀上。这个姿势很舒服,也很安心。   日子像水流般缓缓流淌,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冷了。霜降了,风刮了,雪下了。有什么能比得上冬日清晨温暖的被窝。但赖床是不能够的,每天例行的晨跑任何人都不能缺席,舍管员不知疲惫的每天查寝,任何一个妄图赖床的都会被揪出来当典型。于是大家都盼着下雨,一旦下雨虽然起床铃还是会按时响起,但不必出操,大家可以顺理成章的赖床。不但可以赖床,在广播室值班的同学还会给大家放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冬日寒冷的清晨,天还未亮,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美妙的音乐穿过雨雾破墙而来,在温暖的被窝里,每个人的心都被熨烫平整,除了舒服就是安逸。   这天起床铃响的时候,汪白妙条件反射的坐起身,她的条件反射是多年来自律的结果。正在套衣服,窗外传来了张学友动感的歌曲《这个冬天不太冷》,下雨了吗?她坐着没动,宿舍里起了小小的骚动,对床下铺的李薇薇从蚊帐里探出身,凑到窗户上看了一眼,欢呼雀跃的说:“在下雨,地上是湿的!”只听见一阵喟叹,大家伙又纷纷的躺下了。汪白妙衣服穿了一半,重重朝泰迪熊靠上去,无论有多自律,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一曲歌罢,广播室传来话筒滋啦滋啦的杂音,有人播音:“今天是高二二班汪白妙同学的生日,她的一位朋友点一首小虎队的《蝴蝶飞呀》送给她,祝她生日快乐,天天开心!”随即欢快的音乐响起。   汪白妙猛的抬起头,目瞪口呆的与泰迪熊大眼对小眼。电台里也时常有人点歌送祝福,虽然学校的广播远不及电台拉风,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给她点歌。生日吗?她自己都忘记了!她听着美妙的旋律,仿佛置身在云朵中间,身体轻盈的飞起来了,灵魂在飘舞旋转。这一刻她不想探究是谁点的歌,不管是谁,还能是谁……妈妈,你看,你走了这么多年,爸爸不在的日子,还有人能记得我的生日!   宿舍里有了小小的骚动,吴姿从蚊帐里伸出头,看见吴眉也趴在床上朝汪白妙的铺位看过去。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吴眉瘪瘪嘴,缩回被窝。等一曲歌毕,赵明媚翻了个身问汪白妙:“白妙,你今天生日啊?谁给你点的歌?”   汪白妙的眼里全是泪水,她摸了一把,说:“嗯,是我生日!不知道是谁给我点的歌!”   吴眉嗤笑一声,酸溜溜的说:“不知道是谁给你点的?骗谁啊!汪白妙,你是不是早恋了?你藏的够深啊!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老孔收拾你!”   “我没有早恋!”   “那就是有人暗恋你哪!白妙,你知道是谁不?”赵明媚笑着问。   “……”汪白妙沉默以对,谈话冷场。   吴姿说:“不知道是谁啊?我猜是李鲁峰。汪白妙,你看看,李鲁峰天天找你问问题,八成对你有意思!”   这谈话几乎要搅扰了汪白妙的好心情,她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去水房洗漱。身后的八卦还在继续,赵明媚问吴姿,“真的是李鲁峰吗?那也不错啊!一个全年级第一,一个全年级第二,很般配啊!”   汪白妙是个不怎么在乎旁人眼光的人,所以虽然全校的人都知道有人为他点歌她也无所谓。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件事超出了她的预期,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在食堂吃早饭,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那就是汪白妙啊!”   “是她,是她!”   “给她点歌的人是谁啊?好浪漫啊!”   “就是啊!她会不会在早恋啊!”   “是呀,今天早上的雨下的根本就不大,可以跑操的。哎,你们说会不会就是今天放广播的刘淼啊?”   “不能吧,孙淼是四班的,他们有接触吗?”   这感觉很不好,旁边的人都在假装遮遮掩掩,说话的声音却恶意的大到她能听见。她低头把饭几口吃完,快速回教室自习。   在教室坐下一会,陆一鸣来了。今天他到的很早,几乎是飞奔着进来。带来的一股寒气让汪白妙脊背一凛。教室里稀稀拉拉没几个同学,陆一鸣在座位上坐好,用钢笔捅了捅汪白妙的后背。汪白妙回头看他,他朝汪白妙笑,悄声说:“生日快乐!”说着递给汪白妙一盒小虎队的磁带,“生日礼物!”   汪白妙心跳如鼓,“早上的歌是你点的?”   “嗯,喜欢吗?”   “你知道今天会下雨?不用出操?”   “不知道,我这不是还准备了礼物吗?”   汪白妙深吸一口气,握紧磁带,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陆一鸣笑的骄傲自豪,“上个月体检填表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出生日期了!”   汪白妙了然,上个月体检填表,孔老师发下来一张表,让大家填完了就向后传。陆一鸣在她的后面,自然能看到。   “谢谢你!只是,这样不大好……”汪白妙小声说。   陆一鸣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大好?”   汪白妙“……”   汪白妙没有回答,陆一鸣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不大好了。一会吴远和张海洋勾肩搭背的走进教室,一看见陆一鸣就朝他撇嘴。陆一鸣站起来走到二人跟前,问:“吴远,你眼斜嘴歪的,中邪了?”   吴远朝汪白妙看了看,小声说:“嗨,一鸣,我听说今天早上有人给‘广成一中’点了首歌,祝她生日快乐。刚才我去找了早上在广播室值班的孙淼,那孙子嘴紧,一个字都不肯说。”说完又幸灾乐祸的说:“我们走的时候,老孔找他去了,看这小子说不说!”   陆一鸣心里咯噔了一声,说实话他倒是不怕老孔知道是他点的歌,只是看到吴远八卦的样子,终于有点明白汪白妙说的‘不大好’的意思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汪白妙,也许这次真的太过,如果汪白妙就此疏远他……他摇了摇头,怕什么,反正她也没对他近亲过。甚至连李鲁峰每天跟她说的话比他都多得多。   老孔在孙淼哪里什么都没问出来,上课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虽说点歌的人不一定是自己班的学生,但另一个主角却在。他看一眼坐的稳如泰山般的汪白妙,旁敲侧击对全班同学做了一趟思想教育,内容无非是早恋不好,早恋有害!李鲁峰还不知道点歌的事情,悄悄对汪白妙说:“孔老师说的对,你看看,咱们班李东和吴姿影响多不好!好的时候黏黏糊糊,不好的时候在教室里就打仗!都影响我们学习了。”   汪白妙正在誊笔记,被他这么一说,钢笔画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她没有接话,李鲁峰早就习惯了在她面前自说自话,他接着说:“哎,孔老师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难道班上又有人耍朋友!”   今天听了太多的“早恋”、“耍朋友”,汪白妙有些木然,怎么样才算是耍朋友,她和陆一鸣算吗?这想法一经冒出,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全世界的人早恋了,她汪白妙都不可以!妈妈去世,爸爸再婚,她深陷泥沼,学习是自救的唯一方式。   下课铃终于响了,王岚跑过来笑着对汪白妙说:“今天你生日?不早说呢,我都没准备礼物!可以啊,给你点歌的是谁?是个爷们!我跟你说,这可是破纪录了,还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在早操期间点歌的呢!你呀你,要名垂千古了!”   她嗓门大,说的好多人都听见了。李鲁峰嘴巴成了O型,他问汪白妙,“有人给你点歌?是谁?”   汪白妙避无可避,她回避的说:“不知道,我以为是王岚呢!”此话一处周围好几个人瘪了嘴。陆一鸣瘪嘴,他做好事无缘留名!吴眉瘪嘴,她对陆一鸣的心思是‘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然而当事人对她总爱答不理,自己费了一箩筐的心思没有丁点进展,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到跑到前头去了。吴姿也在瘪嘴,李东跟她恋爱,除了那只粉红猪,再无其他表示,不浪漫啊不浪漫!   王岚大大咧咧,她觉得这是好事,真心替汪白妙高兴,“真的不知道是谁?哎呀,肯定是谁暗恋你呢!”   李鲁峰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他蹙着眉,一本正经的说:“汪白妙,你不要管这些。肯定是你学习成绩好,那人想要影响你呢!有人骚扰你,你就告诉孔老师,你要是不好意思去跟老师说,我去!让孔老师好好收拾他!”   王岚似笑非笑的说:“班长,你的内心够阴暗的!”   李鲁峰一仰头,“我这怎么是内心阴暗,我是为了汪白妙好!”   汪白妙说:“谢谢你噢!”她说的中规中矩,明明是讽刺的话语,她平平淡淡的语调一说出来,又仿佛带着真诚。李鲁峰被噎住了,呐呐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王岚一把揽住汪白妙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等着,我去找孙淼,帮你把点歌的人问出来,算是送你的礼物!”   汪白妙怕她真的问出来,忙要拦住她,王岚像一条鱼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汪白妙有些着急,下意识回头看陆一鸣。陆一鸣一脸的淡定,他看汪白妙眼里有焦急和嗔怪,霎时丰富的表情不同于以往的平静和镇定。他朝她一笑,满脸的无所谓。   汪白妙回转身。其实一听到‘蝴蝶飞呀’这首歌,她就隐隐猜到是陆一鸣为她点的。那天他们在红枫山的井水豆花饭馆,墙上挂着的电视里播放小虎队的歌。陆一鸣见她听的专心,便问她:“你喜欢小虎队?”   汪白妙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回答:“我以前有一盘他们的磁带。听过这首歌!”   “哦,我都听张学友,刘德华!他们的歌你听过没有?”   汪白妙愣了一下,要说一点都没听过,在大街小巷偶尔也听过几句,要说听过,实在也没专门完整的听过一首。她摇摇头。   “那小虎队你最喜欢哪一首歌?”   “蝴蝶飞呀!歌词写得好!‘毛毛虫期待明天有一双美丽的翅膀~’”   “有这首歌吗?把你的磁带借我听一下。”   汪白妙低下头,“弄丢了!”。她仅有的这盘磁带是广成一中的同桌送给她的,后来被何根宏摔烂了。   不过是随口对答的话陆一鸣就记住了。要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没办法给出同等的回报。   王岚一会就回来了,她走到汪白妙跟前,“嘿,孙淼是条汉子,口风真紧,一个字都不说!听说,除了老孔,他们班主任也找他谈话了,那家伙嘴巴像被胶水粘上了一样,半个字都不肯讲!”   汪白妙悬着的心落回腔子里。李鲁峰说:“这种人,就该开除!助纣为孽……”   王岚心里很佩服孙淼的义气,见不得李鲁峰假仁假义的样子,冷笑着说:“班长,好好学习吧,你要是成绩差点,指不定被开除的是谁呢!”   李鲁峰被抢白一顿,不服气的说:“你成天欺负这个欺负那个都没被开除,就算我成绩跟你一样差,轮也轮不到我!”   王岚笑着说:“谁叫我有个有钱的爹呢!”   李鲁峰的家庭条件不好,母亲在庆海中学食堂工作,父亲是学校的保安。这种家庭条件在富商云集的庆海中学简直不值一提。贫困的人自尊心就强,他拼命努力学习,也是为自己争口气的意思。虽然他成绩好,但同学并不怎么待见他。这很大原因是他乖张鸡贼的性格造成的,偏他自己不自知,只当别人瞧不起他的出生。家庭条件是硬伤,谁戳他的伤口,他一定会跟谁急。   李鲁峰白着一张脸,一腔怒火彭涌而出,还要再说时,汪白妙站起来挽住王岚的胳膊,“陪我去厕所吧!”   看着她们走远的身影,李鲁峰一张白脸憋成了通红。他重重坐下去,汪白妙不站在他这边,这让他更生气。孔老师跟他说过汪白妙的情况,一样家庭条件不好,一样学习成绩优秀,他们应该是同一拨,应该是站一头。但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李鲁峰的自尊心   点歌事件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各个班都开始‘□□运动’。孔老师除了当天对大家进行了教育之外,接下来几天又分别找了班上几对早恋的同学谈话。后来干脆调整座位,把一对对早恋的年轻人座位拉的远远的,妄图用距离来瓦解早恋联盟。   二班的‘□□运动’首当其冲的就是吴姿和李冬。他二人常常明目张胆的进进出出,好的时候腻腻歪歪,不好的时候又闹的动静很大。吴姿看起来瘦瘦小小,可对李冬生气起来拿起什么就是什么,撕书、摔文具盒、砸杯子,各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李冬常常跟哥们几个抱怨,“她对别人怎么就不疯,单对我这么狂!哎哟喂,要不是对我好的时候是真好,老子早就跟她掰了!”   张海洋说:“你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不砸你砸谁?在别人那里她有这好的待遇?她敢砸我一个试试?”   李冬一听恍然大悟,就算大彻大悟了也没用,让他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他可干不出来。   吴姿的成绩在二班属于中游水平,比李冬这种排倒数的还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孔老师有心再拉她一把,就把她调到第一排,把李冬调到最后一排。隔着数排的位置还不算,为了防止上课的时候他们眉目传情,还把他们安排在同一列。这下一个队首一个队尾,算是彻底隔开了。李冬他们所在的一列刚好跟汪白妙陆一鸣在同一列,一下课陆一鸣跑到最后一排打趣李冬,“好嘛,老孔棒打鸳鸯,你们是牛郎织女难相见啊!”   正说着呢,突然身后传来吴姿娇滴滴撒娇的声音,“李冬~怎么办呀?”   陆一鸣被这声音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的让开。李冬忙安慰吴姿:“有什么呀,老孔管的了上课还管的了下课!没关系哈没关系!”   吴姿挤出几滴眼泪,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李冬忙又软语劝慰。陆一鸣看着假惺惺的吴姿,这样的女人也就李冬了,他可消受不起。转身要走,发现吴眉正站在他身后,他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到吴姿的脚上。吴姿惨叫一声,吴眉却上前问道:“陆一鸣小心!没摔倒吧?”   “吴眉,你眼睛瞎了,是他踩到我了!”吴姿嚷道。   陆一鸣说:“吴眉你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对不起啊,吴姿!”   吴眉瘪瘪嘴,“陆一鸣别管她,就踩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冬~,你看吴眉~”吴姿转头又对李冬撒娇。   陆一鸣懒得理这对奇葩姐妹,绕开他们回座位坐下。   晚饭过后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陆一鸣刚坐下就看见孙淼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孙淼也算是点歌事件全校走红的人,这家伙因嘴紧而让大家刮目相看。这种宁愿被老师骂也坚决不出卖同学的豪气让说起他的人都禁不住要夸上几句。陆一鸣跟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他的初衷就是想在汪白妙生日那天点首歌给他,原本想在广播电台里点,又怕她听不到,就把注意打到了学校。也是偶然的机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几个轮流在学校广播室值班的同学在讨论下雨天早上放什么歌好,他才生的这个心思。那几个值班的同学中,他就认识孙淼,所以找的他。当然也不是无偿,买了一大堆好吃的给他,还附送了几盘最流行的磁带。汪白妙生日这几天本来不该孙淼值班,他还故意跟其它同学换了时间,赶上天时地利,把这件事情就做成了。   陆一鸣没想到孙淼这么义气的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贯彻到底,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激的。他以为孙淼是要找他,忙站起来。不知孙淼看到了谁,喜笑颜开的站在门口招手。陆一鸣见孙淼并没有看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王岚扭扭捏捏的抱着一个塑料袋跑出去。王岚的表情太异于寻常,羞涩的样子把陆一鸣看的目瞪口呆。好家伙,点了一首歌,从座位上拆开了无数的小情侣,到让这二人有了不同寻常的苗头。他想起张海洋曾经说过喜欢王岚这类型的女生,不由得回头朝张海洋看去。这家伙正跟前排的男生大聊足球,根本就没注意王岚和孙淼。   陆一鸣叹了口气坐下,身前的汪白妙坐的端端正正,姿势十分标准的低头看书。她柔软乌黑的头发长的有些长了,被校服领子支棱起来,于是他生出一种冲动,像伸出手去帮她顺一下头发。这种想法没有能支配他的行动。他点了一首歌把学校搅出了旋涡,有的人被卷进去,有的人被抛出来,他们却还站在原点,没有更亲近一点,好在也没有更远。   陆一鸣胡思乱想,发现李鲁峰侧着头悄悄看了汪白妙一眼。那日过后,李鲁峰在汪白妙面前伤了自尊心,他有些刻意保持距离,好几天都没找她问问题。陆一鸣看到他鬼头鬼脑的样子,心中嗤笑,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他看。李鲁峰感觉到陆一鸣的视线,他扭过头跟他对视一眼,有些讪讪的把头转回去。转回头的李鲁峰如芒刺在背,总觉得陆一鸣还在盯着看他。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一鸣正把一本书翻来翻去,并没有在看他。他松了一口气,扭回了头。看了几分钟书,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也不知怎么想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陆一鸣一眼。这一眼被陆一鸣撞了个正着,他看见陆一鸣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脸上挂上了一层霜。李鲁峰被冻了了个哆嗦,机械的转回了身。   李鲁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魔怔了一般。自从跟汪白妙吵架后,不,他们并没有吵架,吵架至少要两个人参与,而他是一个人在闹别扭。他原以为在这个班上自己算是汪白妙的知己,几天不说话,她应该主动找他讲和。然而她不为所动,跟从前一样上课下课,自己不找她说话,她也不搭腔。反而是后排的陆一鸣,每天都会找她捡两次橡皮或铅笔。他冷眼旁观,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陆一鸣那么别扭的搭讪伎俩,汪白妙都乐于配合。自己频繁打量她,她就能视而不见。这发现让他气结,陆一鸣一定在心里嘲笑他吧!他凭什么嘲笑他,他一个成绩差到没谱的差生凭什么嘲笑作为优等生的他,就凭他姐的臭钱!陆一鸣胡思乱想,忍不住又要回头,扭头到一半,看到汪白妙朝他看过来。   汪白妙柔声问:“李鲁峰,你的脖子不舒服吗?我看你老是转头,落枕了?”   李鲁峰等了好几天,就等汪白妙跟他主动说话,他激动的结结巴巴的说:“噢,有点,有点!”他内心疙疙瘩瘩的情绪瞬间消失了,舒服了以后忍不住朝后排看了一眼。扭回头凑到汪白妙旁边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陆一鸣老是看我!”   汪白妙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你?”   他们的对话被陆一鸣一个字不拉的听了去。陆一鸣大怒,好你个李鲁峰,恶人先告状啊!他长腿从桌下伸过去,在李鲁峰的凳子上狠狠一踹,“李鲁峰,你是不是有病,看什么看?”   李鲁峰被吓了一跳,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蹦到过道里。汪白妙回头看着陆一鸣,说:“他脖子不舒服!”   陆一鸣笑了,“班长脖子不舒服啊,不舒服就去去医务室。老扭头,我还以为你在看我呢!”   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这笑声刺激了李鲁峰,他犹如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尴尬又难堪。他对陆一鸣说:“我看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看得上你!”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通大笑。吴远尤其笑的夸张,拍着桌子怪腔怪调的说:“陆一鸣,你真是男女通吃啊!班长这样的学霸都能看上你。”   陆一鸣推了一把吴远,笑着说:“班长你可别看上我!我不喜欢男的!”   李鲁峰站在那里,觉得全班同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自己的身上。他气的浑身乱颤,负气的指着陆一鸣,“陆一鸣,你胡说什么,仗着家里有钱就欺负人。谁看上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个倒数的,我看上你~”   汪白妙暗自后悔,刚才她感觉到身边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本来是想打个圆场,如今好心办了坏事。陆一鸣成绩是很差,他不怕别人说他成绩差,最恨的是听人说他仗着家里有钱,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   班上的人开始起哄,尤其是王岚和吴眉几个。李鲁峰见全班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的,又怕又委屈,眼眶都红了。汪白妙站起来对他说:“李鲁峰,孔老师早上问我们想不想参加今年高三年级的数学竞赛,有些具体的细节我还不是很清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问问孔老师?”   李鲁峰看陆一鸣暴起,摩拳擦掌的要揍他,打架他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刚才因难为情生出的那一点对抗陆一鸣的气势瞬间就没有了。他生怕陆一鸣会窜过来打他,现在有了汪白妙这根救命的稻草,连连点头跟着她走出教室。李鲁峰落荒而逃,班上嘘声一片。看着二人的背影,陆一鸣重重踢了一下前排的凳子,扭身坐下。   在办公室找孔老师问清数学竞赛的事情后,回教室的路上,李鲁峰停下问汪白妙:“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特别看不起我?”   汪白妙回头看他,“我们为自己而活,用不着别人看的起!”李鲁峰羞愧的无处遁形,耷拉着脑袋随汪白妙回到教室。   汪白妙维护李鲁峰的行为让陆一鸣气结。一个晚自习他把手中的圆珠笔按的啪啪作响,连一旁的吴远都忍不住说:“一鸣,别按了!太吵!”陆一鸣不理他,挑衅的把笔举到他面前,继续按个不停。手上太用力,只听‘啪’的一响,塑料圆珠笔从榫口断开,成了两节。吴远笑着说:“该!”陆一鸣把朝他脸上丢去。吴远笑着躲开,又说:“该,活该!”两人正闹着,老孔从窗户里探头进来,“陆一鸣,吴远,好好上自习,再打扰别人,把你们两个调到最后一排去!”陆一鸣和吴远老实了。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后,陆一鸣在小花园里截住汪白妙。“你干什么要帮他?”他气咻咻的质问。   他们的位置正在风口上,汪白妙觉得冷,她跺跺脚,把双手揣进衣兜。“难道让你揍他一顿,然后被学校点名批评记大过。”她低着头说:“不过是被他看了几眼,也不至于就恼羞成怒要打人吧!”   陆一鸣正要发作,突然发现汪白妙肩膀一耸一耸的,竟然在笑。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你就乐吧!这家伙心里有些阴暗,我瞧不上他!”   “你还瞧不上他?他说的也没错啊,你就是个倒数的!”   “你也看不起我?我是不想学,要是我想学的话,分分钟超过……超过他!”   汪白妙笑着抬起头,“那你快超过他吧!我等着你超过他。”   陆一鸣觉得自己为自己挖了个坑,而在汪白妙的面前,他不由自主就跳了。“你不相信我,等着瞧!”说完又腆着脸问:“那我要是超过她了,你怎么表示?”   “你超过他我为什么要表示?”汪白妙的眼睛像寒星一样闪着光,眼里的笑容盛不住了,慢慢溢出来,溢满了整张脸。   陆一鸣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我们不是在打赌吗?赌我超过他。”   汪白妙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果你超过他我就跟孔老师说,要跟你同桌。”   “真的!”陆一鸣眼睛亮了。   “真的!如果你没有超过他怎么办?”   陆一鸣皱了眉,在学习上要他超过李鲁峰,这个海口夸得太大,真的要把赌注落到实处,他还是有些犯愁的。“你想怎么办?”   汪白妙认真的说:“那你就跟李鲁峰道歉!”   “我才不要给他道歉!”   “那就好好学习,超过他!”   陆一鸣审视面前的少女,学霸就是学霸,几句话就让他陷入死循环,让他给李鲁峰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陆一鸣问:“你不会让我这学期就超过他吧!”   “这学期还剩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你肯定超不过他。就以下学期期末考试为限。如果你超过了他,整个高三我跟你同桌。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想跟我同桌的话。要是你没超过,那你跟他道歉。”   陆一鸣眉头拧起来,一脸的犯难。汪白妙朝他微微探过身,“很怕?别怕,我会帮你的!”   “你说的啊,要是我没超过他,你也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没有用心帮我的责任!”   “喂……”   二人正在理论,吴眉和吴姿手挽手上了厕所回来。看见陆一鸣跟汪白妙站在一起说话,吴眉皱着眉头走上来问:“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汪白妙没有回答,低着头回教室了。经过刚才的交锋,陆一鸣成功把汪白妙也拖到他的死循环里,他心情大好,心情大好的时候他愿意多说两句,“跟汪白妙说了几句话!”   “你跟她有什么可说的?”吴眉追问道。   吴眉的态度让陆一鸣很是不耐。陆一鸣冷笑一声不回答。恰好张海洋几个在车棚等了他半天不见他来,派了吴远过来找他。“一鸣,快点,冷死了!你干什么这么磨蹭!”陆一鸣得了借口,一阵风的跑走了。   陆一鸣和吴远走到车棚,吴远对张海洋和李冬说:“哥儿几个,你们知道陆一鸣刚才在干什么吗?他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跟吴眉说话呢!”张海洋和李冬一听,连忙起哄。   陆一鸣见吴远胡说八道,朝他一脚踢过去,“瞎说什么!”   吴远屁股上挨了一下,‘唉哟’一声委屈的说:“我哪里瞎说了!你明明在跟吴眉说话,吴姿就站在旁边!李冬不信你明天问吴姿。”   陆一鸣白口莫辩。张海洋问:“一鸣,你大半晚上截住人家吴眉说话,真的好上啦!我说,你别学李冬,事成了才告诉我们。我们要知道过程,过程!诶,你快说说,我们可以给你出谋划策!”怪就怪寒窗苦读的学习生涯太过枯燥,叛逆的孩子们认为干了老师家长不让干的事情才对得起青春。   陆一鸣骑上自行车,对几个好哥们大声说:“你们以为我跟李冬一样瞎!”几个人追在他身后,“那你们在花园里说什么?”   “不告诉你们!”陆一鸣说完一股风的骑走了!在冬日的寒风中,几个年青人不知疲累的吆喝着追赶。陆一鸣骑在最前头,感觉风掠过他的耳畔吹起了头发。他越骑越快,身体轻盈的仿佛要飞起来,但他知道在飞翔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从相识到现在他从未见过汪白妙的笑容,也许见过,在红枫山的时候。但那时她的笑容是含蓄的,是收敛的,是有所保留和顾忌的。而今天,她低着头,耸动的肩膀用另一种形态表达了开心和兴奋。他和她到底是前进了一步。   晚上回到宿舍,吴眉堵住汪白妙,“汪白妙,你大晚上跟陆一鸣在花园里说什么?”   汪白妙吃惊的看着她,“我们说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喜欢他!”吴眉气急败坏的说。   “那你问他去。”汪白妙说。   “他要是肯说我们还问你!”吴姿在一旁帮腔,大多数关键时刻,姐妹两人还是很团结一致枪口朝外的。   汪白妙被双胞胎纠缠的烦了,一字一句的说:“他让我不要帮助李鲁峰!”   “就为了这个?”吴眉的脸上乌云散开,她颐指气使的对汪白妙说:“他说的对!李鲁峰多讨厌,学习好点就自以为是。整天管这个,教训那个,都快成班上的公敌了。你以后不要帮他!”   汪白妙木然的分开双胞胎姐妹,拿着脸盆去洗漱。吴眉拦住她,“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汪白妙冷冷的看着她,“大家都是同学,我想帮谁就帮谁!”说完就要去水房。吴眉见识过她的厉害,不敢正面与她冲突,让开道路对着她的背影生气的问道:“那你是要跟陆一鸣,跟我们作对罗?”   汪白妙头也不回的走了。   汪白妙不听她的,吴眉一跺脚,好你个汪白妙,你等着!    ☆、风波(一)   陆一鸣开始准备认真学习。之所以说准备是因为他上课走神睡觉、下课玩耍打闹惯了,要集中注意了专注学习十分困难。加之高中都过了一小半了,欠下的内容太多,要拾起来跟上进度也不是短期内会有成效的。   他以此为借口腆着脸问汪白妙,汪白妙送他四个字‘从头学起’。好吧,从头学起!平心而论,在短短的几周里,他还是很有进步的,班级的几次模拟小考中,每次他都能向前窜几名。一开始孔老师以为他是作弊,连续几次都有进步之后,孔老师在全班对他做了表扬。陆一鸣从来没有因为成绩的事情被公开表扬过,这种肯定大大刺激了他,渐渐的在学习上就有了动力,得心应手起来。期末考试前夕,他的成绩排到了全班中等水平,但距离超过李鲁峰还隔着千山万水。   对于陆一鸣突然的勤奋用功,吴远李冬几个特别不适应。陆一鸣对他们说:“李鲁峰不是骂我学渣吗?我就要超过他,让他知道老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这段豪言壮语把几个好哥们雷的里焦外嫩,说到底是不相信他能超的过李鲁峰!李鲁峰是谁啊,汪白妙没来之前,那可是庆海中学妥妥的第一名啊!但好哥们就是好哥们,心里不信,嘴上纷纷支持鼓励,逃课浪荡也不再次次拉着他一起了。   陆一鸣小小的进步在班里算不得什么,唯独李鲁峰在心里产生了恐慌。细算起来,陆一鸣的变化是从上次争辩过后,李鲁峰想怕是自己骂他学渣把他刺激的太过了,他这是要奋起直追啊。真让他追上了……李鲁峰不敢想象,埋头比平时更加百倍的努力学习。这种隐形的竞争带动了二班积极的学习气氛,这着实让孔老师高兴了一把。也不怪其他班班主任眼红,学校花大价钱引进汪白妙果然很值得。   这天在食堂吃晚饭,陆一鸣和张海洋吴远端着盘子刚找了个位置坐下,李冬也端着盘子走过来。自从李冬和吴姿谈恋爱以来,李冬就经常脱离他们的小集体,和吴姿找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一边吃饭一边你侬我侬。如果他回归集体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和吴姿吵架了。   李冬在他们旁边坐下,张海洋说:“怎么,又跟你可爱的女朋友吵架了!”   “可爱个屁,就是个泼妇!我就帮一班的赵薇薇搬了几本书,她就跟我不依不饶的闹!你们说她是不是有病!”李冬烦躁的说。   “哟,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吴姿笑起来很可爱,撒娇很可爱,说话很可爱……”吴远学着李冬说话。   陆一鸣和张海洋在一旁哈哈大笑。李冬被臊的满脸通红,“去去去,你们就笑我吧!等你们以后有了女朋友就知道厉害了!妈的,女人都是精神分裂!好的时候是小白兔,不好的时候是母夜叉。老子不惯他这毛病!”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吴姿端着盘子气势汹汹的追过来。“李冬,刚才喊你去那边坐,你没听见吗?”   李冬翻着白眼不理她。他们的周围座位全部坐满了,吴姿找不到位子坐,见李冬埋头吃饭不看她,周围的人倒是三三两两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站不住了,端着盘子气呼呼的走开。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李冬和张海洋吴远勾肩搭背,直到上晚自习,吴姿始终找不到单独跟他说话的机会。她有些后悔,大约自己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这次李冬是真的生气。   自习课上到一半,吴姿回头隔着一溜的人悄悄看李冬。这一看心中的一点愧疚消失殆尽,顿时怒火中烧。李冬正在隔着过道跟一个女生说话呢!好嘛,自己的正紧女朋友不搭理,跟旁人打得火热。吴姿抓起数学课本猛的站起来朝最后一排的李冬丢过去。那本书并没有打中李冬,落在他的课桌上,‘哗啦’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李冬冷眼看着吴姿,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那本数学书,‘啪’的丢在地上。这动作大大激怒了吴姿,她抓起什么就是什么,噼里啪啦接二连三朝李冬丢去。她力气有限,有些本子、笔的就掉落到其他同学的桌子上了。教室里起了一阵骚动,李冬站起来指着吴姿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吴姿一听更加气愤难耐,抓起双层铁文具盒朝李冬丢过去。她后排的男生怕打着自己,拿起课本挡了一下,文具盒改变了方向,去势不减,‘啪’的正打在汪白妙的脸上。   汪白妙‘哦’了一声,捂住了鼻子,鲜血立即从指缝里流出来。李鲁峰吓得“嗷”了一声,“汪白妙,你流血了~”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掏纸巾,扭着头不敢看汪白妙。陆一鸣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汪白妙身前蹲下看了看她的脸。只见她鼻孔里鲜血如小溪一样流淌下来,顿时吓得骇然变色,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走,去医务室!”汪白妙挣脱他的手,使劲仰起头,“不用,不用去医务室!”她从李鲁峰手里接过纸巾塞到鼻孔里。王岚也跑了过来,“汪白妙,没事吧?仰头,抬手,把手举高!”   陆一鸣回头指了一指李冬,快步走到前排。吴姿闯了祸也不前来道歉,坐在座位上做龟缩状。陆一鸣双手抓住她肩膀上的衣服,一把把她提了起来。吴姿吓的哇哇大叫,“李冬,李冬~陆一鸣要打人了,救我啊!”   李冬不知道陆一鸣要干什么,抢上来拉住陆一鸣的胳膊,“一鸣,别冲动!”陆一鸣甩开他的手,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吴姿提出了教室。李冬跟在后头,一个劲拉他。张海洋和吴远怕他二人打起来,连忙跟着出了教室。刚出教室,就听见王岚大着嗓门嚷嚷:“汪白妙,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陆一鸣原本想扭着吴姿去找孔老师,听到王岚的嚷嚷,他松开手,跑回教室。王岚拿了一大团卫生纸捂住汪白妙的鼻子,卫生纸很快被鲜血染红,汪白妙的胸口已经滴了一好几滴。   陆一鸣一把把她拉起来,“走,去医务室!”   汪白妙这次不再拒绝,在王岚的搀扶下乖乖跟他走了。   吴姿吓得呜呜哭,她躲在李冬背后说:“李冬,陆一鸣欺负我!他打我!”   张海洋冷冷的说:“吴姿,你把汪白妙拍的都流鼻血了,你还委屈了!”   李冬自知理亏,又心疼吴姿,忙给张海洋和吴远使眼色。张海洋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一拉吴远, “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张海洋的步子大,吴远小跑的跟在他身后,“海洋,汪白妙流鼻血,一鸣那么紧张干什么?”   张海洋闻言一愣,吴姿太过讨厌,他厌烦她,一时到没有觉察陆一鸣的反常。他停下来想了想说:“他是不是替汪白妙打抱不平啊!”   吴远小声问:“以前你见他给谁打抱不平过?”   张海洋站定与吴远面面相觑,“没有!诶,是他主动换到汪白妙后头的吧!还有,最近突然这么爱学习……哎,他不是早恋了吧!”   吴远想了想恍然大悟的说:“那天晚上,就是碰见他跟吴眉吴姿在小花园的晚上,我还碰到一个人,汪白妙啊!只不过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陆一鸣肯定是在花园里跟汪白妙说话呢!我就说嘛,他那么讨厌双胞胎,大冷的天,怎么会耐着性子跟她们俩在花园里说话。”   张海洋一拍额头,“靠,一个这样,第二个又这样。陆一鸣这小子不地道,怎么跟李冬似的,谈朋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哥们说!”   二人正说着话呢,听见身后树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谁?”张海洋大喝一声。吴远吓得后退一步,与张海洋并肩而立。   吴眉从树丛后走出来,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中,她脸色苍白,眼圈泛红,穿一身厚实的大红羽绒服却瑟瑟发抖。   “你偷听我们说话?”张海洋没好气的问,一点儿不怜香惜玉。   吴远倒是不忍心看吴眉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么冷,你站这里干什么?快回教室吧!吴姿搞出这么大动静,老孔肯定马上就去教室了。”   吴眉说:“我本来想去医务室看看的~”说道此处,她盯着吴远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陆一鸣和汪白妙谈恋爱的事。”   吴远一跺脚,“嗨,这就是我跟张海洋瞎猜的!不一定是真的啊!”   张海洋一开始以为她去医务室为的是看看被吴姿打伤的汪白妙,现在一看不过是追着陆一鸣去的。他鄙夷的‘嗤’了一声,拉着吴远就走。吴眉跟着走了两步,终究停下来慢慢转身回了教室。   医务室里,值班的校医帮汪白妙止血。她问汪白妙:“你的鼻子是不是受过伤?”   汪白妙忙摇头。校医按住她的头,“摇什么头,还嫌血流的不够多么!”   陆一鸣见校医动作粗鲁,恨不得上前去拿开她搁在汪白妙头上的手。他问:“医生,她没事吧,流这么多血!”   校医没好气的说:“走个路都能撞门框上,眼睛长在后脑勺上的?你们成天都在干什么!”她开了两种西药,药单子递过去,“去一楼拿药。”陆一鸣站着没动,王岚看了他一眼,接过药单子去拿药。   校医转头查看了一下塞在汪白妙鼻孔里的纱布,血虽然洇了出来,但势头已经止住了。她板着脸对汪白妙说:“你的鼻子肯定受过伤,是不是骨折过?”   陆一鸣一听吓得脸都变了色。汪白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骨折!”   “我是医生,你流血这么严重……”   汪白妙小声打断她的话,“真的没有骨折,只是骨裂!”   校医愣了一下,“只是骨裂!你当骨裂是小事?搞不好,鼻子塌了就毁容了。都骨裂过了,还这么不小心!这次还好,只是流了鼻血,再裂一次,你就等着去做个假鼻子吧!”校医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今后小心些。汪白妙的脸变得煞白。   王岚去拿药还没回来。校医走到桌子跟前写病历。陆一鸣在汪白妙身前蹲下,打量了一下她微微肿起来的鼻子,问:“疼吗?”   他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那么真实的慰藉,汪白妙却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陆一鸣对她了解的越多她越觉得害怕。从流血到现在,她压抑的感情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宣泄的点,然而她没哭。她对他笑了一下,白皙的皮肤更白,纱布和校服上的血渍就红的扎眼了。陆一鸣难受的很,他又问:“是不是很疼?想哭就哭,别憋着!”   “不疼!真的。”   陆一鸣满眼的不信,不疼,怎么可能不疼。他问:“你的鼻子为什么会骨裂?”   “小时候调皮,在楼梯上摔倒碰的!”汪白妙的声音轻的像一缕风。   “就在那个楼梯!”陆一鸣问。   汪白妙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楼梯,“嗯,就是那个楼梯!”汪白妙这话也不算假话。她的鼻子确实是在楼梯上摔的,不过不是自己不小心摔倒,而是何根宏推的。摔倒的时候鼻梁正碰到梯步上,那次比今天流的血更多,骨裂的鼻子肿了一个月。爸爸汪云第一次揍何根宏,到底是继子,不过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教训了一顿。   陆一鸣板着脸说:“那我去把那楼梯拆了!”   “楼梯拆了,我怎么回家?”   “我给你装个电梯!”   汪白妙看陆一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然而胸腔有情绪在左奔右突,辣意一下子冲到眼睛里。就在汪白妙快要无法忍受陆一鸣磅礴涌出的关心时,王岚回来了,同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张海洋和吴远。汪白妙冲他们笑了一下,“我没事了,麻烦你们跑一趟!”说完站起来走了两步。   张海洋看汪白妙鼻子肿的老高,鼻孔里塞着的纱布红了一半,校服胸口还滴了好多血。可她神色如常,看的出来,一滴泪也没流过。他大为佩服,双胞胎姐妹和汪白妙在心里高下立判。这样一来对陆一鸣隐瞒心事的行为立即原谅了七七八八。   吴远不合时宜的对陆一鸣挤眉弄眼,小样,暴露了吧!我们可都知道你那点鬼心思了。陆一鸣不理她,对汪白妙说:“你别站起来,再坐一会,要不躺下吧!血现在是止住了,一会又流怎么办!”   校医写完病历,一看小小的诊室里涌进来这么多人,敲敲桌子说:“汪白妙留下,其余的都回教室自习去!”   汪白妙站起来说:“医生,我没事了,我也回教室吧!”   校医看了看站着没动的几个年青人,到了一杯热水来,“来,把药吃了你也回去!”汪白妙正吃着药呢,孔老师来了。他大步走进来,“汪白妙,你没事吧!”   汪白妙把药咽下去,“孔老师,我没事,现在就可以回教室了。”   孔老师端详了一下她的脸,“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我会处理吴姿和李冬。在教室里打架就算了,还伤及无辜,影响太坏!”   张海洋义愤填膺的说:“孔老师你说的太对了,好好处理吴姿!都是吴姿发疯,没李冬啥事!”   孔老师正要接话,校医打断他问汪白妙:“你这鼻子是被同学打的?”她见汪白妙不吱声,便对孔老师说:“这同学还挺讲义气,还骗我说是自己在门框上撞的。”孔老师和校医熟识,两人站着说话。王岚见汪白妙已经吃完了药,拖着她从医务室出来,几个年青人陆续离开,孔老师在后面喊道:“回教室,别乱跑!我马上就去教室。”   一行人回到教室,刚好下课。吴姿在嘤嘤哭泣,李冬和吴眉站在一旁安慰她。看到他们进来,李冬站起来问:“汪白妙,你没事吧!”王岚憋着嘴说:“你看看,鼻子肿的这么高,像没事吗?”   李冬有点讪讪的,吴眉说:“文具盒拍了一下,流了几滴血就有事了!装可怜博同情心。吴姿都要请家长了……”话说道一半,她看到陆一鸣铁青的脸色,住了口。   王岚拊掌笑道:“请家长啊,该!瞧瞧你们干的好事!要我说,让孔老师把李冬弄到一班去好了,看你俩还能隔着墙壁打架!”   对于王岚,吴姿和吴眉都是敢怒不敢言,吴姿拽着李冬的袖子哭的更大声了。   汪白妙回到座位上,李鲁峰闻到她身上一股混着血腥味的酒精味道,他不自觉的捂住鼻子。倒不是他嫌弃他,他对血液有轻微的恐惧。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追到医务室的原因。“你没事吧?”李鲁峰问。   这一晚上,汪白妙收到了太多的关心,她有些不适应。她用手捂住口鼻,眼睛弯弯笑,“你看我像有事吗?”   李鲁峰从前认为汪白妙是娴静的,就是《红楼梦》中描写的那样——娴静好比花照水。而现在,她的笑意又添了俏皮。他突然不敢看她,扭头把手上的书翻得哗啦响。   上课铃响后,孔老师走上讲台。他严肃批评了吴姿和李冬,趁机又长篇累牍的对大家进行了教育。第二节自习下课后,陆一鸣这回没用钢笔捅汪白妙后背,他背起书包走到她前面,问:“还疼吗?还在流血没有?”汪白妙把塞在鼻孔里的纱布扯出来,“你看,没流了!你快回家吧!我没事的。”   陆一鸣看了她几眼,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我回家了,你晚上好好休息!她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们!”   “好!”汪白妙答的干脆。   李鲁峰正在收拾书包,他也是走读生。听到陆一鸣和汪白妙的对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自己就坐在他们旁边,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关系这么亲近了?    ☆、风波(二)   陆一鸣走出教室,李冬耷拉着脑袋和张海洋吴远站在一起等他,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陆一鸣有些气恼吴姿,连带着对李冬也没有好脸色。偏偏李冬不自觉,还腆着脸对陆一鸣说:“一鸣,看你跟汪白妙挺熟的,你能不能跟她说说,让她在孔老师面前给吴姿说说好话。老孔让吴姿请家长呢,她爸妈一来铁定就知道我们早恋的事情了!”   陆一鸣还未说话,张海洋冷哼了一声,“李冬,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呀!你还有脸给吴姿求情!你看看她今天,把汪白妙打得都流鼻血了,说过一句抱歉没有!她还在那里像杀猪一样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得流血的是她!这种又矫情又是非不分的女人,你趁早分了吧!”   李冬好半天没说话,几个人默默的骑着自行车。快要分开的时候,李冬停下自行车说:“海洋,我跟你也是好朋友,你偏袒一鸣也不要太明显,很伤害我的感情!我跟吴姿是男女朋友,汪白妙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都向着她!”   张海洋冷笑着说:“就许你跟吴姿是男女朋友?人家汪白妙和一鸣就不能是男女朋友!我偏袒谁了?谁有理我就偏袒谁!”   李冬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陆一鸣。陆一鸣脸噌的红了,“海洋,你别瞎说!李冬,吴远,我跟汪白妙不是男女朋友!”他很不好意思却又坦荡的说:“是我单方面喜欢她!”陆一鸣的话让几个好友大跌眼镜。   吴远问:“你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呀?”   喜欢她什么?陆一鸣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那日在破旧的居民楼,濒临死亡的一瞬间,她白如皓月的手腕伸出来,手背上的红痣……红痣,难道是因为那颗红痣?陆一鸣笑了。吴远推了他一把,“快说呀!我天天在你旁边坐着,也没看你们说几句话,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陆一鸣只好把汪白妙救他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张海洋听得瞠目结舌,举起大拇指,“汪白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说话,除了学习好还这么有决断又仗义!一鸣,加油,我支持你!你眼光可比李冬强太多了!”   李冬自动忽略后半句,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下吴眉彻底没戏了,吴姿还老让我帮助撮合你俩呢!”   到此时李冬还兀自拎不清,连吴远都叹了口气。陆一鸣没好气的说:“李冬,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吴眉吴眉的,我讨厌她,也讨厌吴姿!”   张海洋说:“我也是!”说完就和陆一鸣骑车走了。李冬一把抓住正待骑车要走的吴远,“你呢?你也讨厌?”   吴远见李冬眼巴巴的样子,“不,不,不,不讨厌……”   李冬吁了一口气,“还好,2比2!”   陆一鸣把篮球传给李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应特别慢,被另外一个男生把篮球劫走了。一场球打的失误频繁出,无甚趣味。输了球张海洋不高兴,“李冬,你今天怎么回事?脑子被门夹了,老走神!”   李冬讪笑着没接话,吴远逮个空子悄悄对陆一鸣和张海洋说:“你们不知道,吴姿吴眉的家长好像来学校了!”   张海洋了然点点头,看一眼闷头穿衣服的李冬,“活该他!”话虽如此,到底是好兄弟,他跑过去搂住李冬的肩膀,“你别担心,亲生闺女,最多打骂一顿,出不了大事!”   李冬皱着眉,“兄弟,我也知道出不了大事!我就是怕我爸妈会知道。”   “又没叫你请家长,你怕什么?”陆一鸣抱着外套走过来说。   李冬苦着脸,“你们不知道吴姿她妈妈,我听吴姿说过一些,她有点,有点……”李冬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   下午上课前十分钟,大部分同学都回到教室准备上课,教室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身形苗条,虽然穿一件皮草外套,却一点也不臃肿。她画着淡淡的妆容,一看就是个美人。美人穿着高跟鞋,在教室的水泥地上走的嘎哒嘎哒响。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她径直走上讲台,把手里的皮包放在讲台上,慢条斯理摘下皮手套,开始讲话。   “同学们好……”她说,声音婉转好听。   “新来的老师?”教室里窃窃私语。   “我是吴姿吴眉的妈妈。我们吴姿吴眉上学这么多年,虽然不是优等生,但都是乖孩子,从来没有让请过家长。这次孔老师打电话给我,我很是震惊,也很痛心。吴姿吴眉性格好,长得乖,到你们这个年龄被人喜欢和妒忌也很正常。我今天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站在这里,恳请大家不要欺负她们。当我看到小姿眼睛都哭的肿起来了,我很心痛……”   教室里安静的掉一根针到地上都听得见,吴姿妈妈的话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坐在靠近教室门口的几个同学,看到吴姿和吴眉就站在教室门外,丝毫没有进来阻止她妈妈发言的表示。   陆一鸣看着前排把头深深低下的汪白妙,心中怒意横生。吴远拐了拐他小声说:“我算是知道李冬说吴姿她妈妈有点啥了,简直就是一奇葩呀!”   吴姿吴眉的妈妈还在讲台上长篇累牍的陈述自己的女儿多么漂亮、优秀和善良,恳请大家要照顾她们。王岚站起来打断她的话:“阿姨,你没听说吴姿把同学的鼻子都打破了吗?”   吴家妈妈一瞪眼睛,“小姿是故意的吗?这位同学,你们不要拿着别人的无心之失鸡蛋里挑骨头。我们吴姿和吴眉平时踩死只蚂蚁都会难过。她们小的时候,家里的狗死了都会伤心难过好几天。那位被打伤的同学是谁啊?站起来我看看!把你打成什么样了,至于不依不饶的告诉老师,还让请家长吗?”   汪白妙低着头没动。陆一鸣有些紧张,不知道吴家妈妈想干什么。吴家妈妈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锁定了低着头的汪白妙。她嘎哒嘎哒的走过来,在汪白妙身边站定。“你就是汪白妙?你站起来我看看,小资把你打得多严重!”   汪白妙低着头看着座位旁边尖头红色高跟鞋,扭了扭身子要站起来。陆一鸣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站起来说:“阿姨,明明是吴姿不对,你不好好教育她,反而找到班上来让我们不要欺负她。我们怎么欺负她了?把她打得流鼻血了?”   吴家妈妈看着这个比她高了一头的男孩,尖声尖气的说:“你就是陆一鸣吧!小姿都跟我说了,你像拎小鸡一样拎她。我还没找你呢,你还帮汪白妙出头。你们一个仗着自己学习好,一个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欺负同学?你们孔老师也是,黑白是非不分,倒打一耙!”   吴家妈妈说着歪理越说越有劲,渐渐有了泼妇的架势,刚进教室的高雅贵妇气质荡然无存。同学们可算明白了,吴姿发起疯来的样子跟她妈妈如出一辙,果然是亲生的。   陆一鸣气的要命,真待要反驳她,汪白妙站起来说:“阿姨,你说得对,吴姿打的确实不严重!”   汪白妙的鼻子还肿的老高,脸颊上有青紫的痕迹。吴家妈妈一看她的脸,立马闭嘴了。   事实胜于一切雄辩!   场面很尴尬,气氛很诡异。而早恋事件的男主人公李冬始终坐着没动。   正当此时,上课铃响了,孔老师抱着教科书走来,看见吴姿吴眉在教室门口站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让吴姿叫来家长,本意是沟通教育。谁知道吴家妈妈黑白不分,一味偏袒自己家的孩子。孔老师教育孩子和通知家长的目的没达成,自己反而被吴家妈妈教育了一通。最后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走。他生气的说:“你们两个都上课了还在外面站着干嘛?”   吴姿吴眉看到孔老师像看见鬼一样,冲进教室回座位坐下。孔老师一进教室,就看到吴家妈妈跟汪白妙大眼对小眼。汪白妙一脸正定自若,坦坦荡荡无所畏惧。气势上已经赢了。   孔老师见吴家妈妈吃了瘪,心中大为高兴,于是说:“吴家妈妈,我们要上课了,你要是想听听,后排还有空位,可以坐下听!”   吴家妈妈扭头看了两眼自家的闺女,“不用,不用,孔老师,我这就走了!早上拜托你的事情请不要忘了!”说完用眼睛狠狠剜了一眼吴姿。这死丫头跟她说打的不严重,出了一点点血,就是大家伙欺负她。早知道这么严重,她说话就会客气的多。   听着吴家妈妈的高跟鞋声在走廊上远去消失,孔老师板起脸说:“吴姿,你这是叫你妈妈来给你出头吗?太不象话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老师讲,要是有点矛盾纠纷就让家长来闹,那学校还要老师干什么?”吴姿见妈妈刚走孔老师又找她麻烦,心中委屈,又开始嘤嘤哭泣。孔老师把一截粉笔丢经粉笔盒,不客气的说:“十几岁的人了,你是早恋有理还是打人有理?还有脸哭!”老孔的爱憎分明的形象在全班同学的心目中加了分,王岚带头鼓起掌来。孔老师眼睛一瞪,“上课,别添乱!”   晚上在食堂吃饭,吴姿妈妈来学校闹的事情已经传的纷纷扬扬。张海洋对李冬说:“李冬,你快跟吴姿分了吧!什么人啊!你看看她妈,再看看她,你们将来准成不了!万一成了也够你小子吃苦受罪的。一家子奇葩,利己主义至上,完全没有是非观念!”   李冬讪讪的,猛地扒了几口饭,“吴姿正难受呢,现在跟她分手不好吧!”他扭头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角落的双胞胎姐妹。   张海洋知道他心里黏黏糊糊的,下不了决心。“不好个屁!懒得管你。”说完他又对陆一鸣说:“一鸣,我觉得这个汪白妙真厉害!你看看她今天跟吴姿她妈面对面,不整那些虚的,拿事实说话。那气势,把你都比下去了!”   吴远从陆一鸣的饭盒里夹了一大块牛肉,“就是,就是!平时看她不说话,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厉害着呢!”   陆一鸣想起中午的时候,汪白妙站起来目光直视吴家妈妈的脸,好嘛,你不是要看我被打的多严重,那你就看清楚。爱美的女人都格外看重脸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够吓人了,鼻子还肿的老高,这等于是毁容了。陆一鸣忍不住笑了,汪白妙也不是吃亏的性格,她到是会拿捏人,一下就掐中了吴家美女蛇的三寸。也幸好是孔老师来的及时,以吴家妈妈无理取闹的性格,从震惊中清醒过后还是要找借口打压人的。   李冬见他们一个二个都猛夸汪白妙,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管怎么说,吴姿错在先,是他们不占道理还无理取闹的。他低声说:“对,对,你们说的对!也别拿话老挤兑我。当初我刚跟吴姿好的时候你们都没意见,现在我们有了真感情,你们今天劝我分,明天劝我分的,太不仗义了!”   张海洋呸了一声,“我们劝你是为你好,你别不分好赖!”   气氛瞬间尴尬,陆一鸣不吱声,吴远连忙打圆场。“吃饭,吃饭!别吵架!”   吴姿吴眉在汪白妙手上吃了大亏,这几天看见她要么绕道走,要么低着头不吭声。既然彼此不对付,这样的相处汪白妙乐见其成。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吴姿和吴眉在水房洗漱,赵明媚悄悄问汪白妙:“白妙,今天吴姿的妈妈真的到你们班上泼妇骂街了?”   泼妇骂街?这谣言传的。平心而论吴姿的妈妈还是挺优雅的,虽然泼是泼了点,但离泼妇骂街还有点距离。她摇摇头,“没有骂街!”   赵明媚看她不大愿意说,追问道:“她是不是去找你麻烦了?你跟我说说嘛!”   赵明媚跟汪白妙床头挨床头睡在一起,加之开学第一天汪白妙跟吴眉吴姿打架,赵明媚不明就里,只当汪白妙是为她出头,心里就对她格外亲近。她时常主动找汪白妙说话聊天,也爱在睡前扭着她讲解习题,一来二去两人在宿舍里关系最为亲近。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是八卦心切,另外也怕汪白妙吃了亏。   汪白妙朝宿舍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吴姿的妈妈拜托大家不要欺负吴姿和吴眉。她不相信吴姿打人了,所以来看个究竟。”   “哇塞,她还拜托大家不要欺负吴姿和吴眉,是不是搞反了!她还不了解她的女儿,谁敢欺负她们呀!”赵明媚嘟嘴说道。两个人正说着话,吴眉端着脸盆进了屋。一进屋看见赵明媚亲热的跟汪白妙坐在一张床上,她怀疑她们在说她姐妹坏话,拉着脸把脸盆‘砰’的扔在地上。赵明媚吓的一吐舌头,讪讪站起来回自己床上坐下。   吴眉到水房寻吴姿,看她慢条斯理的拧毛巾洗脸,生气的说:“真是气死了!”   吴姿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好话。这几天她遇到的事情太多,孔老师批评,同学不待见,连李冬都不怎么搭理她。她的麻烦一大堆,没力气理会吴眉。吴眉等了半天见吴姿没反应,就说:“你都不问问我气什么?”   吴姿见躲不过去,干巴巴的问:“气什么?”   吴眉见她态度不善,气的推她一把,“你什么态度啊!你知不知道我要再不理你,你就众叛亲离了!”   吴姿现在最怕听见‘众叛亲离’,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吴眉说的也在理。于是耐着性子说:“我心情不好,你别生气。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   “我刚才回屋,赵明媚和汪白妙在嘀嘀咕咕的,指定说我们坏话呢!”   吴姿在汪白妙手上吃了大亏,她心有余悸的说:“吴眉,今天妈妈才教训过我,我们还是小心点……”   “小心个屁,你真是太丢我们的脸了!外人又分不清我们两个,害的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你看看陆一鸣,处处护着汪白妙那个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吴姿冷笑道:“你是嫌我丢了你的脸啊!那你还来找我说什么说!那个女人手段高明的很,不动声色的把陆一鸣张海洋和吴远几个都拉拢到她身边了。还有王岚,你看看王岚多护着她,我都不知道那个贱人有哪点好!”吴姿越说声音越大,引得水房里其他的人纷纷看过来。   吴眉拍她一下,示意她小声点。“小声点!老妈要是再被老孔请到学校来,我们两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吴姿恨恨的说:“李冬这几天对我不冷不热的,晚上我不过跟他多说了几句,他就不耐烦了。跟我说我的脾气再不改就要跟我分手!他凭什么要跟我分手……”突然就熄灯了,水房里黑漆漆一片,有其他同学‘哦’了一声,把声控灯弄亮,吴眉再看吴姿,发现她眼眶里有了亮晶晶的泪水。   姐妹俩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吴眉太了解吴姿,她要是不难过的狠了,必然不会掉泪。吴眉因她而受的一腔委屈渐渐放下,她悄声对吴姿说:“别哭,让我来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的这些波折是我高中时期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不同的是把多个对象的经历写到了汪白妙这个倒霉蛋一个人身上了……原谅我的不厚道。接下来新年过后的下学期还有泰坦尼克和卫生巾风波,然后就该……可不能多说了,再说就剧透了。追文的朋友一直在追文,谢谢你们,不然我可怜的点击率就要成零蛋了!希望你们能留下宝贵的留言,不留也没关系,我会努力的!只是进度不会太快,最近工作太忙…… ☆、吴眉的报复   日子平顺无波的过了几周,快到数学竞赛的那几天,汪白妙的脸已经好的七七八八。陆一鸣的学习上了正轨,他脑子聪明,一旦用功起来,进步很快。在随堂小测验中,有几次都考进了班级前十名。如果努力在短期内能获得回报,这回报就会转换成巨大的动力。陆一鸣尝到学习的甜头,积极性大为提高,信心满满,大有放手一搏的架势。   这次的数学竞赛是针对全市高三年级的,比起全国的奥数竞赛那是不值一提。学校让高二年级的尖子生参加打的是投机的目的,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得个名次提高学校的知名度。得不到名次也没关系,损失的只是报名费。由于有一些知识点是高三上学期才学的,高二年级的老师们对排名前十名的学习尖子进行了突击培训。培训了两周,好多都跟不上,又开始刷人,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汪白妙和李鲁峰。   汪白妙的领悟能力和自学能力很强,上手很快,孔老师看好她,这几周用力很猛,有时候辅导的忘了时间,等汪白妙回宿舍都熄灯了。这天汪白妙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睡下。她独自去水房洗漱回来,觉得口渴,就到了些热水进饭盆。自从水杯被打破以后,她没买新的,要喝水就回宿舍用饭盆喝。洋铁皮的饭盒,是家里的老物件,白色的外漆,盖子上还印着大红的喜字。有的地方磕破了,露出黑色的底子,一块一块的,扎眼的很。冬日寒冷的夜晚,捧着热气腾腾的铁皮饭盒,汪白妙心满意足的一口一口喝水。蒸腾的热气抚慰着她的脸,暖暖的、湿漉漉的慰藉。她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把半盒水喝了下去。喝到最后,她感觉水里混着一些硬硬的颗粒,到了舌尖化开,有些发苦发涩。水垢吗?得清洗一下热水瓶了。她把盆地剩下的一点水泼到地上,放好饭盆,脱衣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沉,她做了个梦,一个糟糕的梦。她抱着存钱罐一步一步向后退,一直退到墙角。何根宏狞笑着朝她伸出手,“把存钱罐给我!”爸爸在船上,何翠不在家,没有人可以解救她。何根宏两步跨到她的跟前,伸手抢夺她怀里的存钱罐。她夺不过,朝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何根宏大怒,他好像在破口大骂,可她一句也听不见,嗡嗡嗡的全是噪音。何根宏朝她的肚子打了一拳,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头顶。她的头发一根根竖起。竖的像簸箕里新生的豆芽,还在动态的摇曳。她看见何根宏指着她哈哈大笑,豆大的汗珠从身体各个角落冒出来,她松开存钱罐双手捂住了肚子。存钱罐落地脆响,裂成了一地的碎片,半罐子硬币蹦的到处都是。她捂着肚子看何根宏手忙脚乱的捡硬币,疼痛让她的思维迟钝,但它们还在缓慢运转。她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瓷片,用尽全力朝何根宏脸上划去,没有人能抢走我的东西,没有人……   汪白妙挣扎着醒来,她肚子一阵一阵钻心的疼,脖子里黏糊糊的,一摸一手汗。宿舍里十分安静,只有浅浅呼吸的声音。汪白妙躺着没动,盼望那疼痛能慢慢过去。然而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因为大多数都难以实现。她疼的实在忍不住了,摸索着扯了一团卫生纸,捂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她扶着桌子走出宿舍,向厕所奔去。短短的几秒钟就几乎要控制不住拉在裤裆里。等天亮的时候,她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整个人都虚脱了。   温暖的被窝太让人留恋,赵明媚赖了一会床,时间实在晚了才哆哆嗦嗦爬起来穿衣服。等她起了床发现隔壁床的汪白妙还没动。宿舍里最爱早起的鸟儿没早起,太反常。赵明媚隔着蚊帐试探的喊:“白妙,你还没起?”   隔了一会没动静,赵明媚暗想,怕是人家早就起来了。她正要离开,蚊帐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明媚,我拉肚子了,身上没劲爬不起来。你能不能扶我去医务室?”   赵明媚扶着汪白妙到医务室时,值班的医生还没起床。她天生胆子小,看着医务室窗户乌漆嘛黑,便对汪白妙说:“白妙,医生还没起床呢,要不我们在门外等一会!”汪白妙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肚子一阵阵疼,双腿颤颤,哪里还等得。她心知赵明媚胆小怕事,也不难为她,让她扶着自己,趴在医务室门上,积攒起最后的力气,砰砰的拍门。   学校每天的早操广播震耳发聩的惊醒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值班医生早就醒了,不过是赖在床上没动。她隐约听见拍门的声音,开始以为听错了,那声音断断续续,后来渐渐强劲起来,倒像是几个人在同时拍门。她穿上衣服打开门一看,汪白妙靠在赵明媚的身上,两个人正起劲的敲门。原来赵明媚看汪白妙太虚弱,实在过意不去,上来帮忙了。   校医认出了汪白妙,没好气的说:“哟,又是你!鼻子才刚好些,又怎么啦?”   汪白妙有气无力的说:“医生,我拉肚子,昨天晚上跑了四五次厕所!”   陆一鸣进教室的时候看见汪白妙座位上空空如也,大感惊讶。白妙也会晚到?一直到上早自习铃声响起汪白妙都没来,他隐隐有些不安。李鲁峰也有些不自在,他扭头看了看陆一鸣,陆一鸣说:“看什么看,我不知道她怎么没来!”   李鲁峰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汪白妙没来他要去看陆一鸣,只是一种直觉,就觉得该看他,看他就有答案。显然他的直觉没对。李鲁峰咕哝道,“你也不知道啊!”   自从开始打赌以来,陆一鸣和李鲁峰虽然彼此不讲话,但越来越有默契。比如现在,李鲁峰一个眼神,陆一鸣就大概猜到他的意思。陆一鸣有些泄气,李鲁峰的行为让他又高兴又自责。高兴的是李鲁峰这个家伙大概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承认他李鲁峰只不过是白妙的普通同桌,而陆一鸣相对于他却不同。自责的是相对于李鲁峰,他陆一鸣也没有知道的更多。班上只有吴姿和吴眉跟汪白妙一个宿舍,但总不能问向她俩打听汪白妙的去向。陆一鸣想了想,以前听李冬说过,吴姿跟他抱怨,汪白妙和赵明媚打得火热。他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走廊里空荡荡的,老孔和其他班主任应该在早会,还没来监督大家早读。他跑去一班教室,从后门进去问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同学,请问哪一个是你们班赵明媚?”   被问的同学看了他一眼,又伸长脖子朝教室里看了看,说:“咦,她不在呢!座位是空的。”   陆一鸣说了声谢谢,正失望的要离开,前排的一个女生扭过头来说:“陆一鸣,你找赵明媚?”   这个女生陆一鸣并不认得,但他也听说过女生们对年纪的男生按颜值和魅力排了个序,他陆一鸣成绩倒数,在这方面却名列前茅。既如此,人家认得他而他不认得人家也实属正常。陆一鸣笑着说:“是啊,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这女生正是汪白妙对床的刘薇薇,跟校草搭上话了,她一脸的激动。“知道知道,她带你们班汪白妙去医务室了!”   “又去医务室了?”   “嗯,那个汪白妙好像拉肚子,她们连早操都没出,一起床就去医务室了!”   陆一鸣跟她道了谢,从一班出来就往医务室跑。跑半道碰到老孔和其他几个班主任正朝教学楼走来,老孔叫住他,“陆一鸣,不好好上自习,干什么去?”   陆一鸣在老孔面前早就练就了一声铜皮铁骨,他面不改色的说:“孔老师,我突然肚子疼,想上厕所!”   孔老师瞪了他一眼,“早干嘛去了!一上课就要拉屎……”   眼看老孔就要教训他,陆一鸣苦着脸说:“老师,你待会再教训我吧,我要拉裤子里了!”   其他几个老师哈哈大笑,老孔板着脸朝他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陆一鸣朝着厕所一溜小跑,等老孔一行上了楼梯,他拐个弯朝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的空调开得很足,陆一鸣推开门进去时,温度的变化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开门夹进来一股寒意,躺在床上打吊瓶的汪白妙也打了个哆嗦。值班医生不在房间里,大约吃早饭去了,赵明媚看见陆一鸣进来,从病床旁的凳子上站起来。她性格内向,看见陆一鸣有些不自在,于是对汪白妙说:“白妙,你同学来看你,那我先回教室了!”   汪白妙精神不大好,柔声跟她道谢。赵明媚跟汪白妙客气了几句绕着陆一鸣走了。陆一鸣慢慢走过去,对病床上的汪白妙说:“我又不吃人,她怎么看见我就走?”   这句俏皮话把汪白妙逗乐了,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然而虚弱让她的皮肤几乎变得透明,陆一鸣疑心看见了她脸上的血管,心中一骇,凑近了一看,安下心,皮肤还是好好的皮肤,不过是带着病色罢了。这病色卸去了她平时的严肃,让她看起来像朵被急雨摧残的花,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怎么拉肚子了?”他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看了看插在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不好了!”汪白妙对他笑了笑,“我没事了,你回去上自习吧!”   “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陆一鸣问。   “没有啊!吃的都是食堂的饭菜,如果有问题,要拉肚子的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吧!”   “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吃了什么拉肚子,以后要注意。过两天你就要参加数学比赛了……”陆一鸣又说。   汪白妙闭上眼睛认真仔细的想,昨天早饭吃的花卷稀饭,中午小白菜西红柿鸡蛋,晚上打卤面,然后就没再吃东西了。喝水,睡觉前喝了半饭盒的水,白水……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喝到最后的时候,水里有一些发苦发涩的东西,硬硬的,很细小。   陆一鸣看汪白妙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很秀气可爱。他移开目光,又看向她扎了针的手。姐姐上次感冒打吊瓶,跟他撒娇说手冷,让他给她捂手。不知道白妙的手冷不冷。他插在衣兜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片刻拿出来左右开搓。汪白妙听见响动,睁开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陆一鸣把双手搓的热热的,避开针头,捂住了她冰凉的手背。汪白妙惊讶的看着他,她太眷恋这温暖的触感,没有挣扎反抗。陆一鸣感觉她输液那只手的皮肤冰冷光滑,光滑又脆弱。待自己手上的温度降下去,他又抬起双手左右开搓。一边搓还不忘问:“想起来没有,你到底是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   汪白妙摇摇头,她眼里涌出少有的温柔,轻轻的说:“一鸣,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   陆一鸣闻言一愣,喜笑颜开的说:“那你就上瘾吧!”   汪白妙想了一阵,问:“你就不怕我变成吴姿那样?”   陆一鸣把搓热的手又捂到汪白妙手背上,“吴姿有好多样,你指的哪一样?”   “好多样?”汪白妙不理解,奇怪的问。   “嗯!她有时候像牛皮糖,粘着李冬不放,又甜又腻歪!有时候就是臭狗屎,也粘着李冬不放,又臭又恶心!还有的时候是毒蜘蛛,一发疯就乱咬人!上次就咬到你了!”   汪白妙知道陆一鸣顽劣,却没想到他嘴巴这么毒,细想他的比喻倒也贴切,忍不住就乐了。陆一鸣追着问她:“说啊,你想变成哪样?”   汪白妙觉得哪样都不好,于是随便说一种,“毒蜘蛛!”   陆一鸣眼睛瞪了溜圆,“真的呀!行,咬谁都行,只要不咬我都接受!”   两个人正开着玩笑,校医吃早饭回来了。幸好她进来的时候陆一鸣正在搓手,要是被她撞见陆一鸣握住汪白妙的手,少不了又要平地起风波。   校医一看见陆一鸣,板着脸说:“又是你?都不用上课吗?”   陆一鸣狡辩,“我们班同学生病了,我来看一下!”   “你看一下有用?她就好了?回去上课!”   汪白妙赶紧给陆一鸣使眼色,“陆一鸣,我吊完水就回去上课,你快点回去吧!”   陆一鸣不情不愿的走了。校医走过来看了看汪白妙吊水的情况,她问汪白妙:“你们是不是在早恋?我上次听孔老师说你成绩很好,成绩好就要保持,早恋分心,对学习没好处!”   汪白妙吓了一跳,急忙说:“医生,我们没有早恋!就是朋友。”   校医没再继续说什么,这种事情有也好,没有也好,当事人不能自已,外人如何能干涉得了。   汪白妙虽然看起来瘦弱单薄,到底年轻,恢复的很快。等两瓶水吊完,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一夜没睡,她精神有些不济,索性跟孔老师请了假,回宿舍睡觉。回到宿舍,她低头看了看昨天晚上倒在地上的水。宿舍的地板没有打扫过,水份早已蒸发殆尽,留下一些细小的白色颗粒。汪白妙蹲下去看了看,用手捻起来一点,捻了捻,硬硬的。她打开饭盒的盖子看了看,盒子里倒是干干净净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她在床上坐了一会,慢慢倒下去,抱着泰迪熊睡了过去。   等身体完全好了,汪白妙又全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数学竞赛中,依旧是早起晚归,好几次回来大家又都睡下了。这天睡到半夜,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把宿舍里所有的人都惊醒了。那声音离着赵明媚最近,她哇哇乱叫的坐起来,拧亮手电筒一照,吴眉正躺在桌子上面,原来她下床的时候踩滑了,从楼梯上掉下来,摔倒了桌子上。   吴姿一看是吴眉,忙问:“吴眉,你怎么了?”   她捂着肚子爬下桌子,“我肚子疼……”话还没说话,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股恶臭弥漫开来。赵明媚离她最近,首当其冲,她捂住鼻子问:“吴眉,你是不是拉在裤裆里了!”吴眉觉得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哇的大哭着向厕所跑去。她一夜跑了四五次厕所,到起床铃响的时候已经虚脱了。她上下床的动静搞得特别大,弄得一个宿舍都没睡好。这姐妹二人平时跟宿舍成员的关系搞得不大好,大家敢怒不敢言,也没谁主动去关心她。吴姿带着吴眉去医务室,问她:“吴眉,你是不是给汪白妙下药,不小心弄到自己杯子里了?”   吴眉苦着脸说:“不会啊!我都戴手套。”   吴姿又说:“那你怎么会拉肚子?对了,你前天不是又给她下药了吗,为什么她这次没拉?”吴姿扶着沉甸甸的吴眉,抱怨说:“看你干的事,她没拉,反倒你拉了!还拉倒裤子里,丢死人了!”   吴眉也觉得十分丢脸,气恼的说:“我想拉裤子里?我想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用到吴家姐妹的身上也不完全合适,这两人既爱说话又爱拌嘴,说的对路就是密不可分的姐们,说的不对路那就是生与死的仇人。吴眉的情况跟前几天汪白妙的一模一样,到了医务室也挂了水。校医把情况反映给学校,短时间内出现两例严重拉肚子的情况,引起了学校高度的重视,大力对食堂的清洁卫生进行了整顿,一时间食堂的伙食和卫生大为改善。   吴眉拉肚子治好了,但拉在裤裆里的消息慢慢传开。刚开始几天她还臊头臊脸觉得不好意思,看见陆一鸣就低头绕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把这事情遗忘过去。   这天汪白妙中午汪白妙在水房洗衣服,刘薇薇中午泡的方便面,她到水房刷饭盒,看到只有汪白妙一人便凑过来小声说:“汪白妙,你真厉害!”   夸汪白妙厉害的人太多,她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洗衣服。刘薇薇见她没有懂起,于是说:“我不是夸你学习厉害!当然,你学习确实很厉害!”她压低声音,“我那天晚上都看见了,你朝吴眉杯子里到了东西!第二天晚上她就拉肚子了!”刘薇薇朝她伸出大拇指,“你厉害,真解气!”   汪白妙看都没看她一眼,说:“你看错了吧!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说完扭头看她,一脸的真诚。真诚到刘薇薇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看错了。她随即了然的点点头,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汪白妙确实朝吴眉的杯子里到东西了。不过她也不是故意要倒给吴眉的,只要是吴家姐妹,倒谁不是到。那次拉肚子以后,每次回到宿舍她都会先刷一刷饭盆再倒水喝。那天她在饭盆下部又看到了少量白色的粉末,大为气愤。欺负她回来的晚,黑灯瞎火看不见,就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害她。于是她兑了点自来水,把饭盆涮了涮,然后趁着大家都已经睡,把涮盆的水倒进了吴眉的杯子。只是没想到竟然被刘薇薇看到了。大家既然同仇敌忾,倒也不担心她讲出去。虽说被狗咬了不能也咬回去,但至少要让狗知道,人是不能随便咬的!    ☆、汪白妙的愤怒   数学竞赛如期进行,成绩一出来,孔老师乐的合不拢嘴。他得意洋洋的拿着成绩单对着其他班几个班主任显摆,“看看,看看,汪白妙,全市第二名!突击了半个月高三的知识点就能拿到第二名,哗,要是到了高三,那还了得!我跟你们说,咱们学校三十年第一个靠清华北大铁定是我的学生!”   一班的班主任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是是是,够你显摆一辈子了!”   老孔心情好,把嘲讽忽略掉,一律当成夸奖,拿着成绩单去教室。   李鲁峰考的也不错,能在全市二百名高三尖子生中间排到前一百名,对于一个高二学生来说已经很厉害了。孔老师一边走一边想,汪白妙的带动作用真不小,不但李鲁峰,就连陆一鸣这种长期吊车尾的都能进步神速,果然是群体效应啊!等到了班级,把成绩一公布,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到汪白妙的身上,陆一鸣更是带头鼓掌,不但鼓掌还站起来吆喝了一声,“向汪白妙学习!”班上成绩好的同学都大受鼓舞,大约一半的同学都跟着附和,“向汪白妙学习!”陆一鸣这行为放在平时,在老孔的眼里就是哗众取宠,但今时不同往日,老孔正洋洋得意,末了还不忘继续教育大家,“光口号喊得响亮可不行,大家要把口号落实的实处,好好努力学习!这学期快要结束了,期末考试是全市大统考,我希望我们班同学都能在统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大家加油!”   晚上第二节自习下课后,陆一鸣把书包收拾好,想了想掏出钢笔捅了捅汪白妙的后背。汪白妙回头看他,陆一鸣说:“把你的笔记借给我吧,我拿回家影印一份!”   汪白妙问:“好,要哪一科的笔记?”   “全都要!”   “全都要?”   “对,我要在期末统考中考进全市前500名!”   一旁的李鲁峰和吴远听到后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吴远说:“一鸣,你疯了吧!定目标能不能实际点,到时候自己打自己脸!”   陆一鸣不说话,他瞅了一眼李鲁峰,那家伙侧脸上全是嘲讽之色,心中大不忿。“吴远,你不信我,咱走着瞧!”   吴远说:“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在去年的统考中排到一千多名了,这次前进这么多,有难度吧!”   他二人正在说话,突然一摞笔记本放在了陆一鸣的桌子上,“陆一鸣,你把我记得这些笔记都消化了,肯定能进前500名!”汪白妙鼓励的说,“我复习半个月就能基本掌握高三数学的主要知识点,我相信你半个月也可以掌握这些!”   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陆一鸣回想汪白妙给他笔记本时的表情,平常,很平常。她相信他!这种信任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据,如果硬要找点根据,那就是他陆一鸣花了半学期进入了班级中游水平,那不过是前进了几十名,还是在庆海中学,但这离全市前500名还有关山万里的距离。他有点感动,又倍感压力。如果汪白妙也劝他放弃不切实际的目标……她不会!背上书包里沉甸甸的笔记是信任更是期望。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把,不然永远都没有与她并肩的可能。   陆一鸣骑到家门口,把自行车往墙角一靠,也不回家,径直跑去对面敲金丙相的门。“金哥,在家吗?开门!开门!”   陆丽娜站在窗口,看到陆一鸣骑车回来就跑去给他开门。谁知门一开,弟弟正在对门家的台阶上敲金丙相的门呢。“一鸣,你找他干什么?回家!”陆丽娜穿一身毛茸茸龙猫造型家居服对陆一鸣喊道。   正此时,金丙相打开了门,他一眼看到对门的陆丽娜,眼睛一亮,“丽娜,你买了新的家居服?哇,穿上真可爱!”   陆丽娜朝他翻了个白眼。金丙相不以为意,满脸都是赞美之情。陆一鸣趁他们说话之际钻进金丙相的屋子,“金哥,我要用你的影印机!”   陆丽娜没听见弟弟说的话,穿着拖鞋就跑了过来。金丙相谄媚的让陆丽娜进来,又忙问:“丽娜,这么冷的天,你出来穿太少了!”   陆丽娜瞪他一眼,“说了几百遍了,不准叫我丽娜!”   “那叫你什么,丽丽,娜娜?”   陆丽娜恶寒,不再理会金丙相,跑去看弟弟在干什么。金丙相的书房里有一个具有传真功能的多功能影印机,陆一鸣上次跑过来打游戏看到的,当时还嘲笑金丙相买这么大一个家伙放家里,今天倒是排上了用场。陆丽娜过来围观,金丙相跟在她的后头。见陆一鸣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摞的笔记本,大惊失色的问:“要影印这么多!”   “嗯,我们班第一名的笔记,我借来的,印完了明天还给她!”   “你们班第一名,汪白妙的!”陆丽娜拿起一本来翻了翻,“嚯,字写得够漂亮的!一鸣,不错不错,最近很有进步!来姐姐帮你印!”   金丙相哪里舍得让陆丽娜劳动,于是抢着说:“别动,都别动!我来。一鸣,你跟你姐姐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我帮你印好了,明天早上你上学的时候来取。”   “真的呀,金哥,你人太好了!”陆一鸣欢呼。   陆丽娜冷冷的没有说话,跟着陆一鸣转身就走。出了金丙相的门,陆一鸣对姐姐说:“姐,你看金哥人多好啊!你……”   陆丽娜说:“闭嘴!给你影印几本笔记就要把你姐姐卖了!”   陆一鸣咕哝道:“什么卖了,多难听!我就是跟你说,金丙相这种帅气多金又专情又性格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比那个艾同不知道好多少倍!”   “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叫好男人?”   “我当然懂了!”   “你怎么懂了?”   “因为我就是那样的好男人!”   陆丽娜被弟弟逗乐了,“对对对,你是好男人!好男人,你要是成绩再好一些就更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一鸣正在吃早饭,门铃响了。张妈要去开门,陆一鸣抢先站起来说:“我去,我去,是金哥给我送影印的笔记。”他猜的果然不错,金丙相抱着一大摞笔记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他把笔记朝陆一鸣怀里一塞,抬脚走进来,“张妈,我好饿,有没有多的早饭?”   张妈很喜欢他,笑着说:“有有有,不够我还可以煮面条!”   陆一鸣两口把稀饭喝完,把笔记全部塞进书包,对金丙相说:“金哥,谢谢哦!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怎么记?”金丙相把整个鸡蛋塞到嘴巴里。   “我姐喜欢吃相文雅的男人!”陆一鸣说。   金丙相被呛到了,吐出半只鸡蛋,猛地开始咳嗽。   陆一鸣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金哥,加油,祝你早日成为我的姐夫!”   这话金丙相爱听,他扭身朝已经走到屋外的陆一鸣喊:“我会努力的!”   说完一回头,陆丽娜正靠在卧室的门口,幽幽的对他说:“努力也是白努力!”   陆一鸣今天走的稍晚了些,等他到了教室,发现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到了。还有几分钟上课,教室里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气氛很诡异。他走到座位上坐下,突然发现异常之处,汪白妙垂着头保持看书的样子,但她的桌子上没有书。他探起身朝前面看了看,还没来得及问,一旁的吴远拉了他一下,小声说:“喂,汪白妙的书不见了!”   陆一鸣大惑不解,“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吴远耸了耸肩,“字面的意思!”   陆一鸣不淡定的站起来,他走到汪白妙旁边,蹲下朝她的桌洞里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只圆珠笔,空无一物。愤怒冲上陆一鸣的头顶,太欺负人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短短的一学期,发生在汪白妙身上的事情就没断过!陆一鸣环视了教室一圈,有人与他对视,有人与旁人说话没看他,到是吴姿和吴眉埋着头认真的翻着手里的书。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上课铃响了,张海洋和李冬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看见陆一鸣站在教室中间,张海洋问:“一鸣,你干啥呢?”   陆一鸣看着李冬说:“汪白妙的书丢了,一本不剩!”   张海洋和李冬一脸的吃惊。张海洋跑过来朝汪白妙的桌洞里看了一眼,“真的丢了!谁这么缺德!肯定是嫉妒汪同学成绩好!”   几个人正在讨论,老孔走进教室。“你们几个不回座位干什么呢?上课铃响了没听见?”   张海洋说:“孔老师,汪白妙的书丢了,一本不剩!”   孔老师大吃一惊,忙走过来问:“真的?”   “我们哪敢骗你啊!”张海洋嬉皮笑脸的说。   孔老师大怒,“是谁干的?”他示意张海洋几个回座位,走回讲台威严的朝四周扫视一圈。“拿同学的书!这是可耻的偷盗行为,是要被记大过开除的!我教了十几年的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给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把书还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两天之内不归还,被我抓住了别怪我没给机会!”说完把粉笔盒拿起来重重的掷到讲台上,咚的一声,腾起一大团粉笔灰,把大家吓了一大跳。陆一鸣紧盯着吴姿的后脑勺,她低着头,脑袋都快要垂到桌子上了。   老孔把汪白妙叫到办公室,给她找了一套新书,又问了一些情况,诸如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宿舍的,今天什么时候到宿舍的,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末了问她:“汪白妙,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汪白妙一张脸苍白无色,“得罪人?”   老孔清清喉咙,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过分。这么个爱学习的优秀学生,整天宿舍教室两点一线,从没见她跟谁一起玩闹过,能得罪谁呢?他朝她挥挥手“回教室吧,别想太多,老师会查出来的。欺负同学,此风不可长,我一定会给你给交代!”   老孔一席话把自己都说感动了,汪白妙却无甚反应。她慢吞吞的抱着书走了。老孔默默的想,汪白妙是个好学生,就是安静的有些过头,在学校这样没关系,进入社会可吃不开。他摇摇头又挠挠脑袋,细想解决对策。   汪白妙抱着书回到教室,早自习已经下课,三三两两的同学有的上厕所,有的从厕所回来。她抱着新书在座位上坐下,陆一鸣等她把书一本本放回桌洞,把借她的笔记还给她。“幸好昨天晚上借走了笔记,要是一起被偷就惨了!”这‘幸好’也没能让汪白妙高兴起来,她把笔记也一股脑塞到桌洞里,垂头丧气的坐着。   在学习上,汪白妙从来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突然萎靡不堪,连李鲁峰都看不下去,“汪白妙,多大点事!孔老师不给你找了新书吗?加油,别让那些嫉妒你的人偷着笑!”正说着,王岚一股风跑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小纸片,“白妙,我找到你的书了!”   此言一出,教室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汪白妙看到她手里捏着的小纸片,猛地站起来,那是一张没烧干净的纸,四周还有焦糊的痕迹,是语文课本中的一页,上面还有汪白妙写下的笔记。汪白妙接过那一小块残片,上面赫然是离骚的内容——‘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自己在这几句的旁边用工工整整的楷体写着‘君子重内美亦修能’。这太讽刺了,内美和修能有什么用,很多事情只有用何根宏那种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周围的同学一圈围了上来,纷纷朝汪白妙的手中看去。王岚凑近了问:“是你的吧?我看着像你的字!”   汪白妙的手不可抑止的抖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王岚,在哪里找到的!”   “嗨,在操场那边厕所的后面。我正蹲厕所呢,从地窗里头飘进来一张纸,我捡起来一看,可不就是你的字……”   “带我去!”王岚还没说完,汪白妙拉住她的手,分开众人朝外跑去。陆一鸣、吴远跟着跑去出,李鲁峰是班长,不肯落后,也跟着往外跑。张海洋拉一把李冬,“走,看看去!”   李冬跟在张海洋后头向外跑,路过吴姿时,被吴姿一把拉住。“你凑什么热闹!都烧成了灰,有什么好看的!”   “烧成了灰?你怎么知道烧成了灰?你干的?”李冬盯着她,压低声音问,目光犹如鹰隼一般要把她看出两个窟窿来。   吴姿自知说漏了嘴,忙狡辩说:“方才看到王岚拿的那一小片纸,被烧过了嘛!”   “刚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我坐后头都没看到,你头都没回就看清了!”李冬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吴姿无话可说。李冬狠狠的指了指她,负气的回座位坐下。吴眉看他俩嘀嘀咕咕说话,等李冬离开,跑过来问吴眉,“你跟他说什么了?祸从口出,懂不懂!”   吴姿苦着脸看着吴眉,‘祸从口出’,原先她不懂,现在懂了!   操场边女厕所的后面是一个高高的边坡,向下是一条沿梅林河的高速公路,边坡上久无人走,长满了灌木和荆棘,是最天然的围墙。这里一般轻易没人来,倒是个焚书的好场所。   厕所后面的空间很有限,汪白妙跑近了一看,一颗半人高的水红子树下,赫然有一大堆发黑的纸灰。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冲到纸灰的跟前,不管不顾的翻找起来。木棍把纸灰扬起来,呛的王岚咳嗽了两声。“嗨,白妙,别找了,全都烧完了,你翻也没用!”   汪白妙仿佛没听见一般,兀自不停地翻过来找过去,不时还捡起一两个碎纸片看两眼。   陆一鸣看不下去了,从王岚的身边挤过去,他去拉汪白妙,汪白妙甩开他的手,更加疯狂的刨那堆纸灰。陆一鸣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只见汪白妙眼睛里溢满泪水,被泪水打湿的面颊上沾满了纸灰。她哽咽的说:“陆一鸣,我的全家福没了!”这从骨子里发出的悲伤像漫溢的洪水,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张海洋虽然不觉得丢了全家福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但还是替汪白妙感觉难过。他拉着吴远从逼窄的女厕所后面退出来,驱赶看热闹的同学。“别看了,别看了!上课了!”   正说着,汪白妙发疯一般冲出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张海洋‘哎’了一声,又被撞了一下。陆一鸣追着汪白妙跑出来,只见她奋足猛跑,他一时竟拦不住她。汪白妙一口气跑进教室,冲到一脸惊愕看着她的吴姿跟前,‘啪’的一巴掌狠狠拍下去。吴姿被打的眼冒金星,她捂着脸毫无招架之力,吓得连哭泣都忘了。   汪白妙一脸的黑灰,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明显的沟壑。她指着她厉声说道:“我现在打了你,你要是觉得冤枉可以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吴姿没有动,她回头看了一眼吴眉,又看了一眼李冬,吴眉低着头不看她,而李冬的目光那么冰冷,冰冷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扭回头,坐着没动。   汪白妙冷笑着说:“好,好!那我就是没冤枉你了!”她猛地扑上去,抓住吴姿的头发把她一把从座位上扯起来。“走,我们去找孔老师,把一切都说清楚!”   陆一鸣几个早追到教室里,见汪白妙一击中敌,心中大为解气,都围在一边看热闹。吴眉眼见事情就要败露,忙冲过来抓住汪白妙的手。“汪白妙,你快放开!公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人,你是什么优秀学生!你不要欺负人,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汪白妙跟姐妹二人拉扯,吴姿头发被她拽在手里,疼的“哎哟哎哟”叫唤。听到吴眉的话,吴姿一边叫唤一边说:“对呀,对呀,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汪白妙冷笑着说:“你们爸爸是谁?不就是今年新上任的副市长吴中磊吗!抬出你们的爸爸我就要害怕吗?谁做了亏心事谁害怕!”   围观的同学一听都开始窃窃私语,原来吴姿吴眉姐妹来头这么大,难怪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几个人正打成一团,孔老师来了。他大喝一声:“住手!干什么呢!”吴眉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握住汪白妙手腕的手。汪白妙却倔强的站着,不肯松开吴姿的头发。   孔老师走到她跟前,“汪白妙,打架像什么样子!你松开手,我会给你交代的!”   汪白妙半天没动。孔老师生气了,我的话都不听吗?他正要再说,陆一鸣上前去拽住了汪白妙的手腕,他说:“那张照片我能给你找回来!”   汪白妙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力道渐松。吴姿扯出自己的头发,生怕汪白妙还要再打,闪身躲到吴眉的身后。    ☆、李冬失恋   老孔看了一眼办公桌前规规矩矩坐着的汪白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眼神跟在课堂上听讲一样认真专注。老孔压力山大,他拉开抽屉又关上抽屉。学校关于处理吴姿吴眉姐妹二人烧书事件处理意见的文件没脸见人,老孔清清嗓子,开始婉转措辞。   “汪白妙,你书被烧这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实是吴姿和吴眉找人干的。她们找了两个混混,夜里翻墙进了学校,按照她俩在你课桌上留下的记号,找到你的书,抱到女厕所后面烧掉。”老孔尽可能简化事情的整个过程,他说的全都是事实,不过干坏事的小混混并不是吴姿吴眉找的,而是吴中磊副市长的秘书赵杰找的。汪白妙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级,虽然成熟懂事,到底是个小姑娘,在老孔的心里觉得她不宜知道太多的社会阴暗面。   “吴姿吴眉的行为很恶劣,但鉴于她们的父亲是王中磊副市长的关系,学校决定不对她们提出全校的通报批评。”老孔瞅了一眼汪白妙,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太多的外露情绪。老孔自负当了五六届的班主任,也算是对汪白妙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了然于胸,但眼前的这个姑娘太让人捉摸不透。她不是应该抗争吗?抗争学校的处理不公,抗争校长屈从权贵,抗争自己这个班主任不能为她主持公道,毕竟她一脸污垢的抓住吴姿头发时,浑身散发的戾气像刀子一样猛烈锋利。但都没有,她静静的听他述说,不插话不反驳,甚至一点儿也不激动。   她这个样子让老孔生出羞愧的心,于是他说:“虽然不全校通报批评,但我会让她们当着全班的面给你道歉的!你放心好了,此风不可长……”   “孔老师,不用,”汪白妙打断他的话,“不用道歉!她们不会真心道歉,我也不会接受她们的道歉!”   老孔一听,浑身一凛,他眯起眼睛打量汪白妙,汪白妙扭过头不让看他,说:“我也不想让孔老师为难!您让她们在全班内给我道歉,也是跟学校提出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相悖吧!”   聪明人交流从来没有障碍。老孔万万没想到汪白妙想的这么通透。他想了想问:“今天你能这么淡定,那天怎么就控制不住情绪呢?陆一鸣说的照片是什么照片?”   汪白妙低下头,披散的头发又挡住了她半张脸。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微笑着说:“很重要的一张照片,我小时候的全家福!一直夹在英语课本里。我妈妈以前是英语老师。”   “呼,”老孔呼出一口气,“吴姿和吴眉说是因为上次请家长的事情在心里记恨你,所以才找人来烧你的书泄愤。这两个孩子被宠坏了,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分!以后我会尽量注意,不再让她们欺负你。”   老孔说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力道,但他还是暗地里努了力。高二年期八班是一个放牛班,所有调皮捣蛋到极点的学生都被分到这个班上,主要是为了隔离不影响其他学生。老孔去找校长,让把吴姿和吴眉换到八班。校长自然不同意。副市长的女儿在学校被边缘化,传出去不好听。老孔没办法严惩吴姿和吴眉,就想办法给汪白妙调换了宿舍,算是作为补偿。   一个星期后,上体育课。这学期的体育科目有400米测试。汪白妙跑完就在一旁鼓励王岚。王岚有些胖,跑不快,每次跑步测试总不及格。她担忧的要命,悄悄对汪白妙说:“白妙,我好羡慕你的,跑的那么轻盈,不像我!”说完跳了两步,重重落地,腾起一篷灰。汪白妙朝她的胸口看了两眼,“你都是被你的胸部给拖累了!”   王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在同学中确实算大的,加之长得有些胖,连带的胸部更大了,跑起来确实有些费力。她自己还在心里认真盘算,抬头看汪白妙正含笑看她,才知道自己被她调侃了。“嘿,白妙,你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经过前几次打破头及烧书事件,汪白妙和王岚的感情突飞猛进。深入接触王岚才发现,汪白妙比她看起来的有趣,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她悲伤的时候是真悲伤,笑起来也不做作,只是自制力很强,与人相处也比较慢热。但真正相处下来你会发现她待人真诚,并不会因为成绩或家庭背景差别待人。   王岚准备开跑,汪白妙给她鼓了劲就跑到台阶上坐下。陆一鸣可算逮到她落单,走过去把新洗出来的全家福悄悄交给汪白妙。汪白妙接过照片,一怔,抬头再看陆一鸣的时候眼眶就红了。陆一鸣担心弄哭了她,忙说:“你别哭啊!照片找回来不是应该高兴吗?你是怪我给你晚了吗?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家附近那个相馆翻洗照片的家伙出门旅游,昨天才回来!你都不知道,我天天晚上回家、早上上学都会去看看他回来了没有,一心就想着要早些把照片给你!”   汪白妙揉了揉眼睛,把泪水压下去,“‘翻洗’,拿什么翻洗?据我所知,要有底板才能翻洗吧!”   陆一鸣自知说漏了嘴,吞吞吐吐的说:“不一定要底板,有照片也可以翻洗的。上次给你塑封的时候顺便翻洗了一张。我就是觉得,觉得你小时候长的很可爱!”他想汪白妙肯定会不高兴,忙道歉,“你别生气!”   汪白妙板着脸说:“我已经生气了!”   “啊~”   “你擅自翻拍我的照片,未经我的同意就是侵犯肖像权,我可以告你的!”她想了一下了,“告也没用,你还没成年呢!”   一听到‘没成年’几个字,陆一鸣说:“我成年了,今年都十七岁了!生日是六月二号。”   “真的!那我告你去!”   “哎……”陆一鸣无语,想不到汪白妙无理取闹起来跟姐姐陆丽娜一个德行,只不过她更为一本正经,自己实在不知如何接话。   汪白妙笑了,“你不要跟我道歉吗?”陆一鸣正要道歉,她又说:“算了,还是不要道歉!”   陆一鸣大惑不解,“为什么?”   汪白妙说:“可以原谅的事情不需要道歉,需要道歉的事情不值得原谅!”   陆一鸣被这话绕晕了,在心里捋了一遍后高兴的说:“我翻洗照片算可以原谅的事情,你不生气!”   汪白妙说:“不但不生气,我还要谢谢你!一鸣,谢谢那天借走了我的笔记,谢谢你偷偷翻洗了我的照片,谢谢你关心我和照顾我!所有的,都谢谢你!”   陆一鸣被这一连串的谢谢砸晕了。刚跑完步的汪白妙脸蛋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怔了一怔,说:“白妙,不要对我说谢谢!虽然你救过我的性命,虽然你帮助我的学习,虽然你让我这学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的快乐,但我不会跟你说谢谢!未来时间很多,我们来日方长!”   汪白妙脸唰的红了,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咂摸‘来日方长’,便听见有人说:“来日方长?什么来日方长?”王岚已经跑完,脸上挂着汗珠,张牙舞爪的朝汪白妙冲过来。她整个人都朝汪白妙身上趴过去,嘴里喊着:“快,快,接住我!累死我了!”   陆一鸣扯着王岚的领子把她拎起来,“王岚,你要不要脸,你这么大一坨别把汪白妙压垮了!”   王岚从陆一鸣手里挣脱出衣领,“你要不要脸,我压不压趴汪白妙管你什么事?”   “我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行吗?”   “拉倒吧!”王岚朝不远处一指,操场的跑道上吴姿和吴眉并其他几个女同学还在跑400米,“你路见不平,到那儿吼去!”   王岚一屁股在汪白妙旁边坐下,继续说:“烧书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老孔那里连个屁都没放!那两个泼妇就没事了?太他妈欺负人!”   汪白妙忙说:“别这么说孔老师,其实第二天他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让吴姿和吴眉在班上给我道歉,我拒绝了!”   “你傻呀,为什么拒绝?”王岚咆哮。   “她们也不会真心道歉,我打了吴姿也算是扯平了!”   王岚愤愤不平的说:“太便宜她们了,要不要我替你收拾她们?”   汪白妙赶紧说:“不要!不要!只要她们再不要来招惹我就行了。谢谢你呵!”她笑了一下,又说:“现在再多矛盾,将来回忆起来都是笑话。不要闹的太难看!”   王岚和陆一鸣都没想到她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将来?你可想的真长远!我不管将来,只要现在这儿舒服!”说着指了指胸口。   陆一鸣突然问道:“白妙,你怎么知道吴姿和吴眉的爸爸是吴中磊的?”   汪白妙见王岚也是一脸的大惑不解,笑着说:“每天晚上的时事新闻时间你们都没好好看电视吧!有一次介绍新来的副市长,一看那长相就知道肯定是一家人!” 庆海中学的硬件设施在全市的中学中都是最好的。每个教室里都有一台大电视机,晚上六点四十到七点半给大家播放地方新闻和中央新闻。新闻什么的可有什么意思,只要老师不在,大家就调台到娱乐频道看相亲节目。   “这我可不信,看个长相就能猜出来是一家人!”王岚撇嘴说。   汪白妙见糊弄不过去,只能说实话,“那次吴姿她妈妈来学校,在办公室跟孔老师说话,我正好去领英语试卷,听到了几句!”   “她妈妈说的呀!显摆呢!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几个人正说话呢,最后一组也跑完了,体育老师站在操场中央吹口哨,“集合!”   期末考试如期举行。在汪白妙的帮助下,陆一鸣第一次没有了考前焦虑,体会了一把游刃有余。李鲁峰对他十二分警惕,每次一听到吴远问陆一鸣考的怎么样时,都偏着头竖起耳朵偷听。陆一鸣发现他的小动作后,吴远一问他就答道:“不好!哎呀,太难了!”虽然只能看到李鲁峰的后脑勺,但他的脸上一定笑开了花!陆一鸣心中暗忖,哼,先让你高兴几天!   考完最后一科,寒假开始。大家收拾东西离校,吴眉跑过来悄悄塞给陆一鸣一个小纸条。“陆一鸣,这是我家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吧!寒假那么长呢!”   陆一鸣没啃声,把小纸条随手放在桌子上,只顾收拾书包。张海洋收拾完了走过来等陆一鸣和吴远,他顺手拿起桌上纸条,看了一眼问陆一鸣:“你现在不收情书改收电话号码啦?谁家电话号码?”   陆一鸣怕汪白妙听到以为他经常收情书,踢了张海洋一脚,小声说:“吴眉家的!”   张海洋一听,拿起电话号码大声念起来,“83468686,哟,这电话号码好呢!这么多8,这么多6,市长家的电话号码就是好啊!”   吴眉一听气的满脸通红,“张海洋,你要不要脸,这电话号码是给陆一鸣的!”   张海洋笑着答,“我当然要脸,我又没有嫉妒同学烧人的书!”   吴眉被说道痛处,一跺脚扭身就走。上次烧了汪白妙的书,虽然学校没有通报批评,但还是告知了吴副市长夫妇。吴中磊把女儿教训了一通,她姐妹二人这才有所收敛。因为吴副市长刚上任,住的是机关宿舍,吴太太还在老家,所以让女儿们宿读。冬天的时候,吴太太在本市置办了房产,明年姐妹俩就不用住校了。   陆一鸣背起书包,张海洋把电话号码递给他,“喏,人家给你的电话号码!”陆一鸣没接,他倾身向前,问汪白妙:“白妙,你寒假有什么安排么?”   汪白妙正细致的收拾各种试卷,闻言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安排!”   “那我去找你玩!”   汪白妙回头看他,陆一鸣又忙说:“我们,我们找你玩,张海洋,还有吴远!”   吴远也凑过去说:“对,对,我们有时候会去你家附近游戏厅打游戏。”   汪白妙慢慢说:“我不在这里过年,等发了通知书我就回北青老家,跟我外婆一起过年!”   “北青,是龙山的那个北青吗?”张海洋拉了一把凳子在旁边坐下,问道。汪白妙点点头。张海洋见陆一鸣和吴远还是一脸的疑惑,忙说:“嗨,去年冬天我们还去过呀!那里有个滑雪场,宝剑滑雪场!”   “哦!”众人全部了然。   张海洋回头看了看李冬,那家伙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的把一本英语书翻过来翻过去。自从烧书事件过后,李冬和吴姿貌合神离,说分手了吧,两个人有时候又单独一起吃饭;说没分手吧,到底热乎劲已过去,不似以往的亲密无间。他们的一场恋爱,对李冬、陆一鸣几人的感情造成了伤害。张海洋立场坚决的站在陆一鸣这边,吴远起初很是被吴眉的美貌吸引,后来渐渐明白,吴眉这样的姑娘不是他的菜,她也从来没把他当成过一盘菜。少年人的感情往往很容易走极端,有的坚如磐石,有的善变易逝。但在任何感情的初始谁都不能妄下定论,只能走着走着看。   几个人正说着话,吴姿从过道走到后排,在李冬的跟前站定。“李冬,你会给我打电话吧!”   李冬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眼睛又朝陆一鸣这边瞟了一眼。吴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见张海洋、陆一鸣和吴远都围着汪白妙说话,怒从心起,抓起李冬桌上的英语书狠狠一摔,“我跟你说话呢!你看哪儿呐?”   吴姿的声音很大,陆一鸣几个都回头看过来。李冬顿觉颜面扫地,憋了一肚子火的炮仗被啪的点着了。“你她妈是不是有病!”他猛的站起来骂道。   吴姿被他骂的一愣,见李冬很生气,第一时间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言行。思量了两秒钟没觉得自己有错,委屈涌上来,眼泪啪嗒啪嗒开始流,“你骂我?”   这要是往常,李冬立马要就服软。但他近来因吴姿的原因与张海洋和陆一鸣几个关系疏远,内心十分苦闷。加之吴姿的脾气实在反复无常,他受不了了。他颓然坐下,低着头说:“你又哭了!上次你说要是我再让你哭,你就要跟我分手。那我们分手吧!”   吴姿骂道:“你今天说分手,明天说分手,分就分,谁怕谁!”她眼泪像珠子一样不停滚落,嘴里说着狠话,心里却盼着李冬能挽回她。但李冬坐着没动,他抬起头说:“吴姿,谢谢你!我们一开始挺好的……”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不是所有好的开始都有好的结尾。   吴眉见他铁了心狠了肠,愤怒立刻掩盖了悲伤,她一跺脚,恨声说:“好,李冬,你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跑了。   这场恋爱并没让彼此伤筋动骨,甜蜜的开端过去后,是漫长几个月的彼此折磨。李冬长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站起来。吴远招呼李冬,“李冬,晚上我们几个去吃羊蝎子吧!老地方,学校南门那家!”   李冬踢踢踏踏的走过来,“你请客!”   吴远难得大方一回,“我请就我请,就当庆祝你失恋!”张海洋和陆一鸣一起哄笑。李冬把书包朝吴远砸去,吴远一边躲一边说:“不兴恼羞成怒,”他瘦猴子一样绕过陆一鸣抱住李冬的腰,“走,我们去吃饭!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羊蝎子火锅   放了假汪白妙无处可去,只能回家。她不知道爸爸有没有从船上回来,自从秋游活动之后,一个冬天都再没有他的消息。这也很正常,爸爸最长在船上待过8个月,就在那年夏天,妈妈走了!虽说跑船是爸爸的工作,但因为跑船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汪白妙的内心还是有所埋怨的。但她从来不说,爸爸内心的遗憾和痛苦不比她少,她不忍心再让他难受。   继母何翠和她的儿子何根宏到来后,爸爸常年不在,家早已不是家。放了学,汪白妙背着书包去逛了书店,期期艾艾磨到华灯初上才回去。一进门继母何翠正在厨房做饭。她以为回来的是何根宏,头也不回,抱怨道:“知道回家了!你在外头浪了几天了!我跟你说白妙爸爸打了电话回来,明天就能到家。你小心点,仔细他收拾你!”   汪白妙一听,喜上眉梢,“阿姨,爸爸要回来了?”   何翠闻言回头一看,面上一喜,“白妙回来了!”她朝墙上的挂历看了一眼,“今天几号?你放假了?”   汪白妙把书包朝桌子上一丢,奔到厨房,“嗯,今天考完试了。阿姨,爸爸明天真的回来?”   何翠笑着说:“看把你高兴的!他前天打了电话,说明天到家,过年前不会再上船。你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做几个菜。何根宏老不在家,我晚上就煮了面条。”   汪白妙心情大好,抓起书包回屋,“阿姨,我也吃面条!”   何翠看着她的背影说:“回来的正好,降温前我把你的床单被罩洗了,被子也拿出去晒过!”   汪白妙进到自己的屋里,屋子被何翠打扫的很干净,床也铺的平平整整。她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舒服的倒在床上,没有什么比爸爸回家更让人开心。她躺了两秒钟,爬起来从书包里拿出全家福。照片翻洗的很好,甚至比原版更清晰,塑封的也很好,一个气泡都没有。她摩挲着照片的边缘,细细看去,不放弃照片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妈妈头上戴着一颗奶白色的塑料发卡,这个她记得,是从道口幼儿园门口的地摊上买的……   汪白妙正看得入迷,听见大门砰的一声响,何根宏粗声粗气的大喊:“妈,我饿了,有没有饭!”汪白妙浑身绷紧,朝房间门口看了一眼,幸好她进来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她几乎是本能的‘啪’的关上了屋里的灯,也许何根宏吃了饭就会走。黑暗中,照片的塑料边沿紧紧扣入掌心,她突然想起陆一鸣说的那句‘来日方长’。在这间陈旧的公寓里,曾经的白墙壁已经发灰,白底蓝点的窗帘褪色成阳光一样的浅黄色,书架和书桌还是妈妈在世时找人打的家具,连油漆都没上,书桌的一条腿瘸了,底下垫了一本书,是她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在这一样的一间屋子里,陆一鸣嘴里的‘来日方才’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听见何翠跟何根宏说了几乎话,何翠开始大声训斥何根宏,而何根宏的声音更大。片刻两个人都安静了,脚步声朝门口走来,何翠敲了敲门,隔着门板喊:“白妙,面煮好了,出来吃饭!”   汪白妙“哦”了一声,终于爬起身开了门出去。何根宏正坐在餐桌前吃面,没想到汪白妙在家,一看到她,脸上就露出古怪的笑容,“哟,我的好妹妹回家了呀!你们放假了?”   他说话流里流气,何翠瞪了他一眼,说:“明天你汪爸爸就回家了,你不要欺负白妙。”   何根宏“哼”了一声,一双眼珠子在汪白妙身上滚上滚下。汪白妙镇定自若的跟着何翠进了厨房,拿起碗从锅里捞了面条,也不出去,就站在灶台跟前吃。何翠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东西,就陪着她一起站在灶台前吃面。何根宏吃完一碗,见厨房里的二人迟迟不出来,便端起碗走进厨房。看到屋里的二人,冷哼了一声说:“哟,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等汪云回来还以为我欺负的你们都不敢到到客厅吃饭呢!”说完把空碗朝汪白妙一递,“再给我盛一碗!”   何翠忙放下手里的碗,“我来,我来!”   何根宏转身把他妈挡在身后,手里的碗一直就朝着汪白妙。汪白妙放下自己的碗,伸手去接何根宏的面碗,她刚接过碗,何根宏就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汪白妙一缩手,手里的面碗滑脱,‘啪’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何翠忙从何根宏背后挤过来,把汪白妙护在身后。何根宏一脸的不屑,正要冷嘲热讽几句,客厅电话响了,他忙跑出去接电话。等他一出去,何翠忙问:“白妙,你没事吧!”汪白妙摇摇头,从门后拿出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瓷片。何根宏接完电话走到厨房门口,对何翠说:“妈,录像厅叫我去值班,我走了!”何翠巴不得他赶紧走,又心疼儿子上班时间不规律,跟出来问道:“你吃饱没有?晚上要通宵吗?现在天气冷,多穿几件衣服!”   何根宏不耐烦的摆摆手,转身走了。‘砰’的关门声把何翠吓了一跳,她望着关上的门发呆,突然想起汪白妙还在厨房,折进去一看,她已经把瓷片扫完了,正端着自己的面碗小口小口的吃面。汪白妙正站在厨房的白炽灯底下,微低着头,面目笼在一片阴影里,身量单薄,完全是一副可伶的小模样。何翠心里一阵发紧,突然开口说:“白妙,明天爸爸回来,能不能别告诉他何根宏欺负你的事!”   汪白妙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吃面却味同嚼蜡。   何翠艰难开口,“白妙,我儿子不是好人,对你也不友善……要是,要你爸爸撵我们出去,阿姨就无家可归了!”   白妙喝了一口面汤,有点咸也有点酸,提味的白糖放的太多,真的是五味杂陈,滋味繁复。她把面碗放到水池里,拧开水龙头,“阿姨,你放心吧!”何翠定下心,抢上来夺过她手里的碗, “你去歇着,我来洗!”汪白妙不与她争抢,转身回屋。   她翻出厚睡衣换上,掀开被子,想坐在被窝里看书。被子一掀开,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汪白妙仔细闻了一下,茉莉花香味的洗衣粉味道中还混着一股子潲水的臭味,十分奇怪。她仔细看了一下,被子和床单上有几块白乎乎的东西,摸上去硬硬的。她认真的分辨了一会,回头喊何翠,“阿姨,阿姨!”   何翠闻声赶来,她刚洗完碗,正用一块手巾擦手上的水。“怎么了?”   汪白妙蹲在床前,扭头对何翠说:“阿姨,这是什么啊?”   何翠走到她旁边看了看,脸色一变。她蹲下用手捻了捻那几块白斑,结结巴巴的说:“诶,白妙,可能,可能是阿姨洗的时候没洗干净!阿姨给你换套干净的,马上给你重新洗干净!”   汪白妙是何等通透的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立即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站起来稍稍让开两步,何翠手忙脚乱的把床单和被罩拆下来。汪白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要自己换,何翠忙从她手里夺过去,“我来,我来!”看何翠忙着换被罩,汪白妙抱起地上的脏床单要去洗,何翠又慌忙丢下装了一半的被套,抢过来说:“放着,放着!我来洗!”   汪白妙由着她抱走床单被罩,叹一口气,自己动手把摊开的床单被罩换上。她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听见厕所里传来簌簌的搓衣服的声音。心中叹息一声,站起来检查了一遍窗户上的插销是否插好,又转过身去关门。关门之前她站在门口喊:“阿姨,明天再洗吧!”   何翠伸长脖子回应她说:“我很快的,你先睡!”   汪白妙看了看桌上的闹钟,现在才八点多。“嗯,那我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她关上门,插上插销,又用门后的木棒把门顶上。看了一会书,关灯入睡前,又想起陆一鸣说的‘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有时候是希望,有时候是绝望,就看用在哪里了!   陆一鸣、张海洋和吴远几个跟李冬重归于好,相约去吃羊蝎子。因为放假,每个人又一人点了一瓶啤酒。老板看他们是学生,不肯卖酒给他们。于是吴远被派出去跑腿,到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来。老板见他们买的酒并不多,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他们喝。几杯酒喝下去,开始互述衷肠,李东说:“哥儿几个,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几个整天的不理我,我多难受啊!一点儿都不快乐!”   张海洋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是你小子不地道,是我们不理你吗?是你整天跟吴姿那种女人打的火热。诶,我都不知道你看上她啥?”   吴远的筷子在锅里翻来翻去,找到一块最大肉最多的,夹出来后吮了一下筷子,说:“为啥?吴姿漂亮呗!”   张海洋一瞪眼,“漂亮,漂亮有屁用!心肠坏,蛇蝎美人!李冬,我跟你说,分的好,早该分了!”   李冬听到张海洋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分了手,到底有感情过,听好哥们把吴姿贬低的一无是处,还是很尴尬。   陆一鸣听他们说话,也不搭腔,看锅里的肉要见底了,扭头对老板说:“老板,再来一分羊蝎子!”   吴远苦着脸说:“一鸣,要半分吧,我钱不够!”   陆一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钱不够你就留下了给老板打工,反正也放假了!”   张海洋和李冬起哄附和。吴远把自己盘子里刚夹出的一块羊蝎子夹到陆一鸣的盘子里,“我这块给你,加半份,半份!”   张海洋一推吴远,“怕什么呀,还有我们呢!陆一鸣,陆一鸣有钱!”   陆一鸣把吴远夹来的羊蝎子给他夹回去,“吃你的吧!大家好哥们,还真能让你一个人付钱!”   吴远笑着说:“我就说嘛,你们还真忍心压榨我那点零花钱!”吴远家境不算差,只是父母严苛,对他管束的紧,他手头的零花钱十分有限。   李冬跟张海洋和吴远各干了一杯,又倒上一杯举起来对陆一鸣说:“一鸣,我们喝一个。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包涵!我先干了!”   陆一鸣看他说的很是客气疏离,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李冬,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真的,过去的算什么,未来还长着呢!喝了这杯酒,有什么不愉快一笔勾销!”   陆一鸣说的诚恳真切,李冬对自己的忸怩有些不好意思,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一鸣啊,我也没觉得吴姿吴眉做的对,但那种时候,从老孔到你们都指责她们,我要是再跟你们站一起,那不是落井下石吗?就算她们错了,我也要挺她们才行啊!其实背地里我也没少劝说吴姿吴眉,让她们跟同学搞好关系。可她就是不听,我也很为难!你都不知道,闹得最厉害那几天,我也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话,每天可难受了!现在好了,跟她分了手,我反倒轻松自在了许多!女人算什么,还是哥们讲义气!”   陆一鸣并不赞同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却也不便多说什么。李冬喝完一杯酒问道:“一鸣,你是在跟汪白妙恋爱吗?”   陆一鸣闻言一惊,呛了一下,扭过头去猛烈的咳嗽。等咳完了方道:“你别瞎说!我们没有恋爱!”   李冬撇撇嘴,“我不信!你俩那么好,吴眉每天看在眼里,嫉妒的要死!”   “他们真的没有恋爱!”吴远啃着一大块肉大嚼特嚼。   “她不同意吗?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她还看不出来!”李冬问.   陆一鸣大惑不解的问:“我表现的明显?我对你们不都这样吗?”   几个人愣了一下,觉得陆一鸣说的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又过了半响,吴远喃喃的说:“主要是你好像对别的女生没这么……这么用心过!”   陆一鸣愣了一下,忙岔开话题,“哎,别说我了!海洋,你是不是喜欢王岚?”   张海洋撂下筷子,眼睛一瞪,“瞎说!”   “谁瞎说了,上次去红枫山你不是亲口说的要喜欢就喜欢王岚那样的!”陆一鸣反驳道。   “去,去,去!我那是跟吴姿吴眉作比较呢!我谁都不喜欢。”   几个人一起哄笑,李冬说:“王岚是不是跟孙淼好上了?有一段时间老看见他们一起进进出出。”   “不会吧,最近没看见他们一起呀!”   几个人吃喝的酒酣耳热,聊得无非就是班里的是非八卦,谁和谁好了,谁和谁崩了,谁跟谁打架了,谁被谁打服了……正聊得开心,陆一鸣的BB机在书包里‘滴滴滴’响起来。   张海洋奇怪的说:“你BB机不是丢了吗?什么时候又买了?”   陆一鸣伸出一只手在书包里费力的摸BB机,说道:“嗨,我姐呀,丢了没几天又给我买了一个,我一直没带。估计是她悄悄塞到我书包里的。最近我作息规律,成绩好了些,她都不怎么Call我。”   吴远笑着说:“我觉得丽娜姐吧,把你当儿子带呢!”   张海洋两眼冒星星,“别瞎说,丽娜姐可是我心中的女神,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儿子!”   陆一鸣拍一拍桌子,“哎,哎,别调侃我姐!这么多肉也堵不上你们的嘴。”   李冬问:“一鸣,你姐催你回家?”   “嗯,她今天晚上有应酬,打电话回去我不在家,就Call我,让我早点回去!”   “那正好,丽娜姐不在家,没人管你,我们多吃一会。”   几个人吃到十一点多,老板开始赶人方才起身结账。陆一鸣和张海洋在店门口等结账的吴远。冬日寒冷的夜晚,大街上空空荡荡,一轮明月斜在天边,仿佛被寒气压的很低,白净的圆盘触手可及。那明月通透净彻,就像汪白妙的脸,就该招人喜欢。陆一鸣被自己跳跃的思维吓了一跳,刚才还为了李冬的回归欢喜,在饭桌上交杯换盏,豪言壮语都没少说,转回头心底却是最暖的温柔。   张海洋看陆一鸣盯着月亮发呆,推了推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月亮!”   张海洋盯着月亮看了一阵,“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张海洋突然扭头对陆一鸣说:“你这学期变化真大!”   陆一鸣目不转睛的盯着月亮,问:“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张海洋细想了想,正不知如何回答,吴远和李冬从饭店里出来。吴远笑着奔过来,嘴里喷出袅袅白雾。“陆一鸣,你认识老板?他说跟你熟,所以打五折!嗨,我们可赚了,只花了五十多块钱。”吴远脸上笑开了花。   陆一鸣笑而不语,长腿跨上自行车,当先骑走。张海洋赶上他,回头看看远远落在后头的李冬和吴远,悄悄问:“你付了一半的钱?”   陆一鸣斜了他一眼,“就你聪明!”   张海洋笑着说:“你刚才问我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觉得有一部分是变好了!你开始照顾他人的感受。换在以前,你也会付钱,但肯定是当着吴远把钱啪的拍出来!”   “不好的那部分是什么?”   “还没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要出去玩,下周要出差。最近更新会比较忙,对不住了…… ☆、第十八章 金丙相的爱情(一)   陆一鸣跟张海洋他们分开后,越骑越来劲。一口气骑上一个缓坡,再往下就是一条长下坡。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铺全都关门落闩。有卖服装的橱窗里亮着灯,塑料模特摆着固定的造型,穿着光鲜亮丽的服装,脸上是一式的笑容,沉默却欢喜的笑容。陆一鸣放开车把,从坡顶猛的冲下,速度越来越快,风刮得他围巾飞起,他忍不住开心的大叫起来。从坡顶下来,绕过一个大弯,再拐个90度,就是他家所在的小区了。   刚绕过大弯,前面高高的堡坎下头停着一辆敞篷跑车。一旁的大树挡住了路灯,有些看不真切。陆一鸣心中奇怪,这么大冷的天还开敞篷车,真是有病!骑得近了,他看清楚,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的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那男人在絮絮叨叨的说话,时不时就停下来吻一吻女人的额头。那男人几乎把女人整个挡住,陆一鸣骑过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怒从心起,那男人正是艾同,而那个女人,不是陆丽娜却是谁!   陆一鸣猛地一捏刹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嘎嘎刺耳的声音。不及车完全停稳,他跳下车子,把车把向旁边一推,朝着艾同冲过去。“敢占我姐便宜!”   艾同被突然出现的陆一鸣弄得措手不及,他来不及躲闪,只听‘乓’的一声巨响,自己的侧脸已经挨了一拳。陆一鸣随即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艾同身高体长,也比陆一鸣长得壮实,他吃了个措不及防的亏,等从车里出来,握住陆一鸣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陆一鸣被他带的向前挪了两步,两个人能僵持不下。   艾同脖子被领带勒的有些难受,“陆一鸣,听我说,你姐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陆一鸣朝车上看了一眼,陆丽娜可不是喝醉了,自己同艾同弄出这么大动静,她还斜靠在车门上一动不动。   陆一鸣气呼呼的说:“你送她回家就回家,在这里吃她豆腐算怎么回事?你个臭不要脸的!臭流氓!”   艾同用力掰开陆一鸣的手,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他后退两步跟陆一鸣拉开距离。“我是真心喜欢你姐!”   “放屁!你都要结婚了!”陆一鸣咬牙切齿的骂道。他自知不是艾同的对手,两步绕到陆丽娜身边从她包里掏出手机。他噼里啪啦按了几个号码,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指着艾同说:“艾同,你等着,有种别跑!”电话接通了,陆一鸣大叫道:“金哥,快来,我姐姐被人耍流氓了,就在北门堡坎低下!快快快!”艾同以为他要报警,绕过来要抢电话,一听他喊‘金哥’,抱臂站定,问:“‘金哥’是谁?你姐的新男朋友?”   “关你屁事!”   “陆一鸣,如果我为了你姐姐放弃现在的婚约,你会接受我吗?”   “你要放弃婚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接受!”陆一鸣眼睛一横,斩钉截铁的说。   艾同惊讶的问:“为什么?”   “像你这种变色龙,今天觉得我姐比你的未婚妻重要,保不齐明天又会以利益当先。”   艾同正要辩解,突然后拐弯处跑出来一个贴着面膜的泡面头。那人手上挥着一根棒球棍,张牙舞爪的朝他扑过来。艾同闪身躲开,泡面头一棍子打到了跑车的后视镜上,‘哐当’一声,镜子碎了。陆一鸣见金丙相气势汹汹,把一根棒球棍舞的虎虎生风,生怕他真的把艾同打个好歹,忙大喊道:“金哥,我姐醉的人事不省,难受着呢!我们先送她回家吧!这个臭流氓我们改天收拾,反正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艾同被金丙相追的狼狈不堪,有几棍子差点就打到了他身上。陆一鸣叫人的时候他本来就可以走,之所以留下来就是想看一看‘金哥’的真面目,谁知道泡面头还贴着面膜,他连他的几个眉毛几个眼睛都没看清楚。   金丙相听到陆一鸣的话,霸气的用棒球棍一指艾同,“滚,别让我看到你!不然见一回打一回!”   陆一鸣把姐姐从车里扶出来,艾同好汉不吃眼前亏,上车点火发动,一踩油门绝尘而去。陆一鸣冷哼一声,“伪君子!”   金丙相把陆丽娜拦腰抱起,刚抱起来又‘哎哟’一声放下,“不行,我抱不动,还是背吧!”   陆一鸣说:“背,背!我扶着她,你蹲下。哎,我姐就是胖!”   金丙相把陆丽娜背在后背,感觉轻松许多,便说:“瞎说,你姐这是身材好,她一点都不胖!哎,那男的是谁,他对你姐怎么耍流氓了?”   陆一鸣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替艾同拎着棒球棍,“他趁我姐醉到了亲她额头!”   “靠,太猥琐了!”金丙相恨恨的说,“你还没说他是谁?”   陆一鸣想起金丙相刚才拼命的样子,怕他过后去找艾同的麻烦惹姐姐不高兴,便敷衍道:“我哪儿知道他是谁,大概是姐姐生意上的朋友吧!”   “你刚才不还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吗?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是谁!”   “我真不知道!我这不是怕我姐歪在那里难受吗?”   “靠,便宜那狗东西了!早知道就再打狠一点!你姐也是,一个女人喝成这个样子……”   陆一鸣听金丙相说到这里以为他要指责姐姐,谁知金丙相话锋一转,“她一个女人做生意容易吗?一鸣,你要快点长大,好替你姐姐分担,至少喝酒不用她亲自上!”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家门口。金丙相对陆一鸣说:“一鸣,反正你姐也喝醉了,要不我把她背回家去,生米做成熟饭吧!”   陆一鸣被他的话雷得浑身一哆嗦,“金哥,你就不怕我姐明天醒来杀了你!”   金丙相感觉背上的人凹凸有致的身体压着他,凸起的胸部像两团火焰灼烧着他的心。他尴尬一笑,脸上的面膜掉了一半下来。陆一鸣伸手把姐姐扶住,有些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面膜啊!   金丙相把脸上的面膜抚平,笑着说:“你哥哥我也是靠脸吃饭好吧!”他正得意洋洋,突然听陆一鸣紧张的问:“金哥,你受伤了!你手上有血,把面膜都染红了!”   金丙相一听举起双手就着明亮的路灯看了看,手上确实有血渍,但并不明显。也没有哪里疼,应该不是手受伤。难道是脸受伤了?金丙相慌忙扯下面膜,摊开了一看,只有几个红色的手指印。他奇怪的问:“一鸣,我脸上有伤口吗?”   陆一鸣仔细的看了看,摇摇头,“没有!”   “我没受伤啊,”金丙相突然面色大变,“难道是你姐姐!”   陆丽娜醉死过去,斜靠在陆一鸣怀里,兀自睡得正香。陆一鸣动不了,忙说:“金哥,你快看看,是不是我姐受伤了!”   金丙相上上下下把陆丽娜检查了一边,绕到她身后,发现她屁股上湿了一大片,因为是黑色的呢裤,看不出颜色,金丙相拿手摸了一把,举起来一看,可不是红色!金丙相直起身,对陆一鸣说:“你姐大姨妈来了,快回去,把她交给张妈收拾一下!”   陆一鸣大惑不解,“大姨妈?我们没有大姨妈!”   金丙相满脸黑线,“你姐来例假,来月经,懂了没,快带她回去!”   陆一鸣红着脸说:“我哪知道什么大姨妈,月经!金哥,你倒是懂的挺多!”说完扶着姐姐走了两步。陆丽娜的高跟鞋十分碍事,陆一鸣被带着走的踉踉跄跄,大喊:“金哥,别走,快来帮忙!”金丙相无奈,只得上来忙着一起搀扶陆丽娜。   张妈已经睡下了,陆一鸣把她叫起来,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张妈,我姐来那个了,漏了一屁股,你快帮她弄一下吧!”   张妈出门一看,金丙相扶着陆丽娜站在她卧室的中央,他一脸为难,不知道该让陆丽娜躺着还是站着。屋里灯光雪亮,张妈一眼就看见陆丽娜穿的羊毛袜子都被血染红了。她‘哎呀’一声,掀开被子,铺上一块厚毛巾,“小金,快,把小姐扶过来躺下!”   金丙相把陆丽娜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毛巾上。张妈从抽屉里找出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正要脱陆丽娜的裤子,回头一看,金丙相和陆一鸣还站在屋里傻傻的看着她。   “你么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金丙相和陆一鸣如梦初醒一般,慌忙从屋里出来。陆一鸣担心的问金丙相,“金哥,姐姐流那么多血,不会有事吧!”   金丙相也不太懂,但在陆一鸣面前不懂也要装懂。“嗨,能有什么事?女人每个月都要来大姨妈。正常的很!你生理卫生课白上了!”   陆一鸣听他说的底气十足,放下心,“生物课上,那几章老师都没讲,让我们自己看呢!”   “你肯定没看!”   “你以前看了?”   “看了!”   “那你给我讲讲。”   “讲什么?”   “大姨妈啊!”   金丙相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正不知如何给陆一鸣科普,张妈抱着陆丽娜弄脏的衣服和毛巾出来。她看了一眼客厅的大座钟,已经凌晨一点了,“你们两个快回去睡觉,都这么晚了,明天不上班,不上学!”   “不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金丙相看着陆一鸣,“我明天休班!”陆一鸣答道:“今天考完试了,明天开始放假!”   张妈开始赶人,“那也该睡觉了!睡觉,睡觉去!”等他二人站起来,张妈又说:“大小姐爱面子,明天等她醒来,你们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小心……”   陆一鸣接过话头,对着金丙相说:“小心她几个月都不理你!”金丙相点点头,做出了然的表情,各自回家睡觉。   陆丽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一看,陆一鸣正在客厅打游戏。奇怪的问:“一鸣,你今天不上课?”   “姐,你酒还没醒啊!我今天开始放假了!”陆一鸣头也不抬的说。   陆丽娜眼睛瞪的溜圆,“谁说我酒没醒!我又没喝多!”   “你没喝多!你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陆一鸣没好气的问。   陆丽娜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她靠在陆一鸣身上,有些泄气,对着弟弟撒娇道:“不记得了!”   陆一鸣把手上的游戏手柄按的噼里啪啦响,冷冷的说:“不记得了?你都记得啥?被艾同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艾同?昨天晚上跟光电传媒的老总吃饭,没他啊!”陆丽娜杏眼圆睁,恨恨的说:“他怎么吃我豆腐了?快说!”   “现在知道激动了!哎,姐,我说你一个女人,喝断片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心就那么大……”   陆丽娜听说艾同吃她豆腐气的火冒三丈,哪里还能忍受弟弟的教训,“心大怎么啦,不心大能做生意,能把生意做成!”   陆一鸣看姐姐生气了,小声嘀咕道:“做生意就要跟人喝酒吃饭,就要被人摸被人亲!什么歪道理!”   陆丽娜耳尖听到,脸上挂不住,“我想跟人喝酒吗?我为了谁被人摸被人亲?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陆一鸣见姐姐胡搅蛮缠,气的大喊:“嚯,你被人摸被人亲还有理。你看看你穿的那衣服,是谈生意穿的吗?裙子那么短,那么紧!你老是这样,怎么能碰到正经男人!那个艾同,自己有未婚妻,还惦记你,他把你抱在怀里亲你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为了谁,求求你千万不要为了我!”   姐弟俩越吵越凶,战事升级。张妈忙出来劝架,“一鸣,你姐姐昨天晚上喝醉了,现在肯定还头疼呢,你别气她!”   陆丽娜气势汹汹的对张妈说:“张妈,你别管,让他说。我这个弟弟长大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对我有多不满!到底有多瞧不起我!我今天算是知道了,我这些年努力养了个什么东西,养了一头白眼狼!”   金丙相被姐弟二人的争吵引过来,敲了半天门,张妈才听见。张妈开门让他进来,对着他努努嘴。姐弟二人犹如两只斗鸡,正站在客厅中央大眼对小眼。   “怎么了?”金丙相轻声问道。   陆丽娜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一腔怒火瞬间变成了排山倒海的委屈。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眼眶红了,泪水涌上来,她好像魔怔了一样朝金丙相伸出手,“金丙相,一鸣说我不正经!”   金丙相受宠若惊,一腔子都是对陆丽娜的疼惜和怜爱。他环住陆丽娜,对陆一鸣指责道:“一鸣,怎么能这样说你姐姐,她一个人撑起公司撑起家,有多么不容易!你姐不正经,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正经的女人!”说完又扭头对怀里已经哭的抽抽搭搭的陆丽娜说:“丽娜,你别哭,我帮你教训一鸣!他也是担心你在外头吃亏!昨天晚上多亏了他,不然你就被那个艾同欺负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教训了那小子!”   陆一鸣没想到这一闹,倒把姐姐闹到金丙相怀里去了。见姐姐哭的伤心,陆一鸣有些后悔,但坚决不能接受陆丽娜说的那些为了他舍身取义的话。他回房间穿上外套要出门,陆丽娜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去?”   陆一鸣头也不回,“我错了,出去找个地方面壁思过!”   眼看陆一鸣出了门,陆丽娜推一把金丙相,“你去看着他,他生气呢,别让他乱跑!”   金丙相得了令,忙追着陆一鸣出去,抓住推自行车的他,把他一把拉进自己家里。   金丙相实在是个居家好男人,一个人住着,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陆一鸣摊在他家沙发上,想起姐姐说的话,气的直弹腿。他把姐姐的话讲给金丙相听,末了问:“金哥,我姐一生气就理智全无,真不知道她怎么把公司干起来的!”   金丙相回答他,“你姐姐也就是对你才这样!在外头精明着呢!有些人就是这样,聪明才智都用在外头,对家人不设防!越是这样,越说明她在乎你!”   陆一鸣想想也是,问道:“金哥,你是真的喜欢我姐姐吗?”   “这话问的,我当然喜欢她!上次那个牙医,完全是趁我到海外进修钻了空子!要不然他能跟丽娜发展到谈婚论嫁。嚯,后来我费力老劲了才把他俩拆开!”   陆一鸣惊讶的张大嘴巴,“天啦,你干了什么?白伟成说是看见姐姐跟别的男人暧昧,难道是你?”   金丙相得意的说:“说到底还是那家伙不自信,觉得配不上你姐。被我发现你姐出去应酬的时候他偷偷跟踪。那天你姐喝得有点多,我扶她上楼下楼的时候靠在我身上,恰好被他看见了而已!”   “就是扶着我姐上楼下楼?”   “就是扶着上楼下楼!”   金丙相当然没说实话。出去进修了大半年,回来陆丽娜身边多了个牙医白伟成。白伟成长相好,气质佳,工作稳定,性格沉着,把陆丽娜完全迷住了。两个人眼看就要结婚,有一次让金丙相瞧见白伟成同陆丽娜逛街买衣服,他眼光保守,把陆丽娜挑的那些性感的衣服统统否掉,若是陆丽娜试的衣服太过性感,还会替她遮掩,一点也不大方。他料定白伟成被陆丽娜的美貌性感吸引,又忌惮她太过美貌性感是招蜂引蝶的体质,于是设计让白成伟瞧见他跟醉酒的陆丽娜亲热。把他俩的婚事给搅和黄了。既然是亲热,当然不会只是亲亲额头那么简单。在酒吧后头的小巷子里,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深深亲吻她,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屁股上,把她整个人都挤在了墙上。醉酒的陆丽娜温顺乖巧,完全没有平时的凌厉。这也是为什么昨天晚上一听陆丽娜被吃豆腐他就怒火中烧的原因。所幸她酒量甚好,轻易不醉,昨天晚上想必是遇到了酒量好的厉害人物,这才着了道。   白伟成的悔婚对陆丽娜的打击很大。她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金丙相安慰她,她自然不会领情,把他打出来。幸好白伟成在悔婚这件事上很低调,只说是性格不合适,别的到没有点破,算是给彼此留足了面子。陆丽娜以泪洗面的那几天,有那么几个瞬间,金丙相会有一点点后悔。老实说,白伟成性格人品真不赖,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但他金丙相也是好男人,还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爱陆丽娜的花美男。既如此,阴险一点也可以原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是时间不够用,有些情节的处理自己都不满意…… ☆、金丙相的爱情(二)   陆一鸣在金丙相家中长吁短叹,“金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好烦我姐啊!跟张海洋李冬他们出去玩,她有时候一天Call我十几次,弄得张海洋他们都笑话我,说她不是我姐,是我妈!现在她不Call我了,又说出去喝酒应酬是为了我!为了我什么呀!要我说,把公司卖了拉到!”   金丙相斜了他一眼,“别不识好歹!丽娜要是能天天Call我,我睡着了都要笑醒的!”   陆一鸣白了他一眼,自知同姐姐这个狂热爱慕者没法就陆丽娜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入的交流。他在沙发上滚来滚去,问道:“金哥,你为什么喜欢我姐!”   为什么喜欢陆丽娜?金丙相看着酷似陆丽娜的陆一鸣,在心里深深叹息一声,为什么不喜欢?   金丙相的经历跟陆一鸣很相似。他小的时候,家境殷实,父亲和大伯一起开了个砖瓦厂,在当地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人。他初一那年,父亲酒后驾车载着母亲一起,车子翻到了山沟里,车毁人亡。少年丧父丧母这人间惨事,放到金丙相身上却只是糟糕的开始。父亲去世没多久,大伯提了二十万现金到家里,要买断砖瓦厂。他年少,不知道二十万的概念,大伯父和蔼可亲的说:“小相,大伯我并没有亏待你。你可随便出去打听,就砖瓦厂现在的市价,十万都不值。这二十万够你上完大学参加工作,大伯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想想看,原先你爸爸还能参与厂子的经营,现在他走了,你要上学,砖瓦厂的事情一点都管不了,年终怎么给你分红?不如就买断了,下面的工人也不会说闲话!”   他懵懵懂懂的收下了二十万,大伯让他签了字据和委托书,把整个砖瓦厂全给了他。又过了半个月,一帮人找到家里来,拿出一叠欠条,说金爸建砖瓦厂时,借贷了五十万,后来还了三十万,剩下的钱和利息加起来还有六十多万。金丙相十来岁的小孩,不懂得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说:“砖厂现在是我大伯的,你们找他要钱吧!”   来人气势汹汹的说:“虽说钱是你大伯和你爸一起借的,但欠条是你爸签的!我们找不着你大伯,只能找你!”   话说到这里再傻的人都明白,金家大伯好算计,用了二十万买断了砖瓦厂,还摆脱了六十万的债务。金丙相去找大伯,大伯避而不见,叫人传话,说是自己已经花光了积蓄,没有能力帮助金丙相偿还债务。金丙相一怒之下把二十万现金和家里的房产全部给了债主,自己就借住在小姨家中。小姨和姨夫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供金丙相上学十分吃力。幸好金丙相学习成绩十分优异,上到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人到学校来资助贫困学生,老师第一个推荐了他。而这个资助者就是陆丽娜。那个时候陆丽娜刚刚接手公司没两年,资助贫困学生完全是出于功利的目的,但这并不妨碍金丙相对这个雪中送炭的美人感恩戴德。   金丙相永远记得,老师把自己推进办公室时的情景。那是个冬天,前一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洁白无垢。办公室里暖气很足,一个穿红衣服的苗条女人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莽莽天地。陆一鸣一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水味道。女人回身看了他一眼,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她朱唇轻启,开口却说:“这孩子好小,真的高二了?”   他回答她:“真的,我不小了,今年十六岁!”他发育的慢,那会还没长开,是个幼稚的模样。这样子让他有些懊恼,仿佛就不该才十六岁,这年龄这面貌让他在美人的面前丢了份!   陆丽娜很喜欢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她那时也就是刚二十的小姑娘,笑容还很温润,她冲他笑的和蔼可亲,仿佛这样能让这瘦弱苍白的孩子好受一些。她说:“嗯,好好学习,姐姐会帮助你直到大学毕业!”   其实陆丽娜当时在他们学校一共资助的三名学生。资助活动有个小小的仪式,仪式过后他们还一起站在学校的门口合了影。那天她穿着高跟鞋,大红的外套在雪地里像燃烧的火焰。这火焰让他觉得温暖,但穿的人却觉得冷。在从办公室到校门口的路上,陆丽娜对他说:“你们这里真冷,C城冬天就不会下雪,比这里暖和多了!以后你可以考C城的大学,过一过南方的冬天!”她跟他说着话,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一声惊叫,金丙相稳稳的扶助她,使她得以保持了完美的形象。那之后的若干年里,金丙相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忍不住微笑,美丽的陆丽娜,就连尖叫声都那么柔软动听。   那张合影他后来特地跟校长要了一张,照片中他和她并肩而立,那时候他比穿高跟鞋的她还要矮上几公分,照相的时候,他在笑,她也在笑。   那之后每年助学金按时到账,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面。他听从她一时兴起的建议,考到C大。校长替他惋惜,以他的成绩,要考清华北大也是绰绰有余。他执意到C市上C大,目标明确,目的专一。这一晃又是几年过去,大三那年暑期他在陆丽娜的公司找了一份兼职,这才又重新见到他。可是这四年他的变化太大了,长高了,结实了,纵然稚气未脱尽,却也已经是个男人的模样。然而让他难过的是,陆丽娜没有认出他来。陆丽娜认不出金丙相,这事怪不着陆丽娜。助学的事情是秘书马雯雯一手操办,她不过就是最初的时候到学校跟孩子们合了张影。那之后的所有事情她都没再关注过。   金丙相长相帅气,性格随和,在公司里很讨同事的喜欢。陆丽娜一开始也很喜欢他,还许下承诺让金丙相毕业后就到公司来上班。他们有过一段顶纯洁的友谊,虽然他一直打着友谊的旗号暗恋自己的老板。后来两人交恶,陆丽娜把金丙相开除,并扬言永远都不要再见他。但他岂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金丙相毕业后在电视台找了份策划的工作,因为偶然的机会帮助相亲节目主持人代班,几乎是一炮而红,从策划一下子跳到了主持人的工作。等工作稳定,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金丙相谋划,美人不肯见他,那他就去见美人。于是挖空心思买下了陆丽娜家对面的房子。   做邻居的这几年,陆丽娜依旧没给过他好脸色,这中间的一段公案,当事人回忆起来滋味各不同。有甜蜜有苦涩,有满足有悔恨。甜蜜和满足是金丙相,苦涩和悔恨是陆丽娜。   细究起来,万事万物都能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缘,妙不可言’!   那天是陆丽娜的秘书马雯雯的结婚典礼,请了她做证婚人。说起来她那会也就是二十四五的姑娘,自己还单着呢,不管穿的再成熟性感,内心还只是一枚渴望爱情和依靠的姑娘。尤其是看到马雯雯的爸爸牵着马雯雯的手,亲手把她交给新郎的时候,陆丽娜内心又伤感又难受。一场婚宴吃下来,心里感慨良多,加之来敬酒的人又多,不知不觉的就喝醉了。金丙相和马雯雯一个办公室,马雯雯喜欢他勤快伶俐,婚礼当他请他在现场帮忙。婚宴结束后,马雯雯看着喝的东倒西歪的陆丽娜犯难,金丙相自告奋勇的要送陆美人回家。好巧不巧,那几天陆一鸣参加夏令营,张妈老家有事不在家,金丙相送醉酒的陆丽娜回家,在夏天燥热的夜晚,受了刺激干柴烈火的陆美人和半推就的金帅哥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金丙相送陆丽娜回到家里,一进门她干呕了两声就冲进了洗手间,抱着马桶哇哇大吐特吐。等吐完了,酒稍微醒了点。她忘记了客厅里还有个送她回家的小哥,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在洗澡的过程中,想起马雯雯幸福的样子,又伤感的掉了几颗泪。洗完澡擦水珠的时候,她想起陆一鸣和张妈都不在家,就光溜溜的走出来到客厅倒水喝。陆美人赤身裸体活色生香的模样让在客厅里规规矩矩坐着的金丙相留下了两行热辣辣的鼻血。陆丽娜迷迷糊糊的倒了水喝,回房间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金丙相,她看着他俊俏的模样,小声呢喃:“难道是老天爷送我的新郎!”想到这里她脸上就有了娇羞之态。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故意没关房门。坐在床上等了一会,没听见外头的动静,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呆若木鸡的金丙相问:“新郎官,今天晚上不洞房么?”   金丙相被撩拨的不知所措,呆头呆脑的进了陆丽娜的房间,吹灯灭烛洞房夜。   第二天一大早,陆丽娜在同样光溜溜的金丙相怀里醒来。她尖叫着朝他劈头盖脸的扇耳光,骂他流氓,踢他下身,拧他、掐他、挠他,把女人打架的十八般招式全都用上了。金丙相躲闪着把她扑倒,他羞怯的问:“丽娜,你又想用什么新花招吗?我不太懂啦,你要慢慢教我,我会满足你的!”   陆丽娜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她朝他肩膀上就是狠狠一口咬下去,这一口下去,金丙相连连呼痛,他这才清楚,陆丽娜不是要玩花招,是要跟他拼命。任凭他百般解释,陆丽娜坚决不承认自己酒后乱性,主动扑倒他。她把他赶出家门,恨声说:“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金丙相天真的以为这不过就是陆丽娜的气话,她应当还是很喜欢他的。毕竟在床上的时候,她欢喜的亲吻他,把口水涂了他一身。女人爱说男人提上裤子不认人,金丙相没想到,女人也一样,穿上裙子也不认人。第二天他刚到公司,人事经理就通知他,他被开除了。让他立刻马上离开公司。   金丙相带着自己的物品离开公司的时候在电梯间遇到了陆丽娜,她戴着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面孔,下巴扬的高高的,从他身边经过。金丙相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想,你下巴扬的再高,身高也不及我,我再也不用仰头看你!   陆丽娜对于那一夜情始终耿耿于怀,也正因为如此,自己与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一点进展也没有。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他金丙相有的是耐心和体力。就当是熬鹰好了,总要把陆丽娜这只桀骜不驯的假老鹰给驯服罗!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他争取到了陆一鸣和张妈,总之形式一片大好,前途全是光明。   陆一鸣见金丙相面露微笑,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忍不住问道:“金哥,你在想什么?笑的这么风骚!”   “风骚?”陆一鸣一听,拿起一个靠垫朝他身上砸去,“你知道什么是风骚?等你知道了我再告诉你!”   陆一鸣对于风骚二字的理解还停留在日本爱情动作片上。这个细说起来就是不小心的父母和青春期少年们的涌动。说起来也搞笑,高一的寒假,有一天李冬给大家伙打电话,说是找到了一盘好看的录像带,请大家到家里来看电影。   等大家伙到了李冬家,李冬的父母都不在家。他神神秘秘的关门落锁,录像开始之前,还朝着大家伙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电影一放出来,立马把陆一鸣、张海洋几个看傻了。   青春期的孩子,对性懵懂无知。加之老师保守,生理课上涉及此事的内容全都略去不讲,大家嘻嘻哈哈,几乎都不懂装懂。这一盘动作片看下来,个个都目瞪口呆,全都起哄嘲笑对方的身体反应。吴远留着哈喇子问李冬:“李冬,你牛!这东西哪里来的?”   李冬不好意思告诉大家是他不小心从父母的抽屉里翻出来的,撒谎说是从一个表哥哪里搜罗来的。看完动作片,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血液上行至大脑,个个面红耳热。大冷的天,张海洋把外套一脱,一边扇风,一边说:“妈的,这片子有毒,看的老子又热又紧张!”这是每个人最真实的感受,谁也不好意思再嘲笑他。   吴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就是,那个日本女人太风骚了……”   金丙相问陆一鸣知不知道‘风骚’,他当然知道,女人勾人的样子就是风骚,男人被勾后的忘我和激动也是一种风骚。看完动作片的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跟张海洋、吴远和李冬一起比赛尿尿,看谁尿的久,尿的远。一边尿还一边用手去接,嘻嘻哈哈的,你甩我一身尿,我甩你一身尿,别提多恶心了!他最惨,受到张海洋和李冬的夹击,身上湿了一大片。等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下湿漉漉的。起初他以为真的尿床了,掀开被子一看,裤裆湿了一大片。他遗精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遗精,但这次的感觉格外让他羞耻。他那几天特别想问问张海洋、李冬和吴远,问问他们有没有在当天晚上遗精。但最终也没问出口,这种事情,运气好大家交流一番经验,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他们嘲笑,少问为妙。   陆一鸣对金丙相说:“金哥,我觉得你对我姐姐笑的时候就挺风骚的!”   金丙相没好气的说:“那是求偶的自然反应,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生就知道了。你看见她就想笑,想吸引她,想她为了你笑!你的情绪为她左右,她开心你开心,她难过你悲伤,她生气你愤怒……哎,她要是冲你笑,那简直就是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陆一鸣听他形容的十分生动,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汪白妙。金哥,你还少说了一种,那就是她疼,你能感同身受!   陆一鸣在金丙相的沙发上滚够了,张妈叫他回家吃饭。临走的时候他苦着脸对金丙相说:“金哥,你赶紧把我姐姐收了吧,到时候她再欺负我你就能帮我说话了!”   金丙相脸笑开了花,“放心,我会努力的!不过,可不要指望你跟你姐闹矛盾的时候我跟你一队,我自然是跟丽娜一队的!”   陆一鸣气的瞪他一眼,瞅见金丙相给他使眼色,回头一看,陆丽娜正站在金丙相家门口,脸上神色已经缓和。陆丽娜从来不会生气很久,尤其是陆一鸣的事。她疼爱弟弟,总能找出无数的借口原谅他的过错,每次都会主动讲和。她没听见陆一鸣的话,只听到了金丙相说的,于是对着陆一鸣尴尬的笑了一下,鄙夷的同金丙相说:“谁稀罕你跟我站一队,我跟一鸣才是一队的!是吧,一鸣!回家吃饭,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肉和尚’!”   ‘肉和尚’是一种油炸面试。用半肥半瘦的老腊肉,煮的五成熟后,捞起来沥干水,切成一片一片的,裹上面粉,油炸成两面金黄色。腊肉口感饱满,面皮酥脆,十分可口。陆一鸣的最爱一般张妈不轻易做,皆因陆丽娜嫌其太过油腻,对身体不好。一般做它的时候,就是陆丽娜刻意要讨好陆一鸣的时候。   金丙相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他大喊道:“我也要吃!”硬是挤到陆丽娜和陆一鸣中间,一手搂住一个,用脚一勾,把门带上,推着二人回陆丽娜的家。   陆丽娜甩开金丙相,“别动手动脚的,跟你有那么熟吗?”   “就有,早上你还主动扑我怀里呢,现在就不认账了?”金丙相笑嘻嘻的问。   陆一鸣突然想起来问:“金哥,你带钥匙了吗?我好想记得你进门的时候随手把钥匙扔到茶几上了!”   金丙相‘哎呀’一声,“真的没带呢!”他看了看笑的幸灾乐祸的陆丽娜,厚颜无耻的说:“丽娜,今天我只能住在你家,你可要收留我啊!”    ☆、汪胜利   爸爸要回家,汪白妙兴奋的一大早就起了床,谁知何翠比她起的还早。早饭在灶上温着,人不在家,留了张字条说去菜场买菜。汪白妙倚在厨房的门口,环顾四周。虽然何翠母子在这个家也住了好几年了,但家具陈设还是妈妈在世的样子。何翠手下留情,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造,在这点上,汪白妙特别的感激她。至少在她心中,家的样子还像个家。   吃了早饭,等何翠买了菜回来,娘儿两个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切肉炖鸡,摘菜蒸米。汪白妙问何翠,“阿姨,爸爸说几点到家?”   何翠把手里的菜刀放下,想了想说:“没有说呢!就说今天回。看我,都没想着问他一下!”   汪白妙有些泄气的说:“他要是中午不回来,我们做这么多菜干嘛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门‘乓乓乓’响了几声。两个人对视一眼,汪白妙喜笑颜开的说:“爸爸回来了!”这么斯文的敲门,一定不会是何根宏。她顾不得一手的油,在围裙上擦了擦,跑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跟她一般高的半大孩子,是个金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门一开,两个人俱是一愣。门外的小孩先反应过来,满脸堆着笑,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好,你是汪白妙吧?我叫汪胜利,是你爸爸汪云叫我来这里过年的!”   汪白妙奇怪的问:“我爸爸叫你来的?那我爸爸呢?”   何翠在厨房听到动静不对,走出来看。汪胜利对着她忙问好:“阿姨你好,我是汪胜利,是汪白妙爸爸汪云叫我来过中国年的!”   “我爸爸呢?”汪白妙又问。   “哦,汪叔叔不能回来过年,我从福州下船坐飞机来的,他们的船今天停靠福州港,明天要启程去巴西!”   “去巴西?”汪白妙惊的声音拔高了五度,“他不回来过年了?”   汪胜利说:“新接的活,要向巴西运批货!报酬丰厚没人干,汪叔叔就去了!”   汪白妙伤心的把身上的围裙一解,啪的扔在地上,扭身回房,眼泪哗哗流下来。何翠也很失望,但她对眼前的这个外国小孩更感兴趣。“汪胜利,你也姓汪啊!你跟白秒爸爸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要来过中国年!”   汪胜利把鸡窝一样的头发捋了捋,“阿姨,我的包很沉,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何翠这才发现,说了半天话,人还站在门口。她忙侧过身让汪胜利进来。汪胜利把背上的大旅行包放在地上,何翠发现卸下重担,小伙子好像高了些。   汪胜利又说:“阿姨,我的故事长得很,能先给我喝杯水吗?”   何翠‘哦’了一声,忙倒了水来。汪胜利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说:“我爸爸跟汪叔叔同在一艘船上共事,彼此很熟悉。我去年不想读书了,也跑到船上在厨房里帮忙。汪叔叔教我汉语,又给我起了这个中文名字。这次他说要回家过年,我就想跟他一起来,体会一下中国新年的感觉。结果到了福州,他和我爸爸又去要巴西,”汪胜利把手一摊,“那我就自己找来了!”   何翠听得目瞪口呆,“那,你学汉语才刚刚一年,汉语就说的这么好了?”   “船上无聊的很,学习的时间很多!”   汪白妙坐在床上垂泪,听见屋外的谈话愈发伤心。这都什么事啊!   正说着话呢,客厅电话响了。何翠接了电话,是汪云打来的。两个人聊了几句,何翠朝屋里喊:“白妙,你爸爸要跟你说话!”   汪白妙坐着没动,何翠等了半分钟,正要撂下电话去屋里喊她,汪胜利站了起来,他走到汪白妙屋门口,“白妙,汪叔叔的船在福州停留时间有限,”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船了!”   汪白妙猛地冲出去,她从何翠手里拿过话筒,喊了一声‘爸’,就泣不成声。汪云也不好受,说到底也是想多挣点钱,为了女儿能上更好的大学。   “妙妙别哭,等这趟船跑完了,爸爸保证再不这样了!等你高三了我就休息一年,专门陪着你高考好么!你妈妈一直想送你出国留学,爸爸一定要攒够钱……”   “爸爸,我不要出国留学,不要那么你赚那么多钱,我就想跟你吃顿饭,跟你说会儿话!”汪白妙打断爸爸的话。   汪云心如刀绞,他说:“妙妙,不管爸爸在哪里,我们的心都连在一起!爸爸时间有限,你听我说,你们好好招待汪胜利,过了年他就会回美国。爸爸有私心,想让他陪你练练口语。你……”说到这里,有人叫了汪云一声,他答应了一声,忙说:“妙妙,爸爸上船去了!你好好呆在家里,今年冬天就不要去外婆那里了,爸爸一有机会就会打电话回去的!”说完也不等汪白妙回答,挂上了电话。   汪白妙气的‘啪’的合上电话,冲回房间,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汪胜利没见过这样情绪化的姑娘,他小声问何翠:“阿姨,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何翠忙说:“跟你没关系!白妙是想爸爸了!”   汪胜利又是一摊手,“爸爸有什么好想的,我从来就不想他!”他完全是自来熟,自顾自走到汪白妙的房间,见她哭的伤心,便劝慰道:“你快别哭了,我陪你说英语!”   汪白妙一听更加崩溃,英语是什么,是爸爸吗?是前途吗?是灵丹妙药吗?是改变现状的利器吗?都不是!汪白妙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了,她要去北青找外婆。汪胜利看情势不对,忙对何翠喊:“阿姨呀,汪白妙在收拾东西呢,她想要离家出走!”   何翠本来坐在客厅里发呆,汪云不回来,家里突然来了个外国小孩,她心里乱糟糟的,半天理不出个头绪来。一听汪胜利大喊,忙奔到汪白妙房间,“白妙,你这是要干什么?”   “阿姨,我去北青找外婆!”   “因为爸爸不回来,你跟他怄气吗?”   汪白妙一听,又开始抽抽搭搭的哭,“这黄毛都从福州坐飞机过来了,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打电话,却偏偏在上船前的最后一刻才打。他就这么不想回家,不想见到我吗?”   何翠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难受。算起来跟汪云结婚这几年,聚少离多,她这个半路的老婆果然就是个半路的。   汪胜利见何翠的脸色也不大好了,忙说:“汪叔叔说了,等我到了再打电话,一来免得你们拒绝我,二来也是怕被你们动摇了!巴西这趟因为刚好是中国的新年,所以给的报酬很丰厚!”   汪白妙垂着头在门口站了一会,下定决心,“阿姨,对不起,我要去找外婆!”走完就朝外走。“哎,你等等我!” 汪胜利抓起自己的大背包追着汪白妙跑出去。何翠泄气的坐在凳子上,眼睁睁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口。   汪胜利跟着汪白妙走到公交车站。汪白妙没好气的说:“你跟着我干嘛?”她有些迁怒于这个外国人,总觉得他是爸爸过年都不回家的一部分原因。还姓汪呢,还胜利呢!哼,说英语是吗,别想叫我开口说一个单词一个字母!   “我不跟着你,难道留下来跟那个阿姨一起过年!我当然要跟你去!”汪胜利到是会打算。   这个黄毛老外站在一众等公交的人群中十分招人,二十分显眼。汪白妙不愿意跟他纠缠,说:“你回去找阿姨,她还有个儿子,过年不会只有你跟她的!”   汪胜利不干,“我还答应汪叔叔要陪你练口语的!我跟你一起!”   汪白妙甩不开他,公交车一来,不管不顾的上车就走。汪胜利跟在她身后上车,上车后售票员端着票盒问他,刷卡还是现金。他没有卡,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中间还夹着好几个硬币,把手伸到售票员面前,说:“要多少钱,请您自己拿吧!”售票员不认识那些钱,见他一副地道的外国人长相,对司机说:“郑师傅,这儿有个国际友人,他没有人民币,要不给他免票吧!”   司机还没答话呢,□□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说:“不用免票,她帮我付!”说完一指汪白妙。   汪白妙心情不好,不打算搭理他。扭头假装没看没听,就盯着窗外看。车上人不多,人人都在看热闹。售票员走来过,对汪白妙说:“小姑娘,听见国际友人说的话了吗?你帮他付钱?”   “我不认识他!”汪白妙说。   “认识!我们认识!她叫汪白妙,我是她本家,我叫汪胜利!”瞧瞧,这么地道的中国话。还‘本家’呢!车上的人都笑了。售票员盯着汪白妙胸前挂着的学生卡看了一眼,可不是汪白妙,便板着脸说:“小姑娘,你这样可不好,还想带着国际友人逃票吗?几毛钱至于吗?”   汪白妙叹了口气,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硬币,“阿姨,你说的对,不至于!”   汪胜利一看票钱解决,一屁股在汪白妙旁边坐下。他好奇的盯着汪白妙的学生卡看了一眼,问道:“你刚才是用这个卡刷的,为什么不给我刷卡,要给钱?”   汪白妙没回答,后排一个老盯着汪胜利看的老头,觉得他说的汉语挺有意思,就接话道:“她那是学生卡,一次就只能刷一次!她用过了,只能帮你给现金!”   “哦,这样啊……”汪胜利打开了话匣子,与老头天南海北聊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聊天,都来逗这个黄毛说话。汪胜利也不怯场,有问必答,马上又能翻出新问题来。汪白妙算是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外语能学的好,如果都像汪胜利这么放得开,一门外语算什么,十国话都信手拈来!   到了长途汽车站,汪白妙去窗口买汽车票。汪胜利见她手里拿着一张一百块的现金,知道长途车票不是一块两块硬币那么简单,不知道汪白妙会不会帮他买。等到了他们,汪白妙一说“北青……”他就把脑袋挤过去,抢着补充,“两张!”   售票员头也没抬,两张票已经打出来了,“一百二十元!”递票的时候才看见是个小姑娘领着个外国小男孩。汪胜利快速接过票,朝着售票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汪白妙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二十块钱来。   在大巴车上,汪白妙没好气的问汪胜利,“你跟着我到处跑,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你不会的!”汪胜利从他超大的背包里摸出两块巧克力塞到汪白妙手里。“你给我买车票,我请你吃巧克力。”   这买卖真划算,汪白妙被他气的笑了。汪胜利塞一块巧克力到嘴里,“不生气了吗?你别生气,汪爸爸真挺不容易的,船上可苦了!谁不愿意回家啊,他就是想多挣点钱!你都不知道,在船上的时候他给我讲了好多你的事情。说你小时候电子琴弹得可好了,很有弹钢琴的天赋,但是家里报不起补习班,也买不起钢琴,半途被迫放弃!你都不知道,他说的时候多惋惜,多遗憾!”   汪胜利话多,一路不停地说这个问那个,汪白妙听得习惯了,也不再觉得他口音奇怪。她问:“爸爸,他跟你谈过我的妈妈吗?”   “你是说何阿姨?”   看来是没有!汪白妙在心里叹一口气,她总是疑心妈妈的过世让爸爸很自责,这也是他总愿意待在船上的原因,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妈妈还活着!   长途大巴车在山里转来转去,汪胜利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山,一路上都很新奇,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遇到什么都能问出几个问题来。汪白妙心情渐渐平复,对他态度好了很多。汪胜利得意的说:“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好相处的人!恶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跟着你就对了!”汪白妙被他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等到了北青,已经是大山深处,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积了厚厚的白雪。外婆白玲已经八十多的高龄,跟护林员儿子汪白妙的舅舅住在大山深处的林场职工宿舍里。离着过年还有些天,外婆没想到汪白妙这么早就上山来了,不但来的早了,还带着一个黄头发卷毛外国小孩。偏这小孩还会说中国话,性格也开朗可亲,直把个老太太逗得喜笑颜开。于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期末领通知书的前一天晚上,陆一鸣没大睡好。他稍稍有些紧张,前几天还不觉得,今天吃完晚饭突然就有些担忧起来,不知道自己夸下的海口是否能实现。要考进全市五百名啊,对他还是有些难度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想起有一个星期没见到汪白妙,心情有些微妙和激动。辗转到凌晨方才睡着,早上醒来,窗外一片雪亮。迟到了,他慌张的拿起闹钟看了一下,凌晨六点。六点就这么亮了?凑到窗户上一看,可不得了,C城竟然下雪了!他生在C城,长在C城,十几年了,C城飘雪花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要说下的天地都白了!这真是个好兆头。   陆一鸣满心欢喜的去了学校,在校门口跟几个好哥们汇合。张海洋说:“我们这儿下这么大的雪,山上的雪肯定更大。哎,还有几天才过年,我们可以去宝剑滑雪场滑雪啊!”   吴远正伸着舌头接雪玩,听到张海洋的话,忙说:“对对对!汪白妙的外婆家不是在北青吗?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她外婆家看看!我听说,山里人的老腊肉可好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冬拍了他脑袋一下。   陆一鸣一言不发,他觉得这是个顶好的注意。   到了教室,汪白妙的座位上是空的。陆一鸣心里有点失望。一直等到九点钟,老孔拿着成绩单高高兴兴来到教室。汪白妙还没来。   老孔的面带喜色,高兴劲藏不住,“我们班这次成绩非常不错。汪白妙全市第一,李鲁峰全市前五十,还有几名同学进了全市前两百名。这次还要特别的表扬一下陆一鸣,成绩进步显著,排名全市第三百五十一名。”   张海洋带头鼓掌,吴远和李冬跟着起哄。李鲁峰回头看了一眼陆一鸣,满脸的不可置信。老孔接着说:“为什么要特别表扬陆一鸣呢?上学期期末他还倒数呢,不过一学期就考进了全班前十五名,在全市的排名也非常的好!这说明只要用功努力,大家都是有希望的!你们都是聪明孩子,加油!”   领完通知书,老孔布置了寒假作业。寒假正式开始。   陆一鸣追出教室,问老孔:“孔老师,汪白妙怎么没来领通知书?”   “你问她干吗?”老孔奇怪的问。   “哦,我借了她的笔记,上次忘记带来给她,本来想今天还给她的。”陆一鸣一向擅长编冠冕堂皇的借口。   “哦,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是上北青外婆家了,不能来领通知书。”   “那她的寒假作业……”   “哦,我电话里把作业都布置给她了!”   陆一鸣怏怏的回到教室,看见几个好哥们都在等他,他下定决心,说:“兄弟们,明天我们去北青滑雪吧!”   回到家,陆一鸣把成绩单给陆丽娜一甩,“姐,说吧,怎么奖励我?”   陆丽娜没料到他这学期进步这么大,喜出望外,喜笑颜开,继而喜极而泣。陆一鸣吓了一跳,“姐,你怎么啦?”   陆丽娜说:“我是高兴,你终于懂事了!”说道这里脸一板,问:“你该不会是抄袭的吧?你不是说汪白妙就坐在你前头!”   陆一鸣猛地跳起来,“胡说什么呀!我是那种人吗?就算是考零蛋我也不会抄别人的好不好!”   陆丽娜见陆一鸣不像说谎,又是高兴的一通哭。陆一鸣趁热打铁的说:“姐,我前一段时间可是累坏了!我要好好休息!我已经跟张海洋他们约好了,要去北青滑雪。明天就去,你帮我在滑雪山庄订几间房吧!”   陆丽娜捧着陆一鸣的成绩单高兴的发了疯,自然对他有求必应。“没问题,包在姐姐身上!”    ☆、突然的访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汪胜利的汉语太好了点,真是个大bug。请大家多多包涵了……   汪胜利在林场混的如鱼得水。北青林场硕果仅存的三个老护林员都特别喜爱他。最近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不用巡山,大家聚在林场宿舍里,跟汪胜利天南海北的侃大山。汪白妙舅舅有时候出去下了个套子,套个山鸡野兔给大家炖了吃,气氛很热闹,没到过年呢,年味已经来了。   汪白妙外婆白玲身体还很硬朗,只是腿脚不太便利。因白玲老家是东北的,舅舅照着东北的样子,在屋子里砌了火炕,从山林里捡了树枝枯树,把屋子烧的暖暖的,十分舒服。老太太终日盘腿坐在火炕上,几乎足不出屋。白妙依恋外婆,总在屋里陪着她。一开始汪胜利对火炕很新奇,在屋里呆了两天呆不住了,就成天跟着汪白妙舅舅出去套兔子捡柴火。   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汪白妙拿出来一个粉红色口哨,用白毛线穿了,递给汪胜利。“你出去的时候戴上。山里下了雪看起来都一个样子,很容易迷路。如果你跟舅舅走散了,找不到路你就吹口哨。听到口哨声比较容易找到你。”   汪白妙有些嫌弃的接过口哨,“你这个口哨,颜色太鲜,跟我的气质不配啊!”话虽如此,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哨子挂在了脖子上。   这天吃了午饭,汪胜利歪在热烘烘的火炕上睡着了。等一觉醒来,汪白妙舅舅已经出门去查看早上下的套子了。因为有几个套子是他在舅舅指导下设的,汪胜利十分期待能有所收获。也不顾不熟悉路途,套上鞋子就要进山。汪白妙拦不住他,不放心的问:“能找到路吗?”   汪胜利自信满满的说:“肯定能!”   汪胜利走后,汪白妙内心一直隐隐担忧。果然,下午四点左右,舅舅拎着两只野兔回来,一问才知道,他根本就没碰到汪胜利。汪胜利出去已经两个多小时,舅舅不放心,招呼上其他几个护林员进山找他。汪白妙心急如焚,如果汪胜利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情,如何跟爸爸交代。外婆到是淡定的很,她安慰白妙:“你别担心,我看那小子不是短命的样子!你舅舅他们肯定能找见他。”   外婆口里的‘短命’说的汪白妙心惊肉跳,她坐立不安,等到天完全黑了也不见舅舅们回来。大雪把莽莽山林映照的雪亮雪亮,汪白妙到屋后取柴火,她站在风口上,山风吹的她脸颊生疼,有呜呜的风声从树梢刮过,越过千万树头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呜呜的风啸中,隐隐有一丝清脆的哨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汪白妙心一惊,凝神细听,确实是哨音不假。她跑回屋里穿上外套,跟外婆说了一声,就深一脚浅一脚朝那声音跑去。北青到底是南方,虽然在大山深处,雪积的并不是很厚,汪白妙穿着舅舅的军绿色大衣,虽然跑的踉踉跄跄,但还算是敏捷。大约跑了十来分钟,哨音越来越清晰。再跑了一段距离,哨音突然就消失了。汪白妙骇然变色,忍不住大声喊道:“汪胜利!汪胜利!”她的声音刚落,突然一道声音闷声闷气的传来:“我在这儿呢!这儿!”   汪白妙大喜,她朝着声音跑了两步,脚下一软咕噜噜滚到一个雪坑里。只听‘哎哟’一声,她已经跟汪胜利撞到了一起。汪胜利人已经冻僵了,被她一撞也不知道疼,反而兴奋的大叫道:“哎呀,你来了!再不来我就成冰棍了!”汪白妙的头跟他磕到一起,疼的直叫唤。她埋怨道:“这儿有个坑,你怎么不说一声!这下我也掉下来了,要怎么救你上去。”   汪胜利说:“这坑不算高,你可以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然后再拉我!”   汪白妙站起来转了一圈,觉得汪胜利的办法可行,问他:“你掉下来的时候没有受伤吧?能顶我上去吗?”   汪胜利出去找舅舅,走了一阵子发现很难辨认方向,害怕迷路,就掉头往回走。谁知道就快到林场了,却掉到坑里。起初他还自己蹦蹦跳跳想办法爬上去,后来发现凭借自己一己之力爬不出去就缩在坑底干着急。他用力攀爬的时候出了一身汗,等静下来,汗湿的衣服冷冰冰黏在背上,仿佛背着一块冰。他只得又爬起来想办法出坑。如此再三,等天都快黑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有个哨子,忙从脖子里扯出来吹。这一吹就是一个多小时,半个人影都没吹来。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汪白妙从天而降。   汪胜利冻得手脚麻木,他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在坑底对汪白妙说:“来,上来,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汪白妙毫不客气爬上他的肩膀,等她踩上去,汪胜利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超级大的棉大衣,一踩上他肩膀,就把他整个头都挡住了。汪胜利挣了挣,没站起来。汪白妙扶着洞壁问道:“行不行,不行换我蹲着,你上!”   这问话让汪胜利感觉到极大的侮辱,他大喝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汪白妙虽然穿着厚重的棉大衣,但还是借着汪胜利站起来的势头,轻盈的爬了上去。汪胜利觉得肩膀上一轻,抬头再看,汪白妙已经站在了坑沿上。她俯下身朝汪胜利伸出手,汪胜利有点迷糊,他觉得汪白妙简直就是漫画中的冰原女战士,如果穿的再清凉性感些就更像了。汪白妙看汪胜利站着没动,着急的喊:“嗨,发什么呆呀,手!”   汪胜利‘哦’了一声,抓住了汪白妙的手。汪白妙看着羸弱,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只听她“嗨”了一声,竟真的把汪胜利一把拉了出来。汪胜利猛地扑倒地上,高兴的哇哇大叫,“Joey came out!”   汪白妙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她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问道:“你叫Joey?”   “对的!”汪胜利朝她翻过来,一把捧住她的脸,朝她脸上亲过来。汪白妙眼疾手快的伸手挡住他的脸。“你干嘛?”   “我感谢你呀!”   “不用!”汪白妙一把把他推开,站起来问道:“快点起来,我们回去!”回去的路上,汪白妙问:“你掉坑里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吧!我在山里迷了路,东转西转悠,后来爬到一个山头上看到了林场的房子,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掉到坑里了!”   “看你以后还瞎跑不瞎跑!舅舅下午四点就出门找你去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回去!不知道现在回去了没有!”汪白妙没好气的说。   汪胜利不好意思的跟在她身后,闷头走了两分钟,问道:“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到哨音了!”   “哦,天啦,你真是我的冰原女战士!”   汪白妙不知道什么冰原女战士,她也懒得问。在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舅舅一行几个。汪白妙舅舅在山里转悠了一下午,心里憋着气,又不好冲着国际友人发火,板着脸说:“你,你们两个再不许到处乱跑!听见没有!”   汪胜利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答应。   连续晴了几天,虽然太阳高悬,但气温很低,雪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这一日白玲蒸馒头,汪胜利自告奋勇的要帮助烧火。汪白妙帮着奶奶和面,正揉的起劲,听见汪胜利“哎哟”了一声。他扭头一看,汪胜利捂着眼睛,大喊:“火星子进我眼睛了!”   屋里光线不好,汪白妙顾不得手上的面粉,一把抓起汪胜利,把他扯到门口。“你松手,我看看!”   原来汪胜利凑到灶孔跟前,用火镰翻红薯,一个木材爆开,弹出的火星子和木灰崩到了他脸上。汪胜利松开手,双眼闭的紧紧的。汪白妙跟他差不多高,看不清楚,干脆站在门槛上,“你睁眼试试!”   汪胜利睁眼试了试,又忙闭上说:“眼睛里有东西!”   “疼吗?”   “不疼,难受!”   “哪个眼睛?”   “左眼!”   汪白妙扒着汪胜利的左眼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异常。“没关系的,你用力眨一下眼睛,一会就没事了!”   “你给我吹一下吧!”   “不吹!”   “吹一下吧!我都要瞎了!”说着汪胜利就要用手去揉眼睛。   汪白妙忙拉住他,“别动,我给你吹!”   陆一鸣几个走到林场跟前的时候,正好看到汪白妙扒开汪胜利的眼皮给他吹灰。陆一鸣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正难受呢,吴远叫到:“咦,汪白妙跟谁那么亲热?黄头发,呀,是个老外!”   陆一鸣张海洋李冬和吴远几个昨天上的山,打听了农场的下落,还没顾得上滑雪就跑来找汪白妙。张海洋瞟见陆一鸣脸色不大好,正要阻止吴远胡说八道,谁知他就大喊起来:“汪白妙,汪白妙!”   汪白妙正在给汪胜利吹眼睛,听到吴远的喊声,站立不稳,从门槛上掉下来。她看见陆一鸣几个,惊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几个人走的近了,张海洋说:“你们这里挺好找的,距离滑雪山庄也很近呢,半个小时就到了!”   汪白妙穿着奶奶的旧棉袄,奶白的底子,蓝色小碎花,衬的面白如雪。头发仿佛长长了许多,编了两根麻花辫将将搭在肩膀上。她的样子仿佛是个旧时代的小丫头,小小苍白的脸,手上还沾着白面。白玲听到声音慢悠悠的走出来,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问道:“妙妙,这几个是?”   “我同学!他们在宝剑滑雪场滑雪,顺便来看我!”   陆一鸣几个人忙七嘴八舌的说:“外婆好!”“奶奶好!”   汪胜利一听是汪白妙的同学,忙打招呼:“嗨,你们好,我是汪胜利!”   汪胜利是自来熟,一会时间就跟张海洋、吴远和李冬混的火热。他船上的那些经历,全都是丰富多彩的故事,几个半大的孩子坐在火炕上听得津津有味。陆一鸣不时的拿眼睛瞟一瞟汪白妙,她忙得很,用力的和面,蒸馒头,蒸腾的水雾抚在她的脸上,虽然隔得远,但陆一鸣疑心她眉毛上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他看见汪白妙出了屋子,便从炕上下来,追着出去了。汪白妙在屋后抱柴火,陆一鸣忙上来帮忙。陆一鸣一边从汪白妙手里接过树枝一边问道:“你怎么通知书都没去领?”说完往回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来。   陆一鸣站定,汪白妙从一大捆树枝上掰了一根小树枝,无意识的又将小树枝一节一节掰断。她突然说:“我爸爸不回来过年,我一生气就跑来找外婆了!”汪白妙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跟陆一鸣解释,她继续说:“那个外国人,叫汪胜利,哦,不,叫Joey,是爸爸船上同事的孩子!到这里来体会中国新年的感觉!他不愿意跟我阿姨待着,就跟我上山来了!”   “你阿姨?”   “我继母!”   陆一鸣‘哦’了一声,没有追问更多。他抱着一大捆柴,也不觉得累。说:“期末考试你考的很好,全市第一名。”   “你考的也不错!全班十五名,全市……”   “你怎么知道?”   “我打电话给孔老师,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我考得好?”   “不止告诉我你一个人的成绩,李鲁峰、王露露,都说了一下。他说你进步很大,他很高兴,表扬你呢!”   陆一鸣有些得意,说:“那天你没去,我好后悔没跟你要你家的电话号码。其实领通知书前几天我去你家附近找过你。你家是北旺21栋601,对不对?”   “啊?”汪白妙一脸的吃惊。   “我其实也不记得你家是那一栋楼,凭感觉走到那里,希望能像上次那样,能突然碰到你!结果遇到一个老大爷扛着一大袋子米走的很吃力。我帮他把米扛到楼上,问他认不认识你。他说你住在他家对门!”   汪白妙笑着说:“那是604的梁大爷!真是巧呵!”   那天陆一鸣约着李冬他们去北旺游戏厅玩游戏。中途一个人悄悄溜出去,希望能偶遇汪白妙。虽然没见着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她家住哪里。找到了地址他却没有勇气去敲门,一个人又泱泱的回到游戏厅。现在想来,当时就算厚着脸皮去敲她家的门,也见不着她。   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陆一鸣说:“以后你突然离开或是要做什么事情,提前告诉我一声好么?”   汪白妙本来盯着手上剩下的最后一节树枝看,闻言抬头看了看陆一鸣。陆一鸣正色看着她,仿佛再说一个最正常不过的要求。汪白妙心中腹诽,我要干什么要告诉你!虽然这么想着,但脱口就应承了下来,“好!”   陆一鸣心情大好,“走,你找支笔,我给你写一下我家的电话号码和BB机号码!”   “不用,你说一遍就行!”   “说一遍就能记住?”   “能!你不相信?我对数字特别敏感,只要想记,一定能记住。”   陆一鸣忙报了一遍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又报了自己的BB机号码。汪白妙把手中剩余的一小节树枝扔掉,复述了一边号码,末了问:“对吗?”   陆一鸣笑着说:“终于知道你成绩为什么那么好了,简直就是天才嘛!”   汪白妙笑着仰起头,“不要太崇拜我!”   “哎,你们在这里干嘛?这么冷!”汪胜利缩着脖子走过来,“柴火没了!”   “柴来了!”陆一鸣兴致高昂的大喊一声,抱着一捆柴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股风,让汪胜利觉得更冷了。他扭头问:“这个人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汪白妙边走边问。   “刚才在屋里我们几个人聊得火热,就他一言不发!现在有点,哎,用中文怎么说,有点神,神什么?你爸爸老用来骂那个韩国大副。哦,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哎……”汪胜利正要反驳,汪白妙经过他,说:“我估计呀,你早上放在灶孔里的红薯成焦炭了吧!”   汪胜利‘哎呀’一声,一拍脑门,朝屋里跑去。   自己蒸的老面馒头就是比外头买的好吃。在外婆白玲的指导下,汪白妙又炒了好几个菜招待大家。吴远大喊着,“老腊肉,我要吃老腊肉!”陆一鸣和张海洋捂都捂不上他的嘴。汪白妙的手艺不赖。大家吃的很开心。李冬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拘谨,到了吃饭的时间就彻底放开了。他摒弃前嫌说:“汪白妙,你可真厉害,学习那么好,饭也做的这么好,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完使劲朝陆一鸣挤眼睛。陆一鸣乐呵呵的咬一口老腊肉,吃的满嘴的油。   吃了午饭,几个人歪在火炕上打扑克,输了就在脸上贴上纸条。汪胜利不会玩,让他在一边看还不愿意,非要玩。一玩就输,输了又哇哇叫。他朝着给他们几个削苹果的汪白妙大喊,“白妙,白妙,快来给我看看,我要出个什么才能赢?”   汪白妙不理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最近的李冬。汪胜利又喊:“我也要吃,再削再削!”   陆一鸣气他不停的叫白妙这,白妙那,一想到一个寒假他都要跟她待在山上,心里越发不待见他。出牌狠辣,一下午功夫,汪胜利脸上贴满了纸条。他气的哇哇叫,倒也不气馁,越挫越勇,慢慢到也搬回几局。   下午的时候舅舅回来了,和其他几个护林员一起拖了一头半大的野猪。看到一屋子孩子,一听都是汪白妙同学,哈哈大笑。“唉哟,我们林场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正好,这头野猪跌落在山谷里摔死了,今天给大家吃杀猪菜!”   这些城里的孩子那里见过杀猪,还是头野猪,好奇的不得了,全都围着白妙舅舅看他收拾野猪。晚上吃了杀猪菜,舅舅打起松油火把送几个孩子回滑雪山庄。临走的时候,陆一鸣故意落在最后,他问站在门口送他们的汪白妙,“我的BB机号码是?”   汪白妙几乎毫不犹豫的报出一串数字,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淡定又从容的问:“对不对?”   陆一鸣对着满心爱慕的姑娘竖起了大拇指。    ☆、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  公司网站管制,上不了晋江,以后只能中午或者晚上更新……   在滑雪场呆了四五天天,陆丽娜打电话催了好几次,让陆一鸣回家。张海洋、李冬和吴远的家人也纷纷打电话催促,让他们赶快回家。陆一鸣找不到借口拖延,只得答应姐姐回去。   陆丽娜派来的司机大约十点多赶到滑雪场,几个人拖拖拉拉的拎着行礼退了房。临上车时,陆一鸣把背包塞到张海洋手里,“海洋,等我一下,很快回来!”说完拔腿就跑。   张海洋忙对着他的背影追问:“哎,你去哪?”   陆一鸣跑的飞快,行动如风。他去哪儿?他去找汪白妙。   跑到林场门口,远远望见汪白妙和汪胜利正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拧床单。太阳很大,水却很凉。汪胜利一边拧一边“哎呀,哎呀”直叫唤。“太凉了,太凉了,我做不了这个!”他嘴里嚷嚷着,手上却用力拧着。汪白妙一言不发,闷头干活。   陆一鸣一口气跑到跟前,呼哧呼哧喘气,“汪白妙!”   汪白妙吃惊的看着他,只见他头发凌乱,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你们不是要回城里吗?怎么过来了?”   陆一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汪胜利,欲言又止。汪胜利仗着自己母语是英语,假装懂不起,大辣辣站在那里也问:“对呀,对呀!你们不是要回家去吗?”   汪白妙把床单往他手里一塞,双手在身上擦擦水,拽着陆一鸣的衣服把他拉到一边。   “怎么了?”她问道。   “我的BB机号码是?”   “1866521!”   “我家的电话号码是?”   “37315358!”   陆一鸣笑了。   汪白妙也笑,“你跑来就是问我这个?”   “嗯,千万别忘了!”陆一鸣看着她,小花袄,小辫子,小姑娘!心说,别忘了给我打电话!末了跟她摆摆手,“再见!”说完转身就跑。   汪白妙一把拉住他,“等一下!”她扭身进屋,抽了几张包肉用的草纸,从灶堂里把汪胜利焖的红薯一股脑掏出来。汪胜利在一旁大呼小叫,“给我留一个,留一个!”汪白妙不理他,全都用草纸包好,抱出去递给陆一鸣,“这个时间你们赶不上回家吃午饭,把这个带着,饿的时候在车上吃!”   陆一鸣把热烘烘的红薯抱在怀里,心里也暖烘烘的,又一股风的跑走了!汪白妙站在门外看他的背影,汪胜利贴过来贼头贼脑的问:“哎,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汪白妙舀了一瓢水冲了冲手,她从盆里又捞出一床床单,淡淡的对汪胜利说:“别瞎说……”汪胜利觉得她话没说完,谁知她话头戛然收住,只专注的拧床单。   陆一鸣抱着一大包红薯回滑雪山庄停车场,张海洋几个有红薯吃,十分高兴,虽然离午饭时间还早,全都一人一个扒开皮就吃。红薯香气四溢,软糯香甜。因为太烫,张海洋一边吹气一边说:“一鸣,汪白妙可真不赖,还给我们准备了烤红薯。你们提前说好的?”   陆一鸣递给司机师傅一块红薯,自己也扒开一根大吃特吃,他含含混混的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年三十一大早,金丙相怀抱筐子来敲门。陆丽娜还在睡,陆一鸣开门让他进来。他打着哈欠问道:“金哥,一大早上,你拿的什么?”   金丙相把筐子拿进厨房,问道:“张妈回去了?”   陆一鸣跟着他进去,点点头说:“嗯,张妈回老家过年了!”金丙相掀开盖着筐子的白布,从里面掏出酥肉、卤猪肚、猪耳朵等半成品,甚至还拿出一条炸好好的鱼。他把东西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台子,笑着说:“我来跟你们过年啊!”   以往每年过年张妈都在,姐弟二人坐享其成,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吃现成的。今年张妈的儿媳刚生了孩子,前几天张妈就跟陆丽娜说想要回家去过年。张妈在陆家这些年,跟陆家姐弟情同母子,干活仔细,从来也没有主动提过什么特别的要求。陆丽娜爽快的答应下来,还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张妈一走,陆家姐弟很不适应,光吃饭一项就很难搞定。接连吃了好几天面条,吃的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前一天晚上两人还商量着年三十出去到酒店定一桌饭菜呢,可巧金丙相就□□了。陆一鸣巴不得,高兴的说:“金哥,加分,我要给你加分!你简直就是好男人的典范啊!电视上主持节目帅气,回到家还会做饭!”   金丙相得意的说:“你以为张妈能放心的回去,还不是我事先跟她说好了来给你们做饭!”   陆一鸣没想到金丙相这么狡诈,对他竖起大拇指,“金哥,你厉害,真的是无孔不入!”   “‘无孔不入’?你这成语可用的不好,我这是‘雪中送炭’!”   两个人正说着话,陆丽娜披散着头发,踩着拖鞋,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一鸣,你跟谁说话?”   陆一鸣笑着说:“‘雪中送碳’的极品好男人!”   陆丽娜一听,人还没进厨房便大喊道:“金丙相,你又跑来我家!”说完作势要去厨房撵人。陆一鸣架住姐姐,回头对金丙相说:“金哥,你看我姐,还没看到人呢,就知道极品好男人说的是你!加油!我和姐还没吃早饭,先做早饭!”   金丙相兴致高昂的答道:“好咧!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就给你们煮个虾米喝,到了中午再吃硬菜!”   虾米是一种用淀粉做的粘汤,加了豆腐粒、猪头肉和鸡蛋,最后撒上香菜,味道很好。陆家姐弟很喜爱这种像粘粥一样的咸食,金丙相到是懂的投其所好。十分钟后,陆家姐弟坐在餐桌边喝虾米。陆一鸣大呼好喝,陆丽娜瘪瘪嘴,不再提让金丙相离开的话。   C城过年的风俗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不讲究年夜饭,反而是中午祭祖,然后放鞭吃团圆饭。晚上就随便吃一点,然后守岁,熬年。金丙相本来是北方人,少不了按照陆家的习惯准备丰盛的午饭。他在厨房里切切煮煮的忙活,陆丽娜不放心,过一会就进来看一看。她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和借口,挑金丙相的毛病。比如藕片切得太厚啦,不吃洋葱啦,牛肉太肥啦。金丙相也不反驳,看见她就笑,看见她就笑。   陆丽娜被他笑的发毛,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金丙相手上动作不停,“高兴!诶,丽娜,你觉不觉得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就是那个碎嘴的老婆!”   “屁!”陆丽娜红着脸撇着嘴出了厨房。她脸上热辣辣的,金丙相的‘老婆’二字在脑子里回放。这感觉让她愤愤不平,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誓饭没好之前再不去看‘金无赖’。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陆丽娜端出果品和刀菜,让陆一鸣把事先用草纸包好的纸钱摆在客厅靠窗的案几上供好。摆放好了以后,她想了想跑到厨房门口问金丙相:“你怎么祭奠你父母?要不要把你准备好的纸钱封好了拿过来一起祭上?”   金丙相这次没有嬉皮笑脸,他说:“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已经供上了!”陆丽娜‘哦’了一声转身要走,金丙相问她,“丽娜,你怎么知道我父母亡故的事情?”   陆丽娜冷笑一声,“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在你进公司实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那时把你拒之门外,就没这么多麻烦事情了!”   金丙相把手里的活放下,走到陆丽娜面前,“这么说,你知道曾经资助我的事情了?”   陆丽娜继续冷笑,“早知道就不资助……”   金丙相俯身吻住了她,吃掉了她没说话的话。陆丽娜立刻懵了,脑子里轰的一声,眼睛里全是星星点点的火花。她猛地推开他,正想着是要给这个登徒子一耳光还是狠狠的骂他,金丙相却说:“谢谢你!丽娜。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陆丽娜抚着嘴唇,呐呐无言,转身落荒而逃。她懊恼的冲进自己的房间,痛恨自己又一次纵容了金丙相轻薄自己。她把这一切归结于金丙相突然的一本正经,她想起他说谢谢的样子,眼睛紧紧盯着她,像一口深井,霎时就把人吸了进去!   陆一鸣从厕所出来,看见金丙相举着油叽叽的双手站在厨房门口,眼睛看着姐姐卧室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他直觉错过了一场好戏。忙问:“金哥,怎么了?”   金丙相朝他狡黠一笑,一点也不害羞的说:“一鸣,我觉得你姐姐可能有那么点喜欢我!”说完欢天喜地的进了厨房。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金丙相洗干净手,回家拿了早上给父母供好的纸钱,和陆家姐弟一道出门。路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在烧纸钱。每年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均以此寄托相思,三只清香,两根红蜡,每个人面色严肃,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讲给亡人的话。年关一过,大马路的两边净是一堆一堆的纸灰,少不了清洁工人又要忙活一通。   金丙相在路边找了棵大树,蹲下来把祭拜用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金丙相面色严肃的用打火机点蜡,点好了蜡烛又把清香点燃,中规中矩的插在大树底下。插好香蜡,他点燃钱纸,无比虔诚的说:“爸爸妈妈,我带丽娜给你们送钱来了!她是我喜欢的姑娘,将来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你们在那边好好的,千万不要担心我……”金丙相一席话,陆一鸣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姐姐,发现她嘴巴张成了O型,面色渐变,马上就要发飙。谁知金丙相突然朝着她嘘了一声,“别说话,爸爸妈妈正在那边收钱呢!”烧完了自己的准备的钱纸,他又来帮陆一鸣烧,一边烧,一边又说:“叔叔阿姨,我叫金丙相,请放心把丽娜交给我,我会待她好的!一鸣你们也尽管放心,有我在,他肯定不会吃亏。你们拿到钱别舍不得花,我逢年过节会多多的烧给你们!”   陆丽娜没想到他脸皮如此厚,虽然她不相信什么爸爸妈妈正在那边收钱的鬼话,但祭拜亲人,寄托相思,是严肃的事情,不好当场发作。她这口气差点憋成了内伤,回到家的时候,忍不住对着金丙相就是一顿猛打。金丙相也不躲避,任由她出够了气。陆丽娜打了几下见他动也不动,泄了气,讪讪的去洗了手,出来吃饭。   往常张妈在的时候,过年跟平时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无外乎就是饭菜稍微丰盛一些。金丙相的加入倒是让这顿团圆饭热闹了许多。金丙相做饭不赖,玲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有鸡有鸭,有荤有素,最后还端出来一大条糖醋鱼。陆丽娜不理他,只顾低头吃饭。金丙相就跟陆一鸣闲聊,讲相亲节目中遇到的那些奇葩。把陆一鸣逗得哈哈大笑。陆丽娜听着有趣,忘记了还生着气,偶尔也插上两句,一顿饭吃的十分融洽。吃完了午饭,金丙相收拾了碗筷,把厨房擦洗干净。正洗碗的时候,陆一鸣探头进厨房问:“金哥,跑到我们家来当牛做马辛苦不,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金丙相笑着说:“你懂得什么,我这叫缓兵之计。等我把你姐姐完全拿下,就该她给我当牛做马!”   陆一鸣撇撇嘴说:“吹牛!让我姐给你当牛做马,下辈子吧!”   金丙相想了想朝着客厅大声说:“也行,这辈子我给她当牛做马,下辈子她给我当牛做马,也不亏!”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陆丽娜也学着他大喊道。   金丙相对陆一鸣挤挤眼,陆一鸣悄声说:“金哥,我有预感,姐姐就快被你拿下啦!”   金丙相满面都是得意之色,一边洗碗一边忍不住哼起歌来。   从下午开始陆丽娜的手机就开始滴滴响。她看了几条,都是些拜年的客套话,兴致缺缺,索性关机一条也不回复。金丙相坐在沙发上编辑短信,一条一条发送出去祝福别人新年快乐。陆丽娜看他编的认真投入,忍不住凑过来看。一看收件人叫百合,忍不住说问道:“百合,就是跟你搭档的那个女主持人?看不出来你们关系挺好啊!   金丙相头也不抬,“嗯,是挺好的!搭档了好几个主持人,就她还比较合拍。她人挺好的!”   陆丽娜听他夸奖百合,心里不舒服,扭过头去再不接话。金丙相还低着头看手机,头顶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你可别多心,我跟她就是一般的朋友!”   陆丽娜气的拿身边的抱枕砸他,“鬼才多心!”   金丙相朝四周看了一下,小声说:“今天别说鬼啊鬼的,大街上都是来收钱的鬼,别招一个到家里来!”陆丽娜一听,身上麻酥酥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金丙相终于发完了短信,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来来,坐我旁边,鬼来了我保护你!”   陆丽娜知道他就是吓唬她,但到底胆小,忍不住就朝他靠了靠。两个人斗了一会嘴,金丙相问:“一鸣呢?”   陆丽娜说:“吃了饭在书房里打电话呢!”   吃了午饭陆一鸣的BB机就开始滴滴响。从小学同学到高中同学全都开始互相拜年。陆一鸣先给几个老师打了电话拜年,又给张海洋几个打电话。闲聊了一阵子,挂了电话,把BB机翻出来一条一条看。正看得时候BB机又滴滴的响了好几次,点开了一看,竟然是吴眉发来的——陆一鸣你好,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天天开心!吴眉。一条信息竟连呼了十遍。后面还留了自家的电话号码。陆一鸣把信息一条条删除,心里想着,白妙在山上干啥呢?   在北青林场,白玲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传统的饭菜。有鸡蛋豆腐品碗,有扣肉,夹沙肉,龙眼肉,煮了酸菜鱼,炖了肥母鸡。炸的排骨,汪胜利早上就开吃了。对于蒸笼里蒸的米糕,他闻着味就就醉了,连呼没白来。他嘴巴甜的抹了蜜,把白玲哄得兴致高昂,甚至用蒸米糕剩下的米浆给他蒸了一锅米皮。汪白妙在一旁打下手,白玲说:“妙妙,我也不是为了汪胜利才做这些。外婆年龄大了,不知道还能做几年,我要把手艺都交给你,将来你好做给家人吃!”   中午舅舅领着汪白妙出去烧纸,汪胜利要跟着,被汪白妙撵了回去。在背风的山洼里,舅舅点好香蜡,汪白妙蹲在边上烧纸。火苗飞起的一刻,她心情跌入谷底。舅舅看她悄悄抹泪,安慰道:“白妙,你妈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别太伤心,人总要向前看!”   白妙舅舅说的不假,要说这家里的伤心人,舅舅也算一个。患有抑郁症的舅妈跟舅舅结婚五年没有小孩,她想不开跳楼自杀。舅舅心里难受,才躲到这山里来当护林员,一呆就是十几年,从此再未娶妻。   汪白妙点点头。舅舅会说安慰人的话,可这话却安慰不了他自己。倘若他能向前看,就不会这么多年孑然一人的躲在山上。   两个人烧了纸钱回去,情绪都有些低落。白玲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把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上桌子,招呼大家伙吃饭。其他几个护林员都回家过年了,只留下了一个护林员跟白妙舅舅搭档值班。这偌大的林场剩下的这一家因为有汪胜利的加入,倒也热闹。汪白妙想起爸爸还飘在海上,心情始终好不起来,当着外婆也不好表现出来,强打着笑脸陪大家伙吃饭。汪胜利兴致高昂,吃着这个好,那个也好,叽里咕噜说着生硬的中文,把气氛调动的不少。   最后他说:“外婆,你要长命百岁,过两年我还来山上跟你过年!”白玲笑着连连点头答应。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上次放错了章节。有人发现不连贯了吗   吃完晚饭,金丙相四处找了找,问陆丽娜:“丽娜,你们家瓜子糖果都没买吗?水果也没有!张妈走了,这年你们都要打算怎么过?”   “为什么要买瓜子糖果?”   “晚上不是要看春节联欢晚会吗?看晚会的时候吃啊”   陆一鸣说:“我们都是看录像带,没看过春节联欢晚会!”   “嗨,录像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今天晚上看晚会。等我出去买瓜子糖果。”金丙相说完,穿上外套出门去超市。   他前脚刚走,后脚家里电话响了。屋里暖气开的很足,陆丽娜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她指挥陆一鸣,“一鸣,接电话!”   陆一鸣摊在沙发上用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头也不抬的说:“肯定是你的电话,你接!”   陆丽娜想了想,陆一鸣说的有道理,爬起来接电话。   听筒拿起来,艾同的声音低沉又性感。“丽娜,新年快乐!”   陆丽娜下意识的朝陆一鸣看了一眼,她背过身客套的说:“哦,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我中午给你发了短信,你没看到吗?你手机也关机了?电话打不通!”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   “我有两张新年音乐会的票,是明天晚上的,能请你跟我一起去看吗?”   陆丽娜用手绞着电话线,“艾同,”陆一鸣一听艾同二字,坐直身子抬起了头看着姐姐。陆丽娜背对着他,声音却很清晰镇定,“其实我不喜欢古典音乐,听不懂,一听就想打瞌睡!你请别人看吧!”   “可你上次……”   “我那是装的!”陆丽娜轻轻笑了一声,“我就是想在你面前博个好印象。相比音乐会我觉得在家看录像带更有意思!”   艾同半天没说话,“丽娜,那你不打算装了吗?我是说,在我面前博个好印象。”   “艾同,那样挺没意思的!”   “可我喜欢你!”   “这样也喜欢?”   “喜欢!”   “那我谢谢你!”   “丽娜,你给我一点时间……”   陆丽娜打断他的话,“艾同,别说!就这样吧,祝你幸福!”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   “第一,我们也没有怎么样;第二,因为我喜欢别人了!”   挂了电话,陆丽娜疲惫的往沙发上一倒。陆一鸣满心欢喜的伏在她边上,“姐,你喜欢的别人是金哥不?”   “除了你金哥,世上没男人了?”陆丽娜没好气的说。   陆一鸣笑着说:“还嘴硬!金哥很好的!今天你还吃了他的饭。”   “吃他的饭怎么了?”陆丽娜翻身坐起来,白他一眼。   “吃人嘴软!这个道理懂不懂?”   陆丽娜一听‘嘴软’二字,想起金丙相早上在厨房门口突然俯身亲她。她瞪大眼睛,看见他轻轻闭着眼,睫毛仿佛比自己的都要长。以前也没正眼瞧过他,原来他皮肤很白,眉毛浓密,栗色的头发打着卷,蓬松厚密。他的嘴唇很软,大概是尝过菜,带着一股咸咸的甜香。陆丽娜正想的出神,金丙相开门进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棉服,脖子上胡乱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黑色的裤子衬出长长的腿,是个好身材的模样。他与陆丽娜视线对上,脸上瞬间挂上甜甜的笑容。陆丽娜在心中哀嚎一声,她重重倒下,这个金无赖,不是帅,是太帅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又想起那混乱的夜晚,心中气结,不由得狠命踢打双腿。   金丙相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踱过来问陆一鸣,“你姐怎么了?”   陆一鸣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刚才艾同打电话来,我姐把他拒绝了!”说完后,又不嫌事多的补充一句,“估计现在后悔呢!”   金丙相一听趁热打铁的把自己买的一大包吃的拿过来,往茶几上一放,“丽娜,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每样买了一点!”   金丙相见她面朝着沙发背不答话,便恬不知耻的说:“你别后悔,有什么后悔的!我可比艾同强多了!”   陆丽娜闻言,脊背僵了一下。金丙相正要说话,电话响了。陆一鸣看姐姐没有起来接电话的意思,只得起身接电话。陆一鸣一离开,陆丽娜转过来面朝金丙相,她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看着金丙相问:“你哪里比他强?”   “就年轻这一项他就比不了!”金丙相看了一眼陆一鸣,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丽娜,科学数据表明,男人三十岁以后性功能开始衰退,他多少岁了,三十好几了吧!我现在正当好时候,跟你是绝配!”说完他朝着陆丽娜一挤眼睛。   陆丽娜听得面红耳赤,拿起靠垫拼命朝金丙相身上砸去。陆一鸣挂了电话过来,看见他俩又打起来了,不由得说:“嗨,你们两个还真是打是亲骂是爱啊!”   这一天真是让陆丽娜受够了。她站起来冲进自己的房间,‘砰’的关上门。陆一鸣和金丙相面面相觑,她又突然打开门,问:“刚才谁打的电话?”   “哦,吴远,问我上次看的一个录像叫什么名字!”   金丙相站起来朝陆丽娜走过去,陆丽娜想起他刚刚说的绝配,面上一红,‘啪’的把门关上。金丙相心中暗自得意,追过去拍门,“丽娜,你快开门,我们再好好探讨一下!”   陆一鸣翻看金丙相买的食物,把瓜子花生糖果掏出来,摆了一桌子。他满意的点点头,拆开一包瓜子,问道:“金哥,你要跟我姐探讨什么?”   金丙相神神秘秘的说:“你想知道?”   陆丽娜靠在门板上,听见他们的对话,忙开了门出来。“金丙相,你别跟我弟弟乱说!”   金丙相见她面红耳赤,犹自不好意思,见目的已达到,笑着说:“不说,不说!我俩的秘密!”   陆一鸣看这架势也问不出啥,姐姐能和金丙相好上,是他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心中开心,也不再追问,咔咔的嗑瓜子。   陆一鸣从没有好好看过春节联欢晚会,跟着陆丽娜和金哥一起看,也还算有意思。晚上他又收到几条祝福的信息,看了看就想起在山上的汪白妙。在林场的时候没看到有电话,估计她不会给他打电话或者Call他了。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却盼着能有奇迹出现。每次BB机一响,他就迫不及待拿起来看一看。如此再三,次次都是失望。   汪白妙和汪胜利也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白玲年纪大了,虽然也熬着,但时不时打着瞌睡。舅舅和一个留下来值班的护林员还在喝酒划拳,大有不醉不睡的意思。汪胜利觉得舅舅们划拳很有意思,非要加入进去。他酒量不错,几杯酒下去,酒酣耳热,兴致高涨,声音竟比谁都喊得大。滑雪场大概有人包场过年,热闹的很,很早就开始放鞭炮礼花,隔着山坳传过来,声音闷闷的,但五光十色的礼花把天空印的五彩斑斓,连林场的窗户上都透着五彩的光。   十一点多的时候,汪白妙打了个哈欠,“外婆,我困!不想看了,我去睡觉!”   白玲奇怪的说:“往年就你最能熬,熬到最后还要去后山赵家村井里抢银水,今天怎么啦?”   新年的第一桶水叫银水,抢回家寓意这一年都会风调雨顺财源广进。这是汪白妙乐此不疲的游戏,也算是对爸爸跑船的祝福。每年年三十,快到午夜的时候,她就早早的打着手电叫上舅舅出门,走上二十分钟,到赵家村抢银水。今年银水不抢了,十一点多就要睡觉,确实很奇怪。   汪白妙继续打哈欠,“不抢了,都是封建迷信!”说完下炕穿上鞋子,要回屋里睡觉。舅舅叫住她问:“真的不抢了!不抢了我可使劲喝了哈!”感情舅舅还悠着劲儿呢。   汪胜利好奇的问:“抢什么银水,抢吧,抢吧!”   舅舅笑着说:“抢银水就是去井里抢今年的第一桶水。就是个仪式。外头怪冷的,白妙说不抢就不抢吧!”   汪白妙回到屋里,把灯关上,黑灯瞎火的坐了一会。听隔壁屋里还在热闹的划拳,穿上厚外套悄悄的出了门。月亮很好,把山路照的亮堂堂的。她打着手电,在小径上不紧不慢的走着。空气清凉,寒意很浓,四周的山林黑黢黢的,偶有兽鸣鸟叫,越发存托的四周静谧旷远。她胆子很大,倒也不怕。天空中不时有礼花爆开,时间尚早,她不慌不忙,有时候还停下来,仰头看那些灿烂到极致转瞬即逝的烟火。   等到了滑雪山庄,她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五十五。山庄的前面在举行篝火晚会,拉着巨大的横幅——***公司跨年晚会。她从边门进了大堂,径直走到小卖部。小卖部值守的服务员正盯着电视打瞌睡。篝火晚会没结束之前,她不能关门休息。小卖部外头的墙壁上有一部公用电话,她投了两块硬币进去,接通了以后说:“请帮我呼1866521,祝他新年快乐!……别的,哦,没有了,就说新年快乐就行!……名字,哦,汪白妙……呼几遍?嗯,一遍就可以了,谢谢!”   挂上电话,她心跳的兵兵蹦蹦。小卖部的服务员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了她一眼,又漠然的缩回头去。她停留了片刻,小卖部的电视里已经开始跨年倒计时。新年钟声敲响时,篝火晚会的地方一片沸腾。汪白妙微笑着看围着篝火舞动的人群,心里默默的说:“爸爸,新年快乐!”她的眼睛湿漉漉的,低着头慢慢往林场走。   陆丽娜、金丙相和陆一鸣嗑着瓜子看电视,觉得不过瘾,后来干脆拿了红酒来喝。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渐渐都有些微醺。这家里,陆一鸣没资格喝酒,他心不在焉的熬到十一点,电视里终于开始倒计时。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BB机滴滴震动了两下。他慌忙拿起来看了一下,不由得心花怒放。‘新年快乐!——汪白妙’,还有什么比收到她的信息让人振奋。他连忙翻了翻,没有多余的内容,也没留下电话号码。他收到了她的心意,却没办法让他即刻回复。陆一鸣又兴奋,又泄气,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陆丽娜双颊酡红的看他,问金丙相:“我弟怎么了?”   金丙相俯身过来揽住陆丽娜的肩膀,陆丽娜挣了挣,金丙相说:“别动,让我好好看一看!”   “让你看一鸣,你看我做什么?”   “好看!”   陆丽娜脸红了,金丙相的酒气吹到她脸上,她脑中想起最新流行的一句歌词——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她甩甩脑袋,今天真是受够了。猛地把金丙相推开,回房睡觉去。金丙相也不拦她,在她身后说:“丽娜新年快乐!一鸣新年快乐!”   陆一鸣脸笑开了花,“金哥,新年快乐!姐,新年快乐!”   她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汪白妙打着手电慢慢的往回走,快走到林场的时候看见汪胜利站在路口等她,身上穿着舅舅的军绿色棉大衣。汪白妙几步跑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哼,我瞧见你偷跑出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就来找找你!”   汪白妙脸一红,问道:“外婆和舅舅也知道了?”   “他们要是知道,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汪胜利的笑嘻嘻的说,“快说,你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睡不着,随便走一走!”   “撒谎!”   “那你说我干什么去了?”   汪胜利想不到,“我哪里知道,难道你那几个同学还在滑雪山庄?”   “胡说!”汪白妙昂首阔步走在前头,“不过多谢你出来找我!舅舅和外婆睡了?”   “都睡了!”   “汪胜利,你觉得中国年有意思吗?”   “有意思!”   “那你以后还来么?”   “明年我要去冰岛看极光,后年我计划去澳大利亚……”汪胜利数了一大堆,最后说,“再来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   汪白妙就着月光看他一眼,“你都不用上学吗?很有钱吗?到处玩?”   “上学干什么?现在就挺好。没钱就挣了钱再四处玩。”汪胜利把手电收起来放进棉大衣口袋,学着汪白妙把双手缩进袖筒里。   汪白妙羡慕的说:“可是对于我,不上学是不行的!”   汪胜利没问她为什么不上学就不行。这样的一个姑娘,总不能学着他一样背着包到船上,随波逐流四处流浪吧。   过了年又待了几天,眼看要开学了,汪白妙跟外婆和舅舅告别下山。汪胜利恋恋不舍,“外婆,你可要保重身体,过两年我还来看你,陪你守岁!”   白玲很喜欢这个卷毛外国人,但她这个老人家,见惯了生死,留恋是留恋,但并不表现出来。她洒脱的说:“行,行!咱们说话算话,我可等你再来!”   汪白妙领着汪胜利回到北旺的家里,何翠一个人在家,说是过了年何根宏跟着几个兄弟跑到深圳去做生意了。何根宏不在家,汪白妙最高兴。在家里安心的住了几天。倒是汪胜利,很遗憾没有见到汪白妙的这个‘哥哥’。   眼看就要开学了,这天中午太阳高悬,汪白妙洗了衣服,又端着洗漱用品去大澡堂洗澡。回来的时候没看见汪胜利,便问何翠:“阿姨,汪胜利呢?”   何翠惊诧的问道:“他今天走,你不知道吗?”   汪白妙一愣,“他不是说等我开学的时候走吗?”   “你前脚出去洗澡,后脚他背着包就走了。我问他怎么不等你,他说跟你说过了。还说他会回来看我们的!”   汪白妙实在没想到汪胜利说走就走。一起住了小一个月,多少都有些感情,现在突然离开了,心里还有点舍不得。汪胜利一直住在何根宏的房间,汪白妙走进房间看了看,他的大包从墙角消失,真的走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她叹了口气,走了也好,万一何根宏突然回来……   她正站在何根宏门口发呆,门外穿来‘梆梆梆’的敲门声。何翠开了门,是对门的梁大爷。梁大爷站在门口问:“何翠,今天拆迁办的人是不是来填表了?我们下午不在家,听楼下张婆婆说拆迁办的人来过。”   汪白妙一听,心里一沉,“梁爷爷,我们这里要拆迁?”   “是啊,年前就传过一阵子,说要拆迁!今天听人说拆迁办的人来调查填表了。”   何翠说:“没有来啊?是不是还没查到我们这层楼!”   “那也是有可能!”   梁爷爷走后,何翠见汪白妙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发呆。她以为她是因为汪胜利的突然离开难过,便劝慰道:“白妙,你别难过。汪胜利估计也是怕你送他的时候难过,所以不辞而别!”   汪白妙没有接话,她发了一会呆,问道:“阿姨,我们这里真的要拆迁?”   “可能性比较大!”何翠愣了一下,答道。   汪白妙喃喃的说:“那家就没有了!”   “会有赔偿的,听说还会根据面积置换新房!这一带太老旧了,换了新的也好……”   汪白妙不等她说完,起身回屋。房子没了,妈妈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要没有了!爸爸,你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呢?还是说,你终于如愿以偿,全部都错过了!    ☆、汪云回家   新学期开学,陆一鸣早早到了学校。进教室的时候汪白妙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她穿着校服,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马尾。看见陆一鸣进来,她朝着她笑了一下,面上带着健康的红晕。陆一鸣按捺住内心涌动的欣喜,快速走过去,把手里的一盒磁带顺手放在她桌子上。汪白妙拿起来一看,是后街男孩的一盘选集。她没听过,转回头看他。陆一鸣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他扒着桌子前沿探身过去悄悄说:“很好听的!送给你,新年礼物!”   汪白妙把磁带收起来说:“不用送我!借我听听就行!”   陆一鸣看着她,“三十那天我都没给你说新年快乐,你就收下吧!”   “你老送我东西,那怎么行!”汪白妙低头说。   “那你还借我笔记帮助我学习呢!这份大恩怎么算!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好不好!”   “……”   见汪白妙不说话,陆一鸣又问:“汪胜利走了?”   “走了!”   “嗯。白妙,我记得你们林场没有电话,三十那天你怎么呼的我?”   汪白妙笑了笑说:“你猜!”   陆一鸣猜不着,正要扭着她问,李鲁峰进来了。他看见陆一鸣和汪白妙在说话,眼神有些怪怪的。虽然上学期他考的不错,但陆一鸣进步更神速,这令他感到了深刻的压力。加之汪白妙似乎与陆一鸣的关系很不错,如果她真心助他,那陆一鸣可能很快就能赶上自己。李鲁峰心中暗自着急,挖空心思的想法子,恨不得把陆一鸣立刻解决了才好。   李鲁峰在座位上坐下,见陆一鸣站起来走到教室最后排跟李冬张海洋说话,便悄声对汪白妙说:“汪白妙,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汪白妙抬头看他。李鲁峰突然有些心虚,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也知道,我在跟陆一鸣打赌。我不希望他超过我。你能不能别帮他,我想跟他公平竞争!”   汪白妙疑惑的皱了眉,“我帮他就不公平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就稍微给他讲了讲,借了笔记给他,他一下子就窜到全班前十五名了,我,我……”   “那我帮你讲解,是不是对他也不公平呢?”   李鲁峰闻言看见汪白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越发心虚。“我,我……”我了半天,啥也没我出来。   汪白妙想起当初陆一鸣对她说李鲁峰内心有些阴暗,想他说的不假。她也不戳破,说道:“别要求我好吗?我帮你也帮他,对我来说,是公平的!”   李鲁峰垂着头,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气性,把书包重重的扔进桌洞,站起来走出教室。他动作猛烈,带动的座椅吱嘎响,引得很多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陆一鸣本来在跟李冬几个聊天,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他见汪白妙脊背发僵,不自然的把几缕头发拢到耳后,于是走回来坐下,悄声问:“怎么了?他跟你吵架?”   汪白妙摇摇头,心中暗笑李鲁峰幼稚。他大概是太看重输赢,生怕被陆一鸣超过。虽然他的起点比较高,但就心态而言已经输了。   吴姿和吴眉到得晚,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羽绒服,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风景。这风景到了教室,两个人放眼过去,李冬头目不斜视跟侧前方的张海洋打打闹闹,而陆一鸣则低着头,拿一根原子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吴姿吴眉本来因穿的漂亮也自信满满,如今想吸引的人没吸引到,顿时成了泄了气的气球,就连漂亮的红色羽绒服都仿佛变成了两张阻碍呼吸的皮口袋,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十分难受。吴远在她们身后进教室,他倒是很给面子的吹了声口哨,以示赞叹。吴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吴远吓了一跳,从她们身边绕过跑位座位。新学期第一天,怎么就有点剑拔弩张的紧张架势。   王岚踩着铃声跑到教室,过了一个新年,她长得更加珠圆玉润。跑到汪白妙跟前,丢给她一盒巧克力。汪白妙拿起巧克力,目光追随她到座位上。老孔已经进了教室,王岚朝她做个鬼脸,压低声音用口型说:“送你!你吃!”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自然是老孔的上学期总结兼士气鼓舞大会。因着上学期的好成绩,老孔容光焕发。一席话讲完,他扫视了一圈讲台下稚气的脸,心满意足的说:“李鲁峰,你找几个人跟我去办公室把新书搬来!”   李鲁峰站起来避开陆一鸣几个,随便叫了几个人,跟着老孔去搬书。等新书搬来发下去,老孔突然对坐在第二排的王露露于洪说:“王露露于洪,你们两个跟汪白妙和李鲁峰换个位置吧!李鲁峰眼睛近视了,坐在第四排看黑板有些吃力!”   原来趁着去搬书的功夫,李鲁峰跟老孔提出了换位置的要求,只说自己眼睛近视了,想换的靠前一点。他委婉表达了汪白妙对他的学习帮助很大,希望还能跟汪白妙坐一起。听话又好成绩的学生,在老师的眼里犹如亲生子女一般。李鲁峰的请求不过分,老孔一口应允。   老孔的话一出,除了当事人,最惊愕的就是陆一鸣了。他站起来问老孔:“孔老师,李鲁峰眼睛不好使,就他换好了。干什么汪白妙也要换位置。”   “你有什么有意见?李鲁峰说汪白妙对他学习帮助很大!”老孔一瞪眼。   陆一鸣却不怕他,“我当然有意见!汪白妙对我的学习帮助也很大!怎么不跟我换一桌啊?”   陆一鸣话音刚落,王露露举手表示有话要说:“孔老师,我愿意跟李鲁峰换。要不然让我跟汪白妙同桌吧!”   陆一鸣上学期进步神速,成绩有目共睹。老孔心知肚明,除了他自己努力外,汪白妙对他的帮助和带动作用一定不小。汪白妙成绩太好,班上这些尖子生个个都想挨着她坐,这想法也正常。只是他没想到,换个座位这样小小的一件事情,倒是弄得复杂起来。   李鲁峰如坐针毡,生怕自己一时冲动的小算盘落了空。陆一鸣的反应实属正常,半路杀出的王露露他真是没想到。   老孔一挥手,“哎,行行行,李鲁峰,你就跟王露露换吧!”   李鲁峰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瞟一眼汪白妙,她至始至终低着头坐着,不发言,不表态,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李鲁峰坐着没动,正挖空心思想用个什么理由拒绝,王露露就挎着书包,抱着一大摞书跑到他旁边站着。事已至此,李鲁峰心一横站起来对老孔说:“孔老师,要不别换了,坐这里我也能勉强看清楚黑板的!”   王露露一听,把书包书一股脑放在他桌子上,忙说:“班长,不要勉强,换吧!换吧!”。陆一鸣一推吴远,朝着吴远使一个眼色。吴远忙站起来,把李鲁峰挂在凳子上的书包拿起来,“哎,班长,你别客气嘛!你眼睛看不清黑板,那哪儿行,换嘛!”说着,就把书包朝李鲁峰脖子上一套。李鲁峰委委屈屈的站起来,孔老师有些不耐的说:“吴远,你干什么呢?回你座位上坐着去。李鲁峰,换吧!”正说着,下课铃响了。老孔把教案往怀里一抱,回办公室去了。   老孔一走,王露露连忙催促,“班长,快点,换位置呀!”   李鲁峰把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陆一鸣。陆一鸣面上尽是得意之色。李鲁峰生平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新学期正式开始。王露露的加入,让班上这个小小的位置融洽了许多。陆一鸣学习更加努力,吴远夹在几个好学生中间,百无聊赖,收了玩闹之心,成绩也缓慢上升。日子平顺无波的推进,天气渐渐温暖起来。   这天周五放了学,陆一鸣收拾好书包,看了看前排还在低头看试卷的汪白妙,俯过身去问道:“白妙,你周末干什么?”   何根宏在深圳的事情没有做成,花光了带去的钱就回了C城。为了避免跟他相处,除非迫不得已回家去拿些换季的衣服,汪白妙大多数周末都呆在学校。   她头也不抬的说:“没什么事情!”   “就呆在学校?”   汪白妙扭头看了一眼陆一鸣,“嗯,也许会去市图书馆看看书什么的!”   “哎,不能光学习啊!现在天气暖和了,跟我们去白云水库滑旱冰吧!”C城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是全城用水的水源。水库坝顶有一片很大很平整的水泥地,用来滑旱冰再好不过。   汪白妙摇摇头,“我不会滑!”   “简单的很,我教你!”   汪白妙转回头小声说:“算了吧,我没鞋子!”   陆一鸣看了看汪白妙的脚问:“你穿多大的鞋,我姐有一双,你可以穿她的。”   汪白妙被他说得心动,又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不好吧!”   陆一鸣看她犹豫不决,干脆蹲下去要看她的脚。汪白妙把脚一缩,“36码!”   陆一鸣脸上乐开了花,“好嘞,包在我身上。明天中午,我到学校来接你!我去叫上王岚!”   第二天早上,汪白妙正在宿舍洗衣服,舍管员在外头喊道:“汪白妙,有人找!”   不是说中午出发吗,陆一鸣这么早就来接她了?汪白妙把水龙头关上,甩甩手上的水珠,蹬蹬蹬跑出去。一看到宿舍大门口站着的人,她愣住了,几乎又立刻欣喜的喊道:“爸爸!”   汪云站在一颗法国梧桐底下,看到瘦小的女儿鼻子有些发酸。他面上是慈爱的笑容:“妙妙,你长高了!”   母亲的离世,汪云这些年的缺席,不完整的家庭环境,让汪白妙格外收敛感情。虽然满心欣喜,却并没有冲动的扑到爸爸怀里。汪云看着长高长大的女儿,内心隐隐有些失落,当年那个犹如精灵般活泼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被他弄丢了。   “爸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上次打电话回家,你阿姨说要家里的房子要拆迁,有些手续还需要我回来处理!”   汪白妙轻轻“哦”了一声,“那这次要在家里待多久!”   “等拆迁的手续办妥了,我就走!”   汪白妙没接话。初春的微风温暖又舒适,但她却觉得有一丝苦涩和尴尬。爸爸不在的时候她想念,真的回来了,她竟然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   汪云内疚的看着女儿,问:“转学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爸爸说?”   汪白妙低着头看着鞋尖,她穿着一双白色的网鞋,满大街的小摊上都有卖的,十五块钱一双。“我不想爸爸那么辛苦。庆海中学减免学费住宿费,还承诺我考上清华北大,会资助我到大学毕业。”汪白妙抬头对爸爸急切的说:“我在这里挺好的,成绩也没有下降!爸爸,你不用那么辛苦的跑船!”   汪云问:“当初的转学手续是你何阿姨帮你办的吗?”   “是的!你别怪阿姨,是我求她的!”   “妙妙,你是不是跟何阿姨母子相处的不好,为什么周末还呆在学校?”   汪白妙忙辩解道:“不是,我跟阿姨挺好的!”   “那何根宏呢?这次回来,我看那孩子流里流气的,没个正经样子!他没有欺负你吧?”   该怎么回答?说他欺负我了,然后爸爸要怎么样,跟何阿姨离婚,把他们母子撵走?爸爸不会的,那就别让他烦心了。“没有!”   “跟爸爸回家去吧!你阿姨在家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汪白妙想起跟陆一鸣中午的约定,忙说:“我衣服还没有洗完呢!泡在水房里,要不你先回家,我一会回来。”   汪云说:“那我在你们学校四处转转,”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够不够,过一个小时我再来接你!”   汪白妙点点头。她目送爸爸远去,跑回宿舍从书包里摸出几块硬币,跑到宿舍门口的共用电话给陆一鸣发讯息——我爸爸回家了,我要回家吃饭,不能去滑旱冰,不用来学校接我。对不起。汪白妙。   陆一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分一秒挨时间,就等着去接汪白妙滑旱冰。他的书桌上放着两双崭新的旱冰鞋,是他昨天下午放了学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一模一样的款式,一大一小,小的那双正是汪白妙的尺码。昨天说陆丽娜有旱冰鞋,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想来陆丽娜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有这些小朋友的玩意儿。如果要说去新买,陆一鸣嘴角抿着笑容,出神的望着旱冰鞋,以汪白妙的性格,怕是更不会去了。   他正发着呆,BB机响了。翻开一看,犹如兜头一盆冰水泼下。他被冻结了几秒钟,大脑中一片混沌,怎么办,怎么办?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冲出门外,骑着自行车朝学校狂奔。   汪白妙正在水房清洗衣服,忽然听见水房的窗户被拍的‘啪啪’响。抬头一看,陆一鸣正站在窗外看着她。汪白妙忙丢下手里的活,跑出去。四下看了看,爸爸还没回来。   “你怎么来了?”   “你不去了?”陆一鸣满脸急切的问道。   “我爸爸从船上回家了,他让我中午回家吃饭!我去不了了!”   “那下午呢?”   “下午?”汪白妙吃惊的抬起头,“下午去不晚吗?”   “下午我们打车去,保准比他们骑自行车到的还早!”   “打车?多贵呀!”   “白妙……”陆一鸣几乎央求起来。   汪白妙心一软,“可是我不知道几点能吃完饭!”   “几点我都等你!”陆一鸣一脸的诚恳。   汪白妙用力闭了闭眼睛,吁出一口气,“好,到时候我Call你!”   “嗯,我就在你家附近转转!你一Call我,我就在你家巷子口等着!”   汪白妙满心感动,“一鸣,你不必提前到,我们约个地方见就好了!”   “没关系,你家住的地方也顺路。我吃了午饭慢慢过去好了!”   汪白妙突然有些不敢看陆一鸣眼睛。一个人对你有太多期望,而这种期望恰好你又愿意接受的话,这感觉就有些微妙了。而这微妙的的情绪用幸福形容太过,用甜蜜形容不够,恰如枝头嫩绿的新叶,最好的颜色,对准了最有前途被盼望的方向。她不由自主的笑了,点点头说:“好!”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陆一鸣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你快回去洗衣服,然后早点回家去吃饭。我们不见不散!”说完转身骑着自行车跑了。   汪白妙看着陆一鸣被春风吹走的声音,满满咀嚼他的话。不见不散!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空洞的成语被赋予了鲜活生动的含义,她的盼望好像不止是中规中矩的直线,开始分出旁支,长出花苞开出鲜花来。   跟着爸爸回到家。何翠已经做出一桌丰盛的午饭。她蜡黄的脸上露出罕见放松的笑容,显见的情绪高涨。何根宏在家看电视,看见汪家父女进屋,难得的站起来喊了一声汪叔叔。   汪云很高兴,一家人难得的吃一顿团圆饭。何根宏陪着汪云喝酒,几杯酒下肚,态度渐渐张狂起来。何翠又是拽他又是给他使眼色。何根宏不理她,夹了一块大肥肉放到嘴里大嚼特嚼,就着一口酒咽下去后说:“汪叔叔,咱们家这次房子拆迁,我听说可以在新区分一套三居室的新房。我妈妈到汪家这么多年,给你们当牛做马,这次的新房上得挂上她的名字吧!”   何根宏的话一出口,除了汪白妙,汪云跟何翠都变了脸色。何翠忙说:“根宏,你胡说什么?当初我们都要流落街头了,是你汪叔叔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有个安身之所。这新房子当然还是你汪叔叔跟白妙的。怎么能写我的名字!”   何根宏把喝干的酒杯猛地墩在桌子上,“妈,你就是这么软弱,由着家人吃干抹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争取!你真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眼看何根宏说话越来越难听,汪云心中了然,忙打断他说:“根宏,这件事情叔叔会考虑的,你不要着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天是团圆饭,我们都不要生气!”   何根宏以为汪云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心中一喜,忙又倒上一杯酒。“汪叔,你就是爽快人!来我敬你一个!”   汪白妙在心中叹一口。爸爸,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周末也不回来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次发错了,把这一章提前放了。为了补偿,一会奉上我刚码好的一章。 ☆、滑旱冰   何根宏吃完饭醉醺醺的走了。汪白妙要帮着何翠洗碗,何翠把她撵出厨房,直说她学习辛苦,让她歇着去。汪云挽起袖子,笑着说:“何翠,你跟妙妙都歇着!我一年到头在外头跑,也没照顾你们生活,今天我来洗碗!”   何翠笑的合不拢嘴,“行,就让你表现一下。”她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帮着汪云一起收拾。汪白妙心里记挂着跟陆一鸣的约定,又不好吃了饭立刻就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她想好借口走去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汪云正跟何翠说话。   “何翠,根宏提出的要求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的看法刚才在饭桌上就说了。新房子是妙妙的,你不用管我们!”   汪云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一会,他方道:“你放心,我这些年努力工作,将来帮根宏付个首付什么的没有问题。只要他买房,我一定不会不管的!”   何翠低低的应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就凭他猴年马月也不可能买得起房子。平心而论,汪云能做到这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她转身要把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柜,一转头看见厨房门口的汪白妙。汪白妙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只不过刚好撞上了。何翠只当她很在意此事,心里底气不足,脸刷的红了。汪白妙心中叹息,这样善良的阿姨怎么就养出了那样暴戾又好吃懒做的儿子。   汪云也看到了白妙,他关上水龙头,问道:“白妙,有事?”   “哦,爸爸,我跟同学约了去市图书馆!”   “现在?”   “哦,是!晚上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同学过生日。你们不用做我的饭。”汪白妙有些心虚,她还从来没有对爸爸撒谎过。   “同学过生日啊!那要不要送礼物?”汪云说着在围裙上擦擦手,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来。   汪白妙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送她张生日贺卡就行,已经买好了!”说完回屋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到了楼下,汪白妙先用公共电话亭给陆一鸣发讯息。发完讯息从巷子里走出来,远远就看见陆一鸣站在巷口的路灯底下等她。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背着书包面朝围墙,正百无聊赖的看那些墙上的小广告。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竟呵呵笑起来。汪白妙突然有些心跳加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百年不变的校服,不知为何略略有些沮丧。但这负面的情绪一闪而过,她迎着温暖的风大步朝陆一鸣走过去。   她走到陆一鸣身边,瞟一眼墙上的小广告,什么阳痿痔疮,狐臭梅毒,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陆一鸣扭头看到她,一脸欣喜,他下意识抬腕看表,“这么早,吃完饭了?”   汪白妙点点头,“你吃了没?几点到的?”   陆一鸣心情大好,“吃过了,也就刚到。咱们走吧!”说完当先大踏步朝外头走去。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坐进去。“师傅,去白云水库!”   师傅是个中年人,自己的孩子跟陆一鸣汪白妙差不多大。看到这样的乘客,他不由自主的就多问几句。“哎,你们去水库干什么?”   汪白妙跟陆一鸣对视了一眼,陆一鸣笑着说:“我们跟同学春游呢!水库那边的杜鹃花开的很漂亮!”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们二人,突然絮絮叨叨的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会玩!不过还是要学习为重噢!千万不要早恋,一早恋整天就想着怎么玩,心都玩散了!”他说着从后视镜瞟一眼后座的两个年轻人,见他们无动于衷,便又舍身成仁的说:“你们是哪个中学的?看这校服不是广成一中吧!哎,我儿子当初考入广成一中,成绩还不错。谁知道上学期开始早恋,成绩下滑好厉害!我都被老师叫去两趟了。那个死小子,不管怎么打,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身又跟那个女同学藕断丝连。我的心都要操碎了!”说到操碎了心,司机竟然猛地一拍方向盘。   陆一鸣本来憋着笑,一看他这样忙说:“叔叔你说的太对了。早恋不对,不该早恋。我们学生就该以学习为重。您儿子一定会想明白的。您放心吧!开车别生气,安全第一!”   司机一听他这么说,赞同的点点头,“你这孩子还算懂道理!”   陆一鸣跟司机谈笑风生,汪白妙心情却不太轻松。她实在也弄不清,自己跟陆一鸣这样子算不算早恋。   到白云水库只有一条双向的公路,出租车快要到的时候终于碰上了骑着自行车的张海洋一行。这只滑旱冰的很庞大,除了张海洋、李冬、吴远和王岚,竟然白贺、王露露等一干人也来了。出租车疾驰而过,从张海洋身边经过时,陆一鸣摇下玻璃,探出头,“海洋,唷!我比你们快!”张海洋一看陆一鸣,猛地加速,一边骑的飞快,一边喊道:“靠,让陆一鸣抢了先!大家加油骑啊!”一群人嘻嘻哈哈朝前飞奔。   出租车一闪而过,虽然速度很快,但汪白妙还是从那一群骑自行车的同学中看到了吴姿和吴眉。她微微皱了皱眉,没料到她们也会来。她不是圣母,对吴姿吴眉无甚好感,也无法原谅她们对她的所作所为,平时都是尽量避免接触,零交流无对话。这样的场合,碰上了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出租车师傅这下相信他们确实是来春游的,感叹道:“哎,你们年青人体力就是好啊!从城里骑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吧!”等到了目的地,又不放心的说:“你们不要在水库边上玩,注意安全!”陆一鸣付了钱,对他再三道谢。司机喜爱他谦恭有礼,于是问道:“下午还需不需要我来接你们回去?”   陆一鸣摇头,“师傅,我同学都有自行车,可以带我们回去的!”出租车师傅这才放心的离开。   水库的堤坝顶端,偌大的水泥坝子空荡荡的。两岸狭长的山上长满了青松,间或开的灿烂的映山红从绿树中探出头来。汪白妙趴在护栏上,低下头看一池波光粼粼的碧水,不由得赞叹:“真干净!”陆一鸣见她兴致不错,心里高兴。他从书包里掏出旱冰鞋,招呼汪白妙过来穿鞋。汪白妙见那鞋子干净整洁,滑轮上一丝磨损也没有,知道陆一鸣这是买了新鞋。事已至此,点破未免太矫情,想到陆一鸣说过的‘来日方长’的话,便心安理得的由着陆一鸣拉着她坐在石台阶上。陆一鸣蹲下身帮她穿鞋,汪白妙拦住他,“我自己来吧!”   陆一鸣笑着说:“你坐着别动,让我来!”他的笑容比春日的太阳更加和煦,汪白妙不再分辨,任由他蹲在地上,低头弓身,认真细致的替她系带打结。他乌黑蓬松的大脑袋微微动着,发顶竟然有两个发旋。汪白妙冲动的想要摸一摸他的发旋,忽听得远远的公路上传来了张海洋他们的呼喊声。陆一鸣抬头看了一眼,咕哝道:“他们倒是快!”私心里,他倒是希望这帮人再来晚些,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跟汪白妙单独在一起。   给汪白妙穿好了鞋子。他不着急穿自己的,扶着她站起来,看她有些害怕的样子,安慰道:“被害怕,站起来试试?我扶着你呢!不会摔倒!”   汪白妙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随着他慢慢滑了两步。重心不是太稳,摇摇晃晃的。陆一鸣手下用劲,稳稳把她扶住。不过是带着她滑了两圈,汪白妙已经找到规律,可以慢慢松手自己滑了。陆一鸣看她胆子渐渐大起来,便说道:“你先自己滑着,我去穿鞋!”等他穿好鞋时,张海洋一行人也纷纷到达。陆一鸣在人群中看到吴姿和吴眉,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便滑倒了汪白妙的身边。吴眉的眼睛追随着他潇洒的身姿,满眼都是赞赏之色。当看到他放慢速度与汪白妙并肩而滑的时候,又满心酸涩和妒忌。   张海洋吹一声口哨,“哟,汪白妙,你滑的不错嘛!”汪白妙也不接话,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脸。   等大家伙都换好鞋子滑起来的时候,场子里人一多,汪白妙就有些局促害怕。王岚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猛地超前快滑起来。汪白妙吓的一声惊叫,被迫快速朝前滑去。陆一鸣生怕她摔倒,忙朝王岚喊道:“王岚,你慢点,她才刚刚会滑!”王岚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管不顾拉着汪白妙一阵狂奔。   张海洋和李冬滑倒陆一鸣身边,陆一鸣朝双胞胎努了努嘴,问道:“李冬,你带她们来的?”   李冬忙摇头,“不是我,是吴远那臭不要脸的!”   正说着,吴远已经滑倒他们身边。“谁臭不要脸了?还不是你那天在教室里说的声音太大被她们听见了!我也是半路碰见她们的。她们家的小区跟我家小区大门对大门,我一出门就碰见她们了。你说巧不巧!”   陆一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巧,巧上天了!   大家滑了一阵子,开始接龙。一个人搭着一个人的后背,连成长长的一串。陆一鸣硬生生把王岚挤开,挤到汪白妙身后。王岚白他一眼,心中暗忖,陆一鸣啊陆一鸣,你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出,你对汪白妙心术不正啊!陆一鸣朝前挤,吴眉也朝前挤。她的技术一般,王岚不让她,她插不进去,强行要挤进去,王岚已经抓住了陆一鸣肩膀上的衣服,嚷嚷道:“后面去,后面去!”吴眉有些下不来台,只能放慢速度慢慢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陆一鸣伸手把住汪白妙瘦削的肩膀。隔着单薄的校服,他摸到了两根凸起的带子。陆一鸣脑中“嗡”的一声响,眼见浮现出姐姐陆丽娜花花绿绿的内衣,蕾丝、刺绣、松紧带,红的、绿的、白的还有肉色的。有时候张妈还会把他和姐姐的内衣混着洗,虽然看到过很多次,但总是无感。   然而今天却不同。   他心中有微微的躁动,像有一簇小火苗在摇曳晃动,灼烧着某一处,有点疼,又有点痒。这躁动使他紧张的手心冒汗一动也不敢动,只僵硬的把手搭在汪白妙的肩上。汪白妙的前面是白贺,她微微拽着白贺的衣服,并没有发现身后陆一鸣的异样。然而陆一鸣心中却在想,她的内衣是什么颜色!从他的位置看过去,汪白妙的马尾飞起,白皙的侧脸上有汗珠滚落,想必她在笑,嘴里有轻轻的哼哼声。   排在最前面的吴远转了个弯,排在队尾的吴眉被甩的飞出去,几步没稳住,啪的摔在地上。王岚呵呵的笑起来,大声喊道:“吴眉,你行不行啊?”   吴眉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陆一鸣。然而陆一鸣早已神游天外,对她视而不见。吴眉爬了几次没爬起来,排在最前面的吴远停下里,倒回去把她拉起来。吴眉却不承他的情,甩开他的手,快步滑到队伍里。吴远无所谓的笑笑,加快速度猛地向队尾一冲,把整条长龙推得歪歪斜斜。王岚身后的张海洋伸出脚绊了她一下,王岚向前一趴,推了陆一鸣一把,陆一鸣向前一耸,汪白妙立刻不稳,不由自主‘啊啊’叫了几声。陆一鸣握紧她的肩膀,猛地一拽她,把她扯出队伍,等两人稳住神回头看时,长龙已经变成了地龙,一行人东倒西歪的摔在地上,就连吴远也没例外。全部都你压我,我压你的乱作一团。大家纷纷咒骂捣乱的吴远,王岚在地上跪行着爬过去,伸手使劲打他。   场面混乱又滑稽,汪白妙‘咯咯’笑起来。她抬手要捂嘴,才发现不知何时陆一鸣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手心濡湿,有些微微发颤,显见的十分紧张。汪白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脸红的像烧着了的云彩,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握的更紧,拉着她又滑动起来。风吹起头发,刮过脸庞,两个人额头都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陆一鸣滑的更快,几乎要带着汪白妙飞起来,他感觉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细若无骨,然而就是这只手把一直旧发卡插入了那个混混的手臂里。他的食指摸到了一个细微的凸起,不用看也知道,那颗红色的小痣,中间深,边缘浅,红的好似灿烂的杜鹃花。   倒在地上的人两两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张海洋一把抓住王岚的手也猛地滑起来。王岚也不扭捏,大喊着:“张海洋,你要是带着我摔了,看我不揍死你!”说完又哈哈大笑。   吴姿滑到李冬身边,朝李冬伸出手,然而李冬扭过身子,扶住吴远的肩头,两个人“嗖”的滑远了。白贺从后边赶上来,推着吴姿朝前滑去,到了最后只剩下吴眉孤零零站在场地中央。   两两滑了一会,大家又改了花样,手挽手站成一排,齐刷刷朝前滑去。一条直线变成歪歪扭扭的蚯蚓,摆过来摆过去,摆过去摆过来。等金乌渐渐西斜,水面上波光粼粼,白云蓝天,倒映在一片金色波光中,让人如坠仙境。大家滑到累了,纷纷趴在护栏上休息。王露露一指天边,“看,月亮!”   可不是月亮,太阳还没完全下去,月亮已在天边露出淡淡的侧脸。湛蓝的天空,一边是浓烈的彩色云彩,一边是淡的似烟似雾的圆月,汪白妙心中触动,不由得轻轻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正兀自赞叹,有一只手伸进她衣兜,她扭头一看,陆一鸣眼里闪动狡黠的光,他轻轻握住她插在衣兜里的手,悄悄递给她一块巧克力。汪白妙会意点点头,满足又欣喜的笑了。   天快要黑了,大家收拾好东西返程。陆一鸣征用了吴远的自行车,对张海洋说:“海洋,你驮着吴远,我骑他的车载白妙。”   张海洋调戏吴远道:“小吴远,快来,快来,哥哥载你!”   吴远跳上后座,在他厚实的背上就是一拳,“靠,谁是哥哥还不一定呢!”   陆一鸣载着汪白妙。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扶着后座,不肯碰他。陆一鸣觉得她轻的仿若没有重量,忍不住问道:“白妙,你多重?怎么这么轻?”   汪白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多重,没称过!”   两个人无话,陆一鸣不甘心,耍起小心思。“白妙,我肚子饿了!”   汪白妙闻言,说道:“骑不动了吗?要不然让别人载我吧!”   陆一鸣忙说:“不用,不用。我兜里还有巧克力,你掏一块出来喂我吃!”   汪白妙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停下来,吃了再走吧!”   陆一鸣说:“那算了,不吃了!你看看他们都骑的远了。”   汪白妙朝前看了看,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落在最后。就连吴姿和吴眉都骑在了百米开外的前头。自从刚才陆一鸣牵着汪白妙的手滑旱冰以来,吴眉仿佛顿悟了一般,竟然不再刻意出现在陆一鸣面前。这微妙的变化逃不过汪白妙眼睛,她暗自叹息,谁得到了满足,谁又伤了谁的心。   汪白妙心知要吃巧克力这不过是陆一鸣耍的小把戏,她犹豫着是否要配合他,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他身前运动服的口袋里。陆一鸣感觉她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心中满是欢喜。汪白妙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绕过他,把巧克力递过去。陆一鸣嗯嗯嗯假装用力,却够不着,于是说:“靠前一点,再前一点,我够不着!”   汪白妙朝前到极限,差点摔下自行车。她本能的一把抱住陆一鸣的腰,只听陆一鸣说:“这样可以,手伸过来!”   汪白妙气恼他作弄自己,搂着他的腰把巧克力喂给他,松手的时候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陆一鸣也不呼痛,竟高兴的哼起歌来。他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唱,“对你爱爱爱不完……”。一块巧克力下肚又说:“白妙,再给我一块!”   如此再三,就为了能让汪白妙搂住他的腰,一会功夫把竟五六块巧克力全部吃进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会觉得甜密吗,我自己都要被甜哭了~ ☆、再遇何根宏   骑车到市区已经六点多了,大家商量着一起去吃火锅。吴姿和吴眉一个冲着李冬来,一个冲着陆一鸣来,如今明摆着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两个人均有些心灰意冷。她们跟众人告别,不肯去吃火锅。临分别的时候,吴眉竟有些泪眼汪汪,她珍视的一些东西在白云水库的水泥坝上摔碎了,弄丢了!吴姿的脸色也不大好。吴远心有不忍,悄悄对李冬说:“李冬,吴姿都要哭了……”一句话只有开头没有结尾,李冬看他一眼,“那要我怎么样?”   吴远叹口气,心中觉得这姐妹俩挺可怜的。   陆一鸣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眼里心里只有汪白妙。他问汪白妙:“白妙,吃火锅,你要去吧?”   汪白妙摇摇头,“我不去了吧,爸爸才刚回来,我想回家去……”   陆一鸣苦着脸央求,“去吧,吃饭很快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这话他大概觉得还不怎么有说服力,又压低声音说:“你不去,再好吃的火锅也不香了!”   汪白妙这一天算是见识到陆一鸣磨人撒娇的功夫,讲这些绵绵的情话简直是信手拈来。可偏偏她还就吃他这一套。其实她倒是冤枉陆一鸣了,陆一鸣是爱磨人撒娇,但讲出来的话却全部发自真心。汪白妙不愿同去,他立刻心情沮丧,可不是吃什么都不香了么!   两人心思百转千回,汪白妙点头应允。陆一鸣心情大好,连忙招呼大家,“全都去哈,都去,我请客!”其余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没有了吴姿吴眉,这顿火锅大家都吃的十分开心。吃火锅的地点离汪白妙家大约两站公交的样子。吃完火锅,大家各自散去,陆一鸣同吴远、李冬和张海洋分开,要送汪白妙回家。   汪白妙说:“这么晚了,你回家去吧!我就坐两站公交,很近的!”   陆一鸣满心都是对她的眷恋,如何舍得就分开。“吃的太饱,要不走回去吧,我送你。两站公交也就是二十分钟。”说完也不等汪白妙回答,当先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汪白妙心中甜甜的,踢踢塔塔跟在他后头。陆一鸣的手在裤袋里握紧又松开,虽然他十二分想牵起汪白妙的手,但眼下没有借口,他不敢随便造次。心中又甜蜜又紧张,似是有千万种甜言蜜语想说,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汪白妙打破了僵局,她问:“你旱冰滑的很好,以前经常滑吗?”   陆一鸣双手抱头,挺起胸脯朝前走,姿态十分潇洒。“嗯,我小的时候,姐姐要上班忙,张妈做家务时就锁上大门。我一个人就穿着滑冰鞋在院子里滑过来滑过去。那时候觉得院子好大,足够我一个人玩耍。后来长大些就滑的少了。昨天晚上我又滑了一会,突然发现我家院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几步就滑倒头了!”   汪白妙笑着说:“那是你长大了,腿长了!”   “我腿长吗?”陆一鸣扭过头正色问汪白妙。   汪白妙直觉他没好话,撇过头不回答。陆一鸣却不屈不挠的问:“长吗?”   汪白妙心中笑他幼稚,但她乐于顺着回答他。“长,很长~”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笑声已经掩盖不住。   陆一鸣满面都是得意之色,一脸你有眼光的表情。汪白妙问他:“那滑冰鞋是你新买的吧?轮子一点磨损都没有,不像用过的样子!”   陆一鸣见瞒不过去,便道:“是新买的!你别生气,我就是怕你不去!”   汪白妙不说话了,就冲着陆一鸣这份真心,她纵有什么不满意也全化成了感动。两个人在路灯下穿行,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变短,又拉长,又变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仿佛刹那间就走完了。   走进北旺胡同,有几段路黑漆漆的。陆一鸣说:“是不是有路灯坏了?怎么感觉比上次来还要黑!”   汪白妙回来的次数不多,晚上出来的更少。她环顾四周,确实发现比之前更黑,不由自主就靠陆一鸣近了些。走到汪白妙家楼下,两人站定。汪白妙‘哦’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楼梯口的声控灯霎时亮起。昏黄的灯光下,陆一鸣问她,“今天玩的高兴么?”   汪白妙抿着嘴唇微笑着点头。陆一鸣觉得她的小表情十分可爱,正恋恋不舍,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说道:“哟哟哟,这都是谁啊?”   汪白妙脊背一凛,她对陆一鸣说:“我到家了,你回家去吧!”   陆一鸣朝那声音看过去,不由得面色大变。何根宏肩膀上搭了件衣服,嘴巴里叼着一颗烟,在几步开外站定,面上尽是戏谑的神色。   “是你!”陆一鸣大惊。   何根宏认出陆一鸣,他猛地吸一口烟,“是我!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有一腿,难怪汪白妙那天帮你!”   汪白妙拽了拽陆一鸣,推着他向外走,“一鸣,回家去吧!”陆一鸣如何能放心丢她一人在这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何根宏说:“走?走什么走!撞上多不容易,上次的帐还没算清呢!”   汪白妙挡在陆一鸣面前,提高声音呵斥道:“何根宏,你想干什么?”   “何根宏?”陆一鸣大吃一惊,“你认识他?”   何根宏桀桀笑起来,“认识!不但认识,我们还一个桌吃饭,一个屋睡觉呢!”   汪白妙听他说的极其难听,不欲与他纠缠。她拉起陆一鸣向外走,“你先走,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以后再说!”   陆一鸣何其聪明,他忙问:“他是你阿姨带来的孩子?”   汪白妙低低应了声,说:“我爸爸在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快走吧!”   何根宏闪身拦住二人,“想走?帐算清楚了再走!”说完,把嘴里的烟头一吐,伸手就去抓陆一鸣。   汪白妙猛地握住他的手臂,大声喝道:“何根宏,你疯了!”   陆一鸣一听他是白妙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本不欲与他动手,见他上来就打,想起他刚才他说过的‘一个桌吃饭,一个屋睡觉’,想来白妙不知受过他多少气,怒从心起,挡住何根宏的手,一拳就要打过去。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暴呵。汪云站在楼梯口,手上拎着一个垃圾袋,铁青着脸问:“何根宏,你干什么?”   何根宏回头看了眼汪云,手上的力道卸下,垂着双臂无所谓的站在那里。汪白妙喊了声‘爸爸’,满腹委屈,竭力忍住泪水,声音已经带着哭音。   陆一鸣听见汪白妙一声‘爸爸’婉转凄楚,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此刻千言万语都化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汪云站在楼门口,背对着灯光,看不真切面目,但身材魁梧高大,是个彪悍水手的样貌。陆一鸣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汪叔叔好!我是汪白妙的同学,送她回来!”   汪云虽不知为什么何根宏要跟陆一鸣打架,但打架并不是好学生该干的事情,直觉对陆一鸣印象就不好。他没什么好脸色的说:“送到了,就请回去吧!”   汪白妙一听,推了陆一鸣一把,悄声说:“回去吧,我没事!”   陆一鸣心里为汪白妙担忧,但还是礼貌的跟汪云告别,顺从的离开了。   汪云领着汪白妙和何根宏回家。一进门,汪云板着脸说:“你跑出去一下午,就是跟你这个同学待在一起!”   汪白妙看何根宏一副没事人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心中气恼,语气也生硬了。“不止他,我们很多同学一起。只不过吃完饭,他顺路送我回来!”   汪云多时不见女儿,此刻看她不怎么高兴,心中有些内疚,也不再追问,只说道:“你这个同学随随便便就跟人打架,性格这么差,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汪白妙闻言气的差点咬到舌头,看一眼得意的何根宏,她更气了。“爸爸,是何根宏先动手的!你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能乱批评人!”   汪云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女儿如此激动,心中怒火腾起,正要发作,就听何根宏说:“叔叔你看,你就说了一句话,汪白妙就这么激动。她跟那小孩说不定在早恋呢!两个人在乌漆嘛黑的楼梯口,得亏被我撞上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干……”   汪白妙抓起桌上的水杯朝他丢过去,何根宏闪身躲过。   何翠本来在对门串门,听见家里有动静就赶紧回家,刚推门进去,一个瓷杯‘啪’的落在自己面前摔了个粉碎。她吓得‘妈呀’一声,扶住门框,连抚胸口。   “白妙!”汪云怒喝道,他忙站起来去看何翠。何翠摆摆手,她一看汪白妙脸色涨的通红,就对着何根宏大声骂道:“何根宏,你又欺负你妹妹了!”   何翠真心实意的喝骂,汪云听起来却像是汪白妙在无理取闹。他转回身指了指汪白妙,“你,回屋去好好反省!太不像话了,还摔东西,什么脾气!”   汪白妙泪水滚滚流下,她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何根宏,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她双手握拳,用力深呼吸,转身回房。   ‘砰’的关上门,汪白妙扑倒在床上,满腹委屈都化成了泪水。想往常她跟何根宏闹矛盾,总是放低姿态,胆怯又内敛,一则是怕自己吃亏,二则也明白硬碰硬自己绝不是何根宏的对手,左右让他出了气就好了。而今天晚上她太激动了!也许是因为陆一鸣差点被打,也许是因为爸爸在家的原因,反正她落入了何根宏临时起意的圈套,朝自己身上抹了黑。这个家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就算爸爸在家也是讨厌的。   何翠在屋外跟汪云絮絮叨叨说话,汪白妙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对话,阿姨在跟爸爸说,白妙是个好孩子,何根宏脾气如何如何的坏。阿姨啊,这个时候说这些,纵然是真心话,爸爸又如何能全信,你这忙帮的,全是倒忙!   汪云对女儿发了脾气,等冷静下来,心里隐隐后悔。临睡觉的时候,他来敲汪白妙的门。“白妙?白妙?睡了吗?”   汪白妙在黑暗中拥着被子,半晌假装被他叫醒,“嗯,睡了!”   汪云本料想她还醒着,方才见她哭成那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劝慰一番。岂知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是一块糖果就能让她破涕为笑的小姑娘了。汪云叹了口气,回屋睡觉。   汪白妙脸上泪痕犹在,满腹委屈无处述说。哭的累了,不知何时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小腹坠胀,想要上厕所。她眼睛酸涩,喉咙发干。坐起来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从床上起来开了门出去,客厅里没开灯,但电视开着,声音调的很小,不同画面交叠变换,客厅里的光线也随之明暗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汪白妙看过去,茶几上放着一盒方便面。这么晚了,会偷摸吃方便面的只有何根宏,她环顾四周,没看见他人影。犹豫着是继续上厕所还是回屋睡觉。她朝厕所看了一眼,厕所门大开着,没开灯。借着电视的微光,她看清楚,厕所里没人。汪白妙小跑着冲进厕所,锁好门上厕所洗脸。   何根宏站在厨房冰箱的阴影里,手里的塑料方便面叉子上插着一根火腿肠。从厨房大开的门里看到汪白妙跑出来,他咬一大口火腿肠,无声无息的笑了。   汪白妙洗漱完毕,靠在厕所门口听了听客厅的动静,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她拉开门,刚跨出两步来,一只手从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接着一个多齿滑腻的东西抵上了她的脖子。何根宏满嘴都是方便面和火腿肠的味道,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厉害了啊!敢朝我摔杯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汪白妙浑身汗毛倒竖,她僵直不动,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何根宏握住叉子的手微微用力,汪白妙疼的‘嘶’了一声,不由自主向上拉长了脖子。他贴近她耳朵,“哟,厉害啊!你这只病猫敢跟我装老虎!仗着你爸在家和我叫板是不是?有本事你留住你爸,让他天天看着你!要不然,等他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根宏呼吸的热气打在汪白妙脸上,嘴里的口臭混着方便面的味道令她作呕。她毫不犹豫,张嘴就要呼救。何根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她猛地一咬牙,狠狠咬住他的一根手指。何根宏吃痛,松开手在她后背推了一把。汪白妙得了自由,踉踉跄跄冲回房间。何根宏甩着手追着她跑了几步,怕动静太大吵醒汪云,便停了下来。他抬起手看了看,汪白妙咬的很用力,牙印处渗出血迹。他骂骂咧咧走回茶几跟前,把握着的塑料叉子丢进方便面盒子中。汪白妙锁好门,拿木棍把门顶上。她靠在门板上的身体瑟瑟发抖,心中不停念叨,这个家呆不了了,呆不了了!   陆一鸣回到家中,金丙相和陆丽娜一人敷着一张面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年过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金丙相时常在陆家一赖就是一天。陆丽娜虽然言语上还是不太待见他,但再不像赶苍蝇一样赶他。见陆一鸣进来,陆丽娜扯下面膜没好气的说:“你又到哪里去浪荡了。我呼了你好几次,怎么都不回!”   陆一鸣因为汪云生气的关系心情有些低落,此刻一坐在沙发上,竟觉得十分疲累。他索性歪道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BB机没带!”   陆丽娜本来想好好教训他一下,看他累得很,边在旁边蹲下说:“你怎么这么累?”   “嗯,就是累!”   金丙相拍了拍脸上的面膜,说道:“你那是锻炼太少,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觉得累……”   陆丽娜回头瞪了金丙相一样,金丙相忙凑过来说:“看把你姐姐心疼的,小一鸣,明天开始跟金哥跑步吧!男人,没个好体力怎么行!”说完就朝陆丽娜挤眼睛.   陆丽娜闻言,站起来踢他,金丙相搂住她的腿,两个人扭成一团。陆一鸣翻身起来,“我睡觉去了,不看你们秀恩爱!”   那么老远的骑着自行车带人,陆一鸣确实累了。到底是年轻,心中纵然有不痛快也一粘床板就睡着了。夜里做梦,梦见跟汪白妙去市游泳馆游泳。自己换好泳衣出来,在门口左等右等不见汪白妙。他见四下无人,偷偷跑到女更衣室门口,隔着门帘喊:“白妙,换好了没?”   好一会汪白妙扭捏的声音传来,“一鸣,我没带泳衣!”   “没带泳衣啊,要不你穿内衣游吧!”   “穿内衣行么?”   “行~”   陆一鸣站在女更衣室外面等汪白妙,进进出出的女人们脸部一片空白。他等的着急,一会站着,一会蹲着。过了好一会,汪白妙终于出来了,她裹着一块厚厚的大浴巾,底下是两条光洁纤细的小腿,肩膀上挂着胸衣的带子,细细的两条,是白的颜色。陆一鸣跟在她身后走到泳池边上,汪白妙背对着他抖开了浴巾。她果然穿着白色的内衣,身材修长苗条,后背光洁柔和。她回头朝他璀然一笑,‘砰’的跳入水中。陆一鸣心中涌出莫名的兴奋,跟着跳入水中。谁知泳池的水十分冰凉,他一入水池,冻的一个哆嗦,控制不住就尿了。这一尿,周围的人全都朝他看过来。陆一鸣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朝泳池外爬,越忙越爬不上来,越爬越着急,猛地挣了一下,醒了过来。   屋里一片乌漆嘛黑,陆一鸣抹一把额上细密冰凉的汗珠,他觉得裤裆里热烘烘的,下意识伸手一摸,湿漉漉一片。他拉起被子盖住脸,又遗精了。    ☆、泰坦尼克号   汪白妙受了惊吓,晚上睡得并不好,总担心何根宏会破门而入。以前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担惊受怕,现在爸爸在家也没有什么安全感了。一晚上半梦半醒,早上起床眼睛肿胀,头发滚乱的像鸡窝一样。   她出来洗漱,汪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女儿眼睛肿的厉害,面容憔悴,神情萎靡,料想她晚上没睡好,心中隐有内疚。“妙妙,一会吃了早饭,我带你去逛街吧!我难得回来一趟,带你和你阿姨出去买衣服。”   汪白妙本能的拒绝,“不用给我买,我在学校穿校服,穿不着其他的衣服。”   汪云当她还在闹脾气,“你还在生爸爸的气?爸爸也是怕你学坏了,你看你以前……”   何翠端着一大盆稀饭从厨房出来,她听到一半,笑着打断汪云,“白妙怎么会学坏,她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她本来说的全是真心实意的话,可不知怎么听在汪云的耳朵里就有了包庇的嫌疑。汪白妙趁机去厕所洗漱。她听见汪云问何翠,“根宏呢?不叫他起来吃饭吗?”   何翠叹了口气,“他不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汪云赞赏的说:“这么早就出去了,这孩子倒是勤快的很!”   汪白妙看着水槽前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露出一个苍白无奈的微笑。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渐渐远去,褪色成旧的记忆。何翠还在跟汪云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吃完饭一家人出门,汪白妙背上书包。汪云奇怪的问她,“你背书包干什么?”   汪白妙说:“一会我就直接回学校了。”   “今天就回学校?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昨天玩了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我还没做。”   “下午可以在家做啊!”   “我把作业放学校了!”   汪云在心中叹息,眼里尽是失望。汪白妙扭头看向别处,不看也不听。   中午在麦当劳吃快餐。汪白妙去洗手。汪云看着女儿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对何翠说:“妙妙这孩子是越来越强,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这一天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昨天晚上吵架的起因何翠并不太清楚,见汪云很是伤感便劝到:“白妙平时不这样。你很久不回家一趟,一回来就骂她,可能是伤了她的心。孩子嘛,哪有长时间跟父母记仇的。别担心,会好的!”汪云也明白她说的有理,但一想到从前那么粘他的女儿如今变得这样冷淡,还是抑制不住的难受。   汪白妙吃的不多,一个汉堡,一份薯条,可乐一口没喝。吃完汉堡,走到麦当劳门口,汪云跟何翠说:“等一下,我去给根宏买一份带回去!”   “不用吧!”何翠拒绝的并不干脆。她悄悄看了一眼汪白妙,只见她一言不发,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后脖颈上的脊椎骨一颗一颗凸起连成一弯弧线。太瘦了!何翠想,自己这个后妈并没有很好的照顾继女。   汪云转身走进麦当劳。汪白妙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问何翠,“阿姨,爸爸这次在家呆多久?”   何翠答道:“不清楚,至少一周吧!下周签拆迁合同,要户主出面才行。”   汪白妙‘哦’了一声,不再接话。吃完午饭又逛了逛,何翠买了几件衣服。汪白妙兴趣缺缺,还是在何翠的帮助下选了两件T恤。逛完街,汪云送她回学校。在学校门口,汪白妙对爸爸说:“爸爸再见,阿姨再见!”   汪云对她摆摆手。汪白妙转过身,眼泪滚滚而下。   陆一鸣早上迟迟没有出来吃早饭,张妈催了好几次,他才慢吞吞的出来。张妈一见他起来,就要进屋去给他铺床叠被。他慌忙拦住张妈,“今天不用弄了,我一会还要睡午觉呢!反正还要弄乱。”   张妈当她体谅她,笑着说:“弄乱了再收拾呗!”说完又要进屋。陆一鸣忙拉住她,“哎呀,真的不用收拾!”说完反身把门关上。张妈见他执意不让她进去,摇摇头走开,嘟啷着说:“以前周末在家,下午还不是要睡午觉,也没不让我收拾。真是怪怪的!”   陆一鸣深吸一口气,手上用力确认门已关好,这才到餐厅吃早餐。趁着他吃饭的功夫,张妈悄悄去了他的房间。床上果然很乱,被子掀开摊着,床单铺的歪歪斜斜,走近一看,床单和被罩中间竟然都湿了好大一片。张妈吃惊的跑出来问:“大少爷,你尿床了?”   陆一鸣一口粥噗的喷出来。他顾不得擦嘴,猛地站起来冲进自己房间把张妈拉出来。“张妈,说了让你不要收拾,你怎么还去我房间?隐私懂不懂,隐私!”   幸好姐姐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家里就他跟张妈二人。张妈说:“不是没别人吗?你姐又不在家!你都这么大了,还尿床的话就该去看医生。”   床单被罩湿的位置太尴尬,他无可辩驳,只得哄张妈到:“张妈,我又不是天天,那个,嗯,尿床!这就是第一次!不用看什么医生!你要答应我,千万别告诉我姐!”   张妈想他大了,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也正常,又问道:“真的第一次?”   “真的!你天天给我收拾房间,最清楚不是吗?”陆一鸣拉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张妈被他晃的发晕,忙说:“行行!弄脏了就这么晾干了也不行,我给你换干净的吧!”   陆一鸣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幸好他早上起来把那些脏东西都洗了,不然让张妈看见还不得丢脸死。然而张妈跟他并不是一国的。晚上陆丽娜回家来,看见院子里晾着的床单,一问张妈就招了。   金丙相过来蹭饭,带来了一个大榴莲。陆丽娜嫌臭,捂着鼻子直扇风,“嗯~这东西这么臭,扔了扔了!”   陆一鸣喜欢吃,忙护住说:“不要,我爱吃!”   陆丽娜一瞪眼,“吃吃吃,臭死!”   “臭死就臭死!”   陆丽娜突然想起弟弟尿床,突然笑了,说:“可不是臭死,听说你今天尿床了?”   陆一鸣脸轰的烧起来,紧紧盯着正在从厨房端菜的张妈。张妈心虚的低着头,面部抽动,显然也是十分想笑。金丙相仿佛听到了大新闻,他说:“真的呀?一鸣,你多大了,还尿床!”   陆一鸣气愤的把榴莲掰开,抓起一块大吃特吃。榴莲的味道霎时充满房间,陆丽娜大叫一声,无法忍受的对身边的金丙相又踢又打。“叫你买这个!”金丙相握住她双手,两个人又扭成了一团。陆一鸣趁着姐姐被金丙相制住,把手上的榴莲伸到陆丽娜鼻子前,陆丽娜被他二人折磨的哇哇大叫。   汪云在家并没有呆一周,过了两三天把拆迁合补偿合同一签就计划着出门挣钱。临走前买了一大包零食去学校看汪白妙。汪白妙正在上体育课,刚跑了步,额上还挂着汗珠,脸红扑扑的,小跑着到校门口。大概是跑的太急了,还大口喘着气。   “爸爸!”对于汪云的突然到来,她显然很高兴。“你怎么来了?”   汪白妙看女儿精神不错,心情也大好,“我来看看你,喏,给你买了吃的!”   汪白妙结果塑料袋翻了翻,饼干糖果,爸爸还把她当成小孩子看。汪云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她,“这钱你拿着,要好好吃饭,别节约。你就是太瘦了!”   汪白妙笑着说:“我吃的不少,就是不长肉,随我妈!”   随口一句话,勾起父女两人的伤心事。汪云没接话,你岂止是吃饭不长肉随你妈妈,长相也随她。气氛有些冷场。   这个时候爸爸突然来看她,汪白妙想到此处忙问道:“爸爸,你不会又要出远门了吧?”   “嗯,拆迁的事情都办妥了,今天下午我就上船去!”   汪白妙把手上的塑料袋子握紧,掩住内心的失望,扬起笑脸说:“哦,爸爸在船上也要注意安全!”   汪云用袖子把女儿额头上未干的汗水抹去,点点头说:“放了假不要老待在学校,要好好跟你阿姨还有何根宏相处。”   汪白妙顺从的点头,“放心吧爸爸!”   从学校回来,何翠已经把行礼替汪云收拾好了。何根宏不在家,在家住了几天,汪云摸不透他的作息,只觉得他神出鬼没的,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一问何翠,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吃了午饭拎着行礼出门,到了楼下突然又想起落了一个包在家里。汪云要上楼去拿,何翠拦住他,“你等着,我上去拿!”   汪家住六楼,何翠爬了半天才到三楼。汪云在楼下等着,对门的梁大爷拎着个菜篮子走过来。汪云跟他打招呼,“梁大爷买菜去了?你老的腿脚还利索啊!”   梁老头走到他面前,肺里头像装了一个风箱,呼哧呼哧喘气。“利索啥呀!爬这个楼真是要了命了。幸好马上要拆迁,临死前还能赶上住电梯房呢!”   “你老身强体壮,长命百岁!什么死不死的!”   梁老头被他说的高兴,看他扛着一个大包,问道:“又要跑船去?”   “嗯!”   梁老头叹息的说:“你这样老在船上跑也不是办法呀!”话到此处,他看四下无人,又说:“白妙也大了,丢她一人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住在一起,你就放心?”   汪云听他话里有话,说道:“不是还有何翠吗?”   梁老头又叹一口气,“嘿呀!何翠到是好人,但她哪里管得住她那混蛋儿子!”梁大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汪云,不是我打小报告。白妙是我看着出生的,绝对的好孩子!这两年也长大了。何根宏经常口出污言秽语,有时候还动手动脚。我说你呀,赶紧回来吧!”   汪云闻言大骇。正要问个仔细,何翠下楼来了。她大概是听到一些,面色苍白。梁老头有些讪讪的,跟汪云告别,拎着菜篮子上楼去了。   明明是大日头底下,汪云犹如被冷雨浇透。他问何翠,“梁大爷说的是真的吗?”   何翠没有分辨,她艰难的点头。两个人在楼下站了一会,何翠问他:“还走吗?”   汪云拎起背包,“走吧!”   两个人行至公交车站,看见公交车远远开来,汪云问:“妙妙转学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何翠答:“是,新学校免费给她提供住宿!”   公交车到站,乘客陆续下车。汪云把背包垮在肩上。“何翠,你一定帮我照顾好白妙,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何翠眼泪都流出来了,“你放心吧!”   天气越来越热,庆海中学夏季校服终于发放。管后勤的年轻女老师走在了时尚前沿,抛却一贯运动服的传统,新校服变成了定制制服,男生短袖衬衫加长裤,女生短袖衬衫加短裙。让整个学生面貌都焕然一新。   换新校服的第一天,同学们互相打量,果然都精神不少。妈妈去世之后,汪白妙几乎没有再穿过裙子。虽然裙子的长度到膝盖,并不短,但她总有些扭扭捏捏。吴姿吴眉很自负,她们让妈妈对裙子做了改造,收腰,再略略剪短,穿在身上十分靓丽。陆一鸣瞧着她们的样子,特别盼望汪白妙能站起来让他瞧一瞧,谁知汪白妙稳坐不动,仿佛钉在凳子上。到了课间操,随着大家站起来朝操场走去,汪白妙也终于站了起来。陆一鸣磨磨蹭蹭跟在汪白妙身后,看到她白皙的小腿,想起梦中她裹着浴巾的样子,暗自抚掌赞叹,果然跟自己想的是一模一样的。   到了六月中旬,全市组织对中小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庆海中学在电影院包场放映红色电影,各年级轮流观看。这天下午轮到高二年级,因电影院距离学校不远,同学们均三三两两结伴走路过去。临走的时候,王岚肚子疼,拉着汪白妙陪她去厕所。陆一鸣说:“不着急,你们慢慢过来,我和海洋他们先帮你们把票领了。”   王岚这一蹲厕所就是好半天,等两人赶到电影院大家都已经进场。陆一鸣和张海洋等在门口,见她两人赶到,陆一鸣吁出一口气,把一张票塞给王岚,“最好的位置,快去快去!”张海洋拽一把王岚,“走吧,老孔都进去了!”王岚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回头看着汪白妙说:“白妙,我先进了!”   汪白妙没料到王岚竟然不等她,忙问陆一鸣,“我的票呢?”   陆一鸣朝她狡黠一笑,一扬手里的电影票,“在我这!你等我一下。”说完就去服务台买了爆米花和饮料。汪白妙跟过去阻止他,说:“爱国主义教育,吃东西好么?”   “没关系,老孔看不见就行!”   买完吃的,陆一鸣领着汪白妙去检票,汪白妙看他抱着一大堆东西,说:“票给我拿着吧!”   “不用,我拿着就行。”   两个人剪了票进影院,大灯已经关了,已经开始播放片头。两个人摸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汪白妙朝四周看了看,周围坐的满满当当的,但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看着也不像学生,男男女女各种年龄段的人都有。陆一鸣把爆米花塞到汪白妙手上,汪白妙在他耳边悄悄说:“一鸣,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周围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陆一鸣安慰她,“没错的!”   电影正式开始,画面一出,汪白妙慌得要站起来,“错了,这是外国电影!”   陆一鸣按住她,“是《泰坦尼克号》,今年火透全世界的电影。白妙,你就陪我看吧!”   汪白妙压低声音,“不行啊,回去还要写观后感的!不看怎么写?还有被孔老师发现怎么办?”   “《上甘岭》都看了好多回了。观后感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这个电影真的很好看的!不会被孔老师发现的,他的位置在最前面,我们的位置在最后。白妙~你陪我看吧!”   汪白妙动摇了,她问:“你串通了王岚和张海洋来骗我?”   陆一鸣眼睛里闪着电影微光,“骗你来你都不肯看,直接告诉你,你更不来了。”   “那他们呢?也在看这个电影?”汪白妙四顾看了看。   陆一鸣说:“这么多人同时不去看《上甘岭》,容易被老孔发现。我周末再请他们看。”   汪白妙叹一口气,陆一鸣挖空心思,她再不捧场就矫情了。于是老老实实坐下看电影。   当露丝戴着巨大的帽子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汪白妙立刻被她优雅的气质吸引。暖色调的画面,饱和浓烈的色彩,动人的爱情故事,无一不让人心驰神往。电影演到杰克为露丝画裸体画儿,汪白妙发囧,若要低头不看更不好意思,便盯着虚空一点,等情节演过去。及至到车里的激情戏,她再也无法盯着虚空了,把头深深埋下来。陆一鸣也很不好意思,悄悄打量汪白妙,见她垂着脑袋缩在那里像一只鸵鸟,心里暗自好笑。他伸手过去握汪白妙的手,汪白妙躲开他,他又伸手过来,汪白妙扭头瞪他一眼,不再客气,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一下。   陆一鸣没想到她会打人,还这么用力的打。他“唉哟”一声呼痛,惹的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在露丝和杰克亲热的紧要关头,他这一声‘哎呦’真挺煞风景的。陆一鸣坐正身体。上次滑旱冰回来,他以为跟汪白妙关系总有不同了,虽知道汪白妙虽然跟他态度亲和,有问必答,关系是比别人亲近些,却也就如此了。他总有些不甘心,但自己也有些吃不准不甘心什么。   电影放到最后,杰克沉入汪洋大海。他听见汪白妙在竭力压低声音啜泣。陆一鸣斜眼看她用手擦泪,就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朝汪白妙递过去。原以为她可能不会要,结果汪白妙接过手绢捂住了脸。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压抑又内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陆一鸣有些心疼,影院里已哭成一片,有一个女人甚至哇哇放声大哭。相比这样的控制自己,他到更希望汪白妙能释放自己的感情。   电影散场,两人从影院里走出来,看《上甘岭》的同学们已经回学校了,余下他二人慢悠悠走着。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对爱情懵懂又憧憬,远没想到风花雪月与生离死别离得这般近。汪白妙的情绪不是很高。一路上也无话。陆一鸣有些后悔带她看这电影,便说:“白妙,你还在为露丝和杰克难过么?我不知道这电影结局是这样,要不然就不带你来看了!”   汪白妙半天没说话,半晌方道:“不,我觉得很好看!”   “真的吗?我也觉得好看,露丝和杰克的爱情真美好!”   他们已经快走到学校门口,汪白妙闻言停下来说:“美好是美好,只是这样昙花一现的爱情,不够回味一辈子,到宁愿不要!”   陆一鸣怔住了,他停下脚步看汪白妙慢吞吞走到他身前。他觉得这话不对,正想着如何反驳。汪白妙也停下来,微笑着说:“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谁能料得到结果,所以说该你的甜蜜和痛苦躲不过也逃不掉!”   汪白妙声音很轻,语速极慢。落日的余晖照在她干净的脸上,仿佛是一块洁白通透的羊脂白玉。陆一鸣被她说话的样子迷住了,虽然他此时并没有理解这话深刻的含义。    ☆、何根宏之死   到了六月底,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班上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起来。陆一鸣和李鲁峰较着劲学习,虽然两个人的赌约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但当事人包括一众吃瓜群众全都翘首以盼等着看结果。老孔不知从哪里也听说了李鲁峰跟陆一鸣的赌约,他到是对这种关于学习的赌博乐见其成,不管结果如何,班里你追我赶的这种学习氛围就很值得提倡。这学期陆一鸣进步显著,在几次月考中都名列前茅,虽然总分并没有超过李鲁峰,但个别科目已经超过了他。相较陆一鸣,李鲁峰表现的格外焦躁。他卯着一股劲儿,脾气大的吓人,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了。陆一鸣这个挑战者也不敢松懈,不争馒头争口气,就冲着李鲁峰这小人嘴脸他也要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何况汪白妙还许诺高三一学年要跟他做同桌。   这天英语随堂考,陆一鸣考的不理想。试卷发下来的时候,看到分数他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不经意抬头,看见李鲁峰正得意的瞟他,一把怒火腾的升起。要不是李鲁峰跟他隔得远,他真要喷出火来把他烧上一烧。   下了课陆一鸣跟汪白妙诉苦,“哎呀,白妙,我这英语成绩怎么办呀?老拖我后退!”   汪白妙拿起他的卷子浏览了一遍,说:“你的词汇量不算差,就是语法知识点比较混乱。别担心,这个要补习的话,进步很快的。”她想了想说:“我有一本很好的语法书,借给你看。”   “还有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来得及吗?”   汪白妙瘪瘪嘴,“来不来得及就看你罗!反正我要是像你一样有个赌约在身,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看书学习的!”   陆一鸣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撸一把头发豪气的说:“行,不吃饭不睡觉我也要把语法补起来。”他伸出手,“书给我!”   汪白妙在桌洞里翻找了一会,转过身对陆一鸣说:“不在学校,我上次周末带回家了!”   “啊!”陆一鸣泄气的趴在桌子上,“今天才星期一,还要等一周你才能拿给我呀!”   汪白妙想了想,“晚上我回家去给你取吧!”   “晚上?晚上什么时候?”   “嗯,一会放了学,我就回家去拿了来给你!离晚自习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应该够我往返!”   “那你吃饭怎么办?”   “我买个面包在公交车上吃。”   “那怎么行!诶,算了,别回家去拿了。”   “一顿饭有什么关系嘛!你别管我了。”   陆一鸣见她注意坚决,便说:“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   “陪你吧!”   “真不用!”   “可我想陪你去!”陆一鸣压低声音央求道。   汪白妙经不得他磨,环顾四周,没人看他们,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下午课一结束,汪白妙本想跟王岚说一声,陆一鸣悄悄跟她说:“别跟她讲,免得他们又讲闲话!”讲闲话什么的陆一鸣根本就不怕,班上对他和汪白妙讲闲话的人也不少,但有时候他特别执着于能单独跟汪白妙一起做点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两人避开朋友们一前一后的出了校门。在校门口的面包店,陆一鸣问汪白妙,“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有奶油夹心、豆沙、原味。”   “原味吧!”汪白妙说着掏出钱包。陆一鸣拦住她,“我来,我来!”   汪白妙说:“让我请你吧!我从来还没请你吃过东西,也没送过你礼物。这个面包刚好是我能买的起的!”她语调平静,并不扭捏讲诉自己窘迫的经济状况,仿佛这是最平常的一件事,你不该因此笑话我,我也不会觉得穷就可耻。   陆一鸣不由自主的松开手。从前他颇有几分纨绔的习性,陆丽娜在金钱方面很宽松,他在同学朋友们跟前就大方的可以。不可否认的说,很多时候他是很享受别人从他这里占到便宜后的奉承,在学习成绩拿不出手的时候,这种奉承能让他觉得从容和有底气。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慢慢有了变化。他一如既往的大方,但随着成绩的提升,别人对他刻意的奉承变少了,甚至连看他眼神的内容都有了变化,那是一种重新的认识和审视,少了暗藏的瞧不起,多了尊重。而今天,在汪白妙的脸上,他终于明白了那尊重来源于何处。那就是,富贵不能淫的清高和贫贱不能移的风骨。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汪白妙问道,见陆一鸣怔怔的发呆,便对面包店老板说:“一个奶油、一个红豆沙和一个原味!”   陆一鸣这才醒悟过来,“这么多?”   “不多,这样可以每种味道都尝一尝!”   两个人在公交车上分食面包,陆一鸣皱着眉头说:“哎哟,这家店的面包可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金哥做的好吃。”   “金哥?”   陆一鸣朝汪白妙一笑,“我的准姐夫……”陆一鸣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一路上给汪白妙讲姐姐和金哥的趣事。汪白妙掩口而笑,赞叹道:“金哥对你姐姐很好,很用心啊!”   陆一鸣说:“那是,不过你不用羡慕他们!”   这话没头没脑,汪白妙何其聪明,知道他接下来没好话,便装傻充愣的不接话。陆一鸣却不肯放过她,他厚着脸皮说:“我们将来会比他们更好的!”   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车挤得满满当当。他二人上车早,并肩坐在公交车上,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燥热的风,汪白妙突然有说不清的焦躁和迷惘。将来吗?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陆一鸣,只见他大口咬着面包,一脸的兴奋。汪白妙不知道自己的失落来自何方,她只觉得人生变数太多,将来么,谁知道跟自己想的会不会一样。   陆一鸣不知道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兀自因跟她一起出来而开心。到了北旺,两个人挤下公交车,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顺着巷子走进去,天空渐渐聚集起大团大团的乌云,那乌云越压越低,仿佛就要罩道地上。“要下雨了!”陆一鸣看看墨黑的天空说。   汪白妙快走几步,“一会你在楼下等我,我上去拿了书就走!”   陆一鸣‘嗯’了一声,跟着她跑起来。到了汪家楼下,汪白妙蹬蹬蹬上了楼。刚爬到五楼就听见楼上传来何翠和何根宏的争吵声。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下,透过楼梯间采光用的花窗,看见陆一鸣正竭力抬着头超上看。我拿了书就走,汪白妙想着快步上了楼。   家门大开着,汪白妙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屋里一片狼藉,何根宏正在砸东西,何翠在他身后苦苦哀求他,然而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摔东西。看见汪白妙回来,何根宏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好啊,正要找你呢,你就送上门了!汪云太他妈不仗义,答应老子新房子要写我妈的名字,结果呢?老子今天在拆建办的建档上看到了,他就写了你这个臭□□的名字!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妈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何根宏几乎咆哮了,他一边厉声骂道,一边抓起一把水果刀,一刀一刀的戳墙上的挂历。   汪白妙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她也不关心。她假装没看到一地的狼藉,不理何根宏,对何翠说:“阿姨,我回来取本书!”何翠一脸的泪痕,她脸上有伤,大概是被何根宏扔的东西划破了。她一把抱住何根宏,生怕他要乱来,转过头对汪白妙说:“白妙,你快走吧!要拿什么书过几天再回来拿!”   汪白妙没听她的,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虽然没看,还是感觉何根宏冰凉的视线像毒蛇的芯子一样舔过她的身体。何根宏还没砸她的房间,她的房间还算整洁干净。她正在书桌上翻书,听见外头一阵物品倾倒的声音,紧接着何根宏就冲进了她的房间。汪白妙抓住那本语法书,靠在书桌上,看着闯进来的何根宏以及紧紧拖住他的何翠,她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何根宏一脸狞笑,他把手里的水果刀朝地上一扔,“干什么?汪云新房不是只写你的名字吗?想把我们赶出去,门儿都没有。他不写我妈,好啊,那我就当他的女婿!总没道理把女婿赶出门去吧!”说完就朝汪白妙扑了过来。他拽住汪白妙的衣领,一把就把她拖了过来按到了床上。汪白妙大惊失色,又踢又打,然而她的力气如何能敌得过何根宏,何根宏附了上来,一边用身体压住她,一边就去撕她的衣服。何翠吓得魂不附体,她看到墙角的顶门棒,抓起来就朝何根宏头上打了过去。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本能的没用全力。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何根宏吃痛的抬起头。他一把抓住母亲手里的木棒,用力一拉。何翠站立不住朝他到过来。何根宏抢过棍子,紧接着又将母亲用力一推。何翠被大力推出去,脑袋撞在书桌角上,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汪白妙在他们母子厮打的时候挣脱了何根宏的束缚,她本来要夺门而出,听见何翠大叫,又折回去看她。“阿姨,阿姨!”她搂着何翠大喊道。何根宏红了眼睛,根本不管母亲的死活。他跳过来一把拽住汪白妙的头发,汪白妙被他拉的站起来,顺手拿起书桌上的一个陶瓷笔筒朝着窗户猛地扔出去。   陆一鸣在楼下等的心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楼看看的时候,只听上方‘哐啷’一声,紧接着一个陶瓷笔筒‘啪’的掉在他不远处的地上,摔得粉碎,碎玻璃也掉了一地。他吓了一跳,朝楼上望了望,隔着六层楼,汪白妙呼救的声音传来。陆一鸣脑中‘轰’的一响,发足朝楼上奔去。   陆一鸣一口气冲到六楼。601大门洞开,604的梁大爷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看到陆一鸣,他朝着601指了指。陆一鸣冲进屋里,踩过一片杯盘狼藉,循着声音冲到汪白妙房间。看到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何根宏把汪白妙压在身下,正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汪白妙泪痕满面的挣扎,又踢又咬。何根宏左右躲闪着,被咬的疼了,猛地一耳光扇过去。汪白妙被打蒙了,她脑袋里‘嗡嗡’响,她歪着头看见陆一鸣冲进了房间。陆一鸣扑过来拉扯何根宏,把猝不及防的何根宏从汪白妙身上拉了下来。窗外一道闪电‘噼啪’划下来,把房间里刹那照的明晃晃,待闪电过去,屋里又黑下来。紧接着瓢泼的大雨哗啦啦倾泻而下,大雨挟裹着风势从窗户的碎洞中飘进来,一股泥腥灰尘的味道扩散开来。   何根宏双眼通红,满面暴戾之色,猛地朝陆一鸣扑过来。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扭打成一团。汪白妙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床去拉何根宏。何根宏甩开她,汪白妙摔倒在地上,摸到了顶门的木棍。她拿木棍朝何根宏头上猛的砸去。何根宏掐着陆一鸣的脖子,听到耳后的风声,一偏头,腾出一只手截住了木棍。他虽然体力胜过陆一鸣,对付他勉强还有余力,但再加上一个要拼命的汪白妙就有些吃力了。何根宏大恼,夺过木棍顺势朝汪白妙头上砸去。陆一鸣看的心急,猛地甩开骑在身上的何根宏,他翻身的时候摸到了地上的水果刀,不假思索的朝着何根宏捅了过去。   又一道闪电把屋里照的亮如白昼。陆一鸣甩开何根宏扑倒汪白妙身边。“白妙,你没事吧?”   汪白妙浑身哆嗦,脸上泪珠子滚滚而下,“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陆一鸣抬手帮汪白妙整理了一下衣服,汪白妙满腹恐惧和委屈,扑到陆一鸣怀里放声大哭。陆一鸣搂住她,安抚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两人定了定心神,发现何根宏歪在地上一动不动。汪白妙手撑着地上要站起来,摸到了一手黏腻温热的液体。她举起手看了一眼,陆一鸣盯着她的手掌,面色惨白,上下牙齿咯咯作响,他突然笑了一下,“妙妙,我拿刀捅他了!”   汪白妙目光定定的看着陆一鸣,一言不发,她扶着床站起来,伸手去拉陆一鸣。陆一鸣双腿发软,站了几次才站起来。汪白妙牵起他的手,拖着他朝屋外狂奔而去。   两人冲进暴雨中的水雾,在铺天盖地的雨水击打中盲目奔逃。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仓皇奔跑。他们十指紧扣,手掌握在一起密不可分。汪白妙有那么一刹那的如释重负,何根宏死了,何根宏死了,何根宏死了……   暴雨中的城市,霓虹初上。两个人跑了一阵子后慢下脚步。他们没有说话,没有交流。陆一鸣混沌的大脑很快恢复了清明,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惧慢慢升腾起来,越放越大,不由自主就开始浑身哆嗦。这哆嗦顺着手指扩散到汪白妙的手指,她用力的把他握紧,在席天慕地的大雨中停下来对陆一鸣说:“一鸣,谢谢你救了我!”   这声‘谢谢’瞬间让陆一鸣镇定下来。大雨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一种奇怪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是咸,又有点甜,但更多的是苦涩。他颤抖着把汪白妙搂紧怀里,“不,不要说跟我说谢谢!”命运是多么的奇妙,何根宏让他们相识,又会再让他们分离。陆一鸣脑海中冒出‘分离’的想法,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拉着汪白妙躲到一个商铺的雨棚底下,从衣兜里掏出钱包。还好,钱包是鼓鼓的。他粗粗看了一下,大约有一千多块钱。“白妙,我们逃吧!”   汪白妙没有问他要逃去哪里,她脸上尽是水渍,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只是顺从的点头。“好,我们逃!”   两人漫无目标在大街上走着。在这暴雨的夜里,连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没有几个,没有人看他们,注意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竟然走到了码头。暴风雨的夜里,码头上停着一艘巨大的货轮。汪白妙指着那首大货轮说:“一鸣,你看,我爸爸就在这种船上工作。”她停了一停,“他说为了家,为了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所以就一直在这货船上干活。所以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都通知不到他,所以我被何根宏欺负的时候都通知不到他。所以我杀了何根宏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陆一鸣听她声音呜咽,渐渐发出愤慨之声,心中难过,听到最后脸色一变,“不,不,何根宏是我杀的!不是你!是我摸到了地上的水果刀,拿起来捅了他!”   汪白妙没有分辨,她转过头对陆一鸣笑着说:“一鸣,别难过,别害怕!他死的好,早就该死了!”那笑容苍白却撼动人心。   两个人在码头沿着货轮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四下里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汪白妙指着船身上垂下来的一条绳梯说:“一鸣,我们到船上看看吧!我要看一看爸爸工作的船是什么样子!汪胜利说,他们的厨房很大,睡得船舱很小,甲板很大,缆绳有手臂粗。他说我要是不想上学了就去找他,他能帮我在船上的厨房里找份工作。你说他们能要我吗?你吃过我做的饭,我做的饭还可以吧?”   汪白妙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陆一鸣已经去够那绳梯了。他够不着,抓住汪白妙的手说:“拉我一把!”汪白妙抓住他,陆一鸣朝前倒过去,一把抓住了绳梯。陆一鸣拽住绳梯,“来,你先上!”   被雨水浇透的绳子十分磨手,汪白妙觉得那麻绳简直要嵌入她的掌心。她奋力向上攀爬,感觉身后绳子晃动,回头一看,陆一鸣已经攀上了绳子。她恍然的想自己还穿着裙子,陆一鸣在身后大概要看到她的内裤了。她继续向上,看就看吧,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    ☆、分别(一)   这是一艘中等大小的集装箱货运船,灯杆上挂着昏黄的大灯,甲板中央堆放着几个红色集装箱。陆一鸣翻过栏杆爬上船的时候,他看见汪白妙站在空旷的甲板中央,幕天席地的雨雾包裹着她,她的衣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这使她看起来更加瘦小单薄。   看到陆一鸣爬上来,隔着层层叠叠的水帘,她朝他璀然一笑,然后踮起脚尖,开始旋转舞蹈。芭蕾舞!陆一鸣从来不爱看舞蹈,却觉得虽然乌云压顶,黑暗笼罩,汪白妙却体态轻盈姿势优美。他看的入了迷,不,他早就被她迷住了。汪白妙旋转,跳跃,踮脚,踢腿,她就像一只翩然的蝴蝶,被雨水打湿了翅膀,在惊惶挣扎,在疲惫喘息。陆一鸣看她动作越来越快,不由得大喊:“白妙,白妙!”   汪白妙停下动作,愣在那里,她胸口起伏,气息不匀的说:“妈妈在世的时候,我每周都要去少年宫学习芭蕾舞和钢琴。几年不跳都生疏了。”   陆一鸣慢慢朝她走过去,“不,你跳的很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   汪白妙大笑。她一把拉住陆一鸣的手,拉着他朝船舱跑去。大多数船舱都关着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亮着灯光。汪白妙和陆一鸣找到一个没亮灯的船舱,门把手一转就打开了。舱里黑漆漆的,一股油腻的味道传来。厨房!汪白妙和陆一鸣相视一笑,摸进了黑暗的厨房。他们不敢开灯,就着舷窗透进来的光线,汪白妙找到了水龙头。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和脸,然后就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喝了一气。陆一鸣在橱柜里找到了半包吃剩下的面包。拿出来问汪白妙:“饿吗?有面包。”   汪白妙点点头,问:“还有什么?”   陆一鸣又翻找了一下,“还有几个苹果!”   汪白妙从他手里接过来两个苹果,在水龙头下洗了洗,一个自己‘咔嚓咔嚓’啃着吃,另一个递给陆一鸣。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了另外一扇门,推门进去,黑漆漆一片。这间仓房没有窗户,汪白妙关上门,拧亮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们眯起了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他们发现这是一间小仓库。所有的架子都固定在墙壁或地板上。架子上有栓牢的网子,防止物品掉下来。汪白妙在墙角发现几块大泡沫垫子,她拖了几块泡沫垫子放在在最里头靠墙的一个架子后头。她在架子后头坐好,探头朝陆一鸣说:“一鸣,过来,我们坐下歇会!好累!”   陆一鸣‘啪’的按灭点灯。“喂,关什么灯?”汪白妙问。   陆一鸣摸索着朝她走过去,“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他摸到了一排架子,却找不到汪白妙的位置,不由喊了声:“白妙?”室内安安静静,突然连汪白妙的呼吸声都没有了。陆一鸣心里一急,又大声喊:“白妙?”汪白妙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巴,‘噗呲噗呲’笑起来。她伸出手拉了陆一鸣一把,把他拖着坐到泡沫垫子上。陆一鸣跟她离的很近,他闻到她嘴上苹果的清香。   泡沫垫子不算太大,两个人紧紧靠坐着。汪白妙把头搁在陆一鸣的肩膀上,在目不视物的黑暗中,她轻轻的说:“一鸣,我累了,先睡会!”   陆一鸣‘嗯’了一声。他伸出胳膊一只手搂住汪白妙,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可自己的手一样冰凉,他不知道该如何温暖它。两个人静静拥在一起,陆一鸣觉得自己内心因仓皇奔逃形成的巨大空洞一点点被填满。汪白妙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着。正当他也觉得眼皮沉重,就要睡过去的时候,书包里的BB机响了。陆一鸣身体一僵,坐着没动。可那BB机不屈不挠的响,一遍又一遍。汪白妙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一鸣,你不看吗?”   她没有睡着,只是看着像睡着了。陆一鸣摇头,“不看!”   “看吧!可能是你姐姐。”   刚填补上的空白又被撕开,陆一鸣还是摇头,“不,不想看!”汪白妙没说话,她从陆一鸣手里抽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陆一鸣因这亲昵的姿势而温柔,他问道:“白妙,你说这船会开去哪里?”   汪白妙想了想说:“不知道呢!”   “如果我们睡着了,船开走了怎么办?”   “开走就开走呗!最好开去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来!”   ‘天涯海角’,陆一鸣咂摸这四个字,问道:“天涯海角你都跟我在一起吗?”   汪白妙靠在他肩膀的头点了点,“一起!”   陆一鸣内心既惶惑又欣喜,前途不可预知,幸福难以把握,他决定趁热打铁。“白妙,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肩膀上的人笑了一下,“我们才认识多久,九个月?十个月?这就算很久?”   陆一鸣也觉得好笑,他心情渐渐放松,“是不算久,可未来还有一辈子呢,一辈子喜欢你算久了吧!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汪白妙抱紧他的腰,“我好困,睡醒了再告诉你行么?”   陆一鸣心里觉得一刻也等不了,可嘴上还是说:“好吧!”   过了几分钟,陆一鸣的手慢慢摸上了汪白妙的脸,他的手很轻很轻,仿若没有重量的羽毛,弄得汪白妙痒痒的想笑。她真的笑了,笑声咯咯咯,清脆又调皮。陆一鸣问她,“还疼吗?”   汪白妙愣了一下,“什么?”   “脸还疼吗?他打你了!”   汪白妙叹息一声,“不疼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你骗我,我都摸到了,你的脸是不是有点肿!”   “没骗你,一点都不肿,我那是笑的!”   “是吗?”   “嗯!”   不知过了多久,汪白妙被‘咚咚咚’的切菜声惊醒,她头昏脑涨,浑身僵硬。半秒钟的愣神过后,才渐渐清醒。她伸手推了推身边的陆一鸣,他还在沉睡,没有半分反应。汪白妙觉得身上的衣服像不透气的塑料薄膜,裹得十分难受。她摸了摸,发现原本能拧出水的衣服已经半干。身体在轻微的摇晃,她想自己大约是在发抖,便强迫自己镇定,可过了好一会,摇晃不止,偶尔还伴随着一两下剧烈的晃动。她终于确定不是她在发抖,是船身在摇晃。开船了!   汪白妙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有人在切菜,有人在爆炒。她正听得仔细,储藏室的门被‘吱呀’推开了,随即电灯被拧亮,幸好那人就在门口的麻袋里拿了几个土豆和洋葱,然后灭了灯关门出去。汪白妙躲在几排货架的后头直抚胸口,她又去推陆一鸣,这回她摸到了他的脸,一手的汗水,烫得吓人,他发烧了!汪白妙捧住陆一鸣的脸,拿自己的额头去触碰他的,经过再三确认,陆一鸣是真的生病了,他发烧了,烧的神志不清。汪白妙焦急的摸到门口,她想拧亮电灯,看看屋里有没有水或者冰块能帮助陆一鸣降降温。站起来开灯的时候,她踢倒了一桶食用油,塑料桶装的油还没有开封,随着船身的摇晃,在地板上滚来滚去。这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白大褂的厨师推门探头进来打开了灯,看到地上的油,他回头对门外说:“倒了一瓶油!”说完进来把油桶扶起来转身出去。他随手关上了门,这次他忘记了关灯。   汪白妙趴在那一大麻袋土豆的后头,等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她蹑手蹑脚的在小储藏室找了找,找到几瓶醋和酱油。玻璃的瓶身不算凉,但放到陆一鸣的额头上还是让他舒服的直哼哼。汪白妙心急如焚,抱着陆一鸣不知如何是好。   厨房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好像有几个人在进餐。过了一会又慢慢安静下去,传来‘叮叮当当’洗涮的声音。不知又过去多少时间,外头终于完全安静下来。汪白妙一心放在热的像火炭一样的陆一鸣身上,等外面安静下来,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船已经停了。她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明,终于下定了决心。   汪白妙把陆一鸣平放在泡沫垫子上,用衣服下摆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拉过他的书包,从里头找出钱包,打开一看,钱包里竟然夹着他们在红枫山上照的照片。秋日的红枫山红的那么鲜艳浓烈,陆一鸣笑的十分开心,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汪白妙鼻子发酸,不忍再看,她从钱包里取出500块钱。把钱包放回了他的书包。做完了这一切,她郑重其事的俯下,轻轻的吻了吻陆一鸣龟裂的嘴唇。她吻他的嘴唇,吻他的脸颊,及至到耳畔时,轻轻的说:“一鸣,再见!”   她站起身悄悄走到船舱门口,手扶到门把手上又停了下来。她折回去,再一次从陆一鸣书包里掏出钱包,把那张照片抽出放进了自己的钱夹里。就在取照片时,她看见陆一鸣钱包夹照片的地方还放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抄着一串手机号码,号码的后面郑重其事的写着‘姐姐’二字。汪白妙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记住了那串数字。   汪白妙顺利的摸出了厨房,船果然靠岸,正在装卸集装箱。有工人在忙碌的走来走去,她避开人群走到昨天上船的地方,绳梯已经被收起来了。怎么办?汪白妙靠在栏杆上朝外望了望,发现有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供人上下的楼梯。可是走过去定然会被船上的人发现。汪白妙顾不得许多,迈开腿猛的跑起来,一口气冲到楼梯旁,快步下楼梯。有人发现了她,开始大声吆喝,“喂,你是谁,怎么跑到船上来的?”   她的衣服皱巴巴,头发乱蓬蓬,半张脸上还有青紫的痕迹,她这个样子像个乞丐又像小偷。汪白妙没有接着跑,她停下来,又转身走上去。一个高个子男人朝她走过来,汪白妙说:“哦,叔叔,我就是想看看船上什么样子。恩,刚刚从这里上来的!”   “你从这里上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高个子男人打量眼前的小姑娘,一脸的不相信。   “是从这里上来的啊!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上来吗?”汪白妙反问道。   那男人犹疑的盯着她,说:“把你书包打开我看看!”   “你怀疑我偷东西?我不是小偷!”汪白妙嘴上说着,手上却顺从的取下书包,拉开了拉链。   高个子男人朝书包里看了一眼,两本书,还有一个瘪瘪的旧钱夹。他朝她挥挥手,“这里可不是随便上来参观的,快走吧!”   汪白妙答应下来,快步下了船。走出码头,在码头外的一个小卖部,汪白妙买了一瓶矿泉水,付钱的时候她问老板:“老板,我们这里是哪个地方?”   老板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你站在这里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汪白妙摇摇头。   “那你再买我一瓶水我就告诉你!”   汪白妙转身就走,老板厚道的在她身后喊道:“哎,我们这里是F城,F城平昌码头!”   F城,平昌码头。汪白妙看了看手表,她和陆一鸣在船上呆了一夜,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她折回去,指着柜台上的公用电话问老板,“打电话多少钱一分钟?”   老板笑嘻嘻的说:“本地五毛,外地七毛!”   汪白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硬币递给老板,“我打一分钟,不用找了!”   老板接过硬币,内心狐疑的,你怎么知道你就打一分钟。   汪白妙拨通了陆丽娜的电话。陆一鸣一夜未归,陆丽娜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打电话给孔老师,孔老师当天晚上有事请假,不知道陆一鸣有没有按时回家。她又打电话给吴远,这才知道陆一鸣根本就没有上晚自习。吴远没敢跟陆丽娜说陆一鸣和汪白妙都没有上自习,在他们的眼中,虽然陆一鸣和汪白妙彼此都没有说破,但感情早已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或许就是他们逃课玩儿去了,虽然这种可能可能性微乎其微。   金丙相带着陆丽娜满城的转悠,希望能找到夜不归宿的陆一鸣。徒劳了一夜后,第二天两人去了学校才知道,失踪的不止陆一鸣还有全市第一名的汪白妙。老孔给汪家打电话,一遍又一遍拨打,始终无人接听。陆丽娜要急疯了,靠着金丙相抽抽搭搭的哭泣。金丙相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只说陆一鸣是个好孩子,虽然顽皮,但从没有坐过出格的事情,又跟着好学生汪白妙一起,大抵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老孔也急坏了,两个好学生一起失踪,他如何能不心焦。他按着汪白妙档案的地址找去汪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隔壁梁老头出来问:“请问你找谁?”   老孔说:“老人家,我是汪白妙的老师,这里是汪白妙家吗?没人在家?”   “是白妙家!我也觉得奇怪,一早上就没见有人出来。”   “汪白妙回过家吗?”   “回过,昨天下午,不,快晚上的时候回来过。后来跟一个男孩儿一起走了!哎,那会正下大雨呢!”   孔老师一无所获的回到学校。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证实了陆一鸣和汪白妙是一起的。   陆丽娜眼睛哭肿了,金丙相拿了冰袋给她敷。陆丽娜突然想起来,问:“金丙相,你说一鸣会不会被绑架了?我们报警吧!”   金丙相不敢随便揣测,“现在还没有24h,警察不会立案的,我们再等等!”   陆丽娜心急如焚,一听还要等,眼泪又要流下来。两个人正说着话,陆丽娜手机响了。刚刚说到绑架,如今手机一响,陆丽娜只觉心惊肉跳。她拿过手机一看,不是本地号码,是个外地座机。她楞了一下,扭头就看金丙相。金丙相用口型示意她,“接吧!”   陆丽娜颤抖着接通电话,一个声音细声细气的说:“陆一鸣在虎鲨号货船上,这个船现在停靠着F城,平昌码头。他生病了,发高烧,快来找他!”   陆丽娜一听,忙问:“汪白妙?”电话挂断了,发出“嗡嗡嗡”的盲音。她一脸错愕的看着金丙相,“虎鲨号,F城,平昌码头!”   金丙相焦急的问:“要多少钱?”   “没要钱!不,不是半价,她说一鸣发烧了。”   金丙相楞了一下,一把拉起她,“快,我们走!”   汪白妙挂上电话,眼泪大颗大颗流下来。她看也不看正偷偷打量她的老板,扭头就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司机问:“到哪里?”   “叔叔,我要去C城!”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她,她仿佛很冷一样团在一起,就像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蓬头垢面,脸上尤有泪痕。“C城?不去,不去!太远了,你去坐大巴车吧!”   汪白妙抽噎着说:“叔叔,我哥哥突然死了,我想要快点回去!求求你载我回去吧!”   司机被她由内而外的强烈悲恸感动了,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么远,车费有点贵哦!”   “多少钱?”   “三百五!”   “我有的!”汪白妙掏出了五百块钱。   司机发动了车子,“那好,我开的快点,尽量早点把你送到C城。”   在出租车上,汪白妙想过千百种回到北旺的情形。也许家里的楼下正拉着警戒线,也许自己一到C城就会被布控的警察逮到,也许有很多电视台的记者正蹲守在北旺。可她万没想到,一切都是平静如常。正值下午两三点多钟,暴雨过后的北旺干干净净,就连电线杆上的浮土都被冲刷殆尽。楼下有三三两两在大树下纳凉的人,梁老头也在,看见汪白妙他奇怪的问:“白妙,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早上你们老师还来家里找你了!”   汪白妙勉力跟梁老头打了招呼,慢慢上楼去了。她一步步向上爬,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其实昨天并没有回家,陆一鸣也没来过,何根宏没有想要□□自己,他也没有被捅死。然而当她掏出钥匙推开家门,满地狼藉提醒她,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并不是什么醒来就完结的噩梦。   她看见何翠呆愣愣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看见她进来,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汪白妙把门反锁上,她喊了一声阿姨,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踩过碎片纸削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何根宏侧躺在地板上,他眼睛睁的溜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握住那把水果刀。地上有一大滩已经干涸的血渍,有数只绿头苍蝇在飞来爬去。   汪白妙一阵作呕,继而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看到这样的凶案场面,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她转身走到何翠身边,只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乱蓬蓬的,一缕一缕的还沾着血渍。汪白妙在她身边蹲下,她说:“阿姨,我杀了何根宏,报警吧!”   何翠终于有了反应,她全身开始颤抖,从嗓子眼里挤出又细又干的声音,“不,白妙,不!”   汪白妙扶住她的双肩,“阿姨,报警吧!”   何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窗外暴雨如注,屋里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向外走,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伸手一摸,摸到了已经全身冰凉的何根宏。虽然只是摸到了,但何翠立刻就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儿子。她全身颤栗的爬起来拧亮了电灯,何根宏死了,他一动不动躺在上,再不会对她恶言相向,再不会打人摔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四分五裂,巨大的哀伤像洪水一样刹那淹没了她。何翠张大嘴巴哀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眼泪混着鼻涕,滴下来落到了何根宏衣衫半开的胸脯上。汪白妙不在家里,是谁杀了何根宏不言而喻。可他不该杀吗?何翠找不出半分理由为自己的儿子辩驳,他该杀,他罪无可赦,他死不足惜!    ☆、分别(二)   何翠心如乱麻的坐在自己家中,儿子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正在腐烂发臭。期间她曾经从厨房里拿来了一把菜刀,想抹了脖子就此去了好了。当菜刀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当鲜血一滴滴从脖颈滴落,恐惧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她的手一软,菜刀‘哐当’落在地上。千百个念头在脑中徘徊,无数个声音在争吵对骂,她就如汪洋中的扁舟,茫然失去了方向。   何翠在家中枯坐,电话铃响,敲门声起,暴雨停歇,黑夜过去,天亮了,太阳升起来,门开了,汪白妙回家了。时间缓慢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疼痛噬心蚀骨,不过一个晚上,她从中年妇女变成了耄耋老人。她望着黑瘦乞儿一般的汪白妙,神色复杂。   汪白妙行至她的跟前,说出的话很轻很坚定,“阿姨,报警吧!”   “报警?”   “报警!我杀了何根宏!”   “不,不,他想□□你,刀子是他拿进去的,你是正当防卫,你……”何翠语无伦次的说。   “是,我是正当防卫。但我杀了人!”汪白妙在她身边蹲下,把头埋在真心爱护她的继母腿上,热辣辣的眼泪滚滚而下,浸透了何翠单薄的裤子。   陆丽娜和金丙相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赶到平昌码头时,虎鲨号集装箱货轮已经开船了。金丙相调动电视台人脉,找到虎鲨号所在的公司,通过公司负责人联系上了虎鲨号。陆一鸣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严重脱水,幸好船上有医生,把他从垂危的边缘抢救了回来。烧退下去,他又患上了肺炎,加之晕船,他终日昏昏沉沉,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船上的水手身强体健,医生大多数时候清闲的很。这次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他突然就忙碌起来。这忙碌让医生肯定了自我的价值,并且使无聊的海上生活变得从实,这让医生更加尽心尽力照顾陆一鸣。这一日清晨,天蓝水清,大海温柔拍打船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当阳光从舷窗里透进来时,陆一鸣睁开了眼睛。他四下里搜寻汪白妙的身影,多日里不说话,一开口满嘴苦涩,声音嘶哑。“白妙?汪白妙?”   医生原本在医务室门口晒太阳,听到他的声音,忙推了门进来。“你醒了?”他欣喜的问。   突然看到生人,陆一鸣本能害怕,他没有回答,如果不是双手无力,他一定拉起了被子遮住自己的头脸。医生见他一副躲避的样子,忙说:“孩子,别怕!我是船上的医生,你可以叫我王医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   陆一鸣看他没有恶意,问道:“王,王医生,白妙呢?”   “白妙是谁?”   “她是和我呆在一起的!”陆一鸣着急的说。   王医生摇摇头,“接到你姐姐的电话,我们就发现了你,没看到别人!”   陆一鸣愣住了,他犹如五雷轰顶,白妙抛下她跑了吗?接下来的日子他精神时好时坏,无论王医生问他什么他都闭口不言。等船快抵达巴西时,他又病倒了,这次依旧是高热,伴随着咳嗽不止。船上医疗条件有限,王医生大有点黔驴技穷的架势,所幸船很快就靠岸了。货船在大海上飘荡了月余,等靠岸时,陆丽娜和金丙相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岸边。陆一鸣被送往医院治疗,等他再次醒来时,看到了双目通红的姐姐。   陆丽娜一见她醒来,眼泪又要流出来,她握住陆一鸣骨瘦如柴的手,心疼的说:“一鸣,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要喝水吗?”   陆一鸣愣了几秒钟,他朝着姐姐苍白一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姐,你来了!”   “嗯,我来了!你金哥也来了,他刚出去买午饭。”陆丽娜解释了几句,突然怒从心起,“你这个孩子,怎么突然不声不响的就逃到虎鲨号上去了……”   陆丽娜的话还没问完,陆一鸣打断她,“姐姐,你见过汪白妙吗?”   陆丽娜一愣,陆一鸣和汪白妙一同失踪,结果汪白妙因杀人被抓,而弟弟只身在虎鲨号上远涉重洋,不用想这知道,这二者之间必定有所关联,可有些事情,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你问她干什么?你那天是跟她一起的?”   “是!她现在在哪里?”   金丙相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两个保温桶,看见陆一鸣醒了,他快步走过来,高兴的说:“一鸣醒了!这下好了,你可要快快醒来,你姐姐这段时候担惊受怕,快要被你吓死了!”   陆一鸣想对金丙相笑一笑,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金哥,汪白妙呢?她本来跟我一起在船上的。”   金丙相和陆丽娜对视一眼,他安抚的按了按陆丽娜的肩膀,说:“汪白妙没有在船上,她因为防卫过当误杀了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已经被收押了!”   陆一鸣觉得金丙相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的听不见,却又重重将他砸倒在地。他听见自己声音打着颤儿的问:“你说什么?”   金丙相没有说话。他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陆一鸣和汪白妙失踪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汪白妙杀人这件事陆一鸣多少都有参与。   陆一鸣提高了声音,又问:“你说什么?金哥,你说什么?”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他久病虚弱,身体没有半分力气,手上还挂着点滴,病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陆丽娜心疼的按住他,不住的掉眼泪。“一鸣,你别激动!别激动!”   “不,姐,她没有杀人!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陆一鸣仓皇无助的说:“她这是替我顶了罪!”   陆丽娜想过千万种可能,可从来没敢想弟弟会杀人。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哆哆嗦嗦的上前去捂陆一鸣的嘴,“你胡说!胡说!”   陆一鸣满面都是眼泪,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姐,我没有胡说!人真的是我杀的!她一定是想好了要替我顶罪,所以才趁着我病得神志不清把我丢在船上!我还以为,以为她丢下我逃走了!”他丢开姐姐的手,双手扯住头发。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有理发,头发长的能盖到眼睛,他低着头,一下一下揪头发,嘴里喃喃自语,“我这么蠢笨,还以为她丢下我逃了!她怎么会丢下我!她才不会……”他说到此处,忽然抬头问:“姐,金哥,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船上的?是不是她?是不是?”   金丙相双手扶住哭的泣不成声的陆一鸣,对着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陆一鸣渐渐镇定,不待陆丽娜和金丙相询问,他便开始结结巴巴讲述当晚的事情。他说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回忆细节。当晚的画面一帧一帧在金丙相和陆丽娜面前回放,他们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凉。末了陆一鸣抬头对姐姐苍白一笑,“姐,事情就是这样!我求你了,求你救救白妙,救救我吧!”   陆丽娜被镇住了,她握住金丙相的手在微微发抖。金丙相握紧陆丽娜的手,对陆一鸣说:“一鸣……”话刚出口又戛然止住。   金丙相声音低沉缓慢,陆一鸣有不好的预感,他全身毛孔发紧,后背冰凉,一股寒意从身体深处扩散开来,几乎要把他冻住了。金丙相在床边坐下来,他怜惜的看着陆一鸣,说:“一鸣,我们救不了她!纵然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人也是犯法的!我们从C城出发来接你的时候,汪白妙已经被关押了。她供认了杀人经过,事实清楚,很快就会量刑!”   “什么事实清楚!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吗?人是我杀的!”陆一鸣咆哮着说。   他的声音太大,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有医护人员从门口进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小声一点。陆一鸣见那人是个棕色皮肤的外国人,不由得一愣,“姐,这里是哪里?”   金丙相抱歉的同那个医务人员笑笑,转回头对陆一鸣说:“我们在巴西!”   “巴西?不,不,我要马上回去!”说着陆一鸣翻身就要下床。陆丽娜站起来拉他,她心力交瘁,觉得头晕脑胀,身体晃了两晃,朝后倒去。金丙相眼疾手快的接住她,“丽娜!”   陆一鸣没办法立刻回国,因为陆丽娜怀孕了。她因为精神过度紧张,有流产先兆,需要卧床静养。   金丙相两头忙照顾完陆丽娜又照顾陆一鸣。一个担心弟弟终日神经惶惶,另一个只嚷嚷着要回国。金丙相一个头两个大,纵然是年轻也被折腾的心神俱疲。这一日他伺候完陆丽娜吃饭,又来伺候陆一鸣。陆一鸣又跟他闹,金丙相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朝他吼道:“一鸣,你醒醒吧!现在回去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尘埃落定,黄花菜都凉了!汪白妙对所有细节一清二楚,只要她咬定不松口,就算你去自首也翻不了案。”   陆一鸣被金丙相一席话浇了个透心凉,呆愣愣听他说话。金丙相心有不忍,叹一口气,循循劝道:“一鸣,我前两天打电话回去,问了一下电视台的同事。这件事情,眼下看来,汪白妙认罪是最好的结局。北旺胡同的居民们联名签了请愿书,细数了何根宏的劣迹,要求从汪白妙从轻处罚。听说汪白妙还未满十六岁,这是大大有利的条件。她一定不会被判的很重,不过在少管所待上几年就出来了。你去认罪有什么好?你都十七岁了,就算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量刑的尺度也要重许多。”   陆一鸣呐呐无言,半晌双手捂住眼睛无声痛哭,他从指缝里挤出绝望的声音,“她都想好了,她早就想好了!”陆一鸣终于不再提回家之事,只是一日日的瘦了下去。   今年的夏天热的格外猛烈。汪白妙杀人事件给这暑意十足的C城更添了一把火。全市第一名,乖巧可爱的学生,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女,犯了法杀了人,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之星就此陨落。有人在摇头,有人在叹息,每个人都在感叹世事无常,造物弄人。有人开始谣传,汪白妙杀人的暴力行为早就显露出来,据说她在学校就时常与人打架,并不是什么无害的少女,她厉害着呢,从不肯吃亏。又有谣言说,这个家庭有很严重的问题,何根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汪白妙耳熟目染,有很重的暴力倾向。当北旺小区34户人家联名请愿,细数何根宏重重劣迹,力证汪白妙是个好孩子时,所有的舆论才戛然而止。人们在茶余饭后唏嘘感叹,汪白妙果真就是个苦命的姑娘。   半年后陆一鸣回到C城时,汪白妙杀人案早已盖棺定论。何翠作证,何根宏试图□□汪白妙在先,且水果刀也是何根宏拿刀汪白妙房间的。法院最后判汪白妙防卫过当,判刑四年。由于她未满十六岁,被送到C城的青山少管所教育改造。   北旺片区置换房已经分配完毕,人们陆陆续续开始搬离。不过是隔了半年,当陆一鸣再次来到北旺时,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逃离这里,又在最冷的时候回到这里。   那天下着靡靡小雨,他没有打伞,头发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汪白妙家所在的居民楼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楼道里满是各种丢弃的废物垃圾。陆一鸣一级一级台阶慢慢爬到六楼,终于站在了汪白妙家门口。汪家的门微微掩着,露出巴掌大的一条缝。或许是因为阴天下雨的缘故,屋里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阴寒之气。陆一鸣推门进去,发现大部分旧家具都还在。想起上次匆匆忙忙的进来,又匆匆忙忙的逃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白妙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满怀着感情,几乎转遍了每一个房间,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厕所,所有的一切比起他舒适的家来都是陈旧和简陋。最后他进入了汪白妙的房间。地上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屋子里很整洁,几乎看不出来死过人的样子。陆一鸣看着地板,回想当时何根宏倒地的样子。自己把刀子插进他肚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用很大的力,人的腹部柔软的像块豆腐,就那么一下子,刀子就全部插了进去。   他走进屋子,书桌上已经全部清空,所有汪白妙的物品都被全部带走。他拉开抽屉一个一个的仔细的看,希望能找到汪白妙遗留的物品,哪怕是一个写了字的小纸条也行。然而他失望了。汪云搬家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汪白妙所有的东西。正当他十分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墙上的一张汪白妙‘三好学生’的奖状。从墙上的痕迹来看,应当不止一张奖状,别的都被揭下来带走了,唯有这一张贴的十分紧,紧到揭不下来。陆一鸣在汪家到处翻找也没有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于是他出门去,挨家挨户的找,后来在楼下找到了一把缺了口的旧菜刀。他拿着旧菜刀,贴着墙皮一点点把那奖状揭下来。退色的陈旧奖状背后黏了一层石灰墙皮,他用手抚平每一个褶皱和痕迹,小心翼翼的把奖状卷了起来,放进随身背着的书包里。   陆一鸣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姐姐陆丽娜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回来才放下悬着的心。金丙相已经和陆丽娜领了证,因为陆一鸣的事情,加上意外怀孕,两个人也没办酒席。陆一鸣疲惫的很,见到姐姐一脸担忧,便打起精神问:“姐夫呢?”   “他今天晚上要录节目,晚点回来!你回来的正好,我们吃晚饭吧!”   陆一鸣洗了手坐在饭桌上,张妈虽然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看他大病一场,连性情都有些变化,心中怜惜他,变着法做的都是他曾经爱吃的菜。陆一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想到汪白妙在少管所估计吃不到这些,于是胃口顿无,一口也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问姐姐:“姐,你打听到了吗?白妙在那个少管所?”   陆丽娜就怕他问这个,金丙相在的时候不用她来应付,今天晚上他不在家,真是让人头痛。见陆丽娜不说话,陆一鸣又说:“姐,你再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公安局自首去!”   陆丽娜听他说要去自首,吓得筷子上正夹着的一个丸子都掉到了桌子上。陆一鸣头也不抬,扒了一口白饭慢慢嚼。陆丽娜看他这个样子,又怜惜又生气。她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摸了摸肚子,说:“一鸣,你别再说这些话来气姐姐!你姐夫不让我跟你说,我觉得瞒着你也没什么意思!汪白妙就被关在青山少管所,我去看过她,但她拒绝探视,我听少管所的人说,她什么人也不肯见,就连她爸爸她也不见。我觉得她可能也不会见你的!”   “她会见的!”陆一鸣一脸愠怒,放下碗筷,转身回屋。    ☆、青山少管所   金丙相录节目录到午夜才回家。陆丽娜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陆一鸣的房门,窗帘拉的严丝合缝,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金丙相略站了站等眼睛适应黑暗后,看见金丙相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呼吸匀称,睡得很香。他放心的关上门,转身正好碰到起夜的张妈。张妈见他回来,便问:“小金,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金丙相点点头,压低声音问:“张妈,一鸣今天怎样?”   张妈摇摇头,一脸担忧的说:“少爷今天出了一趟门,回来脸色就不大好!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小金,少爷他到底怎么了?”陆一鸣的事情目前只有陆丽娜和金丙相知道,张妈虽然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具体的情节却不太清楚。   金丙相安慰道:“他没事的,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放心!我去洗个澡就睡了。明天白天我休息,早饭晚点吃吧!”   张妈知道他有事不肯说,也不好一直追问,只好点点头去上厕所。金丙相洗了澡出来,尽力轻手轻脚,但还是把陆丽娜吵醒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手表,说:“才回来啊,今天好晚!”   金丙相掀开被子钻进温暖的被窝,从身后搂住陆丽娜。他的手轻轻抚摸她凸起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心里的满足无以伦比,他感叹一声把头靠在陆丽娜的脖子上,用力吸吮她的耳垂。陆丽娜没有心情,她打掉金丙相不老实的手,厌厌的说:“阿相,我好担心一鸣!”金丙相停下手里的动作,把陆丽娜搂紧。“别担心,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会好的!”   金丙相和陆丽娜起床都早上九点了。两人一起床,陆丽娜先去陆一鸣房间看了看,见他被褥整齐,便问张妈:“一鸣呢?”   张妈正在往餐桌上端稀饭,“他背着书包一早就出去了!”   “说去哪里了吗?”   “他说要去学校看看。”   “去学校,现在都放寒假,去学校干嘛?”   “放假了吗?”张妈一拍脑袋,“哎呀,现在都一月底了,可不是放假了!”   陆丽娜又开始担心,她朝还在卧室里磨磨蹭蹭的金丙相喊:“阿相,一鸣去学校了,可是现在学校都放假了!他去学校干嘛呀?”   金丙相走出来安抚妻子。“先别担心,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不会有事的!先等等看!”   陆一鸣确实没去学校。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青山少管所。青山少管所已经属于郊区,他从来没来过这一片。说是少管所,不过也就是被高高的围墙圈起来的几栋楼和一块大操场。少管所的旁边有一个玻璃制品厂,两根高高的烟囱耸立,正好立在少管所的围墙边。陆一鸣赶到少管所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他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玻璃制品厂的门口有几个移动的早点摊,此刻已过饭店,早餐摊子正在收拾东西要打烊。老板见他过来,热情的招呼他,“小兄弟,快来快来!还剩最后一点了,再晚点就卖没了!”他要了一碗豆花,劣质的一次性饭盒颜色发黄,而一次性的筷子则散发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陆一鸣有点吃不下,他想自己最好还是吃点东西,免得一会跟白妙见面时精神不好。豆花其实已经凉了,老板又重新给他加热。陆一鸣站在路边,看锅里发出股股热气。老板忙着收摊子,忘了时间,豆花盛出来的时候已经很烫。陆一鸣吃的很快,一会嘴巴上颚就破了皮。吃完豆花,他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嘴,朝少管所接待室走去。   天气很冷,接待室的值班的工作人员王梅正缩在柜台的后头烤电炉子。少管所的探视者一般都是少年犯们的父母或者长辈,即便是有十几岁的访客,那也有家长陪同前来。所以她看见陆一鸣进来,奇怪的问道:“孩子,你干什么?”   陆一鸣目不斜视朝她走来,他彬彬有礼的说:“阿姨你好,我来探视汪白妙!”王梅一愣,“探视汪白妙的?”   “是的!”   “你是?”   “我是她同学!最好的……”   王梅疑心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最好的什么?同学?朋友?然而陆一鸣没有再说下去,扶着柜台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王梅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她什么人都不肯见!父亲、舅舅、外婆还有他的继母,轮番的来,可她一个也不肯见!我们少管所五十多个孩子,就她最执拗!”   “她会见我的!你跟她说是陆一鸣来看她,她一定肯见的!”陆一鸣急切的说。   王梅狐疑的看着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让他登记。陆一鸣手打着颤,他有半年没碰过笔了。他歪歪扭扭的填完表格,王梅接过表格说:“你在这里坐着等会,我进去让人通知她!”   陆一鸣规规矩矩的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不锈钢椅子冰凉冰凉,就近的窗户开了半扇,寒风正好吹到他的脸上。他浑然未觉的坐着,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热火熊熊燃烧,烧的他五脏六腑又痛又热。王梅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一鸣挺直着腰背坐在风口上,他的头发有点长,被风吹得扬起来又搭下去。她心里突然就升起了怜悯。她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一回头就看见陆一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孩子,你回去吧!汪白妙不肯见你!”王梅看见陆一鸣眼里的希望之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姨,你是不是没跟她说清楚。我是陆一鸣,她不可能不见我的!”   “我们不会弄错的,你填的申请表我都递进去了!”   陆一鸣几乎要哭了,“那怎么办呀?怎么样她才肯见我?”   工作人员安慰他道:“要不今天你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看看!刚进来的孩子心里落差比较大,不肯见家人朋友也是正常的!”   陆一鸣低着头站了一会,重又在等候区坐下。“阿姨,我就在这里等到下午,下午再申请一次行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每天只能申请一次,你今天还是回去吧!”   陆一鸣没有答话,他又坐了一会,慢吞吞站起来走出了少管所大门。   王梅觉得陆一鸣低着头的样子怪可怜的,心里唏嘘感叹了一阵子。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早已有些麻木,很快就丢开此事。吃完午饭,天气越发阴沉寒冷,王梅守着电炉子打瞌睡。过了一会,巡视的保安林建国推门进来,他夹裹着一团寒意走到电炉旁边坐下,王梅被寒意一侵,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林建国伸出手凑近电炉子烤,一边烤一边说:“刚才在外边碰到一个好奇怪的小孩!绕着少管所转圈呢!我一看他就没安好心,担心他使坏,把他教育了一顿撵走了!”   王梅一听,忙问:“是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孩子,背个蓝色书包,这么高,”她比划着,“是不是?”   林建国点头,“是啊!你认识他!”   王梅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早上来探视汪白妙的!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他还没走呀!”   “探视汪白妙?就是那个全市第一名的汪白妙?”   “嗯,是!”   “见到了没有?”   “汪白妙还是不肯见!”   林建国一脸的惋惜,“唉,你说汪白妙多好的一个孩子,生生被她的家庭毁了。要我说,这事她爸得负全责!真是命运捉弄人啊!那么有前途的一个孩子,如今关在这儿,也难怪她谁都不见!”   “谁说不是呢!我看来探视的这个孩子跟汪白妙关系不一般。汪白妙不肯见他,你没见他难过的那样!”   “是不是?我就说,他绕着围墙转圈,八成是想翻墙呢!咱们少管所的墙是随便能翻进去翻出来的吗!”林建国的手暖和过来,他拿手搓搓冰凉的脸颊,遗憾的说:“嗨,我刚才真不该对他那么凶!”   陆一鸣没见着汪白妙,还被林建国凶了一通,他坐在回城的出租车上,心里的沮丧和难过无以言表。这半年来,他无数次的回想,是谁造成了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想的越多就越恨自己。如果不跟李鲁峰打赌,如果那天不跟汪白妙抱怨自己英语考的不好,如果不让她立刻回家取语法书,如果跟着她一起上楼的话,那么最多最多自己的成绩还在吊车尾,可她能安然无恙的跟自己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呼吸同一片空气,听一个老师讲课,做同样的题,而自己偶尔还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又或者在虎鲨号上时,他没有烧的神志不清,那么白妙也不会为了救他独自下船自投罗网。每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五内俱焚,连呼吸都是痛的。   出租车司机见陆一鸣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神情痛苦,便问道:“孩子,你不舒服吗?想吐吗?想吐说一声,可不要吐在我车上。”   陆一鸣胃确实很难受,但他不想吐,早饭吃得少,午饭又没吃的人,可有什么能吐的。他说:“叔叔,我先不回家了,你送我去北旺吧!”   在北旺下了车,天已经暗下来。陆一鸣慢吞吞走进巷子,走到汪家楼下。他抬头仰视整栋破旧的楼房,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汪白妙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蹬蹬蹬上楼的样子。他觉得眼睛痒痒的,当热辣辣的泪水流出来时,他转身跑出了巷子,到巷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箱红星二锅头。他饿的双腿打颤,搬着一箱白酒十分吃力。然而他不屈不挠,走一段歇一歇,爬几步楼梯就停一停。等终于爬到六楼,他累得气喘吁吁,连头发都被汗水濡湿了。   他把白酒搬进了汪白妙家,拿出一瓶白酒,拧开盖子,一边慢慢走,一边把酒洒在地板上,家具上,窗帘上。他行动迟缓的像个老人,动作却很细致。等终于把一箱白酒都到光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火。但这难不倒他。昨天他在楼里找菜刀的时候,在楼下一家人的厨房看到过火柴。于是他又下楼去,把那半盒火柴拿了上了。他站在汪白妙的房间里,划了一根火柴扔到了何根宏躺下的地方。幽蓝的火光轰一声烧起来,很快就蔓延到窗帘上。他心中觉得十分快意,烧吧,烧吧,把这罪恶的地方统统都烧光。   陆一鸣退出去,站在客厅中央。当家具也被引燃的时候,火焰一冲而起,舔到了天花板上。门就在几步开外,他并没有想死,却也不想动。就在浓烟呛的他头昏脑胀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下消防车的声音。北旺这片虽然要被拆迁了,可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小区早已被开发,并住满了人。屋子里一着火就被对面小区的一户人家发现了。虽然知道着火的小区几乎已经搬空,但在这样大冷的天无缘无故起火还是很诡异,所以他第一时间报了警。消防车很快赶到,并将火扑灭,唯一的伤患陆一鸣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接到通知的陆丽娜和金丙相赶到医院时,陆一鸣裹着一床毯子垂头坐在病床上。他只是吸入了一些浓烟,头发被火苗燎到,人并没有被烧伤。陆丽娜见他没什么事,一腔担忧之情立刻变成了燃烧的怒火。她快步走过去,‘啪’的给了陆一鸣一耳光。她怒喝到:“你是不是有病!烧房子,自杀!你,你……”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声音已经哽咽了。金丙相扶着她,生怕她动了胎气,忙劝慰道:“别生气,好好说,好好说!”   陆一鸣见姐姐哭了,眼泪也流下来,“姐,我是病了!”他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这儿疼,白天疼黑夜疼,醒着疼,睡着了也疼!”   陆丽娜终于忍不住,抱住弟弟崩溃的嚎啕大哭。   因为那北旺片区马上就要拆迁,加之金丙相活动到位,所以陆一鸣虽然是纵火,消防员也只是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并没有过多的追究他的责任。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金丙相照顾陆丽娜睡下后去看陆一鸣,看他已经乖乖的躺下,金丙相问他:“你今天在北旺呆了一整天吗?”   陆一鸣坐起来,背靠着枕头说:“我去了青山少管所。”   金丙相一愣,“你知道了?”   “姐姐昨天告诉我的。金哥,我今天去看她了,但她不肯见我!”   金丙相沉默了一下,“所以你就回来想要自杀!”   陆一鸣吃惊的看着金丙相,“不,我没想要自杀!我就是,就是觉得,哪里是一切的始因,是罪恶的源泉!所以才想烧了它!”   金丙相很想跟他说,一鸣,别折腾了!你姐姐就快要生了,我们全家都很疲累。可他说不出口!一鸣为了汪白妙背负人命,而汪白妙又为了一鸣葬送前途人生。他要有多残忍才能开口劝他放下,舍弃,重新开始。   陆一鸣又慢慢睡下去,他说:“金哥!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   金丙相替他掖了掖被子,说:“一鸣,你别急,我们来慢慢想办法!”   那天过后,陆一鸣几乎天天都朝青山少管所跑。登记表填了一大摞,汪白妙就是不肯见他。他不屈不挠,不吵不闹,每天都来填表格,递申请。被拒绝了就在登记室里坐一会,再慢慢走出去打车回家。一开始陆丽娜和金丙相还很担心他,后来见他虽然早早出门,但每天都能按时回家,便由着他去了。   陆一鸣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内心却很着急。他一日日满怀希望的去,又一日日伤心的回来。转眼年关将至,因为陆丽娜快要生了,张妈留下来张罗过年的事情。这天半夜,陆丽娜突然发作肚子疼,陆一鸣陪着金丙相送姐姐去医院。陆丽娜是头胎,生的十分困难,肚子一直疼到第二天中午,才生出来,陆一鸣多了一个小侄子!陆丽娜被推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憔悴不堪。金丙相心疼坏了,絮絮叨叨的安慰她。陆丽娜示意站在几部开外的陆一鸣过来,她说:“一鸣,快来看看你的小侄子,你当舅舅啦!”   ‘舅舅’,被赋予的新身份让陆一鸣觉得有些不真实,他走上前来,看姐姐怀里抱着的红皮肤皱巴巴的小婴孩。他的头发稀疏,眼睛紧紧闭着,眯成一条线,握着的小拳头翘着,偶尔还无意识抖动一下。   金丙相脸都笑开了花,表情柔和的能掐出水来。他看看陆丽娜,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心满意足的张开双臂,把最心爱的人全部搂在怀里。“丽娜,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完整的家!”   陆一鸣伸手摸了摸小婴儿的脸颊,触感真是比绸子还要柔软。他暂时忘却了烦恼,问:“姐,金哥,你们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金丙相笑着说:“名字我可早想好了。我们金家到我儿子这辈儿,字派为‘昌’,这个字是必须要用的,取两个字昌彧,金昌彧!”见陆丽娜和陆一鸣一脸茫然,金丙相又解释,“‘彧’字,就是那个‘羌瓌玮以壮丽,纷彧彧其难分’……”   陆丽娜重复了两遍,“昌彧,金昌彧,我怎么觉得像鲳鱼,又像金枪鱼!不好,不好!”   陆一鸣正握着小侄子的手,听到姐姐的话,不由得微微笑了。陆丽娜不记得多久没看到弟弟的笑容,她微微怔了一下,变了注意:“诶,算了算了,就依你,鲳鱼就鲳鱼吧!”   小昌彧的名字就这么被敲定了。   陆丽娜见弟弟心情不错,虽然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金丙相:“阿相,那你的字派是‘丙’吗?”   “是啊!”   “那是不是还有甲、乙?排到我儿子这里不该是‘丁’吗?”   “胡说,我们金家上数几代都是鸿学大儒,有这么没文化吗?”   陆丽娜正要追问,病房里走进来两个护士,她们拿着一摞单子,对金丙相和陆一鸣说:“32床的,麻烦去交一下费吧,余额不足了!”   金丙相接过单子,起身要去缴费,陆一鸣拦住他,“金哥,我去吧!”   金丙相一刻也不想离开妻子和儿子,也不推辞,把缴费单递给陆一鸣,又从皮包里拿出一摞现金递给他。   陆丽娜拍了金丙相一巴掌,“拿着这么多现金多扎眼,你把钱放包里,让一鸣拿着包去!”   金丙相连连称是,把钱放回包中,又把包递给陆一鸣。    ☆、悲伤逆流成河   陆一鸣在楼下缴费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人。他先是看到了汪云,他排在旁边的窗口,在陆一鸣斜前方的位置。陆一鸣打量着汪云,他过的大概也不好,胡子拉碴,微微佝偻着腰。他没想着上去打招呼,就站在慢慢蠕动的队伍里看着汪白妙的爸爸。汪云终于排到了,他交了费,走出队伍的时候,一旁有个矮个子的妇女迎了上来。那个妇女双手扶着腰,敞开的羽绒服中间,她的小肚子已经明显凸起。汪云扶住她,小声又温和的说:“不是让你在旁边坐着等吗?站这里多累!”   何翠摇摇头,“不累!站着还可以活动一下双脚。唉,这才几个月啊,我的脚真是肿的太厉害了!”   汪云扶着她慢慢走远,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陆一鸣最后听见,“能不肿吗?双胞胎呀……”   身后有人推了陆一鸣一把,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太太,“小孩,跟上,走什么神呢!”   陆一鸣扭回头,才看见自己和前面的人已经空出了一大截。他连忙跟上去,却手脚都抑制不住的开始哆嗦。他对何翠的印象不深,何根宏死的那天晚上,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房间里。饶是如此,刚才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想起姐姐安慰他说过的一句话,‘一鸣,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会冲淡一切!熬一熬就过去了,谁离了谁不能活。’他此刻更深刻的体会到时间的治愈能力,这才几个月啊,汪云和何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陆一鸣交了费,见等电梯上楼的人很多,于是他找到安全通道爬楼梯上楼。他垂着头一步一步向上爬,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难受到极点,脑子里走马灯一般,一会是缴费窗口汪云和何翠的样子,一会有时逼窄房间里坐着的汪白妙。他从没有去过少管所,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子,可脑子里常常就会出现一个狭小的房间,小小的窗户设的那么高,以至于要仰头才能看见一方天空。在想象的画面里,汪白妙有时候就会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坐着,沉默安静无所事事的坐着。他不怎么愿意去想象她的表情,因为每次到想到此处,他就再也忍受不住的哆嗦,愧疚和痛苦一起涌上来,变成浑浊的洪水将他淹没。   然而今天,在医院的楼梯上,他脑海中清晰印出小房间里汪白妙的脸。她看起来表情淡然,然而陆一鸣却觉得她正在伤心。虽然她从前就不怎么爱笑,但今后大概更不会笑了。思及此处,他就更加痛苦,是他害的,是他害的她!他凭什么就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爬楼梯。陆一鸣蹬蹬蹬转身下楼,在医院的门口,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青山少管所。   陆一鸣在少管所门口下车的时候,保安林建国看到了他。林建国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陆一鸣从前都是早上过来,下午这个时候过来还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对这个执着的孩子充满了同情,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谁知陆一鸣并没有朝少管所走过来,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一鸣近一个月几乎天天来少管所,汪白妙不肯见他,人少的时候他就坐在登记室里头发呆,如果那天来探视的人很多,登记室里人满为患,他就在少管所周围漫无目的的瞎逛,一来二去他对少管所所在的这个区域已经十分熟悉。陆一鸣对这一带熟悉,这一带的人对他也不陌生。都知道有个男孩子几乎天天都来少管所探望他的同学,而他的同学就是今夏轰动C城的名人汪白妙,偏偏汪白妙还不肯见他。他来的频率太勤,以至于大家都猜测,这两个人恐怕并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大约就是一对被命运拆散的早恋小孩儿。也许是陆一鸣表现的过于悲伤,少管所一带的人猜测归猜测,但都忍不住的对他和善友好。   陆一鸣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五金杂货店,在店子里买了一个最大功率的手持扩音器。杂货店的老板问陆一鸣:“哎呀,孩子,你买这个扩音器干什么呀?”   陆一鸣一边数钱给他,一边简短的答:“噢,有用!”   老板心想,我还不知道是用啊,用来干啥?但他没有继续追问,看着陆一鸣数钱说:“诶,不用这么多,四十就行了!”   陆一鸣疑惑的说:“标价不是四十五吗?”   老板笑嘻嘻,“算你便宜嘛!”   陆一鸣也不推辞,放下四十块钱,拿着扩音器走了。他顺着一条小道走到玻璃厂的后围墙,看四下无人,把扩音器挂在胳膊上,纵身一跳,双手攀上了围墙顶。玻璃制品厂什么最多,当然是碎玻璃片。围墙顶上铺了玻璃碎片用来防盗,虽然并不是铺的很密实,陆一鸣的一只手还是被划破了。他觉得掌心刺痛,却并不松手,反而双臂用力,脚下一蹬墙面,越过了围墙。他所在的位置大概是玻璃制品厂的原料堆放场地。陆一鸣落到一堆不知道什么粉末的上面,无声无息的下了地。他躲过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跑到了高耸的烟囱下面。   红砖砌筑的烟囱,下部大概有三个人合围那么粗,向上渐渐收小。烟囱旁没有设楼梯,隔一两步设了钢筋做的简易直爬梯,一直通到最顶部。陆一鸣毫不犹豫的抓住钢筋,一步一步朝上攀爬起来。他被玻璃刺破的手紧握住冰凉又锈迹斑斑的钢筋,却浑然不觉得疼痛,只一步又一步,飞快的朝上爬。爬到一半高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几个工人跑过来站在烟囱底下吆喝,“喂,小孩,快下来,这里是能玩儿的地方吗?仔细掉下来!要命啊!快点下来!”   陆一鸣回头朝底下的人看了看,他大概爬了有四层楼的高度,底下的人正仰头看他。他感觉刺骨的寒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挣脱他的头皮。他又扭头朝少管所里看了看,他所在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少管所的高墙和电网,操场上有一些人在活动。于是他仔细辨认,想看看汪白妙有没有在其中。底下的人见陆一鸣停下不动,以为他马上要下来了,继续卖力吆喝,“快点下来!再上去就危险了!”谁知当陆一鸣确认汪白妙并不在操场上时,他开始继续向上攀爬。他越爬越高,底下的人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来,都住了口不敢再朝他嚷嚷。陆一鸣爬到最顶上,烟囱口已经收缩的只有合抱的大树那么粗。烟囱顶部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大概是供人清灰用的。平台上落满了黑色的烟尘,他也不嫌脏,气喘吁吁一屁股在小平台上坐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到烟囱底下,几个玻璃制品厂的保安认定陆一鸣并不是什么贪玩的小孩,爬烟囱恐怕是要轻生。他们一商量,马上报了警。等陆一鸣缓过劲来的时候,附近派出所的已经警车‘乌拉乌拉’叫着开过来。警笛声惊动了附近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纷纷仰着头看热闹。陆一鸣低头看地上的人们小的像移动的玩偶,从四面八方涌聚过来,只有被高墙围隔的少管所里还安稳如常,浑然未觉。   烟囱的顶部,寒风势头刚猛强劲,陆一鸣穿着一件带帽子的羽绒服,帽子连同帽沿的绒毛被风吹得动来动去。底下的人看着他被风鼓胀起来的衣服,人人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来。五金杂货店的老板认出他来,大声说道:“呀,那不是常来看汪白妙的孩子吗?刚才还在我店里买了一个扩音器呢!哎,你们看,他手上拿的是不是个扩音器?”   有人附和说:“哎,对呀,好像是个扩音器呢!他说没有,为什么要买扩音器?”   杂货店老板遗憾的说:“我问他了,他不肯说,就说有用!”   警车开不到烟囱底下,几个民警跑过来,人群中一阵骚乱,慢慢让开一条道路。有人说:“民警同志,你们可来了!快把那小孩弄下来吧!好容易掉下来的样子哟!”   一个民警为难的看了看锈迹斑斑的直爬梯,就这么爬上去绝对不是救人的方法,逼得过紧了,说不定那孩子就跳下来了。他退后两步朝坐在烟囱顶部的陆一鸣大喊:“孩子,喂,孩子!”他的声音迅速被刮过的寒风淹没,而他还因张大了嘴呛了风而猛烈的咳嗽。五金店老板说:“这样喊他听不见,得找个扩音器呀!”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响声。人群中有人说:“快看,那孩子要说话了!”围观的人群又纷纷仰起了头。   陆一鸣大概是歇够了,他对下方围观的人群视而不见,把扩音器对准青山少管所。“汪白妙!”他用尽全力喊出去,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觉得舌头有些打结,脸颊有些麻木,嘴巴冻的都张不大了。然而他并没有气馁,又大喊一声,“汪白妙~”这一声尾音长长拖出,微微上扬,音调渐变,已有悲鸣之声。虽然伤心还是伤心,但他却感觉到这段时间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是胸中左突右撞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终于不管不顾,大声悲鸣的一声一声的喊,“汪白妙,汪白妙,汪白妙,汪白妙……”   人群中有人开始唏嘘掉泪,一个中年妇女感慨道:“哎哟,这孩子,咋这么痴情呢!”   少管所的楼里陆陆续续跑出来许多人,都围在操场上仰头看向烟囱。这个时候劳动课已经结束,汪白妙正在阅读室里看书。虽然扩音器已经让陆一鸣的声音变了腔调,但听到她的名字时,她还是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教导员田静跑进阅读室喊:“汪白妙?”喊完了以后却又不知道要叫她干什么。这几个月来,汪白妙的沉默的性子她已经有所了解,毕竟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到连续一个星期不主动讲一句话的打着灯笼也难找。田静想了想说:“有人爬到了玻璃制品厂的烟囱上坐着,喊你的名字呢!”   汪白妙坐着没动。   田静又说:“那烟囱老高了!”   汪白妙还是没动。   扩音器刺啦刺啦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短暂的沉默过后,陆一鸣又朝着少管所喊道:“人是我杀的,汪白妙是替我坐的牢!人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何根宏!白妙,汪白妙!”   田静的脸唰的白了,汪白妙再也坐不住,她冲出阅读室,跑进操场。陆一鸣看到了亦如玩偶一般大小的汪白妙,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朝着她呜咽的喊出:“白妙~”   汪白妙在操场上短暂停留了两秒,跑进了对面的楼里。陆一鸣见她离开,又忍不住大喊:“白妙,汪白妙!”他十分激动,甚至从小平台上站了起来。人群中一阵骚动。民警找来了扩音器,一打开,却‘呜啦呜啦’放起了新年快乐的音乐。五金店老板说:“错了,错了!模式错了!调一下。”   底下还在手忙脚乱的调扩音器,少管所的大喇叭却响起来。汪白妙声音一如既往软软糯懦,她的语调像平时跟陆一鸣讲话时那样柔软温和,仿佛他们还坐在高二二班的教室里,还是最平常的前后桌,而不是今天这样的一个高墙里,一个烟囱上。她说:“一鸣,你下来填申请表格,我想同你说说话!”围观的人群愣了一下,都没料到汪白妙会用这样的方式跟陆一鸣沟通。不由得心中赞叹,全市第一名的智商真不是盖的,几个警察忙活到现在还没跟陆一鸣说上话呢!   陆一鸣愣了一下,突然就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耍赖,“你骗我!你就想哄我下去,等我下去了你又不肯见我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从来不骗人!”   是,你从来不骗人,却为了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陆一鸣心中一阵难受,又问“你说话算话?”   “算话!下来的时候踩稳,小心些!”   “那你等着,我马上下来!”陆一鸣满心欢喜,他蹲下扶住烟囱顶部,踩住最上一级直爬梯。因为第一级的距离有些远,他几乎把脸贴着烟囱的顶部,伸脚去够。等从上面爬下来时,人们看到的是一脸黑灰的陆一鸣。当天下午,陆一鸣没有如愿见到汪白妙,他一下来就被几个民警扭住,要带去派出所。   陆一鸣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叔叔,你们先别抓我。白妙答应见我,我怕她反悔!你让我先见见她,等见完了再跟你们去派出所好吗?”   几个民警忙活了一下午,结果连个扩音器都没用好,围观的人那么多,造成的影响极其不好,他们憋着一肚子的气,如何能干,根本不听陆一鸣说话,直接就把他扭进警车。   金丙相赶到青山派出所的时候,陆一鸣正在大闹派出所。他生气的大喊大叫,把派出所的一台电脑都砸了。两个民警正扭住他,把他的头摁在办公桌上。金丙相心疼坏了,冲进去推开两个民警,生气的大吼道:“你们怎么回事,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   一个民警气咻咻的说:“孩子?你看看这个孩子干的好事!电脑砸了,水杯砸了!要不是我们拦的及时,他差点拿凳子把窗户砸了!”   “那你们就打人了?你警号多少,我要投诉!”   往常来派出所领人的那个不是陪着笑脸,低眉顺目,金丙相这么横,一个年轻的民警火冒三丈的说:“投诉是吧?随你的便!来来来,先把问题说清楚。陆一鸣说何根宏是他杀的,汪白妙是替他进的少管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还要审讯和调查取证!”   金丙相脸色一下卡白,身上汗毛倒竖,只觉头发都一根根立起来了。他辩解道:“这是他胡说,不能当数……”   年轻民警见金丙相气势变弱,冷笑一声,“胡说,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胡说……”   几个人大人吵嘴,陆一鸣趁他们不注意,猛地朝门口冲去,一个民警眼疾手快伸脚一绊,把他绊倒在地。陆一鸣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站起来。他磕到了门框上,磕破了皮,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几个民警一看陆一鸣流血了,口气软了下来。金丙相眼睛都红了,不轻不重的的闹了一阵子,生怕民警们又提陆一鸣自称杀人的事情,赶紧领着陆一鸣去医院包扎伤口。   这一通闹下来,已经晚上九点了。陆一鸣没见成汪白妙,情绪十分低落。金丙相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暗自心惊。包扎玩伤口,两个人在急症门诊的长椅上坐着。在此事上,金丙相从来不愿意苛责陆一鸣,谁年轻的时候不曾疯狂过。他拍拍陆一鸣的肩膀:“一鸣,你这个样子就别去见你姐了,免得她担心。我送你回去吧!”   陆一鸣垂头丧气的问:“金哥,你说白妙明天还肯不肯见我?”   金丙相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见你,但你拿着扩音器对全世界说人是你杀的并不是民智之举。一鸣,假若事实被认定,汪白妙也得不到解脱,她还是会因为做假证被刑拘,也许她会少关几年,但对她现在的状况也改善不了多少。你这么做不是浪费了她一片苦心吗?”   陆一鸣没有说话。半晌方道:“那我要怎么样?”   “不如你见到她的时候问问她!”   陆一鸣扭头看了一眼金丙相,轻轻‘嗯’了一声。   陆一鸣大闹派出所之后,金丙相找人托关系,总算让民警们没有对陆一鸣自称的‘他杀了何根宏’的事深入追究,他们照价赔偿了派出所的损失,最终把此事压下。    ☆、会面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金丙相从医院开车回家取早饭。前一天跟张妈打好了招呼,让她熬了陆丽娜爱吃的海鲜粥。他把车子停稳,回到家里,看到陆一鸣已经坐在餐桌旁边,眼巴巴的等着张妈的早饭上桌。冬日的清晨,六点多天还未亮。金丙相说:“一鸣,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金丙相问完又暗自想,这话真是明知故问。   陆一鸣额头上还贴着纱布,气色看着不太好,精神却不错。他说:“金哥,吃了早饭我先跟你去医院看看姐姐,然后就去青山少管所。”   金丙相想他这段时间就盼着这一天,爽快的答应,“好,一会叫上张妈一起。让她留在医院陪丽娜,我开车送你去。”   陆一鸣眼睛闪闪亮,“可以吗?你不用上班?”   “你姐不是刚生吗?我跟台里请了护理假!”   “那太好了!不过,一会想个借口出去,别告诉我姐我要去看白妙!”   “干嘛要瞒着她?”   “唉,她才生了孩子,是咱家老大!她要是不乐意我去,那我去还是不去?”   金丙相想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这一天,此刻还能照顾陆丽娜的感受,不由大感欣慰。他看张妈的海鲜粥还要些时候,于是在餐桌旁坐下,问陆一鸣:“你现在倒是想的周到,那昨天的事情你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昨天的举动虽然疯狂,但结果却是好的。陆一鸣摇摇头,“不是!昨天在医院的时候我碰到白妙的爸爸和她继母了。她继母好像怀孕了!”   陆一鸣简单陈诉事实,半个字也不提自己的想法。金丙相何其聪明,知道他定是又替汪白妙难过了。他叹口气,这样也好,能见面事情就算是在朝前走,如果见不着,陆一鸣只会一天天循环往复的朝青山跑。   吃过早饭,金丙相带着张妈和陆一鸣去了医院。陆丽娜一看陆一鸣脑袋上贴着纱布,紧张的把他拉过来问道:“一鸣,你的头怎么啦?”   陆一鸣不敢跟姐姐说实话,这事儿除了金丙相,连张妈都没敢告诉。陆一鸣对着姐姐笑:“我自己在门框上磕了一下!破了点皮,没事!”   陆丽娜一脸埋怨,在陆一鸣背上拍了一巴掌,“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就昨天下午出去缴费的时候磕破的。难怪一下午都不见你人影。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陆一鸣正答着,冷不防陆丽娜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哎哟’一声,猛地缩回了手。陆丽娜一把拉过他的手,看他的掌心竖着贴了三条创可贴,她的声音提高了两度,“你的手又怎么啦?”   陆一鸣讪讪的,“磕破头的时候把手掌也弄破了!”   陆丽娜又好一阵心疼。正好张妈端了粥来,他忙说:“哎呀,姐,我没事!你快吃粥吧,今天这海鲜粥可好吃了,我都吃了三碗。”   陆丽娜见陆一鸣精神还不错,料想他没有什么大碍,撂开此事,开始吃海鲜粥。张妈抱着孩子,一边逗金昌彧,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金丙相见他二人聊得很欢乐,便对陆丽娜说:“丽娜,一鸣待在医院闷的慌,一会我带他出去转转!”   陆丽娜乐见其成,嘴巴里含着大虾,“嗯,去吧!这里有张妈陪我就行!”   金丙相开车把陆一鸣送到青山少管所,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来探视的人特别多。金丙相去停车,陆一鸣先去登记室填申请表。他一进去看见排的长队拧了拧眉头。王梅一看到他,就跟他招手,示意他直接过去。陆一鸣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不是他讲原则不想插队,也不是他不想快点见到汪白妙,他只是紧张又忐忑,生怕申请递进去,汪白妙又反悔不肯见他。金丙相是第一次来少管所,一进登记室,就看见排在队伍中间的陆一鸣。他走到陆一鸣旁边,陆一鸣身后的一个中年妇女忙嚷嚷,“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插队啊!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   金丙相陪着笑脸,“我跟他一起的!”   那女人嘴巴里咕咕哝哝的抱怨了几句,忽然盯了金丙相猛看了几眼,说:“哎,你不是那个,”她拍拍自己的脑袋,“那个什么节目的主持人吗?看我这记性,那个相亲节目,”她一拍巴掌,指着金丙相说:“是不是?”   金丙相很烦她,但还是陪着笑脸点头,“是的是的!”   那女人又问:“你们那些个嘉宾真得是条件那么好吗?我记得有一期有个人开了五间公司,还去你们哪里相亲。”   “我们都会对嘉宾的资料详细审核,基本都是真得……”   陆一鸣听他二人聊天,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等轮到他的时候,王梅在柜台后头悄悄的说:“你这个孩子真是实心眼。以前天天跑,今天让你提前见,你还不肯了。”   陆一鸣笑笑说:“谢谢你!”   王梅冲他笑,“别担心,我早上听汪白妙的教导员田静说,汪白妙今天一天都没有劳动课,她也在等着见你呢!”   “真得?”   “嗯!你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想到去爬玻璃制品厂的烟囱呢!哎呀,太危险了!为了跟她见面,什么话都敢说……”   金丙相身后的中年女人见王梅跟陆一鸣一个劲说话,她拼命朝前凑,想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金丙相圈住陆一鸣的肩膀,不着痕迹的把她挡在身后。等填完了表,这次连等都没等,王梅亲自领着陆一鸣走出登记室朝会见室走去。那中年妇女一看王梅走了,忙喊道:“哎,我还没填呢!”   有人敲了敲柜台,“嚷嚷什么!”原来柜台后头还有一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她把表格朝那女人面前一推,“填吧!”   那女人讪讪住了口,“我还以为没人了!”   走到会见室的门口,金丙相很知趣的止住了脚步,他在等候区的长椅上一坐,对陆一鸣说:“我就在外头等你。”   陆一鸣感激的看了姐夫一眼,推开了会见室的门。这是陆一鸣第一次成功进入会见室,小小的一间屋子,中间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侧放一把。他松了一口气,幸好不像监狱中的样子,如果要隔着铁栅栏跟汪白妙讲话,那该有多难受。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去,心紧张的突突直跳,双手紧握无意识的搅动手指。王梅站在门口从门上的小玻璃窗朝里看。金丙相问她:“你在看什么?”   王梅八卦的说:“昨天都那样了,我想看看他们见面的样子!”   金丙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女人喜爱八卦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他也站了起来,凑到窗户跟前看。王梅让开一点空间问他:“以前没见过你,你是陆一鸣什么人?”   “哦,我是他姐夫!”   “哦,他还有个姐姐啊!哎哟,你家陆一鸣可真是执着……”   两个人正说着话,会见室里侧的一扇门被推开,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的汪白妙走了进来。金丙相点点头,算是知道陆一鸣心心念念不肯忘怀的原因之一了,这个女孩子虽然身材瘦小,但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有这样一个美丽、聪慧、坚韧、自强的女孩子为了你舍去了一切,但凡有点良心的男人都应该像陆一鸣一样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陆一鸣和汪白妙对门外的偷窥者毫无察觉。陆一鸣站起来看着汪白妙,他激动的双手发颤,一言不发的站了两分钟才退后两步,拉开了椅子示意汪白妙过来坐下。   汪白妙顺从的走过来坐下,她看起来冷静,但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会见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你已经浪费了五分钟了!”   陆一鸣本来站在汪白妙身后,一听她的话忍不住弯下腰从身后搂住了她。一声“白妙”喊出,声音有悲有喜,又似叹息似满足。汪白妙由着他抱了几分钟,这样的充满感情和被依赖的感觉她也需要。过了片刻,汪白妙拍了拍陆一鸣的手,“这样不好的,会见室里有监控。你去那边坐下,我们好好说话!”   陆一鸣晃了晃身体,算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情愿。汪白妙催促他,“快,快坐下!”   陆一鸣握住她的一只手,绕过了桌子,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他目光灼灼,突然说:“你的头发?”   汪白妙摸了摸自己齐耳的短发,笑着说:“这里都要剪头发的。一开始更短,这都长长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发型,对吧!”   陆一鸣摇摇头,“不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头发那么长的!”他拿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   汪白妙还是笑:“头发剪得再短都会长出来!”她顿了顿,又说:“被关在这里迟早都会出去的……”   陆一鸣痛苦的说:“不,不,该被关着的是……”   汪白妙打断他的话,“一鸣,你能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不说这样的话吗?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就该朝前看,往前走。我都在走了,你还在原地徘徊,这不是让大家都痛苦吗?你看,我现在挺好的,有很多的书看,再也不用担心高考,吃饭住宿全部免费。我住的是两人间,另一个女孩子比我大一岁……”   她絮絮叨叨的说,事无巨细的讲述自己现在的生活。陆一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目光中带着敬意,想在瞻仰一件稀世珍宝。有那么一刻他出神的想,如果交换的位置,就算自己心甘情愿,心态却未必有这么好。等汪白妙讲完陆一鸣还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汪白妙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呆!你非见我就是为了坐在我的对面发呆吗?”   陆一鸣握住在眼前晃动的手,汪白妙这才注意到他掌心的三条创可贴。这样的贴法真是从未见过,汪白妙噗呲就笑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破了额头还破了手!”   陆一鸣又开始撒娇,“我破了额头你见了也不关心我!”   汪白妙收起笑容,正色道:“本来一看就你就想问的,谁知道你伤感的像个小姑娘!只能先安慰你了!”   陆一鸣被她逗乐了,“你才是个小姑娘!昨天本来想从烟囱上下来就立刻去见你,结果被民警带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跌了一跤,弄破了头和手!”   “还疼吗?”汪白妙问完,朝他贴着创可贴的掌心轻轻吹了吹。   陆一鸣突然有些害羞,他涨红了脸,满心酸楚的甜蜜,“一点都不疼!”   在门外偷窥的王梅对身边的金丙相说:“哎,以前就觉得早恋什么的要不得,现在看他们真是觉得,他们的爱情真是纯粹感人!哎哟,真是可怜呀!汪白妙怎么就被关起来了!”   金丙相原想着少管所的人大概个个都冷面硬心肠,没想到身边的这个竟然这般的感性,不由得对她说:“你们少管所的人要是个个都跟你一样,汪白妙在里头大概也不会吃亏的!”   “哎~你跟陆一鸣说,让他放心,我们这里又不是监狱,主要是感化教育为主,算是一座封闭式的学校。”王梅拍着胸脯说。   会见的时间很快结束,陆一鸣看着两个教导员进来把汪白妙带走。他还来不及跟她告白,于是冲着她的背影喊:“白妙,我明天再来看你!”   在回去的路上,陆一鸣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他很想把汪白妙刚才传递给他的感觉讲出来同金丙相分享,可又很难用语言组织起来。金丙相见他憋得满面通红,便主动说:“一鸣,刚才我跟那个叫王梅的工作人员一直在门外看你们呢!”   “能看到吗?”   “门上有个小玻璃窗!”   “玻璃窗?我都没注意呢!”陆一鸣惊讶的说。   金丙相专心开车,嘴角噙着笑,“你当然没注意,我看你紧张的都要冒汗了。”   陆一鸣想起自己抱着汪白妙撒娇的样子,顿时有些害羞,他问金丙相:“姐夫,你别笑话我了!难道你最初在我姐姐跟前不紧张?”   金丙相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半晌方道:“一鸣,你要加油!汪白妙的气场很强大,现在的你可压不住她!”   陆一鸣困惑的想了想,问:“金哥,你的气场压住我姐了?好像你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目的,乖得很呀!”   金丙相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气场这种东西,并不是我要比你凶,比你强势,而是体现在对方对你的依赖程度,和重大事情决策时你能发挥的作用。你瞧瞧你姐,现在一刻也离不开我,家里的什么事情不是我来拿主意。”   陆一鸣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金丙相又循循善诱,“不过你和汪白妙都还小,如今又受到这么大挫折……”金丙相本想说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又觉得在充满希望的陆一鸣面前说这些不合适,话锋一转,“我只是觉得她很独立,也很强!你要努力赶上她!”   陆一鸣点点头,却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样赶上她。   第二天陆一鸣又去了少管所,这次他没让金丙相送,自己打了个车去。在登记室里,王梅一看见他就问:“昨天都见到了,今天怎么又来了?”   陆一鸣闷头填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申请表递进去,很快被退回来。陆一鸣心中一惊,汪白妙又不肯见我了!王梅见他脸色变了,忙说:“哎,他们早上有外机构的人员来培训讲课,不批会见!下午可以。你要么等到下午,要么明天再来。”   陆一鸣松下一口气,“好,我等着!”   “等到下午?”   “嗯!”   王梅在心中赞叹。她四十多岁,结婚多年无子,正是处于人生中对爱情逐渐麻木的一个阶段。如今陆一鸣痴情的样子像一股清流注入她的心间,不由自主她便对他更加的和善友好起来。   今天天气很冷,会见室里除了陆一鸣并无其他来访的人员。王梅站在柜台后头,招呼坐在等候区的陆一鸣,“你坐那里多冷,到这来烤火,这儿有电炉子!”陆一鸣坐的时间久了,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能见到汪白妙,他的心情有所好转,也不拒绝,竟然真的起身走到柜台跟前。王梅替他打开小门,陆一鸣进去一看,里面的空间很大,墙角放着一个电炉子,周围一圈小板凳,靠墙还有一个一人高的立柜,从玻璃门看进去,柜子里头放着几个饭盆和洋瓷水盅。   王梅招呼他,“发什么呆,过来坐!”说着在电炉子旁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下。   陆一鸣连声道谢,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把手伸到电炉子上翻来翻去的烤。电炉子橘红的光印在陆一鸣的脸色,王梅打量他,心中赞叹,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又想起昨天在会见室里他抱着汪白妙的样子,心中一阵柔软感动。只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出高质量言情剧,苦情的女主漂亮,痴情的男主英俊,就是男女演员的年龄过于小了些。    ☆、最好的礼物   王梅打量的陆一鸣怪不好意思的,他小声问:“阿姨,我脸很脏吗?”   王梅笑着说:“不脏,不脏!我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好奇多看几眼!”   “我不是小孩!等过了年我就十八岁了!”   “是么?汪白妙好像还不满十六岁呢!”   陆一鸣自豪的说:“她人聪明,小学跳了一级,初中也跳了一级,所以跟我同班!”   王梅对这个天才少女有所耳闻,一点也不意外她能跳级读书。她笑着问:“那你呢?你的成绩怎么样?”   “我的成绩不行!”   “那也要中等偏上把,要不然汪白妙这样的优等生能跟你好?”   陆一鸣听她说‘跟你好’,脸上一红。“阿姨,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早恋。只是关系比较好……”   王梅撇撇嘴表示不信,过了一会如梦初醒一般问:“是不是你们正处在朦朦胧胧的阶段,还没有把关系捅破?”   陆一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心想这个阿姨老厉害了。他头扭在旁边,余光瞟见王梅面带笑容正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王梅扭着陆一鸣东拉西扯的闲聊,无外乎打听他跟汪白妙的细节。陆一鸣嗯嗯啊啊的答复,并不多说。过了一会他低着头问王梅:“阿姨,这里表现好的话会减刑吗?”   “不会吧!进来的孩子表现都挺好的,我还没见过减刑的!”   陆一鸣失望的‘哦’了一声。王梅见他情绪一下就低落了,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饭点,于是笑嘻嘻的问他:“想不想尝尝汪白妙每天吃的饭!”   陆一鸣抬头看她,“可以吗?”   “可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饭!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可以每样都尝尝吗?”   王梅为难的说:“这可不好办!我都只吃一荤一素,这样,我给你打两荤两素!十几种菜,不可能每样都来!”陆一鸣忙点头答应。王梅从柜子里拿出饭盒,去食堂打饭。等回来的时候,同行的还有保安林建国。   林建国盯着陆一鸣看了两眼,笑着说:“你小子待遇真好,竟然坐在外头吃我们少管所的饭。我跟你说,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能吃我们少管所饭的都住在里头。”   陆一鸣并没因他的话感觉到自豪,如果能有选择,就算少管所的饭好吃到天上去了,也没人愿意住到里头来。王梅觉得林建国的话说的不伦不类,拐了他一下。她把饭盒递给陆一鸣,“地三鲜、鱼香肉丝、尖椒兔和油麦菜。吃吃看,看看好不好吃!”   陆一鸣接过饭盒,打开一看,翠绿的油麦菜,金黄的肉丝,颜色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味道闻起来也很香。陆一鸣接过王梅递给他的筷子,大口吃起来。王梅见他吃得香,笑着问:“怎么样?”   陆一鸣满口都是米饭,他也不讲究什么形象,夸赞道:“好吃!”   到了探视的时候,还是陆一鸣先到会见室内等待。汪白妙进来的时候他正眼巴巴的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焦急变成了惊喜。待汪白妙坐下,陆一鸣忙说:“白妙,我今天吃了你们食堂的饭菜,味道还不错!是登记室的王阿姨帮我打的饭!”   “是么?这里的伙食还可以的!早上的素包子也好吃,四季豆和豆腐馅的。”   “那我跟王阿姨说一下,让她下次帮我买几个包子尝尝!”   汪白妙听到他说下次,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陆一鸣,陆一鸣一开始还与她对视,后来就觉得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呐呐的问:“白妙,我说错什么了吗?”问完了突然想起昨天金丙相说的他的气场盖不住汪白妙的话,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汪白妙的语调很慢很慢,却一字一句清晰的说:“一鸣,我昨天晚上在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书上说生活是道场,人生是修行。我被关在这里就是换了一个环境修行而已,所以不必有遗憾。但这话对我却不全对。我从前的规划和理想统统都要从新制定,心里不可能甘心。事到如今我不愿求助于别人,而要求你去做的话,我不会有什么负担。”   陆一鸣听到她说有要求,便不住的点头,“你有什么愿望和要求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的!”   汪白妙笑了笑,“我的家庭条件不好,妈妈却竭尽全力把我当成公主来养。进来的头两个月我十分怨恨爸爸,觉得就因为他常年不在家,导致了妈妈早逝和我现如今的悲剧。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不过是命运开的玩笑而已。妈妈给我报了那么多的培训班,那得花多少钱呀!爸爸如果不常年在船上工作,根本就供不起我教育的开销。妈妈说,‘妙妙,将来你要上国内最一流的大学,然后出国进修,上哈弗,上剑桥’。我们全家人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甚至妈妈去世,何翠阿姨带着何根宏走进我们的生活后,我和爸爸还在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如今这个目标对我已经不现实了,一鸣你帮我完成心愿吧!”   “我?上清华北大,哈弗?我恐怕不行呢!”陆一鸣惊讶的说。   汪白妙俯身握住他搁在桌子上的手,“一鸣,你很聪明,学习能力比李鲁峰不知强多少倍!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行的!”   “可是,可是我高三半学期的课都没上,今年的高考指定不行啊!”   “那就复读一年!拿出你天天来见我的执着精神,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你!”汪白妙的眼睛闪亮亮,陆一鸣觉得她脸上有一种罕见的光彩,这光彩让他不能拒绝却又倍感压力。他点点头,反握住汪白妙的手,“白妙你放心,那我就考清华北大,然后去国外留学。”   汪白妙笑着说:“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以后可不能天天来看我,回去要好好学习。”   陆一鸣一听让他不要天天来看她,苦着脸问:“你是不是故意下的套子,就为了不让我常来看你!”   “青山这么远一来一回多花时间,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这样,以后你三个月来看我一次……”   “三个月?那怎么行!一个星期吧!我每个周末来看你一次。”   “一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汪白妙坚定的说。陆一鸣又想起‘气场’二字,心中叹气,修行路上多艰难,看来只有考上清华北大以后看能不能盖的住她。   临分别的时候,陆一鸣问汪白妙:“白妙,如果汪叔叔、外婆和舅舅来看你的话你就见见吧!你拒绝她们就是拒绝过去的自己,这种修行不圆满!”   陆一鸣有些汗颜,这样高深的话自己如何说的出来。昨天在回去的车上,金丙相跟他说,‘一鸣,你可以找个时候劝劝汪白妙,不要封闭自己不跟家人见面。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哪有不需要亲人的。不肯见父母亲人就是做鸵鸟,拒绝现实和过去的自己。时间久了会留下心结的!她现在肯见你,跟你以死相逼有关,但你们都需要彻底放下朝前看。’   汪白妙果然惊诧的看着他,半晌点点头,“好,他们若是来看我,我就见!”   从少管所出来,陆一鸣一想到只有一个月之后才能再见到汪白妙又是一阵伤感。回到家中,一进屋,张妈就朝他猛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你姐出院了,正生闷气呢!”陆一鸣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生气,他敲了敲她卧室的门,听见金丙相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进去,姐姐歪在床上,金昌彧躺在她身边睡着了。一见他,陆丽娜哼了一声扭过头,眼泪唰唰流下来。金丙相忙安慰道:“怎么又哭,别哭了!你还在坐月子呢!事情都过去了!”   陆一鸣期期艾艾的靠过去,“姐,你怎么了?”   陆丽娜本来强忍着怒火,一听他问,便爆发了。“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说你干的好事!今天人家记者都闯到医院来要采访我,我才知道你干的蠢事!你想干什么?你想进去是不是?你想我死是不是?你们一个二个,都骗我欺负我!”说道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原来晚报的一个小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陆一鸣爬青山玻璃制品厂烟囱的事情,还打听到他当众说何根宏是他杀的。这小记者敏锐的捕捉到了新闻要点,他查了跟陆一鸣相关的新闻,又挖出来前几个月的北旺纵火事件,于是更加笃定的追查起来。今天早上更是冲进病房里要采访陆丽娜。被小记者这么一闹,金丙相见事情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丽娜。陆丽娜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陆一鸣却不觉得有错,他嘟囔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实话?你以为你被抓进去能跟她关一起。你做梦吧!你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蹲大牢能跟关少管所一样吗?”陆丽娜越说越激动,气的脸皱成了一团。   金丙相连忙抱住她,“别激动!声音小点,把小金儿吵醒了!”说着趁陆丽娜没看他,他悄悄推了一把金昌彧。小金儿的美梦被打扰,瘪瘪嘴哇哇哭起来。陆丽娜这才顾不得许多,忙俯下身开始轻声软语哄小金。   金丙相把陆一鸣拉出房间,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记者的事情我都摆平了!以后你要谨言慎行,这些记者最会捕风捉影了,别让他们捉到把柄。”   陆一鸣吐吐舌头,忙点头答应。   答应了汪白妙,陆一鸣开始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学习。等静下心来才发现半年多没有跟张海燕、李冬和吴远联系了。陆一鸣的BB机当初遗失在茫茫的大海上,新年前夕,金丙相买了只洛基亚的手机送给他做新年礼物。   拿到手机他先给少管所的王梅打了个电话,“阿姨,您好!我是陆一鸣!”   临到新年,天气越发冷,到少管所来探视的人不多,王梅和另一个工作人员正在烤火嗑瓜子。接到陆一鸣的电话,她高兴的说:“哎呀,陆一鸣啊,你有几天没来了!”   “嗯,我最近有点忙!阿姨,汪白妙最近好么?”   “唉,我又见不到她!不过放心,我认识她的教导员田静,下次碰到她我帮你问问。”   “谢谢阿姨!阿姨,您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以后打这个电话能找到我!能不能请您,请您……”陆一鸣结结巴巴的说:“请您把所知道的关于白妙的事情打电话告诉我好吗?”   “行!你等一下,我找只笔……好了,你说……”   陆一鸣把电话号码报给她,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过了大半年,他的心情虽然还是乌云密布,但总算撕开了一条口子,终于有金色的阳光从破开的缝隙里洒下来。   很快到了年三十,家里因为新添了金昌彧这个小家伙,过年到是热热闹闹。陆一鸣早起就有些沉默,想起去年的时候,白妙在午夜给他发讯息,不过短短一年,早已物是人非。不知道她在少管所怎么过年,虽然她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可他总是猜想她一个人的时候会悄悄的哭泣。吃过了年夜饭,陆一鸣给几个好朋友打电话。   张海洋一接到电话便大呼小叫的嚷嚷:“哎呀,一鸣,你回来了!你的病好了吗?你们家电话号码成了空号,怎么都打不通!我跟李冬吴远去你家找你,没见到丽娜姐,张妈说你在国外治病!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虽然陆一鸣之前成天跟张海洋几个厮混在一起,但这半年来,他犹如乌龟一般龟缩在硬壳里,不见他们也算是遂了他的意。陆丽娜编出这样的谎话,他也不过多解释。挂上电话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被背负和承载的岂止是汪白妙的梦想,还有沉重的谎言和倍感压力的愧疚。如此看来,自己身在外头未必就比少管所里的汪白妙过的轻松。命运突然加注在他二人身上的重量,是要他们共同来扛。他想,我是男人,得多出点力气。人的执念,有时候就是在一线之间拿起、放下或者转移。陆一鸣不由自主的挽了挽袖子,他捏紧拳头,吁出一口气,哎哟,得大干一场了。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几位好兄弟,并跟他们宣布自己春天会回归校园,跟他们并肩参加高考。几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汪白妙,他们在电话里聊天,都小心的避开跟汪白妙的一切,不提双胞胎姐妹也不提王岚。反倒是最后,陆一鸣跟他们说,有空去青山少管所看看白妙吧!她是你们的朋友,对吗?   新年一过,陆一鸣报了好几个补习班,天天家里补习班两点一线。终于在开学之前把缺的高三上学期的课程补习的七七八八。虽然弟弟埋头苦学让陆丽娜很欣慰,可又怕他用力过猛累坏了,整天让张妈炖各种营养补品给他喝。吃了十几天,把他养的红光满面。   开学前夕,陆一鸣又去了少管所。一个月没见,汪白妙一见面打量他一番就问:“一鸣,你好像长高了?”   “是不是?我没量过!你们怎么过的年,热闹吗?”   “嗯,我们搞了篝火晚会!”汪白妙笑着说,“人很多,大家也很活跃,倒比前几年过年都热闹!”   陆一鸣把自己的新手机拿出来给汪白妙看,“白妙,我姐送我的手机!你喜欢吗?我也给你买一个!”   汪白妙接过手机看了看,“好!但要用你自己挣的钱买给我,用你姐的钱买的我可不要!”   陆一鸣点点头。接手机的时候,汪白妙看到他掌心的伤口已经好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她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朝他额头猛看。他的头发稍有点长,盖住了额角,汪白妙心想,不知道额头上有没有留下疤。陆一鸣会意,撩起额头上的头发,把大脑门凑到汪白妙跟前,“别担心,不会毁容的!再说就算毁容了也不怕,你要不嫌我丑就行!”   汪白妙只是笑,她想要缩回手,陆一鸣却反手抓住她的手。他握住她的手,觉得汪白妙的手比从前硬了许多。想起她在里头每天都要劳动,不由得一阵心疼。他问:“白妙,你们劳动课都干什么?”   汪白妙抽出自己的手,把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大拇指压住食指,然后把大拇指和食指凸起的地方指给陆一鸣看。“一鸣,你摸摸这里!”   陆一鸣看她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凸起,用手一摸硬硬的。“是什么?”   “肌肉啊!每天我都要装一个小时的灯珠。就是那种串成一串五颜六色彩灯的灯珠,把玻璃的灯珠一颗颗压进底座里。一开始压十颗手就酸了,现在我能一气儿压五十颗了。你看,我这里都练出肌肉来了!”   陆一鸣满心的酸涩,恨不能立刻替了她来干活。汪白妙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墨绿色的灯珠,小小的一颗,玻璃里头全是大大小小的气泡。她把小灯珠递给陆一鸣,“好看么?”   “好看!”陆一鸣接过来凑到眼前细细看。   汪白妙把灯珠接过来,对着屋顶的灯泡细细看那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气泡。“我也觉得好看!如果将来我能有这样的一栋房子就好了!彩色的玻璃屋顶,梦幻的气泡!”汪白妙还在笑,她今天笑的很多,腮帮子都有些酸。她继续说:“送给你,新年礼物!”   陆一鸣把玻璃珠子握在手里,惭愧的说:“对不起,这里不让带东西进来,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不,你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礼物!”   陆一鸣坐在汪白妙对面,在心底一声满足叹息。    ☆、李鲁峰的离开   开学后陆一鸣回到学校,兴许是老孔打过招呼的缘故,班上的人都没有谁提过汪白妙,也没有人问他休息的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老孔让他坐回原座,原来汪白妙的位置上座着的是王岚。大家觉得陆一鸣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说没变吧,可他明显话少了,也不如从前活跃,顺从乖觉,整天埋头学习。说变了吧,又总是跟张海洋几个同进同出,还一起打篮球锻炼身体。开始几次的小测验他考的不太理想,毕竟缺了半年的课。随着模拟试题越做越多,加强训练一起来,成绩渐渐有赶超李鲁峰的架势。李鲁峰对他依旧充满了敌意,从来都不跟他说话。陆一鸣不在的时候他的目标是高考,陆一鸣回来以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整天都在努力保持自己全班第一的位置。   不管学习再忙再辛苦,陆一鸣总是按时去少管所看汪白妙。每次去看她都觉得她好像都有无法言说的细微变化。汪白妙也没有闲着,她跟教导员要了很多高考资料,一有闲暇的时间就学习。她早已摸透了考试的规律,自学能力又超强,虽然没有老师面授讲解,也并不觉得吃力。陆一鸣第一次被她问学习的情况,他讲出的难题汪白妙竟能详细的给他解答出来,这简直把陆一鸣给惊呆了。他赞叹道:“白妙,你怎么做到的,这是高三的内容,你简直就是天才啊!”   汪白妙笑着说:“什么天才,我就是摸到了学习的规律而已。”   陆一鸣满心是对她的赞叹和崇拜,在回程的路上又难过又惋惜。汪白妙为了他不仅仅舍弃了四年的自由,还有美好的未来和不可猜度的明天。但今时今日的陆一鸣虽然还是会怨天尤人,但他拿得起放得下,只更加努力的投入到学习中。在汪白妙的要求下,陆一鸣买了很多高考模拟题和往期真题托王梅帮忙带进少管所。王梅对他们很是佩服,每次帮忙都十分爽快答应。拿到资料的汪白妙于是一有时间就帮陆一鸣准备笔记和重点资料,等他来探视的时候再托教导员把资料转交给他。   在汪白妙的帮助下,陆一鸣进步很快,他很快赶超了李鲁峰,排名达到了全市前十名。高考如约而至。考试前夕,他去少管所看汪白妙。汪白见他神色有些憔悴,便问他:“怎么?紧张?”   陆一鸣老实点头,“紧张!”   汪白妙笑着说:“你就把这个考试当成平常的一次测验好了!肚子里有货可有什么怕的!”   陆一鸣苦着脸,“话虽如此说,但总是忍不住去想最坏的可能。”   “嗯,可惜我不能替你,这种紧张和压力只有你自己扛过去!”   两个人说了会话,眼看探视时间快到了。汪白妙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唱歌!好啊,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你想听什么歌?其实我会的也不多!就小虎队的《蝴蝶飞》吧!”   “我要听《爱》……”   汪白妙笑着说:“今天先唱《蝴蝶飞》,《爱》以后给你唱!”   陆一鸣也不坚持,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在船上的时候问过汪白妙的问题,当时没有求到答案,后来再见面又身在少管所,总不是时机。今天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场所,但心里一旦有了冲动,便刹不住车。他有着小九九,过两天就是高考,现在问她爱不爱他,她总不至于就说出让他伤心的话,于是他收起笑容,严肃的问:“白妙,当初在船上,我问你爱不爱我,你说等睡醒了再告诉我。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无法控制,直到现在你还欠着我一个回答呢!你现在就回答我好不好?”   汪白妙没料到他会翻出旧事,笑着说:“就这件事情你巴巴又翻出来问?等你考上大学我再告诉你!”   陆一鸣就知道要讨这个答案怕是没那么容易,他苦着脸说:“哎,会不会考上大学你又说等你大学毕业我再告诉你?”   汪白妙还是笑,“也有可能哦!”她见陆一鸣的脸垮的更低,便叹口气,“一鸣,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很明白彼此的心意了!你待我之心就是我待你之心,这也是今天我们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陆一鸣几乎呆了。   从少管所回家的路上,陆一鸣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汪白妙那句“你待我之心就是我待你之心”,想当初从船上醒来不见汪白妙,心中各种念头纷繁芜杂,一会担心汪白妙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一会又想她难道是丢下自己独自逃了。内心犹如油煎火烤,一刻也难捱。等后来知道汪白妙替自己顶了罪,刹时又恨不得立刻替了她出来。而她放弃一切认罪伏法就说明了所有她待自己的心。还有那日,自己在玻璃厂的烟囱上喊出的话,让下定决心不肯见他的她立刻服了软。还有什么可说的,陆一鸣双手抱头,自己何其不幸被迫与汪白妙分开,却又何其幸哉得与她交心。   谁的高考能不紧张。高考三天陆一鸣紧张几乎都没睡着。躺在床上一个劲自己说服自己,不紧张,不紧张,可脑子里走马灯都是这个题那个题,这个公式那个公式。数字也数了,羊也数了,还是睡不着。早上醒来头昏脑胀的,金丙相见他精神不太好,塞给他一瓶风油精,“带着这个神器,考试之前抹一点,保准神清气爽!”   真到了考场,试卷一发下来,陆一鸣立马就精神十足,再抹点风油精助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英语是他的弱项,等考完了出来,他长出一口气,还好考的内容他会的七七八八,应该不至于很拖后腿才对。写作文的时候他就想上厕所,憋着一泡尿硬是坚持到考试结束。交了试卷他就冲去厕所,等放水完毕,他轻松的哼哼两声。洗了手从厕所出来,陆丽娜给他打电话,交代他今天她有事不来给他送饭,金丙相来接他。两人说了一会话,等挂了电话,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离开吃饭去了。陆一鸣穿过走廊,正从楼梯下去的时候,听见楼上有人嘤嘤哭泣的声音。他本不预管闲事,打算就离开。本来都下了好几步楼梯,听楼上的人越哭声音越大,他便止住脚步转身上楼。爬了两级台阶,他看见李鲁峰坐在楼梯上捂着脸哭。   陆一鸣犹豫了一下,想起这学期他和李鲁峰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此刻他该转身离开。然而想了想,他喊道:“李鲁峰,你怎么了?”   李鲁峰英语没考好,作文都没写完。严重的发挥失常让他痛不欲生,连饭都不想吃了,就想找个没人的楼梯哭一场。这么丢脸的样子让陆一鸣撞个正着,李鲁峰眼泪也顾不得擦,抓起书包就走。他走的太急,脚下一个不稳,朝楼梯下跌到。陆一鸣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你没事吧?   李鲁峰涨红了脸,他没来由感觉一阵羞愧,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事!”   陆一鸣点点头,“中午只能休息三个小时,赶紧吃饭去吧!”说完转身向楼下走去。李鲁峰期期艾艾的跟在他身后,好一会喊:“陆一鸣!”   陆一鸣站在几级台阶下面回身望着他,李鲁峰沮丧的说:“我不相信你这么好心,你想笑我就笑出来……我英语考砸了……”   陆一鸣确实笑了,他说:“李鲁峰,你心眼儿可真小!高考不是你跟我的竞争,是你和我跟很多人的竞争,你未必要赢了我才算赢,能考上理想中的大学你就赢了!还有,自从白妙不在咱们班,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竞争关系就结束了。超不超过你无所谓,考不考得上清华北大对我才重要!”   李鲁峰有些站不稳的晃了晃。陆一鸣边下楼梯边跟他摆手告别,“李鲁峰,加油!”   高考结束后,等待成绩放榜的一段时间特别难熬。陆一鸣不去对答案估成绩,但心里还是特别紧张。等成绩一下来后,他的一颗心又纠起来,他刚刚好过了清华的调档线,但距离他所报考的专业分数差距还是很大。不过他在服从调配选项上打了勾,总算还有希望。他考的不算太理想,而李鲁峰却更倒霉,他发挥严重失常,刚刚过了重本线,比陆一鸣总分低了大约七八十分。到学校看成绩那天,陆一鸣又碰到了李鲁峰,他脸色苍白,精神头不太好。   陆一鸣和张海洋几个正挤在一起看榜,张海洋说:“哎呀,我的名字在哪里呀?怎么找不到?”   一根苍白瘦弱的手指头在红色的榜单中间一指,“这里!”   吴远叫着,“哎呀,张海洋,真的是你,380分,专科能上!”李冬和吴远张海洋挤在一起,只有陆一鸣回头看到了给张海洋指名字的李鲁峰。   两个人都朝外走了几步,走到拥挤的人群之外。李鲁峰说:“恭喜你,你考的还算不错!”   陆一鸣摇摇头,“我报的是清华的材料专业,去年录取分数很高,我怕是没什么希望!你呢?有什么打算,要复读吗?”   李鲁峰长吁一口气,说:“不,我不打算复读了!高考太辛苦了,再考一次我可能会疯的。能考上第二或第三志愿的重点本科就去读吧!”   两个人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相顾无言的站了一会,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把他俩挤的更靠外一些。李鲁峰突然说:“那么,再见!”   “再见!”陆一鸣点点头正要挤进去找张海洋几个。李鲁峰在他身后喊道:“陆一鸣,我不恨你了!我们和解吧!”   陆一鸣朝他笑,“好,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们和解!”   又艰难的等待了一段时间,录取通知终于下来,陆一鸣没能如愿考上清华,被第二志愿复旦大学录取。陆丽娜已经满意的不得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就跑去给父母上坟报喜,就差放鞭炮庆贺了。陆一鸣却高兴不起来,他垂头丧气的去少管所看汪白妙,跟她说:“白妙,我复读一年吧!”   汪白妙安慰他,“复旦大学啊,多少人想考还考不上呢!你学的是临床医学嘛,这个专业很好,将来做医生治病救人,功在千秋。没有必要一定追求清华和北大。”她见陆一鸣还放不下,便说:“哈弗、斯坦福都有很好的医学院,将来你还可以出国深造!”   陆一鸣闻言,眼里有了光彩,他想不能上清华北大,将来去哈弗也算达成了汪白妙的夙愿。总算是还有机会。他崇拜的说:“白妙,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汪白妙笑道:“少管所的图书馆比咱们学校的大好几倍,有很多藏书!每天劳动课结束,就是我心无旁骛读书的时间。最近一段时间我就看了一本《世界名校录》,很有意思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汪白妙问陆一鸣,“李鲁峰,他考的好吗?我猜他考的肯定不如你的。”   陆一鸣点点头,“他发挥失常,刚刚上重本线。我跟他说开了,我们不再把对方当成假想敌!”   “嗯,这样很好!”   然而几天过后,在暑意难耐的盛夏,李鲁峰跳楼了。对于高考,他一再的降低要求,可还是没能如愿被重点本科录取。最后只接到了一本的录取通知书。他的父母对他期望甚高,失望之余言语上就打击了他一番。从高考开始他就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没得到舒缓,父母的不满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选择了从庆海中学综合楼七楼的楼顶纵身跃下,在这个他曾经辉煌过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学校放暑假,校园里几乎没人,根本没人发现他跳了楼。失踪第二天,他的父母才发慌的报了警。可谁能想到他会在校园里自杀。最后还是尸体发臭了才被学校的看门人发现。   李鲁峰留了一份简短的遗书,一是请求父母原谅他的不孝,二是请他们将他的骨灰带回河南老家埋葬。李鲁峰的父母老家在河南,在李鲁峰七岁的时候举家到C城来打工生活。他的父母也伤心难过,也痛哭流涕,却因他少年亡故不肯带他回河南。最后把他的骨灰撒到了海里,算是最终完结。   陆一鸣听到张海洋跟他讲这些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张海洋跟他说:“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结局当初就不那么对他了!”   陆一鸣再去见汪白妙的时候没有跟她提这件事。有很多人和事,除了珍惜当下,没有早知道。那次会面要结束的时候,汪白妙对他说:“一鸣,你别难过!”   陆一鸣一惊,愣了一下问:“白妙,你知道?”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少管所把李鲁峰的事当成案例来教育我们!”   “白妙,你不知道,他太惨了!被发现的时候都死了四天了。他留了遗书让他父母带他回河南老家,他父母却就近把他撒到了大海里。到最后,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汪白妙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少管所把这件事当成案例来剖析,教育他们要从这件事情中了解到生命的脆弱,并分析缓解压力的正确方法和如何看待得失。她和李鲁峰算不上感情亲厚的朋友,但同桌一年,彼此那样熟悉,心中又难受又惋惜。算起来,当初高二二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全都命运多舛,一个不得自由前途渺茫,而另一个壮士扼腕英年早逝。待在少管所,除了劳动,最多的就是思想教育。这种干瘪无力的教育方式也有强大的洗脑能力,至少很快就让汪白妙释然了。   听到陆一鸣说李鲁峰惨,汪白妙心里也一阵难受。她沉默了一会,说:“所以我们要更加积极的生活!一鸣,以后你会知道,生活中,除了自己无可替代,别的都是过客。”   “不,李鲁峰不是过客!我们高中同学三年,怎么就是过客呢?”   汪白妙淡淡的笑,“你觉得我冷漠是吗?以后你会明白的,说不定,我们彼此也是过客!拿得起放得下才最重要!”   “胡说!你不是我的过客,我也不是你的过客!”陆一鸣气呼呼的站起来说道。汪白妙还是保持微笑,却并不辩解。   谈话不欢而散,陆一鸣有气无力的回到家里。他不知道自己气的是汪白妙的冷漠还是她关于过客的言论。心里总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在隐隐昭示,而自己却毫无头绪。   夏天很快过去,眼看就快到开学日期。陆丽娜精神亢奋,人逢喜事,生意上也顺风顺水。就在夏天的时候,金丙相获得了业内权威机构评定的优秀节目主持人称号,一时之间在主持人界名声大噪。总之,陆家一家子简直就是吉星高照,顺遂又如意。陆一鸣却比较苦恼,由于上海距离C城较远,一旦去学校,他就没办法经常去看汪白妙了。自从上次闹了别扭,后来他又去看了她几次。他后悔跟她拌嘴,汪白妙却总是对他淡淡的。加之不好的预感跃跃欲试,他简直太难受了。   开学前最后一次去见汪白妙,他苦恼的说:“白妙,我好后悔去上海上学,要我一个学期见你一次,那真是要了命了!”   汪白妙说:“没关系,见不着,你可以给我写信!”   “写信!对呀,我可以给你写信!”他突然又垮着脸,“写信你能收到吗?”   “能!但说不定会教导员先看了才会转给我……”陆一鸣笑,“嗯,那我就给你写信!每天都写!”   “每天都写?那可有什么写的?”   “当然有啊!我吃了什么?上了什么课?跟什么人好,讨厌什么人,看了什么电影,听了什么歌……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东西可写!”   汪白妙微笑着说:“快写,快写,我真是迫不及待的要看你写给我的信了!”    ☆、新生活      大学生活终于开始,陆一鸣依依不舍的离开C城。上海很好,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陆一鸣心中有隐痛,一想起这本应是汪白妙的生活就没办法释然,如此一来,在繁华大都市里到活出了几分苦修的味道。他虽然不至于每天都写信给汪白妙,但每个星期总还是要写三五封回去。汪白妙回复的并不及时,有时候一个星期回复一封,有时候半个月陆一鸣也收不到一个字。后来陆一鸣摸到了规律,如果只是单纯的描述自己的大学生活,汪白妙是不会怎么回复的。她从不写自己在少管所的生活,不会像陆一鸣一样,在食堂吃到一颗石头咯了牙都要写一写。但如果陆一鸣问一两个问题,比如同学要借钱,借好还是不借好?比如教授讲的内容有错,是当面指出还是假装不知道?诸如此内的问题,她就回复的很快。一旦摸到了规律,陆一鸣写起信来就开始得心应手,没有问题都要编个问题出来问。   国庆节陆一鸣本想回C城看汪白妙,谁知姐姐和姐夫带着小金到上海来了。陆丽娜又是游上海,又是请陆一鸣宿舍的同学吃饭,每日里忙忙碌碌,弄得他连信都没时间给汪白妙写。等送走了姐姐,他一口气写了好几封信给汪白妙,却如泥牛入海,渺渺无音。过了月余,他开始有些着急,想着在之前的信中提过要回C城看她,大概是自己食言,汪白妙生气了。想起来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自己开始新生活,白妙的双翅却被折断,她面上说没关系,但心里总归会有不平衡。思及此处,他简直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飞回C城去。   大一公共课特别多,学业很重,加之授课的老师点名点的很勤,他实在没办法开溜回去。左思右想,给王梅打电话。电话接通,那边乱糟糟的,王梅接起电话,嘴里还在跟别人说话:“哎,那个东西要轻拿轻放,诶,对,包起来包起来,别搞坏了!”交代完别人才又说:“喂,谁呀?”   “阿姨,我是陆一鸣!”   “一鸣啊!你不是在上海上大学吗?怎么样?适应不?”   陆一鸣敷衍了几句,转回正题,“阿姨,白妙她好吗?我给她写了很多信,她都没回!”   “信?哦,一鸣你不知道吗?汪白妙转到别的少管所了。青山少管所前段时间下大雨倒了一面围墙,还跑了几个小孩呢!后来都被抓回来了。其中唆使他人逃跑的那个孩子还被加了刑。”   陆一鸣脑袋里嗡嗡响,忙问:“什么时候的事?白妙被送到哪个少管所了?C城不就这一个少管所吗?”   “一个多月了呀,国庆节前就转地方了。我们少管所现在再重新装修,C城很多企业家都捐了钱的。你姐姐是叫陆丽娜吧,她也捐了的。”   “我姐姐?”   “对!汪白妙转地方前,你姐姐还来探视过她呢!”   陆一鸣口中发苦,也不再多问,忙央求道,“阿姨,麻烦帮我查一下汪白妙转到哪个少管所了,我,我有一个多月没跟她联系上了。”   “查是可以查的,不过我们这边乱糟糟的,好多教导员都在放假,可能要花点时间。她转到新地方没给你写信吗?哎呀,当时乱糟糟的,一晚上就把他们的去处都定下了,走的都比较匆忙。”   “阿姨,麻烦你一查到就通知我吧,谢谢您!”   挂上电话,陆一鸣想都没想又给姐姐拨过去。陆丽娜几乎立刻就接通了电话,她高兴的说:“哎呀,一鸣,你可想起给姐姐打电话了!最近怎么样?”   陆一鸣生气的问她,“姐,你国庆节跟金哥和小金到上海来是故意的吧,你就是不想让我回C城,你怕我知道汪白妙转少管所了……是不是?”   陆丽娜一愣,“你说什么呢?汪白妙转少管所了?我不知道啊!为什么要转啊?”   陆一鸣冷笑,“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转,你不是还给少管所捐了钱修围墙吗?你不是还在她临走前探视过她吗?你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陆丽娜眼见无法抵赖,便硬着脖子说道:“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说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一个暑假就差天天去看她了。看完她回来,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几天都不主动讲话。我不想看见我弟弟才这么小就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她转了地方不是更好,反正你都不可能再跟她有交集,你好好上你的大学,她好好接受改造!”   陆一鸣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接受什么改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该接受改造的是我,是我!”   陆丽娜火气上涌,也在电话那头吼道:“你跟我喊什么喊!跟你说,我都恨死她了。我弟弟原来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因为认识了她,你瞧瞧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期望你学习好,我不期望你考什么知名大学,就算只考个三本又怎样,我要我那个阳光灿烂的弟弟,而不是现在这个冲着我大喊大叫阴阳怪气失魂落魄的人!”   陆一鸣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啪的挂上了电话。他终日备受煎熬,终于等到王梅的电话,王梅告诉他,汪白妙转到了Y城少管所,交接资料上只写了Y城,但Y城一共有三个少管所,具体分配到哪一个她不清楚。陆一鸣心头滴血,Y城比C城离上海更远,他们之间几乎隔了半个中国。   他几乎立刻就跑去跟辅导员请假,撒谎说姐姐身体不好想要回家一趟。然而马上就要期中考试,教导员婉转的表达了期中考试的重要性,并告诉他如果她姐姐的病不是太严重的话,最后能等到考完试再请假。在那一刹那,他很想跟辅导员说陆丽娜得了绝症,马上就要不治而亡。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实在是不吉利,方才做罢。好不容易煎熬着考完了试,陆一鸣请好假,前脚刚出校园,后脚金丙相因到上海来录节目,跑来学校看他。   陆一鸣刚到Y城金丙相就追了过来。金丙相给陆一鸣打电话时,他刚出了机场,打上一辆车。金丙相问他,“你要先去哪一个少管所,我跟你一同去!”   陆一鸣觉得金哥远比姐姐通情达理,好沟通。他说:“去大兴,大兴比较近。”   “我来找你,你在少管所等着我!”   金丙相赶到大兴少管所的时候,看见陆一鸣垂头丧脑的坐在少管所的台阶上。Y城四季如春,冬天也不冷。陆一鸣的羽绒服和书包被他胡乱的抱在怀里,孤零零的样子,像个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汪白妙被迫转到Y城的事情,金丙相并不知情。十一陆丽娜硬要全家去上海看陆一鸣他本来是有异议的,但陆丽娜一腔热情,他也并没有坚持反驳。前几天陆丽娜跟他哭诉他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对陆一鸣来说,这可当真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他能理解陆丽娜这么做的心情,但不知道怎么的,却更体谅陆一鸣。也许是他在追爱的路上吃了太多苦头,所在在感情上不知不觉及站到了陆一鸣这边。   他慢慢走到陆一鸣身前站定,陆一鸣一定看到了他,却没有抬头。他问:“金哥,是姐姐派你来抓我回去的吗?”   “不是!我去上海出差,顺便想去看看你。谁知道那么巧,刚好你跑来Y城。”   陆一鸣终于抬头看他,“你的工作忙完了?”   “忙完了!”   “找不到白妙,我是不会回上海的!”   “好,我帮你一起找!”   “金哥~”   金丙相对他说:“不要太感动哟!今天太晚了,我们先找个酒店住下,明天再去另外两家!”   陆一鸣当然感动,心里对姐姐的那些埋怨的话到是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打车去了另外两家少管所,最后在希望区的少管所打听到了汪白妙。然而他并没有见到人。管理人员告诉他,一周前Y城发生五级地震,当时汪白妙他们在白云水库扩建工地劳动。地震发生时,有两个孩子在惊慌中落水,她离的最近,几乎本能就伸手去拉起来了一个,再去够另一个的时候,却被另一个拖下了水,虽然最后被救起来了,却因呛水而引发了肺部感染,目前还在住院。   陆一鸣一听汪白妙住了院,急忙问:“你们怎么能让她在工地干活!她在哪个医院?”   管理员瞥了他一眼,态度不善的说:“监狱和少管所都有自己的医疗体系,这是能随便能告诉你的!你要探视她,半个月过后再来吧!”   陆一鸣还要再说,金丙相一把拉住他,又是道歉,又是递烟,忙不迭的跟那个管理员说好话。那管理员接过金丙相递来的一条红塔山,这才脸色缓和了些。金丙相跟管理员打听了一些基本情况,拐了拐陆一鸣说:“现在见不到人的。不过这位叔叔说了,要是带句话什么的,他到是可以帮忙。”   陆一鸣愣了一下,把背后的书包扯过来,从里头拿出一摞信。原来国庆节后那一个月里,他写的大约二十封信全部都滞留在传达室里,无人问津。后来王梅从传达室里把他写给汪白妙的信都找出来打了个包裹寄还给了他。他把信递给那个管理员,低头顺目的说:“叔叔,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信转交汪白妙吧!”   管理员一脸为难,“这么多!”   金丙相忙从包里又抽出一条烟,看四下无人塞给那管理员。那管理员假意推辞了一番,把烟收好,说:“行吧!我明天就把这些信帮你捎给她!”收下了两条烟,他心情大好的说:“放心吧!她好的差不多了!这次算是英勇救人,说不定会有嘉奖和表扬的!”   晚上金丙相带陆一鸣去吃腊排火锅,吃的时候问他:“明天回上海吧?我给你订票。”   陆一鸣点点头。下午从少管所出来,虽然没见到汪白妙,但他很平静。金丙相心里原本担心他要待在这里一直等到能见到汪白妙为止,真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回学校去。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吃饭,陆一鸣突然说:“金哥,从前在青山少管所的时候,白妙劳动课就做做彩灯,把一颗一颗的玻璃灯珠按进底座里。你看,就是这个……”说这,他伸手从毛衣里头拉出一截皮绳,皮绳上捆着一颗小小的玻璃灯珠。“这个是她送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按过的灯珠里最好看的一颗。她那双考试满分的手,因为按灯珠的关系,都长出了肌肉。好歹按灯珠还是坐着在室内完成的,可现在,他们竟然让她去修水库。那是农民工才干的活!这里肯定没有C城好,又没人照顾她,她一定吃苦头了!”   金丙相接不上话,放下筷子,抽张纸巾擦擦嘴,专心听他说话。   陆一鸣看着他,眼里全是恳求,“金哥,你能不能托人找找关系,等C城的少管所修好了,把她转回去,行吗?”   金丙相张口结舌,“一鸣,这是可能不太好办!”他看见陆一鸣眼底满是隐痛,吁出一口气,“让我打听一下,想想办法!金哥不能保证一定能办成哟!”   陆一鸣猛点头,“谢谢你,金哥!我知道让你夹在我跟我姐之间也挺为难的。你那么迁就她,还要帮我的忙,真的谢谢你!”   金丙相爱怜的摸摸他头发,“一鸣,你现在当以学业为重。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能把白妙错过的都补偿回来。三四年现在对你们来说很长,但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却很短。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陆一鸣返回学校没多久就收到了汪白妙的回信,信中竟然还有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医院拍的,虽然她坐在一簇常青藤前的长椅上,但穿的是病号服。白底的病号服,一道一道粉色的条纹。她瘦了很多,虽然在大日头地下,但脸色还是有些蜡黄。她的头发更短了,剪得像男孩子的头型,衬托的她更加消瘦头大。信里她简要描述了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说自己弄丢了他的地址所以才没给他回信。末尾告诉他,要好好学习,不要动不动就跑到Y城来看她。   收到信陆一鸣开心极了,又很心疼她。心疼她受了委屈还替姐姐打掩护。当初陆丽娜去少管所找她,能有什么好话,不外乎就是让她不要再跟自己联系了。她少有耐心细致的写了多么长的一封信,为的就是最后一句话——以学业为重,不要动不动就去Y城看她!电话号码她尚且能看一遍就记住,何况自己写了几十封信给她,一个小小的地址她能记不住。她就是故意不跟自己联系罢。陆一鸣心中有遗憾,何时汪白妙才能像他一样说出缱绻依恋的话,说想他,想见他,一刻也不愿同他分开。他拿着照片躺在床上细细看,一片叶子,一根藤条,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手指甚至她站着的姿势,统统都不放过。他正看的仔细,上铺的江泉探下身来,从他手上一把抽走了照片。他大叫到,“谁的照片,你看了快半个小时了?”   陆一鸣猛地跳起来,脑袋磕到床板上,疼的哎哟哎哟叫唤。等他爬到上铺去,江泉已经把照片递给了隔壁铺位的李军军。陆一鸣宝贝的喊道:“小心点,小心点!别搞坏了,别弄脏了!”   李军军长得牛高马大,长胳膊一伸,照片又递给了对床的杨鹏。陆一鸣知道抢不回来,由着他们传阅个够。江泉问:“女朋友?嘿,真漂亮!比咱们班班花胡丽丽都好看!哪个大学的?生病了?”   江泉的一系列问题几乎把陆一鸣砸晕了,尤其听到他问‘哪个大学的’。哪个大学的?她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大学!陆一鸣拿回照片,躺回床上,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江泉不死心的探下头,“你天天伏案狂书就是写信给她?藏的够深啊!高中同学?”   陆一鸣烦了,踢一脚床板,“哪儿那么多废话!不八卦你要死啊!”   “哎哟,害羞了!快说,是不是她病了,你前几天请假去看她了?怎么从来没见你给她打电话啊?长相这么美,声音肯定也好听吧……”   陆一鸣真想用只臭袜子堵上他的嘴。但他心情很好,就不与他计较了。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虽然考试那段时间陆一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一点也没影响他的成绩,他考的非常好,好几门课成绩全班第一。他特地把成绩单影印了一份给汪白妙寄去,这次她回复的更快,把他大大的表扬了一番。陆一鸣获得了她的肯定,学习起来更是干劲十足。   转眼天气渐冷,很快就到了汪白妙的生日。去年她生日的时候,陆一鸣人在巴西,汪白妙也已经失去自由,彼此都有些痛不欲生。旧伤口结了痂,今年心情终归都要好些。陆一鸣老早就盘算好要去Y城看她,礼物是递不进去的,随身带个小玩意应该还可以。   请假颇费了一番功夫,去Y城,往返至少都要花费三天。辅导员眉头皱成一团,“哎哟,我说你们家怎么那么多事?你姐才刚好些,你姐夫又摔断了腿!你这老缺课怎么行!”   陆一鸣请假的水平确实不高,他在心里念‘阿弥陀佛’,金哥,我可不是故意咒你,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辅导员还是给他批了假,叮嘱他路上小心,早去早回。他感激的就差给辅导员一个拥抱了。   ?    ☆、生日礼物   飞到Y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Y城四季如春的说法并非浪得虚名,走出机场,气温适宜,确实比上海暖和许多。陆一鸣背着书包抱着外套,打车直奔汪白妙所在少管所。   少管所附近没有什么酒店,陆一鸣随便找了一条小巷子拐进去,走了几步看见巷子的深处有招待所的灯箱招牌。他朝招待所走去,不过是睡一晚上,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巷子里人不多,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在一家网吧门口抽烟。看见陆一鸣走来,一个肥胖的高个子男人一边抽烟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他。陆一鸣经过的时候,他朝他吐了一口烟。陆一鸣被呛的咳嗽起来,他脚下踉跄了一下,不看那男人,视若无睹的经过他们。那高个子男人挑衅不成功,也不穷追猛打,由着陆一鸣走了。走进招待所,不大的门厅里正对着门是一张半人多高的柜台,柜台里头有个中年妇女面无表情的坐着。门的左边靠墙放着几张单人沙发,暗淡的白炽灯光下,沙发的扶手油渍麻花的发黑。两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沙发里,一式的卷发大浓妆。   陆一鸣一进来两个女人就盯着他猛看,他如芒刺在背,径直走到柜台跟前办理入住手续。等办完手续,他一转身,发现一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左边,正好挡住了楼梯口。她朝他笑,脸色劣质粉底簌簌掉落。陆一鸣忙低头,眼睛又落到了她袒露的胸口上。他脸唰的红了,连耳朵都在发烫。那女人大概看出他在害羞,突然就扶着桌子笑起来。陆一鸣趁她大笑的功夫,从她身边挤过,匆匆上了楼。他听见那女人在他身后“哎”了两声,紧接着就是追着上楼梯的脚步声。陆一鸣在二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冲进去,碰的把门反锁上。他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就传来了敲门声。陆一鸣僵着没动。那女人在门外嗲里嗲气的喊:“小哥哥,开开门呀!”喊了几声不见陆一鸣回应,大概是觉得无趣就走了。陆一鸣听到她离开,这才一屁股坐在床边,‘呼’的吁出一口气。   晚上躺在招待所发霉的床上,盖着湿漉漉的被子,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汪白妙,陆一鸣就如所有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地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上爬起来用凉水洗脸,他对着招待所狭窄厕所里的一方小镜子左右照自己的脸,心里叹气,哎哟,来的时候都没发现头发这么长了,是不是比白妙的头发还长。因为没睡好,眼睛有些浮肿,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他暗道糟糕,从前在C城的时候,每次去见她还比较随意,可分开这么久才见面,他格外的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汪白妙面前。临行匆忙,他连把刮胡刀都没带。叹气归叹气,还是得快快出门。他登上鞋子出门,不期招待所的门框十分低矮,他在门框上碰了头,脑门生疼。他回头看门框,不理解为什么昨天进门的时候没撞着,今天出门的时候却撞着了。一个老太太正在昏暗的楼道里打扫卫生,看他疼的龇牙咧嘴,便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说:“小伙子,碰坏了门框要赔的啊!”虽然是调侃的话,可听到老太太叫他‘小伙子’,他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是小伙子,不是孩子,那么今天他就是以一个男人的姿态站在汪白妙的面前了。   在前台退房,昨天晚上的那两个女人已经不在了。陆一鸣正想着这地方真是鱼龙混杂,前台的中年女人递给他一摞毛票。他数了数,押金的数目不对。“少了五十块钱!”   中年女人一脸面无表情,“空调费和热水费!”   “空调和热水还要单独收费?昨天晚上你也没说呀!”   “你也没问呀!”   这女人存心耍赖,陆一鸣不与她争辩,吃下这个哑巴亏,背起书包扭头就走。他在巷子口的早餐铺子买了稀饭和包子。包子闻着很香,咬开一股浓浓的大葱味道。陆一鸣把咬在嘴里的包子吐出来,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口气怎么好的了。他可不想跟汪白妙一开口,张嘴就是大葱味。他喝了两碗稀饭,撑饱了肚子,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踱步到少管所的登记室。登记室刚刚开门,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正在拿一把扫帚扫门口楼梯上的浮土。看见陆一鸣过来,她用方言讲了一句话。陆一鸣没听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那姑娘把扫帚朝墙角一立,用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问:“你来探视?”   陆一鸣连忙点头,“是,探视!”   “哎哟,你真早啊!要十点才开始登记呢!”   陆一鸣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才八点多一点。他有些失望的低头站在登记室门口,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跺着泥地。那姑娘看他孤零零站在那里,高高的个子,身形是极好看的,于是给他开了个后门。“你过来,先把表填好!一会我帮你递进去,如果早上没有课,可能能提前见面!”   陆一鸣闻言大喜,感激的冲她笑,“谢谢!”   那姑娘又是一心动,哇,牙真白,笑起来像裴勇俊啊!   陆一鸣今天真是运气好,汪白妙早上果然没有劳动课,他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就被带去会见室等她。   汪白妙转到Y城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进来的时候朝着陆一鸣甜甜的笑,完全就是个俏皮少女的模样,她说:“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想你会不会来呢?”   陆一鸣看她身上还穿着旧时在青山少管所的衣服,头发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短,大概是新刚剪过不就,理发的痕迹很明显。她这个样子,很干净利落,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陆一鸣不回答,就上上下下看她,看的汪白妙都不好意思了。她走到凳子上坐下,“老看我做什么?”   陆一鸣笑,“我几个月才见你一会,还不能仔细瞧瞧你哟!”他俯身过来,握住汪白妙搁在桌子上瘦骨嶙峋的手。“你怎么又瘦了,这里的伙食不好么?现在还要去水库劳动吗?上次多危险,你这个样子还要下水救人!人家救你还差不多!”   汪白妙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手背上有一块淤青,是干活的时候在石头上磕的。她不想让陆一鸣看见。“你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我在这里挺好的,别担心!”   陆一鸣见她并不愿多说少管所的生活,也不再追问。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子,揭开盖子,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瞅着四下无人,他变魔术一样从衣兜里又掏出一根细细的生日蜡烛和一只打火机,啪的点燃打火机去点蜡烛。汪白妙见他点火,忙摆手低声道:“别点火,别点火!”正说着,就有安保人员推门进来,冲着陆一鸣嚷道:“怎么偷带打火机进来……”,说着上前劈手夺走了陆一鸣手上的打火机。   汪白妙慌忙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他第一次来看我,今天我生日,他就是想给我点个生日蜡烛!”   安保人员是个中年男人,长得三大五粗,铁青着脸,不客气的问:“他是谁?”   “我哥哥!”   那人打量了汪白妙和陆一鸣一阵子,严厉的说:“在登记室里工作人员应该都给你交代清楚了探视的规定,打火机、吃的都不让带!我看你面生的很,如果是第一次来,我就不赶你走了,下次注意!”汪白妙连声道谢。那人收走桌上的小蛋糕,走出了探视室。   待那人关上门,陆一鸣悄悄问汪白妙,“这么严格?他们一直盯着我们?”   汪白妙点点头,压低声音说:“这里比青山严多了。上次有个人的朋友来看他,两人在探视室里抽烟,被抓了个正着。为着这个事,我们连续上了好多天的思想教育课。”陆一鸣脸上不大好看,他咬着牙说:“这里不如青山好,我已经跟金哥说了,让他想想办法,等青山修好了,就托人把你转回去!”   汪白妙闻言一愣,她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年。再说我在青山少管所的教导员田静也过来了,现在还是她带我,挺好的!”   陆一鸣听她淡然的说待不了几年,心里不得劲。他遗憾的小声说:“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呢,蛋糕也没吃成!不过,幸好我还有礼物给你。”说完他趴在桌子上,伸出拳头示意汪白妙伸手过来。   汪白妙笑着问他,“什么呀?”陆一鸣抓住她的手掌,把手心里握住的东西放到她掌心,又快速把她的手卷起来。汪白妙感觉掌心有硬硬的一块东西,她狐疑的看着陆一鸣,用口型问:“什么?”   陆一鸣笑而不答不答。汪白妙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摊开手掌看,一条细细的链子上头挂着两颗贴在一起的心。那两个心非金非银,薄薄的一小片,铮亮铮亮的。陆一鸣说:“我选修了一门《金工实习》的课,当初是听高年级学长说这门课很好过所以才选修,其实挺好玩的,老师教我们用车床呢!那两颗心是我用车床和剪床做的,虽然只是不锈钢的,但我做的很用心。你喜欢吗?”   汪白妙不敢把项链拿出来细细端详,她用手抚摸着光滑的坠子,点点头,“喜欢!”   陆一鸣高兴的说:“链子是普通的银链子,是我的舍友江泉陪我去买的。那家伙看到我做的心,非要扭着我再给他做一个,他也要学我送女朋友。我才不做给他,这个独一无二的东西,是我送给你的!”   汪白妙点头笑。陆一鸣的下巴上又几点青色的胡茬,他长高了,好像也结实了许多,可说话还是这样的孩子气。她问他:“江泉是你新交的朋友?”   “嗯,我们是同班同学,住上下铺!”   “多交朋友是好的!”   临分别时,陆一鸣恋恋不舍,“白妙,我这一回去只有春节才能来看你了!你一定要常常给我回信!”   “好!”   高中的时候没感觉,一到了大学,洋节的氛围就浓厚起来。圣诞节的时候,各个年级都在准备大搞活动。陆一鸣所在的班级比较含蓄,没有搞什么舞会歌会的,借了食堂地方全班一起包饺子。班委要求每个人准备一件小礼物,用盒子包好,在里面写上一句祝福的话,外面看不出来是谁准备的。   饺子的肉馅是超市买的现搅碎的肉糜,大葱这些却需要现切。胡丽丽和另外一个女生杨洁自告奋勇的切大葱,却被熏的泪流满面。班长杨鹏在一边和面,看到胡丽丽眼泪直流,便对几个闲在一旁打扑克的同学说:“哎,你们谁带了面巾纸,给胡丽丽擦一下眼泪!”   有人在一旁打趣,“丽丽,你现在真成了含羞带露的班花了!”胡丽丽娇嗔的抓起一把大葱作势要打他。最终却放下大葱,举起袖子搽脸。杨鹏对胡丽丽很有几分意思,见她十分不方便,看了一圈闲人,只有陆一鸣和江泉有女朋友。而江泉吊儿郎当,不如陆一鸣稳重,于是他喊道:“一鸣,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你放了面巾纸在衣兜里,你拿出来给丽丽和杨洁擦擦眼泪!”   胡丽丽听见杨鹏的话,朝陆一鸣看过去。有几个男生开始起哄,“一鸣,你快去给班花擦擦露珠!”陆一鸣没想到自己中枪,他坐着没动,继续出牌。他旁边的一个男生说:“一鸣,快去啊!你不敢吗?难道说你对胡丽丽有意思!”   这话一出,杨鹏脸都青了。陆一鸣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男生,“你这张臭嘴,简直比吃了大葱还臭!”   他抽出一张面巾纸,先走到杨洁跟前。一同切大葱的杨洁也眼泪汪汪的。陆一鸣对杨洁说:“我给你擦擦眼睛!擦了可能会舒服些!”说完就举起纸巾在杨洁的眼睛上沾了沾。杨洁羞怯的跟他道谢,声音细细的,陆一鸣突然就想到了汪白妙。她当初说话也是这样,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好像大声了会惊扰到谁。可白妙的声音尽管轻,却很坚定,既坚定又倔强。给杨洁弄好了,他才又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要给胡丽丽擦。胡丽丽脸色不太好,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确实是个美人眼。美人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陆一鸣,委委屈屈的样子,令人怜惜。陆一鸣动作很温柔,态度却很疏离。胡丽丽热情的心一点点凉下来。   都是不会做饭的孩子,饺子包的并不是很好吃。但什么东西只要抢着吃就都很香。到最后抽礼物的环节。陆一鸣抽到了江泉买的贺卡,红衣红帽的圣诞老人,肩膀上扛着一大袋子礼物。这是张音乐卡,一翻开,还会滴滴滴出圣诞快乐曲。抽到这份礼物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这张卡片还是他俩一起去买的呢。陆一鸣的礼物竟然很巧的被胡丽丽抽中,其实就是指头大的面人,也无甚特色,不过就是陆一鸣随手买的。胡丽丽却欢喜的什么似的,把那个小面人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的看。   派完礼物,最后是真心话大冒险环节。没有转啤酒瓶子指定提问人的梗,大家轮流提问轮流回答。杨鹏这家伙一晚上都在后悔让陆一鸣给胡丽丽擦眼泪,轮到他的时候,他故意问:“一鸣,刚才有人问你是不是对胡丽丽有意思,你还没回答呢!我也问你这个!”   陆一鸣看一样杨鹏,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有女朋友,还问,几个意思。他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我对胡丽丽没有意思,我有女朋友!”   四周涌起嗡嗡的议论声,胡丽丽的脸上血色尽失。她成绩好,长得漂亮,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追着,像今天这样明确被人拒绝还是第一次。何况对陆一鸣她还颇有几分好感。幸好没有人继续追问。又过了几个人,轮到胡丽丽时,她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总觉得有一团气憋得难受,于是她问:“陆一鸣,你女朋友是高中同学吗?在哪里上大学啊?叫什么名字?长得漂亮吗?”   她的问题一出,挑衅的意味就很明显了。陆一鸣皱了皱眉头,他问杨鹏:“班长,这么隐私的问题不回答行吗?”   杨鹏猛摇头,“不行不行!既然叫真心话大冒险,那肯定得有问必答呀!”   陆一鸣笑笑,“我女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她长得特别漂亮。我高二的时候成绩还吊车尾呢,就是在她的带动下我才能考上咱们学校!大家满意了吗?”   周围一阵拍手鼓掌,有人不嫌事儿多的说:“骗人吧!特别漂亮怎么定义?得有个参照物才行啊……”   江泉跳出来替他解围,“真的是特别漂亮哦!我们宿舍都见过照片的!”事情这才就此揭过。   晚上回宿舍的路上,江泉对陆一鸣说:“我看胡丽丽好像对你是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才揪住你不放!你知道吗,胡丽丽他爸是咱们医学院的副院长。”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杨鹏对她的亲热劲!这姑娘长得好看又有背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你怎么不考虑?”陆一鸣白他一眼。   “我不喜欢带刺的玫瑰!你瞧瞧,她今天晚上多厉害!”   “切!”陆一鸣嗤笑。   江泉拐拐他,“哎,我听说二班的王淼跟他女朋友同居了!两个人出去在西门外租了房子。你跟你女朋友有没有那个过?”   “没有!”陆一鸣没好气的说,他看一眼低着头的江泉,问:“你那个过了?”   江泉泄气的说:“没,她不干!说不结婚不让我碰她!”   陆一鸣哈哈笑,突然就想起Y城小招待□□的□□。他脑子里一转,又想到汪白妙。她从来都穿宽大的校服,不知道校服里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当初在虎鲨号甲板上,她踮起脚尖舞蹈。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那么美丽又凹凸有致……    ☆、成长   陆一鸣回到宿舍好一会,杨鹏才回来。江泉臊他,“哟,刚表现了回来呀,怎么样有收获吗?有没有获得美女的肯定啊?”   杨鹏红着脸,大约也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有点过分,便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一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晚上就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你别生气!”   陆一鸣拿着塑封了的汪白妙的照片,拧量床头的台灯,他舒服的躺下看照片,嘴里说:“杨鹏,我不生气。我本来就有女朋友,说给大家知道也没什么。以后不要拿我打趣就行。”   杨鹏见陆一鸣真的不生气,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在陆一鸣床边坐下。“我倒是不想那你打趣。唉,你不知道咱们班的女生对你多么感兴趣。刚才我跟廖彬送胡丽丽几个女生回宿舍,她们都一个劲打听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亮不,声音好听不,在哪里上大学啊,哎哟,都问了一路。我说就见过一张照片,她们还不信,还问我‘就没打过电话吗,声音也没听过?’”   江泉趴在上床听杨鹏捏着嗓子学女生说话,笑的不停用手敲床板。   杨鹏站起来推他一把,“你别笑啊,她们就这么问的!”   江泉说:“哎呀,一鸣,你可真是块香饽饽,你女朋友是不是很有压力啊!整天都要担心你被别人抢走。”   陆一鸣不理二人,脑子里又禁不住胡思乱想。白妙会不会怕自己被人抢走呢?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担心。不过也是,整天追着她跑的是自己,她可有什么担心的。杨鹏推推陆一鸣,“一鸣,说真的,每次看你跟你女朋友鸿雁传书,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打电话?”   陆一鸣烦了,推一把杨鹏,“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去去去,我要睡觉去了。”   圣诞节一过,上海的天气越发冷了。陆一鸣早上醒来,窗户上传来雨打玻璃窗的声音。宿舍灯亮了,但大家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没动。今天早上第一节有课,杨鹏恨恨的说:“我不想起床,江泉你帮我答个到。”   江泉拿被子捂着头,“我还想让你给我答到呢!”   陆一鸣下了决心翻身起来,窸窸窣窣把冰凉的衣服穿上。江泉听见动静说:“一鸣,你帮我们答到吧!”陆一鸣说:“今天是杨教授的课,他点名,每个人都要站起来回答的。我可没法给你们答到,赶紧起来吧!”   “杨教授的课?不是马修课吗?”“马修课是明天早上!”   江泉哀嚎一声,还是躺着没动,两分钟后,剩余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起床穿衣服。   陆一鸣洗漱了回来,背起书包要出门,临走的时候,翻了一下书包,发现信箱的钥匙不见了。他愣了一下,又翻找了一遍,最后干脆把书包里的书都掏了出来,还是没看见那枚小小的钥匙。当初刚上大学,第一次班会,大家都毛遂自荐要当班长团支书。陆一鸣也举手,他说他要当信箱管理员。当初一进学校他就打听过,学校有个统一的信件发放点,每个班都有一个专用的信箱。班级的信件都会统一放进信箱里,因为信箱有钥匙锁着,所以班级会专门指定一个人保管钥匙,收发信件。其实汪白妙给他写的信远没有他写给她的多,但他还是希望第一时间能收到她的信。第一次收到汪白妙的信时陆一鸣很庆幸自己是信箱管理员,因为汪白妙在信封的寄信地址上就写着‘青山少管所’。他并没有深究过自己为什么会庆幸,但私心里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汪白妙身在少管所的事。丢了信箱钥匙他很紧张,因为钥匙上挂了一个牌,牌上写着***信箱。捡到钥匙的人就能轻易打开班级的信箱取走信件。   江泉从上铺下来,见陆一鸣书包里的东西到了一床,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翻。他觉得冷,不由自主抱紧双臂,“一鸣,怎么了?”   陆一鸣紧张的说:“江泉,信箱钥匙我弄丢了!”   杨鹏也从床上下来了,听到他们的对话便说:“哦,一鸣,昨天忘了跟你说,你的钥匙被胡丽丽捡到了。她说她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今天她去取信,一会再把钥匙还给你!”   陆一鸣一听,把东西胡乱朝书包里一塞,扭头就向外走去。江泉打着哈欠说:“一鸣,帮我带一笼包子,我来不及了!”   陆一鸣走的飞快,头也不抬的说:“我不吃早饭了,你搞快点自己去食堂买吧!”   陆一鸣赶到信箱,隆冬细雨霏霏,他头发上都结了一层绒绒的水珠。信箱跟前没有人,自己班级的信箱上还挂着锁头。他低头顺着信箱上的投信槽朝里看,心一凉,信已经都取走了,信箱底部的不锈钢板泛着微弱的白光。他这一趟一耽搁,回到教室的时候,连江泉都已经到了。陆一鸣从过道经过的时候盯着胡丽丽看,胡丽丽有些心虚的扭过头不看他。他走到江泉身边,江泉递给他一封信和一把钥匙。“你的信,刚才从后边传过来的!诶,你有同学在少管所吗?”   陆一鸣觉得血液涌上脑袋,他站起来问身后几排的胡丽丽,“胡丽丽,昨天晚上我连书包都没打开过,你怎么捡到我的钥匙的?”   胡丽丽满脸胀的通红,她尖声尖气的反问:“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偷的你的钥匙?我一直在切大葱,怎么可能偷你的钥匙!”   陆一鸣冷笑一声,“偷么?我可没说!大概钥匙是自己会飞吧!”   胡丽丽原本觉得陆一鸣长得帅气,成绩又好,平时也不如别的男生那么咋咋呼呼。他生一副少年人的面孔,气质上却又有成年人的三分成熟,十分的吸引人。她想着自己这么漂亮,他多少对自己都会有好感,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信箱的钥匙确实是她捡来的,当时不还给他也是为了能单独跟他说几句话而已。后来听到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忿,这也是为什么看到信箱里他的信来信地址写着**少管所的时候,自己没有私下还给他,而是传了大半个班级让江泉给他的原因。   两个人正吵着,杨教授进了教室。江泉扯了扯陆一鸣的衣角,拽着他坐下。陆一鸣握紧钥匙,感觉钥匙咯的掌心生疼。一节课下来,杨教授讲的一个字他都没听进去。   回到宿舍江泉问他:“一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就是用你的钥匙开了信箱吗?你这样吵吵,等到明年重新选举,万一不让你保管钥匙了怎么办?”   陆一鸣闻言一愣,他大概没想过这种可能。他坐在床上垂头生气。江泉觉得莫名其妙,陆一鸣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他正想着要怎么劝他,陆一鸣却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啪’的掼在地上。陆一鸣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有从少管所寄来的信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归想,心里还是不舒服。他跑出去找个僻静的角落给金丙相打电话,金丙相听完整个事情的始末,问他:“一鸣,你是不是很介意别人知道汪白妙在少管所?”   陆一鸣也不掩饰,“金哥,我是有点介意!我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你跟你们宿舍的人提过她?你,还说她在上大学?”   “我没有说她在上大学!只不过他们说的时候我没有反驳!”陆一鸣心虚的说。   “你从前那么大闹青山少管所,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乎了!你潜意识里还是想为汪白妙营造一个干净的环境,你想她将来走进你生活的时候能有个干净的身份。是吗?一鸣,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跟从前的朋友联系了?”   陆一鸣没想到一切都被金丙相说中了,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金丙相叹一口气,“一鸣,我不了解汪白妙,虽然几乎跟她没有接触过,但我觉得她若知道你的想法,定然会离你远去的!因为你不能坦然面对她进少管所这件事。甚至将这件事当成了她的一个污点。”   陆一鸣一阵恐慌,他反问道:“难道不是一个污点吗?难道不会对她今后的人生造成影响吗?难道别人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吗?”   “至少我不会!我觉得她很伟大,很坚强!”   “那是因为你知道她为什么进的少管所!金哥,并不是人人都会知道白妙的伟大和坚强!”   “一鸣,劝人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一句话而已,然而要做到却千难万难。对你来说,努力学习,变强再变强,当所有人都仰视你的时候,当你能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所有都能迎刃而解!”   “我已经很努力去变强了!但金哥,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别人内心龌龊的想法你根本就不要去管,若有人胆敢在你面前用这件事打击你,那你就勇敢的反击回去。汪白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孩子,你爱她,就把她维护到底!”   “怎么维护?”   “坦然面对!当你自己不介意的时候,别人还怎么能用这件事情打击你呢!”   陆一鸣挂上电话,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金丙相那句‘爱她,就把她维护到底’。他坐在学校冰凉的石凳上,回想自己大半学期来的所作所为。他跟张海洋几个通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并不想跟他们联系。他想着自己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们,那他和白妙就从新开始,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过去,今后全是崭新的未来。这是自己的一腔私心啊,白妙她不会接受的!陆一鸣难过的坐了一会儿,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行为。金丙相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没有人能否认过去,何况还是值得骄傲和肯定的过去。自己应该坦然面对,坦然面对不再是第一名,不再是好学生的汪白妙。坦然面对害汪白妙被强制劳动教育的自己。   陆一鸣在石凳上坐的手脚冰凉,一切想通的时候,他内心封闭的石墙被砰然击碎,顿觉一身轻松。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江泉朝他递眼色。坐在书桌前的杨鹏冷笑一声,“江泉你眼斜嘴歪的干什么?当我瞎吗?”   江泉抹了一把脸,一言不发爬上自己的床。陆一鸣走到自己床前坐着整理书包,杨鹏对他说:“陆一鸣,我们几个班委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不适合保管信箱钥匙!你把钥匙交出来,以后由我来取信!”   陆一鸣还没说什么,江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指着杨鹏说:“杨鹏,你这不是欺负人吗?陆一鸣这半年取信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差错,就跟胡丽丽闹了几句别扭你们就不让他取信了?”   杨鹏站起来说:“管你什么事情?”   江泉从上床跳下来,“不关我事!我看不惯,行不行!人家陆一鸣刚才没在你就一直数落人家,跟胡丽丽辩嘴怎么了?怎么就不能跟她辩嘴了?一鸣有少管所的同学又怎么了?你凭什么看不起别人?”   杨鹏是东北人,并不擅长跟人吵架,江泉几个问句一丢出来,他根本招架不住,气血上涌,抬手就是一拳。陆一鸣眼疾手快的拉开江泉,杨鹏打出的拳头扑了空,人朝前面栽倒,一个趔趄,扶住床才站稳。他回身还要再打,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突然悬在他眼前,陆一鸣举着钥匙,面无表情的说:“诺,钥匙给你!”   江泉拉一把陆一鸣,“你还真把钥匙给他呀?”   “都是取信,谁取不是取!我少管所来的信很重要,班长你千万不要弄丢了!一般我每周都能收到一封,可别少了我的!”   杨鹏大约没想到陆一鸣会这么痛快的交出钥匙,他绷紧脸攥着钥匙,一言不发的爬上床睡觉。他把钥匙顺手丢进书包,虽然目的达到,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杨鹏才保管了半个月的信箱钥匙就开始有些不淡定了。这半个月来他学着陆一鸣的样子每隔两天就去看看信箱。临近期末,各种信件和贺卡满天飞,却就是没有从少管所寄来给陆一鸣的信。开始几次没看到陆一鸣的信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心里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着急,他觉得有些说不清楚,总担心陆一鸣会怀疑是他故意丢了他的信。过了半个月,这天下了自习回到宿舍。陆一鸣一看到他就站起来问他:“班长,今天没我的信吗?”   “没有!”   “真没有!”   杨鹏觉得陆一鸣看他的眼神不大对。他想了一夜,第二天把信箱的钥匙交给了杨洁。交给杨洁,他是深思熟虑过的。杨洁温柔不多话,跟班上很多人关系都好。尤其是跟陆一鸣,陆一鸣从不跟胡丽丽等主动说话,可遇到杨洁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寒暄几句。交给她,不管有信没信,总归跟他没关系了。主动撇清关系杨鹏是有私心的,马上就要到期末,他可不想民主评议的时候,陆一鸣江泉给他打很低的分。他还要继续当班长,进学生会呢!   杨洁的性格有些内向。她的信不多,拿着信箱的钥匙实在是很多余。这天开班会,会议最后杨洁站起来说:“班长把信箱钥匙交给我保管,我基本上都没什么信。我想把钥匙还给陆一鸣,他以前取信做的挺好的!”   班上鸦雀无声,杨洁问班长:“班长,你反对吗?”   杨鹏脸上热辣辣的,杨洁这姑娘太实诚,当着全班这么多人的面他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反对。他瞄了一眼胡丽丽,想起那天陆一鸣跟她吵架,下了课她一个人坐在西楼外的凳子上掉眼泪。杨鹏上去安慰她,说了一箩筐劝解的话,最后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从陆一鸣哪里拿回钥匙,再不让他取信。这才劝的美人破涕为笑。如今这钥匙转了一圈,又要回到陆一鸣的手上了。胡丽丽低头玩手指,不发言也不表态。杨鹏想了想问:“有别的同学愿意保管信箱钥匙吗?”   他取了半个月的信,知道保管信箱钥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谁都不可能每次都有信,加之信箱所在的位置距离生活区和教学区都比较远,没有责任心的人根本做不到按时取信。平心而论陆一鸣做的很不错。没有人毛遂自荐,团支书曹云打了圆场,“一鸣,你还愿意继续取信吗?你原来就做的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陆一鸣也不矫情,从杨洁那里接过钥匙,笑着说:“多谢夸奖,为人民服务在所不辞!”   回宿舍的路上,江泉不解的问陆一鸣,“一鸣,你干什么还要保管信箱的钥匙?我要是你,杨鹏求着我我都不保管!”   陆一鸣笑着不说话。江泉问他,“你是怕别人看到你从少管所来的信?”   “我为什么要怕?”陆一鸣问江泉,也问他自己。   江泉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进少管所的都不是什么好孩子,你怕别人背后说你呗!”   陆一鸣扭头看他,“江泉,你算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你,从少管所来的信是我女朋友写的!”   江泉的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他大概觉得有些失态,掩饰的咳嗽了一声。“你是说,那个谁,在少管所?”   “是!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最爱的姑娘!她叫汪白妙!”   江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一鸣,对不起啊!我没有要歧视少管所的意思!”   “没关系,你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可是江泉,进少管所的真的不全是坏孩子!”   江泉‘嗯’了一声,他憋了好久,忍不住问道:“一鸣,你女朋友怎么会进少管所啊?”   陆一鸣半天没说话,江泉想他大约是不会回答的,他却轻轻说了两个字,“命吧!”   很多年以后江泉还能清晰回忆起陆一鸣讲‘命吧’二字的表情。他面上有隐忍的痛苦,眼睛里满是悲伤,他问:“江泉,你信命吗?”   江泉本能想要摇头,但或许是陆一鸣的眼神感染了他,他犹豫了。陆一鸣低头慢慢朝宿舍走,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信的!”    ☆、杨过和小龙女   金丙相说的很对,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陆一鸣虽然并没有把自己跟汪白妙的事情对江泉和盘托出,但当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女朋友汪白妙在少管所的时候,浑身轻松。事实证明江泉确实是值得交往的朋友。自从知道陆一鸣的秘密以后,他没有大势宣传也没有看不起他。虽然他不知道汪白妙究竟为何会在正当好的年纪进少管所,虽然陆一鸣从来都不辩解一句,但他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不是所有进少管所的孩子都是坏孩子’的说法。   班上一开始也有人私下里议论,“嗨,陆一鸣竟然有个在少管所的朋友!”   “哎哟,好像是耶,难怪他自荐要保管信箱钥匙,是怕被人知道吧!”   “看他平时挺阳光的呀……”   “哎呀,再阳光的人也有阴暗面好吧!”   也有人替他说话,“什么阴暗面呀,他有朋友是少管所的,他就阴暗了?什么逻辑!”   零零散散的流言传到陆一鸣耳朵里的时候,他已经修的无坚不摧。他苦笑着对江泉说:“要是他们知道是我的女朋友在少管所,那还不炸了锅!”   江泉坚定站在他这一边,“一帮没见底的长舌妇!”   随着专业课的加入,医学院的日子越发枯燥无聊。陆一鸣卯足劲学习,硬把日子过的平静无波。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硬气的让人无法非议,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尊重。这种尊重在他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陆丽娜给他的生活费十分充裕,衣物日常用品也都是姐姐一手包办。手机电脑全是时下最新款,衣物鞋子也全是各种名牌。从前仅仅拥有经济优势的时候,别人也尊重他,这种尊重几乎全都体现在表面上,背地里就是另外一套了。而如今内在和外在的统一,让他无懈可击。真是让人嫉妒的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又无从下嘴。真正的尊重和装出来的尊重差异十分明显,这又成了一股让他努力的动力。现在他算是体会到金丙相所说的‘被仰视’的感觉了。他想这都是汪白妙给他的,他要倍加珍惜。   春天来临时,一场席卷全国的传染病猛烈爆发。为避免传染,学校停课,学生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测体温,锻炼身体。陆一鸣原想趁着这个时候跑去Y城看汪白妙,还没等他出发,学校就实施了封闭管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外出。三楼有几个偷跑出去玩的学生回来后立刻被送去校医院隔离。甚至连他们隔壁宿舍的同学都被一同送去隔离。学校如此重视,陆一鸣跑不出去,天天除了锻炼身体、学习外,就趴在宿舍里给汪白妙写信。   等到夏天结束,汪白妙的刑期就满了。陆一鸣欢欣雀跃的憧憬未来的生活。他已经打听过,虽然没听说有少管所服刑人员考大学的实际例子,但也没有法律规定不让他们考大学。他想等汪白妙出来就去读高三,然后考大学。虽然耽误了四年,但她年纪小,也不算晚。等她大学毕业,他也参加工作几年了,届时应该也积攒了一定的经济基础,那么她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一想到结婚,陆一鸣喜滋滋的,一边写信一边乐。几封信写出去,依旧是音信渺渺。不过陆一鸣等来信已经成了习惯,到也不如从前那么焦躁难耐。   天气越来越暖和,等到五月初的时候,学校已经确诊了一例患者。一时间恐怖气氛在全校蔓延。陆一鸣已经快两个月没收到汪白妙的信。他慢慢开始有些不淡定。不用上课,他时间很多,每天上午下午各跑一趟信箱,就盼着能收到汪白妙的信。时间拖得越久,心里就越害怕。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从前几乎没有过,既然是全国性疾病,那Y市会不会也有,那少管所安全吗?白妙不会被传染吧?陆一鸣整天提心吊胆。他出不去就只能给金丙相打电话。金丙相告诉他,Y市不那么厉害,不要担心。到是因为时疫的原因,很多信件暂停了派送,估计他的信没送到Y市,Y市的信大概也送不到上海的。陆一鸣一听这样才略略宽了心。   等到七月份疫情变弱的时候,信箱开始陆续有信。陆一鸣一口气收到三封汪白妙写来的信。这简直像棕熊掉进蜂蜜罐子里,他乐疯了。他看了一下发信的时间,三封信都是四月份写的,几乎在同一周发出。陆一鸣略微差异。他先拆开了最早的一封信。信中汪白妙破天荒的给他讲述了在少管所的生活。她说他们新开了一门手工艺课,学打中国结,很有意思。她还从图书馆找了一本教编手链的书,现在已经会编好多种样式。她编了一根手链要送给他。信写的并不是很有条理,唠唠叨叨的写了很多废话。这在汪白妙的信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陆一鸣却很喜欢。他想这才是日常对话该有的样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第二封信里头鼓鼓囊囊的。拆开了一看竟然有一条棕色绳子编的手链,一个一个连接在一起的镂空的心,编的十分精致。末端打了个扣,一颗小小的透明塑料珠子当做扣结,扣在一起就可以套在手腕上。陆一鸣想起冬天的时候去看她,她大拇指和食指套住他的手腕来回的量,想来那时候她就打算要编一个手链给自己。陆一鸣把手链带着手上。刚刚合适,他一个劲傻笑,心想,小样,早就想送我手链了,还假装说新开的手工课。   江泉从外头回来,恰巧看到陆一鸣看着自己的手腕傻笑。他挤过去,“哟哟,得了什么好东西,高兴成这样!”   陆一鸣把手腕举给他看,“你瞧,白妙给我编的!”   “嚯,还不错呢!让她给我也编一个。给我的话就不用编心型图案,随便就行!”   陆一鸣收回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摘下手链,“美的你!想要让你女朋友给你编!”   “哎,这么小气!得意什么?我给你说梅梅在学打毛线,她说要给我织条围巾。”   陆一鸣把手链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拿到了再跟我显摆!”   江泉的女朋友马梅梅从去年冬天就说要给他织条围巾,就是进度太慢,到现在还没织好。江泉泄气的问他:“你不戴吗?收起来干嘛?”   “夏天老出汗,该弄脏了!”陆一鸣把抽屉关上。   “瞧你那劲儿!”江泉瘪瘪嘴,站起来,两只脚左右一踩,脱掉球鞋,踩着梯子要上床。他大概是刚运动回来,脱了球鞋,袜子一股恶臭。陆一鸣捂住鼻子说:“你的脚臭死了,不洗个脚吗?”   江泉两步爬上床,“臭吗?我又闻不出来!”   陆一鸣拿他没有办法,把他的球鞋踢到床底下,拿起汪白妙写给他的第三封信。   ‘……   一鸣,我最近略有时间,把金庸的小说读了个遍。这里图书馆的书籍很多,内容也很丰富。可能是各界捐赠的,版本也很杂,光金庸的小说就有好几个出版社出版的。还有琼瑶的小说呢!我也看了一本,叫《紫贝壳》,无感。论写爱情,金庸先生其实很厉害,那么多爱情故事,都不带重样的。我以前只读《红楼梦》,很庆幸活在现代社会。在林黛玉生活的那个年代,女子要自救简直是痴人说梦。而现代社会却不一样。所以我很努力,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获得对等的回报。事实证明,从前确实也是这样。   瞧我写了些什么?我其实就是读了金庸的小说,很有感触而已。   我总以为武侠世界自有一股自由散漫的浪漫情怀,不拼爹不靠脸,其实不然。   金庸笔下的大侠,大多数相貌英俊,比如杨过、段誉。长得风流倜傥,还能巧舌如簧,人家众美环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就算相貌平平的,那也极有吸引人的性格魅力,诸如郭靖。郭大侠憨厚正直,相貌不入上流,但却是最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不至于因英俊相貌惹来桃花,一根筋的直肠子也没有额外的鬼心思,黄蓉是何其聪明的女人,没有这些优点她也瞧不上郭靖。   个别相貌不佳的运气也是极好,比如虚竹,相貌极丑陋,若在平时逍遥子是绝看不上的,但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那也只能没有选择的将一身功力全部传与他,让他一时一刻变成了大侠;再说他的性格,除了善良也无其他闪光之处,若西夏公主不是在梦中便与他成了夫妻,要这金枝玉叶的美人儿看上虚竹这个翻鼻孔招风耳大概有点困难。总而言之虚竹人家虽硬件上没有占尽天时地利,但惟独运气爆棚,那也就够了。   乔峰却是个例外,长相粗犷,绝不是帅哥,可人是大英雄,气势在那里摆着,他胸怀大仁大义,虽将儿女私情靠后,可贵在专一,是难能可贵的真丈夫。   韦小宝就揭过不提,这样的小混混算不得大侠。   这众多风流人物中,我最瞧不上的就是张无忌。基因好,爹妈给了一副好皮囊,小的时候吃尽苦头,那也不妨碍人习得高超医术、学的旷世武功。可他性格懦弱,没有主见,当不得大任。在爱情方面也是左右摇摆,见着这个好,那个也可爱,终归不能四美环抱,勉强才识得赵敏最特别。   总觉得金庸对张无忌有些特别的偏心,不但让他抱得美人归,就连殷离也能死而复生,让他了却遗憾。但金庸先生却让杨过和小龙女一别十六年,错过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对待乔峰更是过分,干脆让他和阿朱阴阳相隔,永不得见,这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这些个柔情蜜意中,最让我心动的是杨过和小龙女这一对儿。杨过能不顾忌世俗眼光,任凭世人非议也要和姑姑在一起,而小龙女为了让情郎活下去,竟然能纵身跳下悬崖。……’   陆一鸣看到这里,心中又叹息又得意,我们不就是这样的吗?你为了我受的四年□□的苦难我一定要加倍报答。他一边感慨一边接着向下看。   ‘一鸣,我想说的是,倘若有一天命运将我们分开,即使没有十六年的承诺,你也要好好的生活。你看看杨过,即使没有小龙女,他其实也能过得很好的。见面之前他是盖世大侠,见面之后到成了山林隐士。我也不是说大侠比隐士好,但……   我也不知道但什么了!一鸣,我的这封信写的可真差劲,像个命题作文,还是叫《无题》的作文。说起来,我好多年没写过作文了。   Y城疫情影响不大,不用担心。上海人口流动大,你要乖乖待在学校,不要乱跑。   我现在很好,未来也会很好!你也要好好的,加油!   一鸣,再见罢!’   陆一鸣将信看罢,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不对劲,汪白妙何曾这样多愁善感过。想来想去没头绪,遂有思量任谁被关了四年,多少都会改变吧!   然而仅仅过了几天,他不好的预感就实现了。他最近两个月内写去少管所的信被悉数退回,理由尽然是查无此人。陆一鸣握着这一摞信全身颤栗,浑身冰凉。   他第一时间给金丙相打电话,“金哥,汪白妙被转回青山少管所了吗?我写去Y城的信全部被退回了,说查无此人!”   金丙相听他声音已经不稳,知道他心中焦急,忙劝慰道:“你别急!你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了。你安下心把试考完,我来帮你打听!”   陆一鸣如何能安下心,幸好他们这学期都没怎么上课,最后让写了几篇论文算作期末考试。论文这东西,打分全凭老师印象,只要过得去分都不错。等陆一鸣把考试应付过去,金丙相和陆丽娜亲自到上海来了。   接到金哥电话,陆一鸣在校门口看到姐姐姐夫时,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前几天给金哥打电话,他总是说还在打听,暂时没有消息。没有消息他们到上海来干嘛?   陆一鸣面无表情的看着姐姐姐夫。陆丽娜推了金丙相一把,金丙相上前一步说:“一鸣,考完试没有,我和你姐姐来上海出差,顺便带你回家!”   陆一鸣笑了笑,“那可真是巧,我们一放假,你们就来上海出差。”   陆丽娜尴尬的说:“哈哈,是很巧……”   陆一鸣打断她,姐姐是绝不肯说实话的,他哀求金丙相,“金哥,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白妙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都跑来上海,就是想带我回家,你们怕我去找她对吗?”   金丙相本来也不想瞒他,只是陆丽娜心疼弟弟,不肯让他说实话。既然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也就没必要隐瞒下去。“一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汪白妙五月份就提前释放了。”   “提前释放了?这是好事啊!”陆一鸣一喜,马上意识到不对,“她出来了怎么没跟我联系?”   金丙相清清嗓子,他说:“一鸣,她失踪了,就连她爸爸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五月份她爸去少管所办了手续带她回家,她在家里住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离家出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她妈妈的一些旧物,几乎是身无分文的离开了家。”   陆一鸣全身都在哆嗦,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问:“她爸爸都没有找她吗?”   “汪云说他找了,找不到!”   “那没有报警吗?”   “她已经成年了……”   陆一鸣没再问,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垂着头站在那里,可怜的像个孩子。陆丽娜没来由一阵生气,她说:“你别这个样子!她现在出来了,又是成年人,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诚心要走,世界这么大,上哪里去找!她爸爸不肯找她,你姐夫这几周却把C城Y城都找遍了!他甚至背着我花钱找了私家侦探。一鸣,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忘了她吧!”   陆一鸣对姐姐的话置若罔闻,他满脑子都是汪白妙最后写给他的那封信。她说她最喜欢杨过和小龙女。十六年之约?她也要跟自己来个十六年之约吗?不,她没有要跟自己约定,她说的是‘你看看杨过,即使没有小龙女,他其实也能过得很好的。见面之前他是盖世大侠,见面之后倒成了山林隐士。我也不是说大侠比隐士好,但……’陆一鸣自己都差异自己的记忆力,他竟然能站在那里,一字不落的记起了那段话的每一个字。   汪白妙是在跟他诀别!她早就打算好了,从少管所出去就要与他相忘于天涯!   陆一鸣泪流满面。白妙,白妙,你何其残忍。小龙女尚且还要跟杨过相约十六年,你却连这点希望也不给我留。   一整个暑假陆一鸣都待在家里,既不出去找汪白妙,也不跟张海洋他们见面。他很安静,每天按时起床睡觉,吃饭也很正常,就是不怎么说话。他从书店里买了全套金庸的小说,一本一本的读。读到小龙女纵身跳下绝情谷,只觉得肝肠寸断。夜里睡觉他总是做梦,反反复复梦见跟汪白妙在虎鲨号上的情形。有时候从梦里惊醒,就一点一滴的回忆何根宏死去的那一夜。那样血腥恐怖的夜晚,他却眼含热泪面带微笑的回忆。他们手拉手在暴雨的夜里狂奔,在虎鲨号甲板上紧紧拥抱。甚至在封闭的小仓房里,他恍惚记得汪白妙吻过他。虽然那感觉如此微弱,但在数次探望她的时候他都仔细观察过她的嘴唇。饱满的嘴唇微微上翘,曾微凉又温润的印在他的唇上。   暑假过去了,陆一鸣打点行装回上海。金丙相的私家侦探还是没有汪白妙的消息。世界这么大,若她存心要躲着,谁能找得到她。   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金丙相推开陆一鸣的门,问他:“一鸣,要跟金哥聊聊吗?”   陆一鸣摇头。   “也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陆一鸣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寥寥数张塑封好的汪白妙的照片。“金哥,命运让我们分开,就一定会让我们再相聚。认识她之前我没准备好,今后我要更加努力了!”   金丙相心中叹息,他回身关上门,一旁的陆丽娜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她说:“阿相,一鸣好可怜!”   金丙相抱紧妻子,谁的幸福都得来不易!    ☆、医生陆一鸣   护士长乌君领着新来的小护士白妙爬楼梯,她刚领着她去了六楼的病房和值班室,现在要带她去三楼的手术区。到底是新来的,白妙的问题特别多,一路上都乌君姐长乌君姐短的问来问去。乌君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婆婆因为孩子吃饭的问题辩了几句嘴,老公和稀泥不站在她这头,连带的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白妙的有些问题实在是很幼稚,她不胜其烦,却也不好发作,毕竟是带新人,总要拿出多点耐心。   刚出了楼梯间走到过道里,有人一股风的冲过来,把乌君撞了个趔趄。乌君忍耐了一天的火气终于憋不住,她朝着那人的背影严厉的喊道:“喂,你干什么?站住!这里是手术区,是随便乱闯乱跑的吗?”   那人恍若未闻的在一间手术室的门口停住,他仰头看了看门楣上方,手术中几个红字还亮着。乌君看清楚了那人的侧脸,竟然是西装革履的院长范秦明。脱了平时常穿的白大褂,确实不大容易认出来。此刻的院长范秦明双手叉腰,一脸气呼呼的来回在手术室门口踱步。乌君暗道糟糕,拉着白妙转身就要走。范秦明仿佛这才看到她,朝她喊:“乌君,你别走!陆一鸣这手术做了多长时间了,要结束了吗?”   乌君期期艾艾的走过来,她抬腕看一下手表,“有三个多小时了,应该快要结束了!”范秦明闻言又开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嘟囔,“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这次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姓范!”乌君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但院长不让她走,她也只好在一旁干站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滴’的一声电流声,乌君抬头一看,‘手术中’几个字灭了。紧接着大门被推开,一个穿一身墨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当先走出来。他的口罩挂在下巴上,脸上有疲态,却仍旧十分帅气。白妙觉得自己满眼都在冒小星星,她忍不住朝身边的护士长说:“乌君姐,他好帅呀!他就是咱们医院的王牌医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范秦明朝那人咆哮道:“陆一鸣,你搞什么鬼!昨天、前天、大前天,连续三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今天的记者发布会,有没有强调你必须到会发言!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啊?十个记者九个都是冲着你来的,拟的那些提问大纲都是根据你的专长定的,你丢下那个烂摊子樊生根本就搞不定。今天把我们医院的脸都丢尽了!要不是你在做手术,我就闯进来抓人了!”   陆一鸣仿佛刚才想起有记者发布会这个事情,他有那么一秒钟的愣神,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毫无歉意的说:“哦,我忘了!”   范秦明气的连连冷笑,“你忘了?你忘了!我昨天看过,今天根本就没有你的手术,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一鸣把脖子上的口罩扯下来,“柏盛切菜伤了手,今天的手术他做不了,所以我替他做的!”   范秦明更气了,“切菜伤了手。他的手是拿手术刀的,还是拿菜刀!你们一个这样,二个也这样。不要以为自己医术过硬,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你、曹柏盛,停职一个月,好好给我反审!”说完转身就走。   陆一鸣摇摇头,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探头探脑的从楼梯口走过来,他抱着双臂拐了拐陆一鸣,“一鸣,我说你就不能跟院长说句软话吗?你说话总是这样直头直脑的,换了谁听了都会生气的!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说的理直气壮。”   陆一鸣斜他一眼,“我哪里不对了!我是医生,理应待在手术室里。他三天两头的让我上电视做宣传,我又不是交际花!”   “谁让你长得帅,医术又好。你就是我们医院的活招牌啊!我是院长也把你当摇钱树!”   陆一鸣哼了一声。他二人经过乌君的时候,跟她点了点头。陆一鸣经过她们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身看了看小护士的胸牌,又打量了她一下,问:“你叫白妙?”   白妙红了脸,紧张的答到:“是的!”   “姓白?”   “嗯~”   白妙一脸期待的等着陆一鸣再问她点什么,他却转身走了。   乌君摇摇头说:“陆医生就是性格太直,院长早就看不惯他了,他这个样子迟早都要吃亏!”   “啊,院长老欺负他吗?”白妙担忧的问。   乌君摇头又点头,范秦明欺负他?如果不让他休假,不给他升职算欺负,那真是欺负他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陆一鸣根本不在乎。倒是范秦明常常被他气得半死。   陆一鸣和曹柏盛回到休息室,曹柏盛坐在椅子上看陆一鸣换衣服,他问他:“喂,你是不是开窍了?对新来的小护士有兴趣?白妙~这名字挺好听哈!”   “嗯,是很好听!”   曹柏盛闻言差点从转椅上掉下去。他稳住身体,看陆一鸣脸上少见神色柔和,便再接再厉的说:“哎,人也长得不错呀!挺清秀的,小百合一朵!你要是有兴趣赶紧下手。我看她跟你说话脸都红了,你要是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一鸣把擦手的毛巾丢在他脸上,“你别瞎说!我对她没兴趣!”   曹柏盛见他脸上又恢复了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忍不住问道:“哎,一鸣,你不会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是个同性恋吧!三十大几的人了,不近女色。你瞧瞧我,孩子都到处跑了!”   陆一鸣不理他,“你管我!”   “哎,那你这就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啊!哎哟喂,我们科小护士的心可要碎一地了!”   陆一鸣闲他聒噪,拿起自己的包要走。曹柏盛站起来问他,“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你就要走吗?下午科里头开例会,你不参加主任又要抱怨。”   “我被停职了,一个月!你好像也是!”   曹柏盛看着陆一鸣远去的背影,我要是有个家财万贯的姐姐,那我也这么洒脱!他还有老婆儿子要养,哪敢随便得罪领导。虽说要他停职,他还是得按时上下班挣表现。   出了医院,陆一鸣开车去姐姐家。几年前他从姐姐那里搬出来,在C城最繁华地带买了一套公寓楼。陆丽娜一开始不愿意他搬出去独住却也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去。   陆一鸣到的时候刚赶上饭点。今天是星期天,金丙相和陆丽娜都在家。见到陆一鸣进来,陆丽娜一脸疑惑的问:“今天你不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一鸣没答话,接过张妈递来的筷子吃饭。陆丽娜了然,“你又被停职了!”   陆一鸣把一块排骨塞到嘴里,满足的赞叹一声,还是张妈做的饭好吃啊!他吐出骨头,“姐,说‘又’多难听!”   金丙相笑着说:“停职就停职,你平时很难得休息,要不然就趁这个时候到处走走玩玩!”   陆丽娜说:“要我说,干脆辞职得了!你辞职,姐姐就把公司交给你!”   “我才不要!姐,你就巴不得我辞职吧,然后你就好偷懒了!”   陆丽娜眼睛一瞪,“我最后悔就是让你去学医!你学也该学金融,咱们家这摊事难道要我管一辈子!迟早就是要交给你的!”   “别介,姐~不还有小金儿嘛!你不想干了就传给他。可别指望我!”   金丙相正色说:“一鸣,你打定主意要当一辈子医生?”   陆一鸣想了想说:“站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几个人正说着话,张妈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突然的声音吓了几个人一跳,张妈见他们都在看她,便说:“天气预报,每天中午不都看吗?”她说完才发现,几个人并没有看她,他们都在看电视。电视上的午间新闻还没有结束,播的是一则市第一医院的新闻。陆一鸣的大头照片出现在画面上,他虽然并没有参加采访,却还是被当做医院的门面推到了电视上。   照片上的他不同于其他医生板板整整的模样,虽然也穿着白大褂,他却弄了一个很时尚的发型,帅气又精神。陆丽娜赞叹道:“哎哟,我弟弟真是帅啊!在医院里就没有医生啊小护士什么的朝你生扑?我可是听说了,现在的小护士们都厉害着呢!都以能嫁给医生为目标,她们能放过你?”   每次一说到这些事情,陆一鸣总是保持缄默。别人不知道,姐姐确是清清楚楚,她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她却经常说这样的话,不但说,还常常给他安排相亲。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肯应付她一下,心情不好就干脆置若罔闻。金丙相拉了拉陆丽娜,示意她别说了。陆丽娜不理他,对陆一鸣说:“要我说,你当医生就忙得不行,确实不能再找医生或者护士。姐姐最近得了个好人选。艾霓裳的侄女,哎哟,是个大美人,姐姐见过的。还留过洋呢……”   陆一鸣冷冰冰的问:“姐,你跟艾同还有往来?”   陆丽娜一愣,本能的去看金丙相。金丙相脸色瞬间不大好了。陆丽娜辩解道:“我没跟艾同往来。只是生意上跟霓裳公司有往来而已呀!”   “是不是?我听说,上次全市的优秀杰出青年企业家表彰大会好像你坐了他的车去的红枫山宾馆呀!”陆一鸣靠在椅背上,一副放松的样子。   金丙相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你过艾同的车?”   陆丽娜忙摆手,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陆丽娜虽然四十多岁了,因保养得宜,还是个聘聘婷婷的美人样。当初艾同没得到她,心里总是惦记,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便是时常的事情。金丙相一开始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后来见过他几次,发现艾同不但人长得好,工作能力也很强,是个劲敌,便对他多有防范。陆丽娜得知金丙相的心思,为避嫌,常常避免跟他正面接触。那天是因为她的车半道坏了,恰巧艾同经过,便捎了她过去。实在不是提前约好的。本想着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便也没有跟金丙相讲,谁知道到被陆一鸣这小子知道了。拿这件事替他自己挡乔。   陆丽娜说:“我车坏在半道,后来还是找的拖车公司拖走的。这是你知道呀!恰巧艾同经过,就搭了他的车。”   “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呀!”   陆一鸣见姐姐跟姐夫夹缠不清的拌嘴,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高兴的站起来,对姐姐说:“所以说,姐呀,你把你的事情弄好就行!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陆丽娜见他要走,站起来吵着他背影恨恨的骂道:“陆一鸣,你别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骂完陆一鸣回头看金丙相好整以暇的坐在餐桌边,便气呼呼的说:“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每次我说让他相亲你就帮他打掩护。你也不看看,他都三十好几了,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心里老惦念着汪白妙,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丙相见妻子发火,便走过来环住她的腰。劝慰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找不到汪白妙,一鸣心里怎么可能装得下别人!你越是逼他越会适得其反。当初他搬出去,还不是因为你把那些姑娘老招回家来!”   陆丽娜挣开他,“你们说我想不明白,你们就想明白了?十年了,汪白妙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幸福生活了。将来找到她不是徒增伤悲吗?”   金丙相总也不愿相信有这种可能,他把妻子抱紧,“我相信老天不会对一鸣这么残忍!”   陆一鸣走到院子里,回身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姐姐和姐夫相拥在一起。他心中一酸,坐上车子回家。   陆一鸣的房间在这幢高级公寓楼的顶层,站在落地窗户前就能俯瞰整个C市夜景。每次站在窗户跟前,他目光就不由自主朝正前方的一片小区望过去,那里就是重新开发过的北旺小区。当初买这个房子,他就是看中了这点,站在这里,不断不断回望过去。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连午后的阳光都不能温暖整个房间。他觉得既困倦又疲惫,拉上窗帘到头睡觉。   陆一鸣是被电话吵醒的。他匍匐在床上,不想接电话。可打电话的人十分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等电话第四遍响的时候,他摸索着按下了接通键。江泉的声音隔着听筒都能听出焦急,他嚷嚷着,“陆一鸣,说了多少遍,打电话要接,打电话要接!每次给你打电话,不打三遍以上你就是不听!下次再这样,我就跟你绝交!”   听到江泉的声音陆一鸣还是很愉悦的。他懒洋洋的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笑着说:“不是跟你说过吗,只有急需要找我的人才会给我打三遍以上。若是打一遍没通就算了的,估计找我也没什么急事!”   “屁话!我问你,上次让你联系的那批药有没有着落了?”   “我不是给你发邮件了吗?你说的那种药只能通过正规医院途径发售,现在很多大医院都供应不上,何况你们这种乡村医院。私下里更是弄不出来的。”   “发邮件!”江泉怪腔怪调的说,“你不知道我这里网络不好,经常断网吗?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躲着我是吧!”   江泉的声音太大,震的陆一鸣耳朵发疼。他把听筒拿远一些,说:“就知道你要发飙,我还给你打电话?我傻呀!”   江泉沉默了两分钟,压低声音道:“一鸣,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这边的疫情已经很严重了。你道我们为什么要断网,还不是因为这片区域要隔离了。我就是想趁着还未隔离前多贮备一些有用的药品,到时候能派的上用场。我给你清单上的药未必都有用,但总是有备无患!”   陆一鸣坐正身体,正色问道:“这么严重了?”   “政府的医疗队已经派驻县城了。我听说病原已经查到,是一个乡民误食了有毒的菌类,从而导致了感染!但我们这里太偏了,药品根本就发不下来!这里距离县城交通不便,要把每个发病的人都送去县城治疗,那简直就是等死!”   陆一鸣想了想说:“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弄到那批药我亲自开车给你送过去!”   “亲自送过来?你不用上班?哦,你又被停职了!”   “哎,哎,一个二个都说‘又’。我想被停职吗?还不是范秦明闹得。我当医生就是为了治病救人,他要搞商业,非得拉上我!我真是羡慕你,在那个小医院里当老大,想干嘛就干嘛!”   江泉干笑了两声,他想了想说:“一鸣,我不赞成你亲自送来!这里不太安全,你老老实实呆在C城,把药品给我快递过来就行!”   陆一鸣不干了,“别那么矫情,你行我就行!”   挂了电话,陆一鸣赶紧给熟识的药品供应商打电话,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多付了几倍的钱,终于搞定了江泉要的东西。等一切都搞定了,陆一鸣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没有开灯,整个屋里黑的像个密闭的罐头盒子。他坐在这个罐头里回想当初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同班同学都在得意洋洋的讲述自己即将就职的单位,无一不在一线大城市的大医院或者大的科研机构,甚至好多都出国了。唯有他和江泉像两个异类,他回了地级市C城,而江泉去了偏远的乡村医院。   他抓了抓头发,想,江泉所在的地方叫什么,四川凉山州什么县。他拧亮台灯,打开电脑。江泉曾经在邮件里给他写过。一封封翻过去,终于找到——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普雄镇。    ☆、医生江泉   陆一鸣能和江泉成为生死之交,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命运将他们安排成为同班同学,甚至上下铺的舍友,而是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就算性格并不完全一样,但江泉只是看起来洒脱,他跟陆一鸣一样,通俗的形容,都是‘情种’!陆一鸣痴情于汪白妙,江泉痴情于马梅梅!   大四的冬天,马梅梅给江泉的围巾终于织好。他得意极了,整天在陆一鸣的面前显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陆一鸣和汪白妙之间已经隔了一整个天涯。   圣诞节江泉去北京找马梅梅,在北京呆了两天回来,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恰逢是个周末,宿舍的其他人会女朋友的会女朋友,通宵网吧的通宵网吧,就剩下上下铺的江泉和陆一鸣。江泉在上铺翻过来翻过去,弄得钢床嘎嘎响。陆一鸣被吵的睡不着,他用脚踹床板,江泉顶着鸡窝头,从上铺探出头目光炯炯的看他。   “一鸣,你叫我?”   陆一鸣不耐烦的说:“你消停点吧,吵得我睡不着!”   江泉脸上一喜,他爬起来跳到陆一鸣床上,扯过陆一鸣的被子盖住自己。陆一鸣使劲推他,“喂喂,干什么?我对你没兴趣。”   江泉喜滋滋的说:“放心,我对你也没兴趣!”他靠在墙壁上,左右搓自己的手指头,“一鸣,我跟梅梅那个了!”   陆一鸣没听懂,“那个了?”   江泉摸了摸下巴,“那个呀!”见陆一鸣还是不懂,“我们去开房了!”   陆一鸣这下懂了,他面无表情的捅捅他,“那恭喜你,终于破处了!”   江泉嫣然一笑,“一鸣,跟你说,那感觉太好了!”   “太抽象了,有多好?”   “你看我现在睡不着觉,对你不吐不快,你就知道有多好了!哎,形容不了!汪白妙是不是快出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泉朝着陆一鸣挤挤眼睛。   陆一鸣心中苦涩,他缄口不言。踢一脚江泉,“滚回自己的床上去!”   江泉骚里骚气的兴奋到学期末。考完最后一科,江泉和陆一鸣背着书包回宿舍。天气太冷,最近考试精神又太紧张,江泉说:“放下书包我们去吃火锅吧!”   两个人一拍即合。回到宿舍,陆一鸣放下书包去厕所。等从厕所回来,见江泉靠在走廊里打电话。在走廊里打电话是怕被人听见,那八成是给马梅梅通话了。陆一鸣识时务,也不催他,躺在床上抽本书一边看一边等。江泉的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等打完进宿舍时,脸色比锅底还黑。陆一鸣问他:“你怎么了?”   江泉不答,他默默把钱夹放进书包,对陆一鸣说:“走吧,喝酒去!”   火锅腾腾的热气熏的二人面色发红,两杯啤酒下肚,江泉把啤酒杯猛地往桌上一顿,“一鸣,马梅梅要去支教。”   陆一鸣正在烫毛肚,闻言,手上一松,毛肚在滚油里翻了个个,不见了。他一边捞,一边问:“你为这个不痛快?”   “我们从高二开始恋爱,除了拉手和亲脸颊,她从来都不让我碰她。我说这么好的事情,她竟然能同意跟我开房。原来她早就打算去支教了!”   “支教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不是还要两年才能毕业吗?等她支教回来,你刚好毕业,也不耽误结婚生子!”   江泉给自己满上一杯啤酒,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她去哪里吗?凉山州最穷的彝族县。那多受罪呀!一旦去了,不熬够时间那是随便能回来的吗?吃不了那苦可怎么办,擎等着自己哭吧!再说,现在我还能隔山差五去看她,等她去了那里,不到寒暑假,那能见得着!”   陆一鸣没接话。他终于从锅里找到了那块毛肚。一大块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角,咬在嘴里就像在嚼一块柴。他没有劝慰江泉的话,就一杯一杯陪着他喝酒。   喝到最后两个人都喝醉了。江泉硬扛着拿筷子在锅里捞菜吃,他眼睛发花,手发抖。抖抖索索的捞了半天,啥也没捞上来,怒从心起,‘啪’的把筷子扣在桌子上,对已经埋头趴在桌子上的陆一鸣喊道:“她马梅梅这算什么?临走前跟我来一炮,要么一顿撑死我,要么就让我饿三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跟她睡一觉?我想她了怎么办?我想抱她想亲她想摸她怎么办?我算是看清楚了,她这是吊着我的胃口呢……”江泉尤自抱怨个不休,突然看见陆一鸣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有泪珠闪烁。   江泉吓了一跳,他喃喃的说:“一鸣,马梅梅去支教该哭的是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陆一鸣声音哽咽的答道:“我哭个什么劲?我哭你不知道好歹!你到底还知道马梅梅在哪儿……”他举起左手敲打自己的胸脯,一下又一下,咚咚咚的响,“江泉,你知道我有多惨吗?汪白妙她丢下我跑了!第一次她把我丢在去巴西的船上,这一次,她一句话都没留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跟我哭惨,你哭的着吗?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有多疼!”   江泉的脑袋有些发昏,陆一鸣的话他消化不了,听到汪白妙丢下他跑了,不由得拊掌笑道:“啊,你跟我一样惨呀!来来来,我们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喝一杯!”   两个人一直喝到火锅店关门,老板赶人了才回学校。第二天早上醒来,江泉发现自己和陆一鸣挤在一起睡在陆一鸣的床上。杨鹏正拿着数码相机给他们拍照,见江泉醒来便调侃道:“我可是留下证据了,你们两个醉鬼就是好基友!”   江泉无所谓的搂住未醒的陆一鸣,“拍,随便拍!别忘了给我拷一份!”   杨鹏见吓不到他,收起相机走了。江泉躺在床上回想昨天晚上,脑子里慢慢回忆起陆一鸣泪水模糊的脸。他吓了一跳,陆一鸣说汪白妙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一鸣醒来的时候,觉得双腿上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宿醉让他头疼欲裂。他推了推腿上的巨石,仰头一看,原来江泉靠墙坐着,一双腿压在他的腿上,正呆愣愣的看他。他挣扎着坐起来,对江泉说:“你坐我床上干什么?滚你床上去!”   江泉突然握住他的手,问道:“一鸣,什么时候的事情?”见陆一鸣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他继续痛心疾首的说:“对不起啊!我不该跟你炫耀和梅梅开房的事情,你一定忍的很辛苦吧!”   陆一鸣呆愣愣的看了他几秒钟,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无限疲惫的躺下去,有气无力的对江泉说:“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那天过后两人回家过年,等再来上学的时候都缄口不提马梅梅和汪白妙。然而江泉的运气却并不比陆一鸣好。马梅梅在凉山州呆了不到三个月,因为当地恶劣的卫生条件,她开始拉肚子。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拉肚子刚好,又得了重感冒,后来又变成肺炎。当地医疗条件很差,在县医院住了几天她身体机能开始衰退。一个小小的感冒竟然要了她的命。江泉得到消息的时候,马梅梅已经在当地火化被她的父母带回了广州老家。江泉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还是马梅梅刚住进县医院的时候。她给江泉打电话,说自己感冒住院了。江泉还笑话她,说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她的体质该是有多差,竟然要住院治疗。江泉后来无数次回忆马梅梅当时的语气,她像一个没要到糖吃的小孩,在电话里撒娇。她说:“江泉,你来看我吧!”   江泉故意气她,“不来,你当初可是背着我跑掉的!”   “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江泉被马梅梅突然的表白感动的满心都是柔软,他说:“能再等一等吗?下周我们期中考试,等考试一结束我马上就去看你!”   “嗯!”   “等我来了,可不要住宾馆!”   “不住宾馆住哪里?”   “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马梅梅说:“呸,想的美!”   他是想的太美,所以梅梅才会被老天爷带走!江泉考完试给马梅梅打电话,结果是她妈妈接的。梅梅妈妈并不知道江泉跟马梅梅的关系,在电话里失声痛哭,她跟江泉说:“梅梅走了!”   江泉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问:“阿姨,梅梅走去哪里了?”   “天堂……”   江泉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看到整天失魂落魄的江泉,陆一鸣暗自向上天祈祷,祈祷汪白妙一切安好!   毕业以后,江泉背上行囊去大凉山,而陆一鸣选择回C城继续守望。临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又去喝了一场酒。酒酣耳热的时候,江泉对陆一鸣说:“当初你问我信不信命,那时我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陆一鸣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辛辣的液体混合着满心的苦涩,像刀子一样切割打磨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想,江泉啊,我们的命都不大好咧!   陆一鸣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做梦梦到了汪白妙。最近他老是梦见她。有时候梦见在高二二班的教室里,前后排坐着,自己盯着她的后背看。夏天,隔着单薄的校服,她胸衣的肩带凸起,自己就不住的克制想要伸手去扯一下那松紧带的冲动。梦的次数多了,他就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使劲回忆当初是不是真的动手扯过她的肩带。有时候感觉一定是扯过的,他仿佛还能回想起指尖的温度;有时候却不大能确定,毕竟以汪白妙的性格,自己若那样做,挨个大耳刮子也是有可能的。虎鲨号的场景也经常入梦。除了汪白妙在甲板上舞蹈,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厨房后面的储物间。他梦见她亲他,那么温柔缱绻。每次梦到这个醒来的时候不但心是柔软的,就连身体也又软又轻,仿佛漂浮在云端之上。   他曾经自我反省为什么总梦到这些,不是跟汪白妙亲热就是想调戏她。最后得出结论,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汪白妙欠了他快十年了!于是他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找回来的,一定要找回来。可如何个找回法,自己却也不知道。   下了飞机,打开手机,竟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除了范秦明的三个电话,余下的全部是陆丽娜打来的。陆一鸣给她拨回去,一接通就听见陆丽娜咆哮道:“你又跑哪里去了?手机为什么关机?”   陆一鸣想,姐姐对自己不温柔了。小的时候,自己调皮捣蛋,成绩也差的不得了,但她对自己说话从来和颜悦色。现在自己成年了,事业虽算不得有成,但自力更生没问题呀,她却总是恶声恶气。他简短回答:“我在成都,现在要去西昌!”   “成都,你去成都干什么?你们院长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陆一鸣不想跟陆丽娜纠缠,他说:“姐,我还有事,先挂了!”   陆丽娜喊住他,“等一下!我问你,你卡上怎么少了那么多钱?你拿钱干什么去了?”   陆一鸣毕业后不愿意去公司上班,陆丽娜就给他办了一张卡,每年都把公司的分红按比例打入他的卡中。虽说户头是陆一鸣的,陆丽娜却知道账户密码。她平时并不常去网上查询,今天找不到陆一鸣,鬼使神差的就去网银上看了一下。   陆一鸣说:“帮朋友的医院买了一批药!他会还的!”陆丽娜还在那边教训他,陆一鸣挂上了电话。   陆一鸣租了一辆小货车,在机场取了航空托运的药品后,开车去从成都去西昌。江泉在西昌市里等他。一看到满满一车的药品后,脸都笑烂了。两个人其实也有两三年没见了。江泉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一件T恤发灰,脚上蹬着一双凉鞋,一根鞋带断了,走起来一窜一窜的。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一个医院院长,就跟个农民工差不多。江泉见陆一鸣上上下下打量他,摸着下巴笑着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帅吧!为了来接你,我还专门刮了胡子的!”   陆一鸣把车钥匙丢给江泉,“你这个样子叫帅,那我叫什么?”   陆一鸣穿着质地良好的白衬衫,亚麻的裤子衬托的腿又细又长。他站在那里干净又帅气,确实跟江泉不是一国的。江泉捋一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你帅,你帅!上车。”   江泉开着车净往小巷子里钻。陆一鸣正要问他到底要去那里,他却把车停在了一个菜市场的门口。一个肤色发黑,双颊带着高原红的姑娘守着一大筐子菜蹲在来来往往的车道旁边。看到江泉从面包车上下来,她原本呆滞的脸色露出笑容。她站起来,端起一大筐子菜朝江泉走来。陆一鸣没有下车,他兴趣盎然的看那力大无穷的姑娘抱着菜筐一边走一边喊:“院长,你真弄了个车啊!”   江泉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菜筐,拉开面包车车门,发现药品堆的满满当当,他把菜筐子又塞回姑娘的手里,拉开副驾驶的门,抱出几箱药品搁在陆一鸣腿上。陆一鸣嫌那药箱上有灰尘,哎哟哎哟直叫唤。当医生这么多年,别的好习惯没养成,到落了个爱干净的毛病。江泉一边放一边嚷,“哎哟什么,穷讲究!你不抱着阿依莫和菜筐子放不下了!难道要阿依莫扛着菜筐子回去!”   陆一鸣听他说‘阿依莫和菜筐子放不下’,忍不住就笑了,感情江泉眼里阿依莫这个姑娘和菜筐子一类。阿依莫刚才瞄见副驾驶有人,后来菜筐子挡了脸没看到,江泉接过菜筐子她正要转去副驾驶看,江泉又把菜筐子塞回给她。现在听见陆一鸣笑,她忍不住侧过身扭头看陆一鸣,一看之下几乎就呆了!她喃喃的问:“院长,你从哪里找了个明星来?”   江泉腾好了地方,叫阿依莫上车。连叫了两遍阿依莫都没反应。他扯住她往车上拉,“上车,上车,再晚就要开夜路了!”   阿依莫这才回过神,她满面通红钻进车里,因为车厢空间狭窄,她只得把菜筐子抱在怀里!饶是这样,还是仍不住透过竹篾的缝隙偷偷打量陆一鸣的后脑勺。心中仍不住赞叹,哇,这个帅哥身上好香啊!   因为有阿依莫在,陆一鸣不好跟江泉开玩笑。江泉问一句他答一句,后来干脆就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睡到后来,头一歪,脸颊蹭在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上。他猛地惊醒,扭头一看,原来是框子里放着的一个猪头大嘴伸在两个座椅之间,正好碰到了他脸上。陆一鸣觉得很恶心,不住的用手擦脸颊。江泉哈哈大笑,一边骂他臭讲究,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他把烟叼在嘴里,又伸出一只手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他猛地吸一口,吐出烟圈舒服的叹息一声。   陆一鸣被他喷出的烟气呛的咳嗽了两声,他凉瘆瘆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以前你不吸烟啊!”   江泉猛的吸一口,把烟头吐出车外。阿依莫在后面喊道:“院长,烟头不能乱扔,引起山火怎么办?现在天气这么热!”   江泉闻言,一个急刹车。陆一鸣没防备,头磕在怀里的药箱上。他刚要骂人,见江泉已经拉开车门下了车,朝丢烟蒂的地方跑回去。江泉一下车,陆一鸣问身后的阿依莫,“你们院长做手术也这个样子吗?”   阿依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摇完了想他可能看不见,又说:“院长做手术可不这样!”   “那是哪样?”   “我不知道,我是医院的厨子!没见过!”她想了想又说:“反正不这样!”   陆一鸣笑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就无话的坐着。过了一会,阿依莫突然问:“嗯,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身上好香!”   陆一鸣哑然。他正不知要如何回话,江泉回来了。陆一鸣问他:“找到烟头了?”   “没有!”他朝着陆一鸣狡黠一笑,“我朝那片撒了一泡尿!”   阿依莫在身后哈哈大笑。陆一鸣目瞪口呆的看着江泉,他到是活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糙人!    ☆、贡莫村的宿命   江泉把车开的又快又野,饶是如此,等到了普雄镇也已经是晚上了。陆一鸣抱着一箱子药睡得歪来倒去,江泉把车挺稳了他都没醒。江泉让阿依莫叫人来搬药,自己绕到副驾驶把陆一鸣粗暴的摇醒。陆一鸣睡眼惺忪的看着窗外胡子拉碴的江泉,一时间恍然不知身在何方。   江泉拉开车门,把他手里的药接过来,“睡迷糊了吧!到地方了,下来!”   陆一鸣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跳下车子。山里的夏夜,空气清新又凉爽,漫天密密麻麻的星斗像无数闪亮的钻石,又像窥探的眼睛。陆一鸣觉得很舒服,他打量周围的环境。医院是栋三层楼房,一个不大的院子,大门口垂挂着一个灯罩,里头的灯泡大约只有15瓦,光线昏暗的仿佛随时都要灭掉。靠墙种着一棵三角梅,爬满了半个墙壁,另一侧则是一棵月季,一大蓬趴在院门的正上方,花开的正好,香气四溢。这分明就是个农家小院,哪里像个医院。   他还在打量着,阿依莫领着一个年轻医生从楼里走出来,开始从车上搬药。那医生动作有点大,江泉大呼小叫的喊:“轻点轻点!木根,你知道我弄这点药多不容易!”转头看见陆一鸣站在一边没动,他又朝他喊:“陆一鸣,帮忙搬呀!”   陆一鸣冷哼一声,“帮你搞药已经仁至义尽,还让我当苦力!没门!”话虽如此,他还是抱起一箱药品随着木根走进医院。医院里头刷着白墙,靠地面约1米高的墙壁刷了深绿色的油漆。各科室都是清一色的木门,药品存放间装着防盗门,进去靠墙立着几个冰箱用于存放需要低温保存的药品。   这条件简直差的超出陆一鸣的想象,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搬完药,江泉喜滋滋清理自己的宝贝,陆一鸣靠在门口看他,突然问:“你要这样待上一辈子吗?”   江泉愣了一下,头也不回对着清单药品,“这个问题不讨论!”   陆一鸣没有继续追问。过了一会阿依莫端了两大碗面条来,老远就在过道里喊:“院长,晚饭好了,在哪里吃?办公室还是你宿舍?”   江泉的清理工作接近尾声,他喊回去:“我宿舍,端上去!”陆一鸣回头看,阿依莫一手端着一个大海碗,雄赳赳气昂昂的上楼去了。江泉把防盗门锁好,领着陆一鸣上楼,一边走一边说:“这里太穷,民风即淳朴又野蛮。”   淳朴、野蛮,这对立的形容放到一个对象上真是奇怪。陆一鸣问道:“怎么说?”   “你到农村去,果园的果子,地里的草莓那是随便吃!老乡们也热情,总是热心留你吃饭。这是淳朴吧!可就是太穷了,有时候一个村组队来偷东西。西昌经久那边盖钢厂。修了一道厚厚的混凝土围墙把厂区圈起来。彝胞们认为挡住了他们下山最近的路,出动一个村子的人在混凝土厚墙上打了个一人高的门洞。还趁着夜里下山把靠围墙的一个食堂洗劫给了。锅锅碗碗,油、米,各种调料,就连冰箱都搬回了家。人家钢厂报了警,找到村子里。这家还回来几个碗,那家搬来一袋米。冰箱那个更搞笑,不会用,就把冰箱门卸了当成开敞的碗柜!”   陆一鸣听的有趣,正要再让他多讲一些,突然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阿依莫气冲冲的疾步从江泉和陆一鸣中间走过,撞得江泉一个趔趄。江泉揉揉被撞痛的肩膀,朝她的后脑勺喝到:“阿依莫,走路不看路啊!”   阿依莫猛地停下来回头朝他瞪眼睛,“院长,你说我们彝族人坏话!你这是歧视!我抗议!”说完头也不回的冲下楼。   江泉看阿依莫走的没影了,悄声对陆一鸣说:“你看看,这就是彝胞!不讲道理!”   阿依莫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她中气十足,气贯长虹的吼道:“院长,我听到了!”   陆一鸣哈哈大笑!   江泉领着陆一鸣到了三楼,“这里是宿舍区!”陆一鸣跟在他后头走到最尽头的一间屋子跟前,阿依莫端上来的两大海碗面条就放在阳台水泥栏杆顶面。旁边有砌了一个水泥台子,上面挂了两个水龙头。江泉拧开水龙头,拿起旁边一块肥皂洗了洗手。洗完手把手上的水一甩,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陆一鸣跟着进去,这是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屋子里还算整洁,一面墙上全是木头钉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式的医科书籍。另一侧放着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凉席,一床被子胡乱的揉成一团堆在床尾。床尾立着一个空间大师的简易衣柜,靠窗子有一张书桌和一张木头凳子。陆一鸣打量了一圈,这就是江泉的全部家当,他把大好的日子过成了修行,就差青灯古佛了。   江泉俯身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啤酒,拿出几罐来。“走,吃饭!”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一人一罐啤酒,外加一大碗辣子面。江泉吃的很香,陆一鸣很饿却吃不下,这面的味道太重了些。他小口小口的喝啤酒,站在阳台上望出去,小镇上只有寥寥几处灯光,没有电视和机动车的声音,唯有间或的鸡鸣犬吠。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发空,觉得这个地方确实适合修行。他想将来实在无处可去就来跟江泉做个伴!想到此处,扭头看了眼把半个脑袋都埋进面碗的江泉,他这个样子哪里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于是又打消了与他作伴的念头。   江泉一顿胡吃海喝。填饱了肚子放下碗,见陆一鸣的面几乎一口没动。他问:“不和胃口!”   “太辣!”   “我这里没有别的吃的,□□红烧牛肉面要不要?”   “行!”   江泉去床底下拉出一箱子方便面,从中间取出一盒给陆一鸣泡上。等方便面好的间隙。他端起陆一鸣未吃的面条,呼啦啦又吃起来。陆一鸣看的目瞪口呆:“你才吃了一大碗,还吃得下?”   江泉的嘴上还有一根面条,他吸溜进去,说:“你这碗面几乎一口未动,一会让阿依莫看见了定然以为你嫌她做的不好吃!”他朝陆一鸣挤挤眼睛,“老彝胞,话多心眼多!”   陆一鸣盯着他看几眼,问:“你跟阿依莫……”   江泉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心里只有梅梅!”   陆一鸣拿起方便面叉子搅了搅面条,“梅梅不过在这里呆了三个月而已!你其实用不着一辈子守在这里!”   江泉把面碗放下,“她说她喜欢这里,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格桑花!她喜欢这里,我就在这里陪她!”   两个人默默碰杯喝酒,江泉说:“不说我了,你呢?还在找汪白妙吗?”   陆一鸣摇摇头,“不找了!前几年我把自己的工资,姐姐给我的分红全部都拿来雇佣私家侦探,甚至我在网上还发起了悬赏令,悬赏500万找她。结果通通都是一无所获。后来姐姐断了我的分红,就凭我那几个死工资,也无力找她了。”他苦笑一下,“得亏了这几年不找了,姐姐才又恢复了我的分红。要不然,你空手套白狼让我给你搞药,我怎么能弄得来!”   江泉闻言脖子一扬,“空手套白狼!说的多难听!等药卖出去,我会还你钱的!”   陆一鸣点点头,把手里的易拉罐嘎吱嘎吱捏扁。他端起方便面吃,江泉突然说:“不管怎样,你好歹还有个盼头!不像我……”   陆一鸣胃口尽失。两个人又喝了一气。对面的群山黑漆漆的,唯有一处亮着雪白的灯光。只是距离太远,看着倒想是一片斑斓的光点。陆一鸣指着那灯光问道:“那里是哪里?怎么那么亮?”   江泉答道:“那里就是这次闹瘟疫的地方。那片灯光怕是进驻的医疗组。”   “看着挺远!”   “人都是流动的,老彝胞尤其能走!隔壁村子就有人被感染了。你明天就回C城去!”   “我被范秦明停职一个月,回去也无聊,我要在这里散散心!”   “那你去成都散心吧!别呆在这里!”   “喂,三年不见,一见面就赶我!药送到了是吧,用不着我了?”   江泉撇他一眼,弯腰朝楼下喊:“阿依莫,上来拿碗!”   楼下静悄悄的,一会就听到了蹬蹬蹬上楼的声音。阳台另一头的房间里走出来那个叫木根的年轻人,他端着脸盆到水龙头跟前洗漱,朝着陆一鸣腼腆的一笑。阿依莫还在生气,看也不看江泉一眼,风一般冲过来拿起面碗,看到一个碗里还有面条,便嘟哝了一句:“浪费!”然后又风一样下楼了。   木根很快洗漱完回屋去了。陆一鸣小声说:“你们医院的医生好年轻!”   “木根吗?他是专科毕业的,刚来我们医院。我这个院长还要兼做老师呢!”   两个人闲谈了一阵子,稍微洗漱一番,在双人床上一人躺一边,抵足而眠。   早上在晨光中醒来,陆一鸣觉得口干舌燥,洗漱的时候发现鼻子里还有血丝。这里简直太干燥了!他推醒江泉,“这里太干了,我得补充水分和维生素,有水果吃吗?”   江泉揉揉眼睛,“吃了早饭你就回去,西昌、成都多的是水分和维生素!”   陆一鸣爬起来洗脸,他说:“我不走,至少也要待上一两周!”   洗漱完后,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昨天晚上和衣而眠,衬衫已经皱巴巴。他下了楼,从面包车上拎了一口箱子上楼。从里头翻出T恤和短裤换上。江泉见他备用衣物都带了好几套,知道赶不走他,便说:“今天我们镇不逢集市,你一会开上面包车去隔壁贡莫村,买些水果回来。”   “贡莫村怎么走?”   “出了镇子有个三岔路,往左去西昌市区,向右去贡莫村。”   陆一鸣开不惯曲里拐弯的山路,面包车开的十分缓慢,等到达贡莫村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镇子不大,很容易就找到了菜市场。今天是贡莫村的赶集日子,很多大山里的老彝胞都背着山货到镇上来了。老彝胞们个个皮肤黝黑,经年不洗澡,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大好闻。陆一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一阵子,看到的都是买蔬菜和干货的。他被菜场的气味熏的头昏脑胀,正打算退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再向前走几个摊位就是一片买水果的区域。五六月份正是吃水蜜桃的季节,一个彝族打扮的妇人面前放着两个竹编的提篮,一篮是水蜜桃,一篮是杨梅。一头金黄卷发的汪胜利正蹲在提篮跟前跟老妇人讨价还价。   陆一鸣的心砰砰跳。虽然他跟汪胜利不过见了数面,这中间又隔了这么多年,可不过是看到了一个侧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也许是汪白妙对他太过重要,也许是他在她消失的岁月里无数次回忆过两人相处的细节以及周围出现过的人,所以他才这么笃定的认出汪胜利。他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并没有走上前去,就那么呆呆的看他。汪胜利最终什么都没买,到是趁着讲价的功夫吃了一大把的杨梅。陆一鸣听见他对果农说:“阿莫,你卖的太贵了,水蜜桃二十五块钱一斤,一斤才三四个,杨梅要二十块钱一斤,里面还全都是果核!太贵了,太贵了!”被他叫做阿莫的老太太见他吃了许多水果,最后却一点也不买,做势要打他,汪胜利灵巧的闪开,拎着一袋子菜跑了。   陆一鸣看着汪胜利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他个头没长,光横向发展了,变成了一个矮个子胖子。陆一鸣没有追着汪胜利去。这么一个显眼的外国人,常在镇子里的人都应该认识他。他走到果农的跟前,蹲下来问:“水蜜桃二十五块钱一斤,杨梅二十块钱一斤,是吗?”   这问题让彝族阿莫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白净的小伙子明显不是本地人,却一口讲中了她的价格。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出口是生硬的四川方言,“是!”   陆一鸣又问:“甜吗?”   “甜的很!尝一个,尝一个!”朴实的阿莫拿起一个桃子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擦,递给陆一鸣。   陆一鸣接过果子却并不吃,就盯着一篮子水蜜桃看。老阿莫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笑着说:“看又看不出甜不甜,你吃,吃!”   陆一鸣还是没动,他低着头问:“阿莫,您认识刚才的那个外国人吗?”   “外国人?哦,你说汪胜利啊!认识啊,他家在镇东头开了个中医馆,叫什么……”她扭头问旁边的另一个果农。两个人用彝语交流了两句,她回头说:“妙一堂。”   陆一鸣心跳的不那么快了,手却哆嗦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阿莫,水蜜桃和杨梅我都要了!连提篮一起给我吧!”   陆一鸣提着两篮水果站在妙一堂的门口。这是一个带院子的民房。院子里放着几个竹簸箕,簸箕里晒着各色中草药。有个女人正站在簸箕跟前,拿一双筷子翻动草药。陆一鸣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跟汪白妙见面的场景,却从来没想到过会是这样。天地没有了,院子没有了,行色匆匆的人流都没有了。他的眼里只余下一个汪白妙,聘聘婷婷的站在那里。   她长高了,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结了一个松松的辫子。穿一条亚麻布长裙,到不似当地人的打扮。她一点也不像常住在高原上的人,仿佛还是上学时的那个样子,皮肤白的像牛奶,握着筷子的手背上一颗红痣鲜艳欲滴。   陆一鸣觉得胸腔里一股气流乱窜,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双目赤红,简直就像一条马上要发疯的狗。他把两篮水果放在妙一堂的门口,转身落荒而逃!   江泉站在医院门口,翘首以盼无数次。陆一鸣早上就出门去买水果,这天都快黑了他还没回来。中间打陆一鸣手机,结果铃声从宿舍传来,这人出门手机都没带。月影初现的时候,他等不了了,上楼去穿外套打算雇个摩的到贡莫村找人。进屋打开灯,一眼就看见陆一鸣鞋都没脱长长的躺在床上。突如其来的灯光亮起,他本能的抬手挡住了眼睛。   江泉气坏了,他上前抬脚就踹陆一鸣。原想着他一定会躲开,谁知他竟动也不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江泉听见他闷哼一声,心中一吓,忙去掀他的衣服查看。陆一鸣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   江泉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了?几点回来的?我怎么没见你?面包车呢?怎么没停在院子里?”   陆一鸣只回答了一个问题,“面包车停在院墙外头。”   江泉等了一会,见他只闭着眼睛不说话,又问:“到底怎么了?”   陆一鸣慢慢坐起来答非所问的说:“江泉我想洗个澡!”   “洗澡?医院到是有个澡堂子,但夏天都不开。我们直接用水龙头冲的!”   “不,我想洗澡,洗个热水澡!”   江泉盯着他看了几眼,骂了一声,“靠,我欠你的!”说完跑下楼去招呼阿依莫烧热水。   陆一鸣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他出门东西带的齐全,全套洗漱用品都带着。等洗了澡出来,阿依莫闻见他身上沐浴后的香味不住的吸鼻子。陆一鸣把洗头膏沐浴露塞给她,“送给你!”   “你不用了?”   陆一鸣没回答,只问道:“要不要?”   阿依莫双手接过,“要!”   江泉见陆一鸣太一反常态,紧紧跟着他。上了楼陆一鸣从箱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他把自己捯饬的整洁又帅气,一边对着江泉房间巴掌大的小镜子照,一边问:“我这个样子怎么样?”   “帅不帅?”   江泉像见鬼了一样盯着陆一鸣看,半晌说:“靠,帅毙了!”   陆一鸣点点头,对江泉说:“我要去办一件事,你不要跟着我!”   江泉不放心他,拉住他说:“撞邪了是不是,你到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办?”   陆一鸣拍开他的手,“我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江泉你别管我!”   他拿起自己的包和车钥匙,疾步下了楼。江泉紧追着他出去,却只看见面包车的尾灯划出一道长长的红色的线。    ☆、重逢   陆一鸣在崎岖的山路上开的又快又野。好几次经过弯道的时候,他感觉面包车似乎飘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车子会不会就此跌落山崖?如果跌落山崖,那一定是要粉身碎骨的。过两天的报纸上也许会登出自己的讣告,白妙会看见吗?看见了会哭吗?如果是十年前他还能笃定的认为汪白妙一定会哭的肝肠寸断,而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一想到可能有令自己不满意的情况发生,他觉得还是活着的好,活着才好把欠的债还了,再把被欠的讨回来!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把车开的飞快,早上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阿莫村,在月色朦胧的晚上,他一个半小时就开到了。   小镇上安安静静,零零星星亮了几处灯光。车子进村的时候惊扰了几只狗,此起彼伏的吠起来。陆一鸣把车径直开到了妙一堂的大门旁。他熄了火拔下钥匙下了车。站在铁门跟前,明亮的月光把院子里照的一览无余。白天的那些簸箕全都不见了,架子全都规规整整的堆在墙角。正对着铁门的堂屋大概是问诊的地方,大门紧闭,没有灯光。靠左侧围墙的地方有一条小道直通后院。   陆一鸣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围墙,他顺着车头爬上面包车顶,轻轻一跃翻过了围墙。顺着小道来到后院,不大的院子靠墙角安放着一个巨大的卫星信号接收器。紧接着靠墙一溜高砌的花台,花台里不知道种了什么,绿油油的一大片。   陆一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他并不是半夜私闯民宅,只不过半夜回家而已。   后院有三间屋子,最左边的一间没开灯,窗户里亮出电视节目变换的微光,播放的大约是英文的电影,噼里啪啦枪炮声响的正欢,间或叽里呱啦的英文对白。中间一间屋子没关门,门洞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干什么用途。最右边一间关着门,但窗户里亮着橘色的灯光。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还有人走动的声音。陆一鸣并没有站的太久,很快右边的门开了,汪白妙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一大盆水出来。盆子很大,她端的很吃力,弯腰低头,根本就没看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大约是盆子太重,她把盆子端到屋檐下就开始倒水。水顺着水泥的院坝流下来,一直流到陆一鸣的脚边他都没有动一下。等汪白妙倒完水站直身体的时候,陆一鸣看清她穿着一个吊带的睡衣,长长的一直垂到脚踝。式样是保守的样子,只是胸口开的比较大,她俯下身倒水的时候,陆一鸣看的清清楚楚,她没穿内衣,双乳丰满。   然而他并没生出旖旎的心思,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老旧的北旺民房,汪白妙也是刚洗完澡,也是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也是这样瘦削的样子。他还记得她背对着自己上楼的时候,蹬蹬蹬跑得又快又急,她的头发在后背上飘来荡去。   汪白妙拎着盆子进屋,转身的时候余光瞟到了院中的人。她惊的丢下手中的盆子,举手护住前胸。然而她却并没有逃跑,后退一步按亮了廊下的电灯,转身盯着院中站着的人。大铝盆跌落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惊动了汪胜利,他立刻把电视调成了静音,朝屋外问道:“白妙,怎么啦?”   汪白妙望着木愣愣站在院中的陆一鸣,反应很快的答道:“没事,我把盆子掉地上了!”   “哦,你早些睡吧!这些天看病的人多,我看晚饭的时候你怪累的!”   “嗯!”   屋里电视的声音重新响起。大凉山阿莫村的小院子里,杨过和小龙女,不陆一鸣和汪白妙四目相对而立。陆一鸣满腔都是愤懑,他想要开口指责,却一时组织不起适合的言语。岂料汪白妙却朝他飞奔过来,她扑进他的怀里,柔软的双臂抱紧他的脖子。陆一鸣被她突然的动作冲的后退了两步,刚站稳身体,便听见她伏在自己肩头轻轻的说:“一鸣,你怎么才来!”这句话似问句又似感叹,尾音里满是哽咽之声。   仿佛有从天而降的毯子将陆一鸣满腔的怒火瞬间包裹,他无比激动的搂紧她,下一秒托着她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他扭头去吻她的侧脸,汪白妙害羞的闪躲了一下,陆一鸣却不放过她,固执的倾身过去,叼住了她的嘴唇。这一吻含着千言万语,指责也好,感叹也罢,就算在脑子里无数次的勾勒幻想,都不如怀中彼此的温度来的真实。   他抱着她一路吻到屋里,长脚将门带上,来不及看清屋里的陈设,便把她直接推到了床上。汪白妙此时仿佛才有些害怕,她伸手去推拒,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对待。陆一鸣用力绞住她,把她狠狠地嵌进自己的身体。他压住她的身体,一只手顺着她白藕般的手臂一直向下摸到她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红痣,到此时才伏在汪白妙耳边,叹息的唤道:“白妙~白妙!”   陆一鸣大汗淋漓的瘫倒在汪白妙的身上。汪白妙用力把他推开,睡衣堆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想拉下来遮挡自己的脖子,一扯才发现,睡衣已经烂成两片。这回换她脸色铁青,抬手就在陆一鸣的胸口捶了一拳。“你是禽兽吗?”   陆一鸣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躺回枕上。他细细打量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觉得她仿佛没变,又仿佛变了。少年时代的影子和成年后的模样交叠,却又一点也不违和。就连性格也发生了变化,从前她总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样子,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而今天晚上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已经呈现了这么多丰富的表情,娇嗔、痛苦、愤懑、懊恼、欣喜和动情。是她从前就这样,还是在他缺失的岁月里她得到了成长。一想到她一言不发打包逃了这许多年,陆一鸣的脸色又不大好了。   他一言不发翻身起来,这才环视了屋里的陈设。白色的墙壁,碎花的窗帘,古色古香的木制家具,干净整洁,气味芬芳。他光着脚全身□□的跳下床,回头斜视汪白妙一眼。汪白妙‘呀’的一声拿撕坏的睡衣挡住脸,想起自己还全身□□又慌忙扯过毛巾被盖住自己。等手忙脚乱的弄好,发现陆一鸣已经在屋里搞破坏。他翻箱倒柜,拉开抽屉,拉开衣柜。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户口本。汪白妙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甚至忘记的阻止。陆一鸣拿出户口本,翻看了一下,铁青的脸色稍有缓和。他抓起汪白妙丢在床头柜上的衣物,丢给她,简洁的说:“穿上!”   转身的时候,他的腿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开着的抽屉上。陆一鸣疼的‘哼’了一声,俯身去关抽屉的时候,看到抽屉里有一本厚厚的相册。他伸手拿出相册,原本坐着没动的汪白妙倾身上来抢夺,“喂,你别乱翻我东西!”   陆一鸣把相簿举得高高的,汪白妙没穿衣服,并不方便与他抢夺,眼睁睁看着他后退两步打开了相簿。翻开一页,再翻开一页,陆一鸣惊讶了。整整一大本竟然全部都跟自己相关。有从C城报纸上剪下来的黑白照片,也有从医院宣传资料上减下来的图像。整整一大本,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公开的信息。最后是一张照片,自己硕士毕业站在讲台上,校长给他拨完帽穗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他脸色略有缓和,痛心疾首的问:“你宁愿守着这些也不肯来找我!”   汪白妙嬉皮笑脸的说:“你不是找我来了吗?”   她这种不严肃的样子又让陆一鸣火气上涌,“这次是碰巧,万一我找不到怎么办?”   汪白妙这次没有说话。   陆一鸣握紧相簿,“穿上衣服,我们走!”   “去哪里?现在是半夜!”   陆一鸣不回答,他把相簿和户口本夹在腋下,欺身上来要动手给汪白妙穿衣服。汪白妙连忙后退,“我穿,我自己穿!你转过身去!”   等她穿好衣服,陆一鸣看她身上的T恤样式简单,不甚满意的说:“还有别的衣服吗?正式一点的!”   汪白妙瞥了一眼他丢在床栏杆上的衬衫,瘪嘴说:“没有!哎,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穿上!”   陆一鸣一边穿衣服一又问:“你的身份证呢?”   “干嘛?”汪白妙莫名其妙的问。   “找出来!”   汪白妙瞟一眼自己挂在墙上的手提包,摇头说:“哎哟,不知道放哪里了!”   这小动作却没能逃过陆一鸣的眼睛。他两步过去,从墙上取下手提包,掏出钱包,从里头拿出身份证。盯着一看,怒上眉梢,“你把名字都改了,‘汪妙’!为什么要叫汪妙?好好好,难怪公安系统都找不到你这个人!”   汪白妙耐心出奇的好,“汪妙好听些呀,难道要叫汪白!我其实也考虑过叫汪一的!”   陆一鸣怒极反笑,见汪白妙已经穿戴好,一把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说:“跟我走!”   汪白妙还算配合,甚至出门的时候还蹑手蹑脚的怕惊扰到汪胜利。等坐上面包车,她笑着说:“你好歹也是个大医院的大医生,就开这车来见我!”车里黑黢黢的看不清陆一鸣的脸,她厚脸皮的说:“我原来想,等你来找我的时候,至少也会开个奔驰宝马什么的吧!”   陆一鸣‘哼’了一声,发动了车子。一路上陆一鸣都不肯说话,汪白妙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这问那,他总是闭口不言。到最后两个人都住了口,只有面包车的车灯在洒满月光的山路上弯来弯去的移动。两个人都有点恍惚的感觉,汪白妙甚至喃喃自语的问自己:“是不是做梦啊?”陆一鸣偷偷的看她一眼,隔了这许多年,两个人仿佛掉了个个,当然那个沉静稳重的汪白妙变成了自己,而跳脱活跃的陆一鸣则上了汪白妙的身。   天光微亮的时候,汪白妙看到了窗外的路牌,她疑惑的问陆一鸣:“你带我到西昌干什么?”   陆一鸣答非所问,“你跟汪胜利什么关系?他怎么跟你住一块?”   汪白妙见他此时才想起问,不由促狭心起,“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肯定住在一起的,这还用问?”   陆一鸣脸色瞬间铁青,“你还哄我?我看了你的户口本,上面婚姻状况一栏是空的。”   汪白妙心中腹诽,我说怎么看身份证才发现我的名字改了,原来找户口本是为了看我的婚姻状况啊!她面不改色的说:“哦,我们在国外登的记。你知道吧,他是美国人!”   “哦,你们结婚了哈!那刚才你喊什么疼,床单上的血渍又是什么?”陆一鸣无情的戳穿她。   汪白妙真生气了。她脸上火烧火燎,气呼呼的看向窗外。   晨曦在地平线微现,太阳所在的地方天空是一汪净透的碧水,格外的蓝格外的澄净。有几丝漂浮的白云由浅红渐渐变成了金色,当那金色炽烈的仿佛要烧起来的时候,太阳终于露出了一线。那一线慢慢扩大成一弦,一弦又变成半圆,当整个太阳越出地坪时大地陡然温暖起来。汪白妙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日出。当太阳终于全部出现在地坪线时,她忍不住‘啊’的赞叹了一声。陆一鸣扭头看她的侧脸,太阳给汪白妙的侧颜渡上一层金边。他满心都是感动,这是他的白妙,失而复得的白妙!   面包车驶入西昌市区已经早上八点多。终于停下的时候,汪白妙看到民政局的大牌子哑然失笑。“你要跟我结婚!”   陆一鸣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身份证。又仔细的看了看汪白妙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冷冷的说:“回头去派出所把名字改回来!汪妙,一点都不好听!”说完下车绕道副驾驶,拉开车门让汪白妙下车。   汪白妙头发有些乱,她以手带梳子,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弄一边说:“你是不是想要跟我结婚?”   陆一鸣拉着她朝民政局走,“不来结婚难道来离婚?”   汪白妙的头发还没弄好,被他拖着走,一边走一边笑:“等等,等等!哎,慢点,我头发还没弄好呢!”她终于挣脱了陆一鸣的手,嗔怪的说:“你问我的意见了吗?谁说要嫁给你了!”   汪白妙见陆一鸣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一副生气脸。眼见他又来拉自己,她忙说:“哎,等一下!我是想说你知道结婚需要什么吗?”   “身份证,户口簿,电视上不都这样吗?”   “还需要户籍所在派出所开具单身证明呢!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重婚!”   陆一鸣愣了,为难的说:“还要回C城办了单身证明才能结婚啊!”   汪白妙见他一副失望的样子,笑着说:“跟我来!”   她领着陆一鸣穿过几个小巷子,来到繁华的购物广场。在广场的灯杆上找到了□□的小广告。按照广告上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讲好了需求和价格,汪白妙挂上了电话。她朝陆一鸣得意的笑,“现在不比学习成绩,论机灵劲儿你比我还差那么一丢丢!”   陆一鸣没想到十年没见,汪白妙褪去从前的沉稳,多了灵动和跳脱。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汪白妙见他站着没动,只管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你变了!”   “哦,你也变了!变得像个老头,还总是板着一张脸!”   陆一鸣不说话了,他觉得很累,在灯杆旁蹲下。汪白妙也在他旁边蹲下,问:“我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活泼了,变得像从前的陆一鸣,而不像汪白妙了!”   “没变漂亮吗?”   陆一鸣扭头看她一眼,“从前就很漂亮!”   汪白妙很满意的点点头,“一鸣,你到底是有多爱我,生生把你的活泼变成了汪白妙的稳重!”   这句调侃的话听在陆一鸣的耳朵里犹如醍醐灌顶,他想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汪白妙。   汪白妙问他:“那我都变了,还结婚吗?”   这话又招来陆一鸣的白眼。汪白妙辩解道:“哎,你不是说我变了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矮个子男人走了过来。他问蹲在地上的人:“你们两个要办单身证明?”   “嗯!多久能拿到?”   “两个小时!一张一百块,先付一半。来,把单位名称写一下给我!”   汪白妙跳起来说:“刚才说好了一张五十块的!你怎么坐地起价?”   那男人辩解道:“现在生意不好做,你知道我们冒多大的风险吗?搞不好现在跟你说话,转过身就被便衣逮了。”   汪白妙还要讨价还价,陆一鸣已经掏出一百块递给那人,“麻烦快点!”   陆一鸣和汪白妙把开具单身证明的单位写给那人,把那人打发走以后,汪白妙嘟着嘴说:“喂,你这个样子花钱可不行!多少家产都让你败光!”   陆一鸣却说:“我们找个地方吃早饭。等单身证明还要两个小时,正好趁着这时间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偷偷逃跑。”   汪白妙立刻闭了嘴。这闭嘴是真闭嘴,吃完早饭开始她就一个字都不说。任凭陆一鸣软硬兼施,就是决口不提当年悄悄离开的事情。陆一鸣问的口干舌燥,到最后几乎央求道:“白妙,对于这十年,你就一个字都不交代吗?”   汪白妙沉默的坐着,她的眼睛里是大开大合的江河湖泊,几乎容得下陆一鸣整个世界。她安静下来的样子倒是跟从前无二。陆一鸣满心都是感动,他握住汪白妙的手,一声声呢喃低语:“白妙,白妙~”    ☆、结婚   等终于拿到了单身证明,两个人马不停蹄的赶去民政局。到了民政局的门口,汪白妙突然停住脚步。陆一鸣以为她又要逃跑,紧紧拽住她的手,戒备的问:“干嘛?”   汪白妙正色说道:“你还没求婚呢,我就这么嫁给你,亏不亏呀?”   陆一鸣吁出一口气,“亏与不亏,这笔糊涂账一时半会也算不清楚。你要是在乎这些虚的,回头给你补上,今天先领了证再说!”   陆一鸣要拉汪白妙进去,她只是不肯。一面摇头一面说:“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回老家参加别人的婚礼。等接新娘的车子到了新郎家门口,没有红包新娘是不会下车的。这叫 ‘利是钱’。总要把‘利是钱’给到让新娘子满意了,她才会下车进门。我,啊……”汪白妙一声惊呼,陆一鸣等不及她的长篇大论,拦腰抱起她进了民政局。   一进民政局,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柜台跟前一直排到大厅中央。陆一鸣有些焦躁的邹起眉头。汪白妙见他脸色瞬间变了,忘了自己的诉求,安慰他,“诶,人多,就说明今天是个好日子,排队排队!”   结婚的程序很繁琐,排了好一会才向前走了几个人。陆一鸣突然想起来问汪白妙:“你刚才说什么‘利是钱’,你要多少才肯进门?”   汪白妙刚才本来就是逗他,现在一听眨眨眼睛问:“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   汪白妙撅着嘴巴说:“唉,我都不知道你房产多少,存款几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来跟你领证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对儿年龄大约二十多岁。那位姑娘一直在听她二人谈话,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回身问汪白妙:“姐,都结婚了你还不知道他的家底呀!”   汪白妙叹息一声,“是呀,谁叫我们昨天才见面呢!”   “啊,你们闪婚啊!哎,老公,他们闪婚呢!真酷!”   小青年长臂一捞搂住姑娘,“我们也挺酷的!”   那姑娘‘嘁’了一声,“哪儿酷?”   小青年嬉皮笑脸的说:“我们是二婚呀!嘿嘿,头婚也是我跟你!”姑娘不干了,伸手在小青年身上一顿猛捶。   汪白妙听的兴趣盎然,扭头看陆一鸣,他板着脸,对身前的青年男女一脸嫌弃。   终于轮到他们。审理证件的人看了一遍证件,把两张单身证明退还他们。陆一鸣以为被认出来是假的,担忧的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的说:“现在全国联网,不需要单身证明了!”   陆一鸣扭头看着汪白妙,她朝着他吐一吐舌头,“去年还要呢!汪胜利跟沙依结婚的时候就在镇上的派出所开具的单身证明。谁知道这么快又不需要了!”   “汪胜利结婚了?”   “嗯!就跟镇上的彝族姑娘!沙依!”   陆一鸣终于笑了。   拍结婚照片的时候陆一鸣十分紧张。工作人员正要按快门的时候,他突然喊停。一边给汪白妙捋头发、理衣服,一边抱怨:“你穿的太随意了!”汪白妙脸上含着笑,任由他摆弄。最后工作人员不耐烦了,“快点,快点!后面还排着队呢!”   等终于拿着两个小红本出来,两个人站在民政局门口都有些唏嘘感叹。汪白妙问陆一鸣:“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陆一鸣低头盯着手上的结婚证猛看,“睡觉!”   汪白妙脸刷的红了,她嗔怪的说:“你脑子里都想什么?”   拿到结婚证陆一鸣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疲惫的说:“白妙,我真的很累很困!我需要一张舒适的床,搂着你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在汪白妙的眼里又看到了无数次魂牵梦萦的熟悉目光,她也不质疑,只镇定点头,无限温柔的说:“那好,我们就去找一张最舒适的床!”   汪白妙醒过来的时候,窗帘紧闭,屋里黑漆漆的。她感觉全身被绳索捆着,酸软难耐。陆一鸣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甚至用一只腿压住她的身体。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吹得她头顶的头发轻轻晃动。她觉得痒痒的,却又怕惊醒他,僵直着身体没敢动。   窝在陆一鸣的怀里,汪白妙回想着这些年的坚持与忍耐。她满心的盼望成了真,除了应该感谢老天,还应该感谢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她的陆一鸣。当初爸爸把她从少管所接回到新家,家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双胞胎的玩具。中间隔着一个何根宏,何翠同她也无话。夜里躺在床上,听见爸爸和何翠轮番哄哭闹不休的双胞胎,她恍恍惚惚的想,这里不是她的家了。凌晨的时候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悄悄离家搭早班汽车去北青林场。当初进少管所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却在去北青的大巴车上哭的肝肠寸断。她还这么小就被迫丢弃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未来还是一片迷茫。哭到最后,她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微微仰着头亲了亲陆一鸣的嘴唇。陆一鸣笑了一下,他问:“白妙,你是不是在虎鲨号上的时候也这样亲过我。我总是会梦到那个场景。那感觉跟现在一模一样!”   汪白妙没想到他在关键的时刻醒过来,把头埋低。“我不记得了!”   陆一鸣知道她耍赖,在她的额头上一亲,笑着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汪白妙觉得他的嘴唇滚烫似火,不光他的嘴唇烫就连怀抱也很热。她被捂的冒汗,便伸手推他,“好热,好热,你松开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汪白妙问他:“你不生气了?”   陆一鸣休息够了,精神头不错。“现在不生气了,不知道一会还会不会生气。”   汪白妙噗嗤笑出声。她觉得陆一鸣像个熊熊的火炉,她被炙烤的难受。她伸手推他,“不知道几点了?”手摸到陆一鸣的脸,只觉得他脸烫的厉害。汪白妙干脆两个手都伸过去,“一鸣,你的脸好烫!你不觉得热吗?”   陆一鸣被她温度适宜的手摸得很舒服,“嗯,有点!”   汪白妙挣开他的怀抱,拧亮了台灯。扭头看时,陆一鸣的脸红彤彤的像煮熟的虾子。他伏在枕头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汪白妙心中一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号脉。陆一鸣扭来扭去的乱动,汪白妙瞪他一眼,“别动!”   他老实了,任由她给他诊脉,问道:“你怎么学会中医了?”   汪白妙脸色凝重,“你心跳很快,而且发烧了。穿衣服起来,我们去医院。”   “我没事,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生!”   汪白妙快速的套上衣服,她掀开被子,一面把衣服丢给陆一鸣,一面说:“我也是!我怀疑你感染了病毒,你快起来,我们得赶紧去医院!”   陆一鸣面色严肃起来。他问:“就是这里最近流行的……”   “是!发病初期就是发烧心跳快!你都跟当地什么人接触过?”   “没什么人。我前天晚上才到,江泉接我去的普雄镇。昨天早上去贡莫村买水果,在集市里转了转,碰到了汪胜利……”   “一定是在集市上你接触到了传染源。你动作快点!”汪白妙见陆一鸣慢吞吞的,一个扣子半天都扣不上,不由得吹促道。   陆一鸣双手发颤,他强自镇定的说:“白妙,我眼睛很花,出现重影了!”   变故在一秒钟横身。汪白妙浑身发抖,她找出手机拨打了120。在去医院的路上,她扶着陆一鸣坐在救护车上,陆一鸣紧紧抓住她的手问她:“死亡率高吗?”   汪白妙老老实实的说:“目前治愈率是30%!”   陆一鸣叹息了一声。   汪白妙问他:“要不要给你姐姐打个电话?”   “不用,这里这么危险,她来了除了担心也帮不了什么!”   “那你想给谁打个电话吗?”   “给江泉打个电话,我跑出来都没告诉他要去哪,他现在肯定担心呢!”   汪白妙从他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江泉,帮他把号码拨出去。陆一鸣简短的给江泉说明了情况,到此时,他已经镇定下来,从容的挂上了电话。   他捏捏汪白妙的手指,说:“白妙,你可能要当寡妇了!不过可别指望我会愧疚!”   汪白妙哆嗦了一下,握紧他的手,“你最好不要让我成寡妇!我可不保证能为你守节一辈子!”   陆一鸣低低笑了一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汪白妙对陆一鸣说:“我们可能会分开隔离。一鸣,我会在医院陪着你,你要加油!为了我,不能放弃!”   一开始陆一鸣并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但他是医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送到医院的第二天他已经开始肺水肿,严重到呼吸都很困难。卧床的时候,身体万般难受,偏偏意识还很清醒。由此及彼的想到江泉和马梅梅,短暂幸福后就永久分开,他害怕命运在自己身上重演,这种恐惧比死亡和疾病更让人绝望。他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完,如果就这么离开,心有不甘,心尤不甘!   江泉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电话里陆一鸣只说自己感染了病毒,被送到第一人民医院救治,并没有提到汪白妙。他根本不知道汪白妙还在医院隔离观察。陆一鸣的情况很不好,病情反复的厉害。他焦心的每日守在医院,如果陆一鸣跟梅梅一样就走了,他大概要自杀谢罪才能对得起陆一鸣的家人。   熬了一周,江泉奇怪的发现,虽然病房外头有很多等待的家属,但有一个女人作息跟他极其相似。早上吃完早饭到医院守着,午饭有时候是盒饭,有时候出去吃,晚上不到护士赶人绝不离开。他觉得她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头一周最难熬,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熬过了半个月,陆一鸣终于缓了过来。江泉放下心,洗澡刮胡子又出去理了个发,打扮的齐整利落些准备跟陆一鸣见面时掩盖自己这半个月的担心。他收拾好去医院,护士站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天天见的那个女人在翻病例。江泉心情好,忍不住走过去问:“你有什么人在住院隔离吗?”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汪白妙吓了一跳,手上的病例落到了地上。江泉捡起来一看,是陆一鸣的病例。江泉惊讶的问:“你这半个月是在守陆一鸣?你是陆一鸣什么人?”   汪白妙看了江泉几秒钟,她戒备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江泉?”   “我是呀!你是?”   汪白妙羞涩的笑了一下,“我是汪白妙!”   江泉突然脑子里一片嗡嗡响,“是那个汪白妙?”   “嗯!”   “哦,”江泉恍然大悟,“难怪觉得你脸熟。哎,我见过你的照片,头发像我这么短,”他伸手比划,“穿病号服!”   汪白妙想了一下,笑着说:“哦,是我寄给一鸣的照片!”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江泉挠挠脑袋说:“陆一鸣半个月前发疯是为了你吧?”   汪白妙吃了一惊,“他发疯了?”   陆一鸣忙解释道:“不是真的发疯,就是像发疯!”   “他怎么疯了?”   “嗨,那天他可把我吓坏了。早上去贡莫村买水果,结果到晚上都没回来。我正要去找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开灯,黑黢黢的躺在床上,眼睛瞪的那么大……”   汪白妙看江泉瞪大眼睛模仿陆一鸣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   江泉见她笑得如二月春花,一副娴静美丽的样子,便说:“他一定是在贡莫村遇见你了吧,要不说他潜伏了这么多年的失魂症怎么突然就犯了!你在贡莫村干什么?”   两个人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汪白妙说:“我在那里开了一家中药店。”   “从少管所出来你就躲到了贡莫村吗?”   汪白妙本来低着头,闻言扭头看了看江泉。江泉被她的目光触及,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初次见面的人便如此谈论别人隐秘的过去,确实不大妥当。汪白妙还是保持着微笑,“看来你跟一鸣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江泉不好意思的说:“也没知道多少!当初你们约好了未来,你却半途跑了。一鸣觉得很郁闷,那会我也刚好碰到了伤心的事情。我俩惺惺相惜,便互相吐露了一些。”   汪白妙点点头。“当初……”她起了个头,却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道:“我来贡莫村实在是因为无处可去。我外婆的姐姐在贡莫村有个小院子,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一个人孤独的住着。我从少管所出来便在舅舅的指引下来西昌投奔了她。这里的气候很好,我很喜欢这里,便一直住下来了!”   江泉诧异的想,看来汪白妙也不是无声无息的消失,至少她舅舅知道她的下落啊。为什么陆一鸣花了那么多钱都找不到人呢。向奥此处,江泉问道:“那你就一直没想过跟一鸣联系吗?他可是在到处找你。这几年花了大把的金钱跟精力!以他的才能,中国最好的医院都会争相邀请他,可他就守在C城等你!”   汪白妙沉默了一会,说:“当初到了贡莫村,姑奶奶说你识字,当个农民太可惜了,就把我送到镇上的药铺当学徒。我觉得中医很有意思,慢慢来了兴趣,后来干脆考了自考,到成都上了中医药大学的成人班。等毕了业才又回到贡莫村来。”   “你还到成都上过学呀?那也难找啊!看来陆一鸣的钱都白花了,净找些无用的侦探,这几年竟然半点你的消息都没有!”   汪白妙不接话。江泉见她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谈,知道另有她不愿道出的隐情,也不好再追根问底下去。两个人默默的坐了一会,江泉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问:“你没有结婚吧?陆一鸣这些年为了你可一直都是单身!你要是结婚了他可怎么办!”   汪白妙好笑的很,江泉跟陆一鸣可真是好朋友,那他有没有猜到他那个好朋友半夜爬她家的墙,真真切切做了一回采花大盗。她促狭心起,说道:“结了!”   江泉大惊失色,呆愣愣的说:“那可怎么办?一鸣可要怎么办?”眼前骤然伸过来一个红色的小本,‘结婚证’几个烫金大字晃得江泉眼晕。汪白妙说:“我不骗你的,你看!”   他本能的接过来,“你这样太不厚道了!还随身带着结婚证……”翻开一看,立刻又惊讶了,“你们结婚了!天啦!你可真是太草率了,差点就成了寡妇!”   汪白妙收回结婚证,“一鸣他不会让我成寡妇的!”   江泉一边替陆一鸣开心,一边为自己难过。从今往后别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自己却永远都是伤心断肠人!江泉想起来又问:“那天我看到有个黄毛外国人来找你,他是你什么人?”   “你是说汪胜利吗?他是我哥。嗯,从长相上看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哈!”   江泉想汪白妙一点也不像陆一鸣口中的高冷女神样,她是个活泼可亲的美丽女人。   晚上的时候陆一鸣解除了隔离,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在隔离室里度日如年,病的最厉害那几天,他不是没想过死亡的可能。有时候他恍惚的想,和白妙重遇就是一个恍惚的梦,这样的梦曾经也没少做,只不过这个梦更加真实罢!真实到有温度,有味道,有触觉,有值得回味的感动。于是他又不确定是不是梦了,总要挣扎着醒过来再确认一下。从隔离室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汪白妙和江泉。他顾不上江泉,目光只与汪白妙胶着在一起。汪白妙淡淡的笑着,眼睛里有亮亮的水珠。   江泉总觉得陆一鸣生病很大原因是自己造成的。虽然汪白妙对陆一鸣的照顾无微不至,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当个大灯泡,总要看着陆一鸣完全康复出院才能安心。陆一鸣一方面气恼因为他不能跟汪白妙亲热,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在也好,至少能跟白妙换个班,让她能休息一下。    ☆、当时明月照彩云   躺在病床上的人总是有资本矫情,陆一鸣就把这矫情发挥到了极致。水果要汪白妙削,开水要汪白妙到,就连吃饭也必定要她一口一口的喂才肯吃。   阿依莫中间来看过他一回,她站在病房里,看陆一鸣退化成一个巨婴,眼神粘在汪白妙身上,一个没照顾到他就哼哼唧唧叫。阿依莫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苹果吃了半个,不吃了。陆一鸣跟汪白妙撒娇要吃香蕉。汪白妙正在给他倒水,双手占着,阿依莫就拿了根香蕉递给他。陆一鸣黑着脸不接,用眼神控诉阿依莫,有你什么事!阿依莫当他不想剥皮,便帮他把香蕉皮剥开一半。陆一鸣见她指甲里头有黑乎乎的泥,更不肯吃。阿依莫气的脸都红了。她把半根香蕉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两个腮帮子鼓起来。一边咀嚼一边指责:“你是瘫痪了不能动吗?”谁知嘴里塞的实在太多,喷出的香蕉沫子溅了陆一鸣一手。陆一鸣的脸黑成了锅底灰。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手,“你怎么还不回去,医院不用做饭吗?你走了,木根怎么吃饭?”   阿依莫把剩下的香蕉塞进嘴里,霸气的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要你管!”   陆一鸣扭头不理她,看到江泉和汪白妙已经笑的憋不住。他矫情了这许多天,可算是有人收拾他了。   躺在医院里有的是时间,陆一鸣追问汪白妙这几年的生活,她几句话就概括了过去。无论陆一鸣再怎样绞尽脑汁的追问,她始终对当年悄悄离开的原因闭口不谈。陆一鸣追问的紧了,她就说:“我这是考验你呢!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缘分,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对我忠诚!”这敷衍的话太没有诚意,连江泉都不信。他背地里跟陆一鸣说:“来日方长,以后总能问的出来!你呀,不要把她逼得太急了!当心她又跑了!”说完看陆一鸣的脸唰的白了,忙又说:“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你们连证都领了!”   然而真相并没有让陆一鸣等的太久。   陆一鸣身体大好的时候,常常在汪白妙的陪伴下四处走走。这天江泉来看他,见他不在,就倒在他的病床上睡着了。睡得正香被陆一鸣的手机吵醒,拿起来一看是他姐姐陆丽娜打来的。陆丽娜请他们宿舍的人吃过几顿饭,他对她印象很好,想着陆一鸣也大好了,便接通了电话,把陆一鸣的情况简要了说了一下。结果当天下午陆丽娜和金丙相就到了西昌。   这些年汪白妙的相貌还是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她褪去了青涩,变成了成熟美丽的女人。陆丽娜在病房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几乎不敢确认。她愣了几秒钟,脸色铁青,上来就给了陆一鸣一巴掌。所有的人都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陆一鸣不敢置信的看着姐姐,苦笑着说:“姐,你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一巴掌吗?”   陆丽娜眼泪哗啦啦的流,“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你到这个地方来送死,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说到最后,陆丽娜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她跳起来还要去揍陆一鸣,金丙相从身后紧紧搂住她。   陆一鸣瞟一眼面色晦暗不明远远站在一旁的汪白妙,对姐姐苦笑着说:“姐,小的时候你从来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成年了以后,你倒是简单粗暴开始揍我了。好歹也是当着白妙和江泉,你就留些面子给我吧!”   陆丽娜冷笑,她脸上挂满了泪水,样子很是楚楚可怜,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面子?你要面子的话还找她做什么?”她指着汪白妙,愤怒几乎让她的头发根根立起。江泉虽觉得平常人无法接受汪白妙进过少管所这段历史有情可原,尤其是陆丽娜这种成功人士,但他还是本能的跨一步挡在了汪白妙的面前。汪白妙本来低着头,闻言苦笑了一下,朝病房外走去。   陆一鸣如何能干,他忘记了自己还在打点滴,跳下床就要去追汪白妙。金丙相眼疾手快的拉住他,“你还输液呢!”   陆一鸣抬手就去扯手背上的针头。陆丽娜冷笑着没动,“你就疯吧!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想跟她在一起,我绝不同意!”   陆一鸣惊愕的看着姐姐,冷笑着正要反驳,金丙相拉了一把陆丽娜,劝慰道:“丽娜,来之前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对一鸣发火!”   陆丽娜气势汹汹的一指病房外,“可来之前我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一鸣长大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不能干涉!”   陆丽娜瞪大眼睛,开始撒泼。“金丙相,你跟谁是一拨的,啊?我为了谁,为了谁!”   金丙相觉得再闹下去,陆丽娜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抱住她把她拖出了病房。   陆一鸣对呆若木鸡的江泉说:“你快去帮我把白妙找回来!”   江泉同情的看着他,“一鸣,你姐发起疯来真可怕!我看你任重道远啊!”   江泉在茶水间找到了汪白妙。混乱中,都没注意她带了暖壶出病房。他看见她垂着头,几缕头发垂下来挡住侧脸,看不清表情。他走到开水机的旁边,清了清嗓子。汪白妙扭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氤氲着水汽的开水流。她说:“你是来安慰我吗?”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那你是太不了解我了!几句话就能把我打倒,我就不是贡莫村的‘阿咪惹’了。”   江泉吸一口气,“你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中医,‘阿咪惹’?”   “嗯,不是跟你讲过,我开了个中医馆吗?”   “早就听说贡莫村的‘阿咪惹’,都说你如何如何厉害。我学的是西医,很早就想跟你切磋切磋!”   两个暖壶都接满了,两个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开水房的蒸汽熨烫着汪白妙的脸,她额头上全是汗,眼泪里湿漉漉的。江泉觉得这沉默太尴尬,正想要怎样安慰她几句,突然听见陆一鸣在走廊上高声唤汪白妙的名字。汪白妙‘哎’了一声,急匆匆走出了开水房。江泉拎起两个暖壶,跟在汪白妙的后头出了开水房。陆一鸣一只手举着输液瓶,插着针头的手端在胸前,正站在走廊里左顾右盼。汪白妙疾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输液瓶,问:“你就这样下了两层楼?”   陆一鸣观察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我怕你一生气又跑了?”   江泉站在走廊这头看汪白妙挽着陆一鸣,她一只白皙的胳膊笔直向上的举着输液瓶,脸上的神情是包容和关怀。江泉的眼睛突然湿漉漉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他想起最后一次跟马梅梅通电话,生病的马梅梅也像陆一鸣这样撒娇,她说:“江泉,我想你了,你来看我吧……”为什么不去呢,为什么要考什么试,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后悔药该多好。如果花钱能让时光倒流,不管多贵他都要买。虽然他穷的叮当响,但可以管陆一鸣借啊!   陆一鸣的亲属到齐了,身体也大好,江泉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也是多余,便告辞回了普雄镇。陆一鸣倒是希望他留下,好歹姐姐欺负汪白妙的时候他还能在自己行动不便的时候挡一挡。汪白妙却笑着说:“你都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了,医院里肯定攒了不少的事情。回去吧!一鸣这里有我呢!”   这天陆一鸣睡了午觉起来,病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记得睡觉前汪白妙还守在床边看书,此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起姐姐每次看到汪白妙脸比堆叠的乌云还要黑,他生怕汪白妙在陆丽娜的手上吃亏,便爬起来出去寻妻。   走到靠大厅的栏杆跟前,他看见汪白妙拎着一大袋子水果从门厅进来。今天她穿着一袭亚麻长裙,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很是娴静美丽,在一众形色匆匆的行人中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陆一鸣心中有些得意,这是我女人!他朝电梯间走去,迎接自己的老婆。可等了好几班电梯都不见人上来。他等的着急,坐了电梯到楼下。一出电梯,便看见陆丽娜和汪白妙站在落地玻璃跟前背对着电梯说话。这几天无论陆丽娜如何冷嘲热讽,汪白妙总是沉默以对。陆一鸣一面觉得她受了委屈,一面又觉得这就是汪白妙厉害之处。退避忍让的应对方式让陆丽娜撒泼都撒不起来。   他走近了些,听见陆丽娜说:“你怎么不守信用?当初你答应过我,走的远远的,不会再找一鸣。钱都收了,你怎么食言而肥!”   陆一鸣脑子里嗡嗡响,他闪身躲在一根柱子的后面,想听听汪白妙怎么说。   那袋子水果很沉,汪白妙拎的吃力却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她将水果袋子从左手换到右手,说:“我答应你不来找他,可没答应你他找我的时候要躲着。”   陆丽娜冷笑说:“你倒是会狡辩!你就不怕一鸣知道你当初为了二十万块就放弃了他……”   汪白妙微笑着看她,打断她的话:“该怕的应该是姐姐吧!你用二十万块买了我们十年的分离,你说一鸣知道了会怎样?”   “你敢威胁我!谁是你的姐姐?我不跟你废话。你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看见你!”   陆一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听见汪白妙镇定的说:“那可不能够。姐,我跟陆一鸣结婚了!”   “你说什么?”陆丽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们结婚了,领证了,我们是合法的夫妻了!”   陆一鸣看见陆丽娜挥手就是一巴掌,汪白妙一手拎着水果,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了陆丽娜的手腕。他回想起当初刚入学的时候,汪白妙也是这样平静的挡开了王岚。他的白妙从来没有变过。他听见汪白妙一字一顿的说:“那二十万我五年前就还给你了。无论从金钱还是道义上我们早就两清。我不欠你的!当初我没有选择,但从今后我绝不会站在这里任你打!”   陆丽娜的手腕被汪白妙捏的生疼,她挣脱开,蹬蹬后退两步,骂道:“汪白妙,你要不要脸!”   陆一鸣从柱子后面转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虽然发飘却很清晰,他说:“白妙~姐~”   汪白妙从洒满阳光的玻璃窗前回身望他,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全然没有被撞破秘密的尴尬。陆一鸣目光中也只有她,定定回望。陆丽娜看着深情凝望的二人,只觉得气血上涌,头突突的疼。她气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医院。   陆一鸣等着汪白妙给他一个解释,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汪白妙都一个字都不说。既不问他听到了多少,也不辩解一个字。吃过晚饭,汪白妙洗了碗回来。陆一鸣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跟我讲吗?我都快要急疯了!”   “疯什么疯?我瞧着你这一下午就忍的挺好的。继续保持,忍耐,忍耐!”   陆一鸣气的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头。兀自躺了半天也不见汪白妙上来哄他。他自己等不住了,拉开被子偷偷看,见汪白妙正坐在床前不紧不慢的削苹果。他心里着急,上来夺汪白妙手里的刀子。汪白妙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没来得及闪躲,被他抓个正着,刀子把他的手指划了个大口子。于是又一阵手忙脚乱,等把手指头包扎好了,汪白妙看着垂头丧气的陆一鸣,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有权知道!”   汪白妙点点头,“白天你姐姐说给过我二十万,这事算是真的。”她苦笑着说:“当初得知可以减刑,我很开心。没有提前告诉你,其实也是没有想好。我一直都有要跟你分开的念头,毕竟有那么大的现实差距。有时候也会觉得不甘心,总觉得出来了以后奋力搏一搏,也许就能赶上你。因为自己没想好,有时候会很迷茫。即便如此,也没想过要逃开,躲起来。何况一想到你一遍遍来找我,看我,写那么多信给我,我又怎么舍得……   那年二月份的时候,从没来看过我的何翠阿姨带着双胞胎弟弟来看我。她说最近房价涨的厉害,为了我,也为了弟弟考虑,爸爸打算卖了安置房,再换套大一点的房子。她说首期已经交了五十万了,剩下的在银行贷款。我当时就很奇怪,她从不来看我,为什么一来要告诉我这些。   过了半个月吧,你姐突然就来看我。她很直接,直奔主题跟我说,我们家换房子,因为何翠没有工作,而爸爸的工作不稳定,银行降低了贷款额度。目前还差二十万,如果我们家拿不出来钱,不但房子买不到,就连先期已经付了的五十万也不能全款退还。就算退回来,再想买回之前的房子也是不可能了。她说我爸爸、阿姨和双胞胎就要住天桥洞了。   后来她说让我不要担心,她已经帮爸爸补上了这个缺口。她说的是‘已经’。条件是我必须离开你,远远的离开,从此消失不见。我不相信她的话,当时并没有答应她。隔了三天,不四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瓢泼大雨。爸爸来看我。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二月份坐在会客室里瑟瑟发抖。不但身体抖,声音也发抖。他说:‘妙妙,你阿姨背着我收了陆丽娜的钱!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是去卖血也马上还她。’”   汪白妙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捂住眼睛:“每次想到会客室里的情景,我都十分难受!从前我觉得是命运抛弃了我,现在我知道,不但命运,就连我的家人也抛弃了我。当初何根宏刚死的时候,何翠阿姨帮着我们说话,想必已经用尽了对我的全部感情。甚至内心还是觉得我欠了她的。她的做法虽不合理但却合情。我不能怪她。我跟爸爸说:‘爸,你不用卖血。卖血也赚不来二十万。我答应陆丽娜的要求。有多远走多远!绝不主动去找陆一鸣。’”她满面泪痕抬头望着陆一鸣,“你现在都知道了!我都告诉你了!”   陆一鸣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她。他浑身发颤,上下牙齿咯咯响。他听见自己声音不稳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白妙这些年遭受了生活最大的恶意,却能保持初衷,成为内心阳光的人,如今失而复得,应该感谢苍天大地。   汪白妙离开C城后的生活,她自己,江泉都说过,这中间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不难想象。如今看来,她成功的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想到此处,陆一鸣问:“你既然把钱还给了姐姐,为什么不回C城来找我。不来就算了,还改了名字。”   汪白妙靠在陆一鸣怀中,听他心跳有力,一下一下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她说:“虽然还了钱,但承诺就是承诺,怎么能破坏。改名字也不是我愿意改的……”   “又是我姐要求的?”   “我打算去成都自考,网上报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户口早就从C城迁到了西昌,连名字都改了,改成了汪红。我的省份证不能用了,重新办省份证的时候就把汪红改成了汪妙。”   “你干嘛不改回去?”   “那会你姐姐的钱我还没还呢!”   “你……你就是这么老实!她让你改名字你就改名字,她不让你回C城,你就不回C城。你要是不改名字,我早就找到你了。”   汪白妙陶醉在他因为说话嗡嗡震动的怀抱里,“你姐姐她并没有限制我回C城,这两年我每年都会回去给妈妈和外婆上坟。”   “你回去过!”   “嗯!”   “靠,我花了那么多钱,请了那么多侦探,就连路边小广告上的寻人追债电话我都打。他们收了我大把的钱,却没一个把事情办成了的。一群骗子!”   汪白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这一眼,陆一鸣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姐!是我姐搞得鬼!她一定也是给了那些人钱,把消息买断,让我一无所获。太过分了!”   两个人默默拥抱了一阵,陆一鸣问:“白妙,你会恨我姐姐吗?”   “谈不上恨,但要说一点埋怨也没有,估计你也不会信!但是她恨我的肯定比我恨她的多!”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等我,包容我!谢谢你把自己打理的这么好,让我拥有了世上最美好的!”   明亮的月光从大开的窗户铺洒进来,汪白妙从陆一鸣怀中站起来,她走到窗口,看一轮明月高悬中天,高而远的天空半颗星子也无,一味的澄净通透。她扶着窗台看着圆月,说:“一鸣,你看月亮,是不是那会儿我们从水库滑旱冰回来的时候,月亮也是这样圆,这样亮!”   陆一鸣从病床上下来,他扶住汪白妙的肩膀,轻轻的说:“嗯,是的,一模一样!”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感谢一直陪伴我两个月多的朋友们。预告新书《胡言鸾语》,是一本玄幻小说,当然是言情为主。旧历新年之前我会放出样章,但更新主要是年后了。请大家关注我的新书,谢谢大家,预祝新年快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